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動之以情
齊王這一句倒把棠梨問住了, 自己何曾提過讓他謝自己的話了, 略想了想道:“在下是大夫,治病救人是為醫者本份。”
齊王卻點點頭:“小葉大夫醫者父母心着實讓人欽佩, 可我卻不是大夫。”言下之意棠梨是大夫救人是本份可以不求回報, 但他不是大夫所以救了人還是要報答的。
話說到這兒棠梨也頗有些無語,暗道這齊王殿下生了一張冰臉, 性子卻狡猾, 明明是自己先救了他 ,便自己不求回報, 他也該心存感激才是吧,如今倒好,不禁未心存感激還挾恩圖報, 委實有些不大厚道,況且他救自己這兩次若說救命之恩也有些勉強, 昨兒雖把自己從鱷魚嘴邊兒上拖拽了出來, 卻是用的他那根長馬鞭, 且還把自己丢到了蒿草從裏跌的那一跤, 今兒屁股還疼呢。
有這般救人性命的嗎,再說今兒若他不拉自己,憑自己的身手也能自救,且他既伸手拉了自己卻又在自己用力掙的時候, 忽然松手, 以致自己倒栽出去, 無力自救, 這時他卻又伸手拖拽自己,說到底自己今兒這一番無妄之災俱是因他而起,不怪罪是自己厚道,哪想到他嘴裏卻成了救命之恩,口口聲聲讓自己回報。
何曾遇到過如此胡攪蠻纏之人,若他是個市井無賴倒也罷了,大不了不理會便是,再若糾纏讓梅婆婆遠遠丢出去了事,可他是齊王,雖這番來去并未戳破身份,卻彼此心知肚明,故此不好太失禮。
可自己局着面子,這位卻根本不領情,一再提什麽救命之恩,讓人很有些惱火,棠梨默念了數句自己是大夫,不應于病人計較,方壓下火氣,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開口道:“公子想讓在下如何報答?”棠梨這句話說得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棠梨這句話說出來,是想看看這齊王殿下到底能多不要臉,也刷新一下自己對無恥之徒的認知底線,正想着卻聽齊王道:“救命之恩非兒戲,豈可草率而定。”
棠梨愕然,不想這齊王前頭鋪墊了這麽長的戲 ,激起了自己的火氣之後卻鳴金收兵了,這句救命之恩豈可草率而定,根本跟沒說一樣嗎,合着自己跟他前頭一來一往說的那些都吃飽了撐的逗悶子呢。
棠梨一直覺得自己這些年大夫當下來,脾氣已經很好了,可遇到這齊王應是破了功,動了真火,也不想再虛應故事,丢下一句:“告辭。”便頭也不回的進了葉府。
待她的身影隐沒在影壁後,韓松暗暗納罕,主子的臉色瞧着雖沒什麽變化,可韓松跟了主子十幾年了,卻看出主子唇角微微挑了挑,眼裏除了深沉冷靜外仿佛有了些旁的東西 ,況主子平日裏一貫不拘言笑,除非正事與必要的應酬,皆沉默少語,可剛才主子跟葉家那丫頭說的那些話,韓松掂量了幾個過子,也找不出哪一句是跟正事有關的。
韓松不禁往葉府瞟了一眼,主子的厭女症莫不是好了,要不然怎會對姓葉的丫頭如此不同,以主子以往的性子來看,今兒着實有些奇怪。
正想着,忽聽齊王道:“韓松,你說她會如何報答本王?”
啊,韓松愕然,再也想不到主子會問自己這個,以自己看,那丫頭雖未發作,心裏必是惱了,要不然也不會沉着一張臉拂袖而去,瞧這意思,不定背後咒罵主子也未可知,哪還會報答。
可主子這般問必是心裏想要這丫頭的報答了,想明白了,韓松道:“屬下愚笨不大懂這些,倒是看過些戲文,那戲文裏若是男女之間報恩大都以身相許。”
韓松這句話說得極緩慢,頗有些小心翼翼的,一邊說還一邊兒瞄着主子的臉色,只要主子臉色有異立馬便會住嘴,誰知主子聽了這話之後并未發作,且還點了點頭:“這戲文編的倒是有些意思。”
韓松更是驚詫,主子不是真動了納那丫頭的念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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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訝異,卻又聽主子道:“她不說醫者父母心嗎,如此,身為大夫為本王這個病患醫病,便是她的本份了。”
韓松松了口氣,原來是自己想多了,主子不是改性子了,是為了治病,想想也是,姓葉的丫頭不說了嗎,若想治愈主子這寒熱之症,需女子不可,偏偏主子近不得女子,如今有個例外的,便是現成的解藥,豈有不用之理。
只是,這姓葉的丫頭瞧着脾氣雖好,卻是個硬氣性子,如今又惱了主子,只怕主子想納她,不大容易。想到此,忙提醒道:“主子,這棠姑娘雖出身不高,可一身高明的醫術,今兒瞧着這意思,屬下先頭倒是想簡單了。”
齊王略沉吟了半晌道:“你是說本王納不得嗎?”
韓松忙道:“屬下并非此意,只是聽韓柏說過這女子若只樣貌出挑,或是虛榮愛財的倒好應付,不過誘之以利便可,可若有才情的便會麻煩一些,他言道這世間舉凡有才情的女子大多有脾氣,才情越大脾性也就越大,如此倒不好應付,需徐徐圖之,不能誘之以利便要動之以情。”
不能誘之以利便要動之以情,齊王自然知道韓柏是個什麽德行,雖跟韓松是嫡親的兄弟,可這兄弟倆的性子卻南轅北轍,一個板正規矩不近女色,一個八面玲珑,最喜沾花惹草,也正因如此,韓松留在自己身邊,韓柏在府外,韓柏既說了這番話,便是有些道理的。
又想起剛那丫頭雖未發作卻隐含怒意的臉色,齊王也不得不認同韓柏所謂的道理,這女子有才情的脾性便大,宜徐徐圖之。
再有,今兒雖試驗了一番,自己對這丫頭并無厭惡之感,卻也只是兩次的接觸,做不得準,畢竟這些年女子都不能近身,自己對這丫頭到底能親近到什麽程度,還需再試。
想到此便道:“讓人盯着,她一出葉府便來回禀。”韓松應着吩咐了下去。
再說棠梨回葉府生了會兒氣,至晚間忽覺好笑,想自己堂堂一位王牌主任,涵養在整個軍總都是有名的,自己一個大夫卻跟病人置起氣來,實在不該,更何況他說讓自己回報就回報不成,自己也不是牽線木偶,不理會他也便是了,何必動氣。
相通了心境也平和了,看了一會兒醫案卻想起今兒那位秦大人,勁節先生臨走倒是提了一句,那位秦大人正是竹山縣的縣丞,在竹山縣當了兩任縣丞,既是父親的下屬亦是同僚,若他配合父親這個縣令也還罷了,若他不服父親這個空降的知縣,就麻煩了,莫說治理好竹山縣就是父親想站穩腳也實屬不易。
而以棠梨的經驗似父親這樣忽然空降的官員,讓下屬官員嘴上服氣容易,心服卻難,雖跟這位秦大人只見過兩面,棠梨卻已大略知道這位秦大人的性子,此人雖看似灑脫不羁卻是個心性堅毅之人,從他疼的那般依然能審視打量自己,便可看出一二。看起來自己還需跟這位秦大人打好關系才行。
想起秦大人的病,棠梨決定明兒上山采些金錢草,為秦大人配藥,金錢草配雞內金正适宜秦大人的結石症,她記得岳州城外龜山的水潭邊兒上長了成片的金錢草。
打定主意便也不再熬夜看醫案,洗漱了徑自睡了,轉天一早便出了葉府,往岳州城外的龜山去了,棠梨未讓梅婆婆跟着,自己不過出城采個藥,哪用得着梅婆婆亦步亦趨的跟着。
梅婆婆雖應了沒跟來,卻多了兩個跟屁蟲,甘草跟傻姑,這兩個在安州的時候,雖不是經常跟棠梨出去,卻也隔三差五的會出去溜達溜達,自打來了岳州,連葉府的大門都沒出過,着實憋悶的夠嗆。
棠梨扛不住兩人可憐兮兮的目光,更禁不住兩人的央求,答應了讓她們跟出來走走,這兩人一出葉府就跟兩只放了風的鳥一般,看什麽都新鮮,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
棠梨笑着搖頭,看起來實在憋壞了,便也由着她們,聽見傻姑銀鈴般的笑聲,棠梨也不禁彎了彎嘴角,笑了起來。
只不過她的好心情并未維系很久,待看到那輛熟悉的馬車時,棠梨臉上的笑便有些僵,雖說她昨兒想通了,不跟病人置氣,可這一大早又見着,也有些讓人搓火。
棠梨實在不明白,他堂堂齊王殿下,那麽多正經事不去做,天天糾纏自己做什麽,棠梨自覺該說的已經說盡了,該做的也都做完了,他還跟着自己做什麽,他不近女色,治不好病,也不能賴上自己吧。
棠梨壓了壓火氣,決定不去理會齊王,他樂意跟就跟,自己無視便好了,而奇怪的是齊王也并像昨天那般,今天仿佛恢複了正常,并未上來糾纏,連話都沒說,只是跟着,自己出城他亦出城,自己上了龜山他也跟着上山。
如此反倒棠梨有些不适應了,說無視可一個大活人在屁股後頭跟着,誰能做到無視,不,是兩個,還有那個韓松。
棠梨找到上回那個水潭,讓甘草帶着傻姑去旁邊玩耍,自己采了滿滿一簍金錢草,一擡頭便看見齊王殿下,他正坐在潭邊兒的石頭上,不言不語也沒看自己,旁邊的韓松也一樣,像兩尊石像杵在哪兒。
這倒讓棠梨想起第一次在安州遇到他們的情景,想想他雖身份尊貴終究是個病人,作為大夫總不好真的無視,便決定跟他好好說說,走過去在他對面的石頭坐了,略斟酌了一下言辭道:“你這病雖目前未想到治愈之法,但你莫着急,我正在翻醫案,或許有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