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把車子開到了L大——他們倆共同的母校。
沈念北沒有停車，只是放慢了車子速度，開始在校園裏轉來轉去。陸南歌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因為外面溫度太低，所以路上除了上完課回宿舍的同學，幾乎沒什麽人。
L大的面積很大，總共有三個校區，校園裏的路很多又很寬，走起來會很容易繞暈，但巧妙的是所有的路都是相通的，即使你迷路了，只要沿着一個方向一直走，最後都能找到自己的目的地。
陸南歌正沉浸在重逛校園的欣喜中，對沈念北的抗拒也漸漸的沒有那麽強烈。直到他把車子停在了當初她所在校區的操場旁，陸南歌才忽然回過神來。她轉頭看向沈念北，卻發現他的視線并未停留在她身上，而是——在操場那片當初用來迎接新生的場地上。
陸南歌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略有不解，忽然就聽到他像自言自語般的呓語：“其實七年前，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你認識傾城之前。”
陸南歌心裏一驚，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難受。她瞪大了眼睛轉頭看着沈念北，心底隐約有點預感他接下來要說什麽。
沈念北卻像是陷入了回憶，絲毫沒有回應她的注視和疑問。“開學報道那天，傾城因為還在外國，所以我便代替她來辦了入學手續。當時，你就站在那裏。”他擡手指了指操場對面的一棵樹，雖然此時它是光禿禿的一片。沈念北勾唇笑了笑，繼續道：“你穿着白色的T恤，長牛仔褲和黑色帆布鞋，很典型的高中生打扮。那時你一個人提着一個大大的行李箱，身上背着一個灰色的書包，目光既期待又小心的打量周圍。”
随着沈念北的敘述，陸南歌像是再次置身于當初的場景之中，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七年前，她重新踏上L市的土地，卻是以W市的學生來這邊上大學。那時候她心裏又欣喜又害怕，一方面是對故土的思念，而另一方面，卻是對周圍環境和人的陌生。
“我看到有人上前跟你搭讪，好像是想幫你提行李箱，可你一直對對方說謝謝，卻是在拒絕，你說你不想麻煩別人。你拿出通知書向對方問路，問完之後，你就一個人拖着大大的行李箱頂着太陽打算去報道。我就站在那裏。”他又擡手指了指另外一個距離樹不遠的地方，陸南歌順着看過去，距離很近，但對于當時的她而言，肯定是沒有注意的。
“你記不記得，當時你的通知書掉了。”沈念北忽然轉過頭望着她，清透悠遠的目光鎖住她的眼眸，眸光輕閃，像是要看進她的心裏，唇邊始終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陸南歌恍然大悟，張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語氣中滿滿的都是震驚：“那個人，是你？”沈念北輕輕的點頭，只是那唇邊的笑意漸漸褪去，只剩下一絲苦澀和遺憾。
“那時候我就在想，這個女孩子怎麽那麽冒冒失失的呢？後來才知道，原來她不僅冒冒失失，還很膽小。”
思緒像是一下子回到了當時的場景，九月的天，熾熱的陽光，她拖着行李箱剛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一個清冷的男音在叫她：“喂，同學你的通知書掉了。”
她不解的回頭，看到男生手上那張熟悉的通知書，頓時臉紅了，但更多的是感激。她拖着行李箱往回走，停在男生的面前。當時他逆光站着，又因為長得太高，陸南歌只從他手裏接過通知書，然後不停的鞠躬對他說謝謝，并沒有仔細去看他的臉。
之後？之後她就拉着行李箱走了，而他站在原地，目光幽深的望着她離開的背影，腦中浮現出剛剛那張通知書上和沈傾城一樣的專業名。
那些久遠的，并不深刻的記憶從他嘴裏說出來，像是一部老舊電影在眼前播放，那些不曾被注意的細節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放大，再放大，直至被她看得一清二楚，才像是按了暫停鍵，停在了她的面前。
“南歌，我知道傾城和你說過，但我仍要糾正她。”
“我不是喜歡你。南歌，我愛你。”
“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喜歡上了你，時間沉澱至今日終于成了深深的愛戀。以前我一直在等，想等你再長大一點，再歷經一點人事。後來我就怕，你沒有談過戀愛，沒有喜歡過誰，我怕我這種太過深重的感情會把你吓到，所以一直在猶豫。”
“可是現在我不想再隐瞞了，我本打算找一個合适的時機告訴你，可既然傾城已經告訴了你，我也不想再拖了。”
“南歌，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這些話像一個個重磅炸彈在她腦中，胸腔中炸開。頃刻間，仿佛什麽感覺都沒有了，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冷風刮過樹葉發出“沙沙沙”的聲音和耳鳴般的“嗡嗡嗡”聲響，回蕩在她耳邊。回憶裏那個身影愈加清晰，時光倒退回七年前沈傾城介紹兩人認識的場景，彼時的他雖然只是大四，但已經在某知名事務所任職多日，當日他穿着合身的黑西裝，裏面是一件白色的襯衫，也許是因為剛從法庭下來，所以面容有些清冷嚴峻，只是他看向她的那一眼，陸南歌此時才知道，其中究竟包含了些什麽。
她的心裏五味陳雜，各種各樣不同的情緒堆積在心間，堵得她不知該怎麽辦。聽完他說的這些，毫無疑問陸南歌是震驚的，也是感動的，但是更多的，卻是無力和恐慌，還有愧疚，她覺得很沉重，心在一點一點沉落谷底，因為她深知，這份情，她永遠也無法給出回應。
※※※
“所以說！你拒絕了鑽石王老五——沈律師的追求？！”徐冉失聲尖叫，在看到陸南歌确定的點頭之後，她大聲的哀嚎了一聲，繼而滾入一旁的被子裏開始“流淚”。那可是沈念北诶，人家的七年暗戀诶，陸南歌這家夥竟然真的能狠下心來拒絕人家，她好想打人。
陸南歌按了按眼角，面上略有疲憊之色，她伸手扯了扯徐冉的被子，見裏面的人還是不肯出來繼續哀嘆，只好作罷。她現在真的有點煩，所以才會自動來到徐冉家，向她傾訴這些，誰知她竟然一秒變唐僧，聽到自己拒絕了沈念北之後就開始哀嚎，說什麽她狠心摧殘祖國的花朵。
（╯□╰），他沈念北又不是小孩子。
“徐冉，你正經點好不好？我現在煩得頭都大了，你就別再給我添堵了。”
徐冉在被子裏面狠狠的抽了幾口氣，等到心情平複了一些才爬了出來，瞥見陸南歌臉上實實在在的懊惱，才換上一本正經的表情湊了過去：“你在愧疚啊？”
陸南歌點點頭，她确實很愧疚，尤其是在她對他說出“對不起，我配不上你”之後，他那句“你是不是喜歡上秦以安了？”，把她接下來想說的話全部堵在了喉嚨，雖然她沒有回答，可是她知道，他早已從她的愣怔和猶豫中知曉了答案。
那一瞬間，他的笑是如此的悲涼和蒼白，仿佛在嘲笑自己這多年來的克制，他說：“其實我可以接受你不喜歡我，或者是其他任何原因來拒絕我，可是偏偏這個——你喜歡上秦以安，我永遠不能接受。南歌，你記住，這只是你第一次拒絕我，我不會放棄。”
這個梗，她并沒有告訴徐冉。
徐冉擡手在她面前搖了搖，試探的叫道：“南歌？”
“诶？”陸南歌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然陷入了沉思。
“你為什麽不喜歡沈念北呢？其實就算現在不喜歡，我覺得要是你們進一步發展，你肯定多多少少會對他有那種感覺啊。”徐冉把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和疑問說了出來，表情嚴肅而認真。
陸南歌搖搖頭，低聲道：“不會的，就算再接觸，我也不會喜歡上他的。”因為她有了喜歡的人，而且，好像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
徐冉更加不解了，她擰起眉頭，歪着頭湊到目光失了神的陸南歌面前，忽然放輕了聲音，柔柔的問她：“為什麽呢？難道是因為，你心裏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
這句話成功的讓陸南歌的眼底閃過一絲慌亂，而這個細節，自然是沒有被近在她眼前的徐冉給錯過。她還沒來得及否認，就被徐冉搶先開始逼問：“快說，是誰是誰？你喜歡的人是誰，他究竟有多好，竟然會讓你放棄條件這麽好的沈念北。”
陸南歌臉上閃過一絲紅暈，嘴上還在狡辯：“沒……沒誰。”她可是打算不再喜歡他了，雖然……咳咳咳，好像有點難以做到。
“讓我來猜一猜。”徐冉壞笑着移開腦袋，故意擺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眼珠卻在時刻關注陸南歌臉上的表情，見她一會兒青一會紅一會兒白的樣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南歌，你的臉都快成調色板了。”
陸南歌故意板起臉，“還不是被你氣的。”
徐冉哈哈大笑起來，沒一會兒就抱着肚子在床上打着滾，陸南歌的臉已經不能用“調色板”來形容了。笑夠之後，徐冉才從床上坐起來，重新擺出“知心姐姐”的樣子。但是陸南歌已經不對她抱有希望了==。
“我知道你喜歡的是誰，笨蛋。”徐冉伸出食指彈了一下陸南歌的腦門，語氣溫柔又寵溺。
“納尼？”這下陸南歌真的瞠目結舌了，“你怎麽知道？”
徐冉撇撇嘴，一副“這還不簡單”的表情，“上次我說你和秦總之間好像不一樣，你那躲躲閃閃的樣子，一看就是心虛。這段時間秦總去了美國，你每天吃飯的時候都會發呆個幾分鐘，那雙眼睛呀，就盯着旁邊的手機，好像恨不得它下一秒就響起來一樣。”
陸南歌微微有些發窘，垂下頭小聲的辯解：“哪……哪有你說的這麽誇張？”
“還真有我說的這麽誇張，南歌，你那點小心思呀，全都寫在臉上了，任誰只要仔細去琢磨，就能猜到你的心思。”徐冉語重心長的說道，語氣裏是免不了的擔心。
“……”陸南歌沮喪的垮下臉，心裏開始自我懷疑。徐冉此時的心情，更多的是對陸南歌的擔心，她太過單純，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即使有時候會有意掩飾，但只要稍加試探，也不難看出。加上她沒有任何的戀愛經歷，很難保準她在這場感情裏不會受傷。思及此，徐冉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南歌，你和秦總是不是以前就認識啊？”徐冉疑惑的看着她。
陸南歌有些驚訝她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但疑惑之餘她還是如實回答了，把他們因秦堯之間的關聯大致說給了徐冉聽，最後還不忘問出自己的疑問：“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們以前認識？”
徐冉沒立刻回答陸南歌的問題，她在心裏想了想，覺得還是很奇怪，聲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語：“好像還是有點不對勁。”
“什麽不對勁？”陸南歌耳尖的沒有錯過她的低語。徐冉頓了頓，在心裏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說出了自己的疑問：“迎接秦總的那一天，你不是暈倒了所以進了醫院嗎？後來我們開會的時候，他聽到我說你叫陸南歌之後，整個人都變得很激動很震驚，雖然他極力克制，但我還是看得出來，當時的他很驚喜，就像是……”徐冉擰眉思索了一下措辭，忽地恍然大悟般的舒展了眉頭，興奮的補充道：“就像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樣。”
她說，像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陸南歌擰起了眉頭，抿着唇一言不發，眼簾微微垂下蓋住眼眸，面色平靜得有些沉重。
“照你剛剛說的，我怎麽想也覺得他的樣子并不像只是從你爺爺那裏知道你的名字這麽簡單啊。”
這一刻，這句話不僅是徐冉心裏的疑問，也成了陸南歌心裏的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