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可愛丫頭
棠梨看向那義憤填膺的小丫頭, 瞧年紀也就十一二的樣子, 穿着一件兒桃粉的褙子, 梳着兩個包包頭, 系着粉色碧玺的珠串随着她說話,晃來蕩去映着那張嬰兒肥的蘋果臉越發可愛,可愛到她說自己父親是豺狼, 棠梨也不想跟她計較。
因此, 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不再說話,誰知這小丫頭見她棠梨不吭聲只是笑,卻更加生氣, 一指她:“你笑什麽,是不是被我說中了,你無法辯駁才笑的。”
棠梨:“我是笑你一個小姑娘見過幾個父母官, 又憑什麽斷定就是豺狼。”
那小丫頭雖厲害卻是個誠實之人,給棠梨一問不想扯謊, 卻也不想被她問住便哼了一聲道:“似你撫琴這般七品的芝麻綠豆小官, 我是沒見過,但你剛才自己說的, 要了人家的東西卻不給銀子,若不是仗着你爹是知縣,人家敢怒不敢拿言, 又怎會讓你白白占了便宜去。”
棠梨點頭:“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只不過我是說未給銀子卻沒說是白要的。”
小丫頭一愣:“你,你這是胡攪蠻纏不講理, 這世上買東西自然都要給銀子,你不給銀子不是白要難道是人家非巴結着送你的不成。”
棠梨:“那些漁民本是要送的,只不過都是靠打魚為生的窮苦人,為了捉這條豬婆龍,傷了好幾個人呢,雖性命無礙卻也得養一陣子,用命做代價捉來的魚,便人家送,我也不能要。”
那小丫頭撅嘴哼了一聲:“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呢,到底不還是要了人家的,這就是口是心非,跟那些朝堂上的臣子一樣,嘴裏喊着盡忠報國,可真打起仗來,都成了縮頭烏龜 ,沒一個上前的,三哥說這些人都該丢到地窖裏讓二哥煉丹。”
棠梨微愣了愣,這小丫頭的身份不簡單啊,敢在這樣的女眷席上公然數落朝堂的臣子,除了皇族大約也沒誰有這樣的膽子。
再端詳這小丫頭一遭,見這丫頭衣裳打扮,看着樣式雖不稀奇,但那做工針線卻并不是外頭有的,便想起因自己給齊王治病,老夫人大約提過一些皇族的事,以便自己知曉為何齊王的地位如此尊貴。
這大梁朝是薛姓,滅了前朝慕容氏改朝換代,前頭幾位君王不提就說前頭那位文帝據說是一位難得的明君,在位期間,減負稅,免徭役,開恩科,開水渠鼓勵農桑,勵精圖治二十載方有大梁如今的昌盛,這是帝王政績,的确是一位難得的明君,但這位文帝卻是個克妻的命數,先後立了四位皇後,前三位皆早早便葬入了黃陵,唯有最後這一位顧家貴女,命硬一直熬到了文帝薨逝,這位依然身體康健,無病無災的,便是如今的太後娘娘,也是齊王殿下的生母。
因這第四位皇後娶的晚了些,前頭的皇子已都娶妃納妾孩子生了一大把,這位皇後方才生了齊王,因此這齊王是排行最末的一位皇子,比好些皇孫都要小上許多,但輩分大。
這大梁朝的皇位更疊很令人稱道,自打開國的頭一位帝王便是嫡長子這麽一路傳下來,從無意外,也沒發生過皇子間你死我活的奪嫡争位事件,竟是父賢子孝,兄友弟恭一團和氣,故此先帝也立了長子為太子,準備百年之後傳位,誰知不等先帝傳位,這位太子殿下便想早早的尋閻王喝茶去了,太子沒了,這皇位便順着傳給了皇長孫,便是當今聖上。
論起輩分來,齊王便成了皇叔,據說當年先帝看中齊王的才幹,是想過把大位傳給齊王,卻被齊王母子斷然拒絕,言道若如此便壞了大梁自建國以來的良好傳統,先帝這才把大位傳給了孫子,而齊王既躲了清淨又贏得了名聲,再南燕作亂之事卻挺身而出,帶兵征讨,保住大梁的疆土之後,卻又急流勇退,以求醫之名,把兵權一交,走的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這件事至今都為文人墨客稱頌。
而當今這位皇上聽說自小身子便不大好,病病弱弱的卻也未耽誤生子,生了四位皇子一位公主,公主最小,尚未成年,卻最受皇上皇後寵愛,眼前這個小丫頭大約便是那位傳說中的小公主,聽說當今皇後也是出自顧家,如此說來便說得通為何這小丫頭非要跟自己針鋒相對了,論起來,這小丫頭跟剛走的那個顧家的外甥女是表姐妹兒,這表妹給表姐出頭也在情理之中。
這也就能解釋為何這小丫頭在席上如此無禮,卻并無人喝止,公主之尊,便是國公府的老太君也無權管束只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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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到了這丫頭的身份,棠梨便不再跟她逗悶子,而是正了正臉色道:“豬婆龍潛在水澤之中,咬死咬傷的漁民不計其數,這才成了三害之一,那些咬傷的漁民因不能及時用藥,也是不死既殘,棠梨承了鄉民們送豬婆龍的情,自然也要有所回報才是,棠梨尋了個傷藥的方子,配成藥放在老君觀中,漁民若有所需便可自行取用,雖不能幫忙除害,如此也算盡了些綿薄之力,而漁民們送我豬婆龍的時候,我父親尚未赴任,便棠梨有心仗勢欺人,也為時過早了。”
那小丫頭一愣,自己只是見表姐吃癟,氣不過才出口跟棠梨為難,哪想人家是有個當縣令的爹,可人家爹還沒到任呢,自己剛提的豺狼之說自然站不住腳,且,人家剛也解釋的很清楚了,人家雖沒給銀子,卻尋了方子配了傷藥,讓漁民們取用,既然能讓人自由取用,自然不是一兩包,配這些傷藥所需銀子,可比那條豬婆龍的價錢高多了,想到此,臉上一紅:“那,你剛不說清楚了,你要是一開始就說配了傷藥,我也不會誤會你白要人家東西啊。”
棠梨笑道:“是,是,是我的不是,剛應該說明白些,也免得姑娘你誤會。”
那小丫頭見棠梨如此說,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啦。”說着跺了跺腳:“總之,今兒是我冤枉了你,等回頭我送個物件兒給你賠禮便是。”撂下話跟老太君說了句什麽,扭身跑了。
周圍看熱鬧的都未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心裏頗有些失望,有幾個臉上都顯露了出來,老太太掃過那幾個暗暗搖頭,這些人一個個出身名門,又嫁入煊赫門庭做了當家主母,總該有些見識才是,怎眼皮子還是這麽淺,殊不知這人的機遇富貴看的可不是出身,出身再高,卻一身的小家子氣,這富貴只怕也享不長久,換言說,便出身寒微,可似這丫頭一般聰慧明白,人情通達,又豈會埋沒,這丫頭明明是一塊極品美玉,這些眼皮子淺的卻當成了石頭,站在一邊兒扇涼扇,看熱鬧,将來有她們打臉的時候。
老太君伸手拉了棠梨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剛委屈你了,她小孩子家說的話你就當賣我這壽星一個人情,別跟她計較了。”
棠梨忙道:“老太太這般說棠梨惶恐,那姑娘并不知底細,我又未說明白,猜疑也在情理之中,有什麽可計較的。”
老太君笑眯眯的跟旁邊的老夫人道:“你倒好運氣,白撿了這麽個明理的好孫女,我這瞧着都眼熱呢。”
老夫人忙着把棠梨拽了過去,推到自己身後道:“你瞧着眼熱也沒用,棠丫頭可是我孫女,誰也搶不走。”
老太君笑了起來,指着她:“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個性子,可惜我府裏有出息的幾個都訂了親,要不然我非把這樣的好姑娘搶過來不可,你再藏也沒用,行了,我不搶你孫女,你倒是讓我問問清楚,這劍鞘是怎麽來的。”
老夫人這才讓棠梨出來,繼續說此事,棠梨便道:“這豬婆龍雖為害一方,卻全身都是寶,尤其豬婆龍得皮,光滑堅韌,既好看又實用,只可惜知道此事的人太少了。”
老太太何等人,雖是将門虎女卻也是聽弦歌而知雅意的人物,棠梨的話一出,老太太便明白了棠梨大老遠送這劍鞘的用意,只怕這丫頭一聽說會跟着自己這老妹子進京拜壽起,便開始着手準備了,自己的喜好想必也早早掃聽清楚,知道自己有把心愛的短劍正想配個劍鞘,這丫頭便直接當壽禮送了過來。
這豬婆龍皮做的劍鞘既好看又新鮮,且正是自己所需之物,自然會一眼相中,而這丫頭也并未想隐瞞自己,剛那幾句話便是她的解釋。
之所以如此費盡心思的算計,并非為了牟利而是為了岳州百姓,豬婆龍為害一方,百姓早恨透了,卻因以捕魚為生不得不下湖,這是拿命去換生計,實在的慘,若這為害的豬婆龍變的價值不菲,這禍害便成了寶貝,以後便是岳州百姓的福祉,當然,前提是這價值得人所共知。
若自己舉手之勞便能造福一方百姓,也是一件大功德,何樂而不為呢,想到此,便有了主意,讓婆子去取了自己的短劍來,插在劍鞘裏,異常合适,老太太拿在手裏端詳了片刻,便放回托盤內吩咐道:“送去寧壽宮,就說是我新得了個劍鞘,一時竟辨不出是什麽皮子做的,讓太後娘娘給掌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