第3章 ☆、章
簡單收拾了一下,兩人便出門了。他們沿着臺階一直往上,越往高處風越大。常澤裹緊了自己的外套,把裏面衛衣的帽子戴上了頭,還戴上了棉口罩,全副武裝。他們走到了最高處,經過了那棟老姑娘扮小姑娘的不倫不類的房子,看到了一條岔路。望向四周,除了這座房,那條路,就是無盡的雜草和連塊的田地。
“這要往哪走?”陳楠從背包裏掏出保溫杯,喝了口熱水。
“……那個大姐沒說,她說我上去就知道了……”常澤漸漸地沒了聲,他往那棟屋子的窗戶裏張望,剛想敲門,門突然從裏面開了。
“你們兩小夥子幹什麽呢!我注意很久了,跟做賊似的。”只見一個身形有點佝偻,但是聲音洪亮,精神矍铄,拿着拐杖作勢要打。
常澤連忙按住老人的拐杖“诶诶诶,老爺子,哪有我們這麽一表人才的賊。我們是想去山屏村,可是不知道怎麽走,我就想看看屋裏有沒有人,有人我就敲門問問路,我這不剛要敲,您就開門了嘛。”
老人一臉狐疑,盯着他看了許久,像是在審視什麽。
“大爺,我們真的不是壞人,我們是來山屏村尋親的。”陳楠上前一步,一臉真誠。
老人看了陳楠一眼,好像是信了,“這就是山屏村,你們要找誰,我在這住了70多年,不是我誇張,只要是這村裏的人,大到我爺爺那輩,小到我曾孫那輩的,沒有我不認識的。”老爺子一臉驕傲。
“哦?這麽厲害?那您知道陳迦嗎?耳東陳,加減的加再加個走字底。”
“……你這是在欺負老頭子沒文化嗎?老頭子長這麽大,只會寫數字,哪像你們年輕人,什麽都學,什麽都會。我那曾孫,才5歲,她媽就讓他去學英語,什麽洋玩意兒,中文還說不利索還學英文。到底是想說abc還是ABC……”老人氣得拿拐杖重棰了好幾下地。
眼看這話題要拐到火星去了,陳楠趕忙上前拿出一張照片,“大爺,您見過這個女孩嗎?她19年前失蹤了,樣子應該沒多大變化,今年應該39歲了。”
老人拿了照片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先是猶豫了一會,後斬釘截鐵道:“不認識,我們村裏沒有這女娃吧。”說完就放下了照片。
“要不您再回憶回憶?我們已經找了她快20年了,您再幫忙好好想想吧,或者您告訴我這村子裏其他住戶在哪,我們去尋問尋問。”常澤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可是他真的受不了,受不住一次次的失敗和打擊,眼下還有點希望,說什麽他都要抓住了。
老爺子嘆了口氣,“你們也是可憐人啊,不過這村子真的是很少有外來人,全村人都姓張,少數不是姓張的我們村早就傳遍了,更何況你這漂亮的女娃,到了我們村不得像是來了頭野花豬,天天有人跑去圍觀啊。”
常澤:“那您知道在鎮上發生的拐賣案嗎?”
“不知道,我只管村裏的事。我幫不上你們,我帶你們去問問其他人吧。”說着就起身往外走,熱心地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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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師不利。常澤兩人只好放好照片跟着走了出來。他們一起下了右邊那條向下的小路,走過一段田地,還是沒見到一絲人煙。
老爺子沿着那細長的土路一直走,也不回頭,像是感嘆似的嘟囔道:“你這女娃丢了20年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們還找她幹嘛……”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終于,他們走過了那段狹小又“無盡”的路,坐落的屋子顯然多了,也密了。常澤感覺,他就像是《桃花源記》裏的那個漁夫,走過一個山洞,洞口不斷變大,光線不斷變強,然後,他就來到了一個“桃花源”。說是“桃花源”,這并不準确,畢竟這山屏村并不閉塞,也不是純粹的自給自足,但是它給人的感覺很像,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似,就像張岑和陳迦一樣,說不清楚。常澤一眼望去,近處的屋子都與老人同款——黃燦燦的金屬大門配上灰撲撲的水泥牆壁。離他們20米遠的地方,有一口用石頭堆砌起來的大井,那裏正有不少婦女在打水,她們把地弄得濕漉漉的,但并不顯得髒亂,反倒有一種“啊!這就是農村一道特色的田園靓景”的感覺。在井的上方,滿目的長方形的農田呈上升趨勢布滿全地。再向上,有幾一些幢高矮不一的房子稀稀落落地立着,每個屋子旁邊,總會有一塊或大會小的田地,上面可以種各種蔬菜瓜果,只是現在只剩枯黃的葉子和零碎的樹枝,再遠處就是青山。順井處,有一條十字大路延至高處房屋,更是通向外面。一眼瞧過去,山屏村的住戶看起來不太多。
即使這只是一幅淳樸的田園風光圖,常澤總覺得心裏難受。這裏和他們昨晚入住的地方一點也不一樣,倒不是說是屋子新舊、道路寬窄這些形式上的不一樣,而是一種氣質。只是隔了幾條路,下面是一個開始脫離懵懂跟緊時代的小姑娘,而山屏村,就像是一個想要追上時代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老姑娘,在她們想要開放的表面,又有誰能知道她們還是封建落後的思想?
老頭子突然轉了個身,往一堵圍牆方向走去。“人老了,走了這麽點路就走不動了,我們先去我侄孫家坐會吧,喝口熱水避避風。”說着自顧自地走上了臺階,打開了那扇僅容一人通過的窄門,徑直走了進去。
常澤一皺眉,正事都還沒開始呢,怎麽能休息,他走上幾步伸出手想要攔住老人,奈何老人腳步矯健,已經進了門。常澤只好停下來打量這堵水泥圍牆,純白的牆面早已經變成了白灰色,靠近地面的地方猶其,還有好幾處地方被雜草趁虛而入,發芽長大。圍牆高近三米,只能看到裏面屋子高處的兩層和屋頂,常澤的第一印象是很突兀,不般配。他走到了門口,瞧見了裏面的整體,不覺頓住了。
常澤頓住了是因為眼前的建築令他眼前一亮。這是一幢石屋子,整個屋子都是用類似色系的石頭砌成的,它們一塊一塊地拼接成一幢房子,平整,糙中帶些精致,總體上呈青灰色,間雜着一些淡黃,這并不會讓人覺得土,反而覺得是一種藝術。屋頂是斜三角,上面一層層地蓋着酒紅色的瓦片。每一層都有一個用青石雕花阻攔的長廊。大門口外有一個用青黑石頭砌成的長方形洗衣槽,旁邊放着一口擦得锃亮的褐色大水缸。再往外,圍牆圍着的,是一個小花園,周圍一圈種滿了各種植物,黃白的山茶花簇擁着豔紅的郁金香,不遠處還有個頭較大的鐵樹,即使是一些已經凋謝的植物,在這裏也不顯得頹廢。最靠近圍牆的上方,架着一些木架,上面還有些萎縮掉的藤蔓,在其下方,有一方水泥砌成的小儲水井,與他對稱的另一邊,則蓋着一個同款小石屋,再前面,在牆的外邊,種着一棵大樹,只是因為冬季而變得光禿禿的,顯得格外單薄。在整個圍牆的前面,還有一大片的空地,上面停了輛車。小屋并不精致,但無一不透露出溫馨和主人的用心。這在一衆的“裝嫩老姑娘”裏,反倒顯得清新脫俗。一側有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通向開了側門的圍牆,盡頭是挨着石屋的小車庫,盡管不是石頭造的,但也不顯得突兀。
唯一突兀的,就是這一圈圍牆,一片和諧的色彩裏突然的搶白,一群石塊裏出現的異類,不知道房子的主人造它是出于哪種考慮。
在牆內院子空地的正中間,一只乳白色的小狗正在歡快地繞着空地跑,一看到老人,就歡快地跑向他,并試圖用兩只前腳扒住老人。
常澤正要笑着往上走,只聽到一清亮的音色:“旺仔,回來!”
常澤像是被人點了定穴,不,像是被雷劈了似的,邁不開步子。他呆了一會兒,鎮定地看向聲源地,果然,那個穿着一身黑衣,有着蒼白的皮膚,笑起來像彎月的眼睛,濃密卷翹的睫毛和專屬于少年人的高瘦身形的,正在笑着逗狗的人,正是那個冷酷少話,不負責任,還嫌他老而和他分手的前男友。
陳楠推了他一把,“幹什麽呢,杵這兒,人家有狗了,不需要你看門。趕緊上去。”
常澤突然驚醒,他仍然盯着那個正抱回狗的人,氣不打一處來。他走上前,“老爺子,這是……”然後假裝才看到張岚似的,“這不是張岚嗎,原來你家在這啊,好久不見。”
張岚只是瞧了他一眼,根本不搭理他,繼續逗弄着狗。
老爺子一聽,有些驚訝:“原來你們認識啊,你是阿岚的朋友?”
常澤冷笑一聲,“不止啊,老爺子,我可是他的前……”
“以前的朋友。”張岚迅速地打斷了常澤的話,警告似的看了眼常澤,質問道:“你來幹什麽?”
常澤還沒開口,老爺子先開口了,“他們是來找人的。”說着,主動招常澤和陳楠進了屋,他坐在沙發上,“阿岚,給我們倒點水喝喝吧,這一路走得忒冷。”
張岚聽了這話,乖乖地走向裏屋,邊走邊答道:“好。”
常澤像是看到鐵樹開花一樣地震驚,他讓陳楠先坐着,對着老人說:“我去幫他。”就跟着張岚進去了。
一進去,就看到張岚側對着自己正在拿杯子,大概很少有人來,這杯子被放到了櫃子的最上層,張岚正伸長手臂,仰頭往上夠,常澤盯着他白皙的面龐,纖長的睫毛許久,一個快步,搶先拿下了杯子。他把杯子遞給張岚,靠在旁邊的牆上,打趣道:“寶貝兒,我們交往也有2個月吧,你不是出聲讓我滾就是不理我,無聲地讓我滾,從來沒見你像剛才一樣,說什麽幹什麽。都是人,你怎麽還差別對待了?”
張岚接過杯子,走到水槽邊打開了,打開了水龍頭,低着頭洗杯子,冷漠道:“他是我親人,你是我什麽人?”
張岚洗完轉身把杯子放在了桌上,他的手指被冰水洗得通紅,有點凍得發麻,他下意識地握成了拳頭,企圖用手掌的溫度來溫暖一下,只是下一秒,就被一雙大手給包住了。那人先是用自己的溫熱的手掌捂住了張岚的兩只手,一會兒又帶着它們往上移了移,湊過頭來,往手上哈氣,最後将張岚的兩只手放在他的兩手中間,輕輕地摩擦着:“我是你的心上人啊。”
張岚突然耳朵發紅,像是清醒了過來,使力掙脫出常澤的雙手,拿起熱水瓶往杯裏倒水,張岚拿起兩杯水面向他,裏面冒着熱氣,常澤隔着水汽看不真切,只聽到他說:“我們分手了。”說完轉身就走,一點也不猶豫,就像分手那天,常澤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可張岚從不留戀,從不回頭。
這次常澤也看了他的背影很久,有時候他也不明白,明明比張岚好看,聽話,順心的人這麽多,為什麽他就是放不下呢?他收回目光,低頭發現了桌上的一杯熱氣騰騰的水,看了半響,認命地笑了,心想:管他為什麽。常澤不信張岚一點都不喜歡他了,只要有一點點,他就要争取;就像找迦迦姐一樣,只要有一點的希望,那就要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