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鹬蚌相争
棠梨前世看診并不用解釋這些, 因能挂上自己這個軍總的中醫科權威主任的號十分不易, 名聲在外,根本不會有人懷疑自己的醫術, 可在這裏卻不成, 尤其患者的身份也都極特殊, 就如這位按察使夫人,丈夫是三品大員,給這樣的貴婦看診, 便需說個清楚明白,讓她認同了你的醫術, 配合治療才可能有療效。
所以棠梨把病因症狀, 病情以及如何治, 都一一道來,果然,宋夫人聽後, 眼中再無疑色,開口道:“那我這病就勞煩小葉大夫了。”
棠梨便知他認同了自己的觀點,王氏早讓人準備好了筆墨紙硯,棠梨略斟酌寫了個方子遞了過去:“照此方抓藥,吃上三劑應能見效,五劑之後,頭暈頭脹的症狀便該沒了, 只是若想大好, 需吃上十劑才行。”
宋夫人先頭聽棠梨說需多吃些藥還以為要吃多少呢, 這一聽不過才十劑,自己這兩年裏灌了多少苦藥湯子數都數不過來,都快當飯了,區區十劑算什麽,又一想,這小葉大夫既如此說,想必她平日看診極少開這樣的量,所以才會覺得多,不也正說明了人家的醫術高明嗎,自己這一趟葉府真沒白來,想不到竟遇到這樣一位神醫。
因宋夫人被這症候糾纏的日子久了,不勝其煩,這一聽說能見效,哪裏還待的住,忙告辭回府去了,臨走前并未對棠梨道謝,只是說容後再見。
棠梨知道宋夫人的意思是,這看病的情份她記下了,若自己這藥當真能治好病,她必不會虧待自己,似她們這樣的地位,謝字是不用說出口的,記在心裏便是了。
棠梨也并不指望宋夫人的謝,她是大夫,治病是本份,何用道謝。
王氏夫人很是高興,本來還以為今兒這事兒辦砸了,不想宋夫人如此嚴重的病症到了棠梨手裏也不成問題,卻仍有些不放心又問了一句:“棠丫頭這會兒宋夫人走了,你跟我撂句真話,這病真的不打緊嗎?”
棠梨點頭:“真不打緊,若宋夫人照着我今兒開的這個方子服藥,吃個七八劑就應大好了。”
王氏夫人就明白了,七八劑就能好,棠梨剛說的是十劑已留出了餘量,從此事來看便知這丫頭年紀雖小,做事卻極穩妥,便心裏有底,也不會把話說太滿。
這份人情練達,真是極難得,尤其她才不過十六歲,怪不得老夫人總說婉兒媛兒比不上,自己先頭嘴上不說,心裏還有些不服,今兒才知道,老夫人的話的确不差。
晚間在內房中跟丈夫提及此事,葉全豐點頭道:“這丫頭是個極好的。”葉全豐的性子卻很少誇贊什麽人,今日說句極好當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了,王氏納罕的道:“看起來老爺是當真喜歡這丫頭了,可惜不能給咱們鴻兒當媳婦兒。”
葉全豐:“怎麽又提此事,難不成好的都要嫁進咱家不成。”
王氏夫人笑了一聲:“我不過與老爺說笑罷了,雖不能當咱家的媳婦,卻是親戚,以後她爹娘來了岳州,兩家走的近些便是。”
說到葉全章夫妻,葉全豐想起勁節先生的事,便問了一句,王氏夫人道:“棠丫頭前頭去竹山縣老君觀,住了好幾天才回來,若未搞定那勁節老道,怕是不會留在老君觀的,只是倒未聽這丫頭提,也不好問,老爺若想知道,待明日我問問她便是。”
葉全豐卻擺擺手:“不必問了,這丫頭心裏有數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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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卻有些憂慮:“可那竹山縣實在不是個好地兒,且不說常出沒的水賊跟豬婆龍,就是那疫病也是大麻煩,葉全章雖是進士出身,卻沒正經當任過,那驿丞不過管一個官驿跟治理一個縣卻大不一樣,他能成嗎?”
葉全豐:“成不成的這會兒也不好說,不過以小窺大,從安州官驿的井然有序來看,葉全章的确有真才實學,并非那些只知道紙上談兵的酸秀才,且,正因竹山縣這般麻煩,才越能看出真本事,竹山縣雖小,卻離着岳州城不過五十裏,若不能妥善治理,岳州城也不得安生。”
葉全豐心裏異常清除,皇上欽點自己岳州任這個布政使,就是為了讓岳州太平,而要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這大赫赫有名的岳州三害便必須根除,可這岳州三害由來已久,又怎是短時便能除去的,水賊游走四處,居無定處,便勞動官兵出馬也無用,更何況即便水軍大營就在岳州,自己一個布政使想借兵剿賊也十分麻煩,若借一次便需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豬婆龍兇惡非常,出沒也無定時,除非不下湖,或可避免被豬婆龍所傷,只是這岳州百姓以漁獵為生,不下水打魚,難道活活餓死。
再說疫病,這卻是三害中最麻煩的,疫病是過人的,一旦發起來,往往是一村一村的往外擡人,可疫病比水賊跟豬婆龍更難防,因不知這疫病因何而發,何時發。
葉全豐本來并未想把葉全章安置在竹山縣,可領教了棠梨的醫術之後,便改了主意,棠梨醫術高明,或許她去了竹山縣能找到疫病的病因。
只要找到發病的病因,便可以預防,若竹山縣能治理好,那麽自己再照着竹山縣的法子,根除整個岳州的三害也就有例可循了。
所以他才點撥棠梨去找勁節先生,勁節先生有治世之才,隐居避世豈不可惜,且他在竹山縣隐居數十載,對于竹山縣的境況,勁節先生知之甚深,若棠梨真能請他出山,對于初到竹山縣上任的葉全章來說,是一大幸事。
而棠梨此事也正在琢磨竹山縣的三害,父親既主政竹山縣,這三害是必須要除的,水賊,豬婆龍,疫病,這三害真是沒一個善茬兒啊。
棠梨擺弄着桌子上的文房四寶,把硯臺,水丞,跟一方玉獅子的鎮紙,擺成了三足鼎立的架勢,這三害便如三頭猛獸,把小小的竹山縣圍在中間,虎視眈眈的盯着,只要餓了便會随時撲過來咬上一口。
竹山縣的百姓便是這些猛獸的盤中餐,棠梨拿起硯臺碰了碰水丞,那官窯青瓷的水丞發出叮一聲脆響,餘音袅袅煞是好聽。
甘草進來瞧見她的動作忙伸手把水丞搶了過去,對着窗外仔細端詳了半天,見沒磕壞,才放了心不滿的道:“小姐,這水丞是官窯青瓷的,貴着呢,要是磕破了怎麽好。”
棠梨眨眨眼,忽的抓住甘草:“甘草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甘草愣了愣,雖覺小姐的要求有些怪異,卻仍說了一遍:“這水丞是官窯青瓷的,貴着呢,要是磕破了可怎麽好,小姐說的是這句嗎?”
棠梨忽的笑了,伸手捏了捏甘草愈加豐滿的小臉蛋道:“沒錯,就是這句,你去跟老夫人禀一聲,就說我去竹山縣的老君觀了。”
老君觀?甘草一愣忙道:“小姐你今兒早上不剛去過了嗎,怎麽又去……”不等她話說完,已不見棠梨的影兒了。
甘草撅了噘嘴:“真是的,這到了岳州沒有夫人管着,小姐更不着家了,見天的往外跑,也不知那老道廟有什麽好風景,值得小姐天天往哪兒跑。
棠梨可不會管甘草的唠叨,出了葉府就奔着竹山縣去了,到老君觀去尋勁節先生商量主意。
勁節先生一聽棠梨的話不禁低誦了一聲無量壽佛:“葉大夫當真是仁心仁術,不僅醫術高明還未竹山縣的百姓憂心,只是岳州水域衆多,竹山縣更是三面臨水,雖百姓以漁獵為生,可讓他們捉豬婆龍卻難上加難,那豬婆龍兇惡狡猾,出沒無常,如何捕捉,便冒險捉了又有何用?”
棠梨:“先生或許不知這豬婆龍渾身都是寶,尤其那豬婆龍的皮,堅實美觀,可以做成帽子,護臂,軟甲,荷包等都是極好的材料。”
勁節先生愕然看着棠梨,那表情仿佛棠梨生了兩個腦袋一般,心道這葉棠莫不是瘋了,怎麽讓他一說這豬婆龍倒不是岳州三害,反倒成了寶貝。
半晌兒方道:“貧道在岳州數十載,還是頭一次知道豬婆龍還有這些好處,卻只葉大夫知道這些好處怕是無用吧。”
棠梨:“這是自然,需所有人都知豬婆龍的好處才行,若人人都知豬婆龍是寶,到時不用百姓也自會有人去捉。”
勁節先生目光一閃:“你是說那些水賊?”
棠梨:“先生英明。”
勁節先生頗有些疑惑的看着棠梨,以勁節先生的智慧,棠梨的意思他自然明白,那些水賊都是為了銀子不要命的主兒,若知道豬婆龍能換銀子,就算知道豬婆龍食人為了銀子也會下水去捉,無論是被豬婆龍吃了,還是捉到豬婆龍,與岳州百姓來說都是除了一害,這便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道理。
只不過,葉棠一個大夫,這般絞盡腦汁的為竹山縣百姓除害是為什麽,若說醫者仁心,斷不會想到這些,這些卻不是他一個大夫該操心的事情。
從這葉棠第一次上山,勁節先生便猜不透她的來意,如今就更迷糊了,不過卻知此事若成,對于備受水賊豬婆龍所苦的竹山縣百姓來說,實是一樁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