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百态人心
衆人的目光都看向棠梨, 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有譏諷看笑話的, 羨慕的大約是想這丫頭倒真是好運氣, 一個葉府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家的女孩兒, 有機會進國公府已是天大的造化,如今卻又入了老太太的眼,哪怕就露個臉兒往後說出去也風光, 嫉妒的是那些有女孩的人家, 琢磨着自家的女孩還沒說上話呢,怎麽就讓這麽個不着邊兒的丫頭搶了風頭,那些譏諷看笑話的也是別樣心思。
棠梨還未上前答話, 只暗暗掃了周圍一遭不免暗暗搖頭,便這小小的女眷席上,便可看進百态人心, 更不消說那朝堂之上了,榮華富貴高官厚祿, 說是浮雲, 可能真正看透的有幾人?莫說這些人便是自己費了這些心思也是因有所求。
有道是無欲則剛,自己既有所求便必須習慣這種被人當猴看的情景, 想必今日過後自己就會成為這些京城貴眷茶餘飯後消遣的話題,某某小官的女兒竟妄圖攀附國公府雲雲,想到此, 棠梨反而微微露出些笑意,若自己這個七品官的女兒能成為這些京城頂級貴眷之間的話題,自己這一趟京城便沒白走。
更何況, 雖這副皮囊才十六,可裏頭的芯兒卻已不是花季的小姑娘了,多年的行醫生涯,祖父的諄諄教誨,早歷練出了豐富的閱歷,若如此輕易便會被別人的目光跟閑話影響,那她前世的三十來年豈非白活了。
想到此,棠梨絲毫也不慌張,噙着個笑上前行禮:“棠梨給老太太拜壽,願老太太松柏長青福壽無疆。”
老太太笑道:“從今兒一早給我拜壽的也不知多少,來來往往說什麽吉利話的都有,可我聽到這會兒也未記住,倒是這丫頭的兩句話,着實順耳,丫頭,你這壽禮當真稀罕的緊呢,這麽多來賀壽的,送什麽壽禮的都有,可送劍鞘的就你一個,若送件刀劍倒也說得過去,畢竟都知道我娘家是将門,我家的便是個丫頭都會刀劍拳腳,也有送兵器的,或是寶劍寶刀,弓箭都不新鮮,只送個劍鞘是為何?”
棠梨:“聽老夫人說您這兒有把無鞘的短劍,是難得的寶刃,您多方尋找,想配個劍鞘,卻始終不得,棠梨偶然得了一塊好皮子,紋路天然,皮制堅韌,正适宜做劍鞘,便讓人做了,趕上您老過大壽,老夫人帶我來京開開眼界,正好把這劍鞘送來給您老人家,有道是鮮花贈美人,寶劍贈也英雄,這劍鞘極難得,正配老夫人那把寶刃。”
老太太道:“你這丫頭倒是個爽利會說話兒的,我這老人家聽了心裏都歡喜,你這壽禮我收了,回頭配我的短劍,對了,你這丫頭還沒說這是什麽皮子呢,聽我這老妹子說是豬婆龍的皮做的,可是真的,這豬婆龍我雖沒見過,卻是知道的,聽說岳州那邊兒有,兇悍非常,常掀翻漁船,把漁人生吞下去,是岳州那邊兒的三害之一,你這小身板是如何捕到的。”
棠梨:“棠梨可沒這樣的本事,這是竹山縣那些漁民捉的,本想送上老君觀上供,半道上正遇上我,我便尋他們要了過來,見這皮子堅韌好看,正适宜做劍鞘,便讓人做了。”
老太太:“竹山縣的漁民可真好本事,竟然連這種為禍一方的兇獸也能捉到,不知這竹山縣可是在岳州?”
旁邊一個年輕女子此時哼了一聲道:“想來,旁人若想捕到這樣的兇獸難上加難,可這棠梨姑娘卻容易的緊。”
老太太疑惑的道:“這是什麽道理?”
那女子用帕子掩着嘴笑了兩聲方道:“老太太怕還不知道呢,這位棠姑娘的爹爹便是這竹山縣新上任的知縣大人,那竹山縣在岳州城外,聽說豬婆龍為患,那些村民便捉了一頭,知縣大人若開口,就算心中不願也得雙手奉上,難道還為了一頭兇獸去得罪知縣大人啊。”
棠梨不得不打量這個崩出來的女子,不,女人,年紀瞧着有十□□了,梳着姑娘的發髻,身上穿了件桃紅的褙子,搭配裏面雪白的菱紗裙,站在那兒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模樣是真漂亮,可那滿身的怨憤是從何而來,莫非自己得罪過她,還是她認得自己,不然為何頭一個蹦出來于自己為難。
棠梨從沒想過隐瞞自己爹爹的官職,因這是事實,自己便想隐瞞也無濟于事,更何況自己為何要隐瞞,卻不想今日有人用這個理由想讓自己難堪實在可笑,父親如今升任七品縣令還是葉伯伯賞識的緣故,若不是葉伯伯舉薦,自己父親還是個不入流的驿丞呢,所以這女子用自己父親的官職讓自己難堪,可打錯了主意。
女子話一出口,整個女眷上席頓時鴉雀無聲,再無剛才的私語糟雜,齊齊看向棠梨,這次沒了羨慕嫉妒只有等着看笑話的,都想着如此難堪的境地,這丫頭不定扭頭哭着跑了,畢竟這種境況若再待下去屈辱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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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未想到棠梨既沒哭也沒跑,反而氣定神閑的站在那兒,仰頭挺胸,一副義正辭嚴陽春白雪的道:“這位姐姐大約不知我家裏的事,我爹之前只是個驿丞,連品級都沒有,如今能得舉薦,擔任竹山縣的知縣,是我們家的大喜事,不瞞這位姐姐,我爹爹升遷之時,我母親吩咐在安州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整個安州城都轟動了。”
那女人哼了一聲:“你家母親可真沒見過世面,不過一個七品就高興的擺了三桌流水席,誰信呢,我看你是吹牛的吧,仔細牛皮吹破了可就不好收場了。”
棠梨微微皺了皺眉,自己跟這女人從未見過,更不消說什麽恩怨了,這女人為何處處與自己作對,難道就是因為老太太把我叫到前頭來問了幾句話,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如此針對自己吧,自己是何處得罪她了。
棠梨本想不理會了,讓她樂意說什麽說什麽去,橫豎日後自己也不在這個圈子裏混,不用在乎什麽名聲口碑的,便別開頭打算繼續跟老太太說豬婆龍的事,這可是正經生意,馬虎不得。
可這女人卻沒完沒了,見棠梨并不理會自己的話,更氣上來,低聲咕哝:“一個七品芝麻綠豆的小官,就我們國公府看門都比這品階高,還顯擺呢,真好意思。”
棠梨慢慢轉回頭盯了她一會兒,那女人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你,你想做什麽,這裏可是國公府內宅壽宴。”
棠梨:“這位姐姐不必緊張,我知道這裏是國公府內宅,怎會不顧分寸,我只是想問問,姐姐的父親如今是幾品?”
那女子一聽脖子仰的更高了,一臉不屑的道:“我父親豈是你一個七品官的女兒問的,不過發發慈悲告訴你也無妨,我爹如今是正四品。”
棠梨點頭:“那想必姐姐的父親天賦異禀,這四品官位打從落生便封了。”
那女子一聽吓了一跳忙道:“你,你胡說什麽,除了大梁的皇族哪有人一落生就封官的。”
棠梨:“既然姐姐說不是一落生就封官,那麽您父親這四品官是怎麽來的,難不成是天上掉下來的。”
那女子臉色一變:“誰,誰說是掉下來的,是我爹爹才敢卓絕,隔不幾年便會升遷,自然就成四品了。”
棠梨點了點頭:“我當姐姐的爹爹天賦異禀呢,一下子就成四品官了呢,原來也是一級一級升的,那敢問姐姐,令尊如今升到四品,那四品之前呢,再之前只怕也做過七品縣令,姐姐這般瞧不起七品,不知姐姐的父親聽了只怕不會歡喜吧”
那女子自知失口,只得辯駁道:“我顧家聲名顯赫,富貴已極,你爹一個寒門學子如何能比。”
棠梨再一次點頭:“哦,如今聽了姐姐的話,棠梨才知道,原來這官位品階看的不是才能而是出身。”
那女子忙道:“我,我何時說看出身了,我,我……”我了半天也說不出來,一張俏臉漲的通紅,比那梁上挂的紅帳子都要紅上幾分,終于緩過勁兒還要再出言譏諷,卻被老太太一句攔下:“你姑姑還病着呢,你這嫡親的侄女不在跟前兒伺醫奉藥,跑這兒來嚼什麽舌頭根子,還不回去,省的在這兒丢人現眼。”
那女子臉色一白:“老……”老太太揮揮手,那女子只得瞪了棠梨一眼退了下去,這一說姓顧棠梨倒有些納悶,姓顧的跑到國公府來做甚,且瞧她的樣兒也不像是拜壽的客人,倒像常年住在這兒的,忽想起紀婆婆提過,顧氏乃是太後一族,這國公府的長房長媳便是顧家人,跟太後娘娘是堂叔伯的姐妹,因丢失了親閨女,做下了病,後來顧家又送了個侄女過來,其意不說自明,記得那位養在國公府的侄女叫顧什麽來着,怎麽這會兒又忘了。
老太太打發了姓顧的便跟棠梨笑道:“這麽說這豬婆龍是你要來的。”
棠梨道:“确切的說是買的。”
老太太頓時來了精神道:“買的?怎麽買法兒,你給了多少銀子?”
棠梨略沉吟道:“這個倒有些不好算。”
棠梨話音剛落,旁邊一個小丫頭咕哝了一句:“什麽不好算,必是沒給人家銀子才是真。”衆人又看向棠梨。
棠梨點頭:“的确是沒給銀子。”
那小丫頭道:“我就說吧,仗着自己爹是父母官,就為所欲為欺行霸市,這樣的官哪是百姓的父母根本是喝血吃肉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