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久瘀化熱
說着進了內院,這內院也與外面一般闊朗, 院內也不見花草, 卻也未似外面一般都是松柏,而是種了一架葫蘆, 葫蘆種子牆根兒,沿着牆搭了方正的架子, 那葫蘆藤彎彎繞繞把那架子纏了個嚴實, 綠色的藤蔓間墜着一個個葫蘆,不是那種手撚的小葫蘆, 是大葫蘆,最大的目測得有二尺高, 小的也有人腦袋大, 累累的垂下來, 讓人擔心它們下一刻便會掉下來。
而葫蘆架下放着一把藤椅, 上面靠坐着一位須發虬髯的老人, 正在閉目養神,雖上了年紀卻仍能看出威武的身形, 聽見動靜, 睜開眼,那眼中仿佛迸發出兵戈之氣, 這種目光只有真正在戰場拼殺過人才會有, 現代時她接觸過幾位致休的老将軍, 故此, 對于這種目光, 棠梨很是熟悉。
自從來了這裏,除了眼前這位老将軍,棠梨也只有齊王身上有這種感覺,老将軍犀利的目光盯着棠梨良久方開口道:“你這女娃娃倒有幾分膽魄,不似往日的那些小丫頭風吹吹就倒,老夫看一眼,就哆嗦個不停,好像老夫是閻羅王一般。”
棠梨眼裏閃過一絲笑意道:“我生來膽子就大,小時候墳圈子裏也常跑着玩的,什麽閻王小鬼一概不怕。”
老将軍哈哈笑了起來:“這女娃子有趣兒,老婆子你是從哪兒找來的?”
将軍夫人本還怕老伴的脾氣硬,不好相與,回頭一見面給棠梨個下不來臺,到時候不好收場,畢竟是自己硬拖着人家來給老伴看診的。
不想這一老一小倒很是合拍,不禁笑道:“不是找的是我硬着拖來的,要不是為這你這腿,我也不會她一進京,就忙着拖了過來。”
我的腿?老将軍頗有些不解:“我的腿跟這小丫頭有甚幹系。”
将軍夫人道:“你忘了,前次我跟你提過,回京的半道上病了,後遇到葉府老夫人的事了。”
老将軍:“這事我記得,你說葉府老夫人身邊有個小神醫,醫術高明,只一副藥就把你的病治好了,這才順風順水的回了京,你還說回頭請哪位小神醫來京的。”
将軍夫人點頭:“我說的那個小神醫可不就是她嗎。”
老将軍愕然指着棠梨:“你說這丫頭就是那個小神醫,怎麽可能,這丫頭也就十五六吧,雖說膽子大,可郎中也不是膽子大就能當的,你少哄我。”
将軍夫人沒好氣的道:“我哄你做甚,還不是為了你這腿疼的老毛病,快着讓小葉大夫,昨兒不是鬧了一宿疼嗎。”
旁邊的小厮,剛要伺候着撩衣挽褲腿,卻想起棠梨是女子,身子僵在半截未敢動手,棠梨卻不以為意,把手裏的藥箱子放在地上,半蹲下,見那小厮剛要挽的是右腿,想必傷在右腿,便利落的把右邊的褲腿挽了起來,這褲腿一挽上去,便見膝蓋處已經紅腫起來,伸手碰了碰有些熱,棠梨也不診脈,從藥箱中翻出一瓶藥膏來,塗在膝蓋處。
也真奇了,那黑糊糊的藥膏一抹上,老将軍立馬就感覺疼痛緩了許多,也不覺得那麽火辣辣的了,不禁道:“你這瓶子裏裝的是什麽靈丹妙藥,怎麽如此靈驗,一抹上就不疼了。”
棠梨笑道:“算不得什麽靈丹妙藥,只是用生大黃生栀子,白芷紅花等熬煮成膏,能快速褪瘀熱,而老将軍您這腿傷并非新傷,而是經年的陳傷,這骨傷多會血瘀,久瘀化熱,便會紅腫熱痛,正好用這藥膏,因切症故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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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軍點點頭道:“這說起話來倒真像個郎中。”
将軍夫人不禁道:“你這老東西什麽像不像的,本來就是。”又忙問了句:“小葉大夫,他這腿傷鬧了幾十年了,刮風下雨的疼起來,連覺都睡不了,紅腫起來路也走不得,你瞧瞧這樣重的傷可還能治好。”
棠梨:“陳傷因年頭久遠,一個是當日只怕未治徹底,才留了病根兒,過了這麽多年,想治好只怕不易,若是想不疼或是少犯幾次,倒不難。”
老将軍:“你這小女娃子好大的口氣,昨兒太醫院那個姓賈的太醫,又是按摩又是施針,又讓我灌了兩大碗藥下去,結果屁事兒不頂,卻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折騰了個不亦樂乎,若不是我這腿疼,早一腳給這混賬踹出去了,狗屁太醫,都是混賬王八蛋。”
将軍夫人聽他罵起人來,忙咳嗽了一聲:“你這老東西胡說什麽,小葉大夫在呢。”
棠梨笑道:“的确是一幫混賬王八蛋。”
老将軍頓時大樂:“你這丫頭有意思,合我老頭子的胃口,丫頭你定了親事不曾?”
棠梨愣了愣,心道,怎麽好好的忽然問起親事了,眼珠轉了轉道:“棠梨雖是郎中卻也是姑娘家,老将軍這般直接問女孩家兒親事,讓棠梨如何答?”
将軍夫人忙道:“就是,你這老家夥真是老糊塗了,哪有當面問人姑娘家親事的。”
老将軍:“問問也不會掉塊肉怕什麽,丫頭你別學外頭那些說話蚊子大,說句話動不動就臉紅的,忒不爽利,能急死個人,有什麽說什麽就是了,臉紅個什麽勁兒啊。”
棠梨不免好笑,這老将軍還真是個炮筒子脾氣,這份毫不作為的真性情,當真可愛,便點頭道:“老将軍放心,棠梨不禁膽子大,臉皮也厚,您只管問,我是不會臉紅的,不過您問之前,是不是想讓棠梨給您老人家診診脈。”
老将軍笑了:“就知你這丫頭是個爽利的,跟那些人不一樣。”不過也沒再問,而是伸出手讓棠梨診脈。
棠梨仔細診了一會兒,微微皺了皺眉問:“前頭用的方子可否給棠梨一觀?”
将軍夫人忙讓人取了來,棠梨越看眉頭皺的越緊,将軍夫人見棠梨的神色不對,不禁道:“怎麽,這方子可有什麽不對之處?”
棠梨道:“豈止不對,是大謬,老将軍此是經年的陳傷,年頭長了,已經耗了元氣,元氣積弱不能拖邪外出,方致疼痛難忍,此是病因,且觀将軍脈象,沉細弱稍澀濁,可知元氣已虛虧,此時應健脾固腎,養血祛風,可這方子上卻盡是活血化瘀之藥,活血化瘀更徒耗精血,用了此方老将軍的傷治不好不說,這身子只會虛上加虛 ,故此,老将軍這傷紅腫難褪。”
将軍夫人道:“可是你剛不是說你塗的藥膏裏有紅花嗎,這紅花不是活血的嗎。”
棠梨:“紅花是活血,所以外用才見奇效,但內服卻萬不可用,老将軍這傷雖陳,脈象上瞧倒不算太重,好生調養一陣,莫在傷上加傷,或可痊愈。”
老将軍大喜:“當真?”腿上這傷已讓他煩不勝煩,時不時便會犯上一回,犯的時候,莫說騎射就是站起來走路都難,若能痊愈,便不能上陣殺敵,至少可出去騎射打獵,也不會跟現在似的天天呆在家裏,真真無趣的緊。
棠梨不用猜也知道老将軍的想法,似老将軍這般戎馬一生之人,讓他們老實的躺在家裏養閑,純屬受罪,便點頭道:“便不能痊愈,騎射也應無礙。”
老将軍倒也看得開:“能騎射便好,丫頭你快開藥,治好了我去西郊的山裏給你獵頭鹿來。”
将軍夫人搖搖頭:“你這老東西好沒正經,獵頭鹿給小葉大夫做什麽?”
老将軍:“你懂什麽,聽人說那鹿角可是難得的藥材,這丫頭醫術高說不準能配一副好藥,活人救命也是一樁功德,丫頭,你快開方子。”
棠梨從藥箱裏拿了紙筆過來,唰唰寫了個方子,遞了過去:“藥煎三次,第一次跟第二次的藥汁內服,第三次煎藥時加一兩生姜,這第三次的可以用來泡洗,過後再擦這個藥膏。”
将軍夫人忙讓人一一記下,這才吩咐人去抓藥,開了方子,棠梨又跟老将軍說了會兒話方告辭出去了将軍府回葉府去了。
将軍夫人要送被棠梨婉拒,論年紀将軍夫人都能做自己這身子的祖母了,怎麽說也是長輩,哪有長輩送晚輩的理。
将軍夫人倒是也未跟她客氣,遣了身邊的婆子送棠梨,她自己回了內宅,一進院就聽老伴道:“要不是親眼見,我還真不信世上有這樣一個小丫頭,又會醫術又有趣。”
将軍夫人:“便她有趣,你也沒有直接問一個姑娘親事的。”
老将軍哈哈笑了兩聲忽有嘆了口氣道:“你說咱們那倆小子真真的沒福氣,早巴巴就娶了媳婦,要不然把這丫頭娶進來多好。”
将軍夫人:“鬧半天你打的這個主意,我說你怎麽一見面就掃聽人家親事呢,不過掃聽也白掃聽,咱家那倆小子便不娶年紀也太大了些。”
老将軍:“這丫頭來京裏做什麽來了,你不說她爹在岳州任職嗎?”
将軍夫人:“這不是國公府老太太過壽嗎,葉府既是親戚又是親家,怎麽也要來的,至于這丫頭一塊過來,想必是為了她家的二姑娘嫁進國公府一直未聽見有孕。”
老将軍愣了愣:“這丫頭才多大,自己都沒出嫁,怎麽能治這種病?”
将軍夫人:“未出嫁也是大夫,且她醫術高明,什麽病不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