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水榭看診
勁節先生看過之後也是松了口氣, 開了理中湯交代雖見了好身子卻仍虛着,還需調理一段日子才行, 到了這會兒常老爺可是真把勁節先生當成活神仙了,舉凡勁節先生交代的話都當神谕一般, 認真聽着, 格外虔誠。
勁節先生交代明白, 便告辭說要回老君山, 還說昨兒夜裏下了雨觀裏的大殿年久失修, 不知會不會漏雨,這話說的明白, 常老爺如何能聽不出來,立馬道:“老神仙先行一步, 我這就讓管家去尋工匠人手, 明兒就開工修繕。”
勁節先生揖手道:“無量壽佛,貧道定會日日誦經為常老爺祈福, 願常家子孫興旺富貴永昌。”
這幾句話雖常聽人說, 可別人并不是勁節先生, 說出來也不過是虛客套,而從勁節先生這樣的老神仙嘴裏說出來就大不一樣了,聽的常老爺心花怒放,親自送了勁節先生出府上車,還一再交代車把式走慢些, 莫颠着了老神仙, 那殷勤小心的樣子, 比伺候親爹還上心呢。
勁節先生倒不再客氣,揖了個手便去了,等馬車走的老遠,清風探頭看了看還道:“師傅,那常老爺還望着呢,這下子可好了,咱們老君觀重新修繕,那得多氣派啊。”
勁節先生:“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清風撓撓腦袋:“師傅,我說重新老君觀呢,您怎麽跟徒弟說起了山啊,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嗎。”
勁節先生暗暗搖頭,他這倆徒弟實在是夠實在,可這太實在了,就沒了精靈氣兒,說話也得說直白了才會明白,自己哪是說的山水,自己這是心有所感,他是想說想要香火旺,老君觀也得有真神才行啊,這真神可不是臺上老君爺,而是姓葉的小子。
勁節先生如今也沒想明白,葉棠如此幫自己是為了什麽,若說是為了幫她擋住餘星闌這個纏上來的徒弟,也說不通啊,就算她不想收餘星闌,直接拒了或者不露面也就是了,何必多此一舉。
若說她跟葉全豐有什麽幹系,葉全豐指點她來尋自己,就更說不通了,她醫術通神,只怕當今天下也難有比她再高明的了,自己一個出家人能幫她什麽,實在令人困惑。
而且這小子不僅醫術高明,還是個大大的福星,自己為修繕老君觀的事愁了這些年,卻一點兒頭緒都沒有,可這小子不過跟自己走了一趟常府,不僅修繕老君觀的事情解決了,還為老君爺重塑了金身,這種好事可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就這會兒坐在常家的馬車上,勁節先生還覺有些不真實呢。
正出神忽聽清風道:“師傅,您說葉棠的醫術真那麽厲害啊,比您老還厲害,可她的年紀比我跟明月沒大幾歲啊。”
勁節先生搖搖頭:“本事跟年紀有何幹系,我的醫術若跟小葉大夫比,差的何止千裏。”這是勁節先生發自內心的感嘆,從看到葉棠上山開的第一個方子,勁節先生便知自己的醫術遠遠不及這個才十五六的毛頭小子,在常府她甚至并未親自看診,便能一劑藥救活了常家小少爺,這樣的醫術,若非親眼所見,自己絕不會相信的。
只是勁節先生也分外疑惑,就算葉棠天賦異禀,打從娘胎裏就學醫也不過十五六年光景,怎就習的這樣一身神鬼莫測醫術,要知道醫術雖也需天賦卻更需經驗,這也是百姓更信任老大夫的原因,年紀大診的病人多,自然經驗豐富,醫術也便高明,葉棠這樣的年紀若習醫,還未出師呢,又哪能看診。
不說勁節先生心中疑惑,卻說棠梨從常府出來便直接回了葉府,剛一進府,花管家就笑眯眯的迎了過來:“棠姑娘回來了,夫人剛還尋姑娘呢,說有事兒要跟姑娘商量,這會兒夫人正在花園子裏納涼呢。”
棠梨點頭:“我這就過去。”邁腳穿過廊子往花園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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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葉府頗大,前面規整嚴謹,後宅卻另有乾坤,尤其這花園,挖了一個偌大的水面,引了外頭的活水,臨着水飛橋水榭一應俱全,尤其水榭,半邊探進水中,下面是栽了荷花,養了錦鯉,那水榭四面通透,坐在其中涼風習習,荷香陣陣,着實是個納涼消暑的好地方。
王氏夫人是岳州人,頗喜歡水,岳州天氣又熱,常在此消暑,宴客女眷也喜歡在這邊,不過,平日裏棠梨幾乎都在老夫人那邊兒,花園倒極少來,便是來了知道有客也會避開。
雖說葉家認了自己這門親戚,到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真要是碰見了外客,問了倒不好說,不如避開,也免得尴尬。
棠梨本以為王氏夫人尋自己是要跟自己說葉家二小姐葉婉的事兒,這些日子只要得了空,王氏夫人便會唉聲嘆氣的說起此事。
葉婉雖是葉府的二小姐卻是正經嫡女,身份要比長女葉媛高上許多,這便是嫡庶有別,也因此能得嫁高門,可以說這位嫡出的二小姐,前頭二十來年都是順風順水的,嫁的婆家也顯赫,可謂人生贏家,可這位贏家一嫁了人卻開始不順了。
歸根到底便是子嗣,成親數年卻一直無孕,若嫁的尋常人家也還罷了,就憑葉府的勢力,婆家也不敢慢待,偏偏是國公府,那鎮國公府乃是顯貴門庭,這門親事是葉家高攀,就不好說了,且數年無孕,若婆家較起真來,拿出七出之罪作伐,便寫封休書把葉二小姐休回娘家啊,葉家也只能吃下這個悶虧。
如今國公府雖未那這件事作伐,可那做婆婆的卻不消停左一個小妾右一個通房的,一個勁兒往兒子房裏頭塞,若是葉婉再生不出個嫡子來,往後淨剩下給人當便宜娘了。
因為無孕,上頭公婆不待見,指望丈夫,不用想也知道更不靠譜,要是靠得住,也不會有這麽多通房小妾了。
如此上下都不讨好,也難怪王氏夫人憂心了。
棠梨知道王氏夫人跟自己說這些,大約是想九月的時候讓自己跟着她去京城,趁着給國公府老太君拜壽的機會,給葉婉診病,說起來這世家大族還真是規矩多,麻煩也多,娘家母親想給女兒看病還得偷偷摸摸的進行,生怕婆家知道了要怪罪。
棠梨猜着王氏夫人尋自己還是這檔子事,哪知剛進花園子遠遠就聽見絲竹聲傳了過來,聽着像是有伶人唱曲兒,那曲子伴着絲竹隔着水傳過來,格外好聽。
棠梨便站住了腳,倒不是為了聽曲而是既有絲竹曲聲,水榭那裏必定有客,自己過去有些不妥,可若不去,花管家又說王氏夫人尋自己有事。
正為難,就見周婆子迎了過來,見了她蹲身道:“棠姑娘可來了,夫人都念叨半天了,這不正讓老婆子出去瞧瞧呢,姑娘就來了,倒省了我的腿腳。”
棠梨便問:“可是有客?”
周婆子道:“是按察使劉大人的夫人來了,這會兒正在前頭水榭裏納涼聽曲子呢。”
棠梨:“既有客,我去卻有些不妥。”
周婆子:“姑娘就別磨蹭了,正是夫人讓我來請姑娘過去的。”
棠梨聽周婆子如此說也只能往水榭去了。
一進水榭,便見主客位上坐着一位中年婦人,看年紀得有五十上下,雖妝容精致,卻仍看出些許暗沉憔悴之色,體态豐腴,身上的衣裳裁剪的極合體,且那料子很不一般,有個名兒叫**紗,這名字取自于李商隐的詩句,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裏鬥婵娟,據說是冰蠶吐司織成的,夏月裏穿在身上,倍感清涼。
棠梨本不懂這些,只是如今她跟在老夫人身邊兒,這些衣裳料子首飾什麽的也便知道了一些,這個**紗當時自己還想,這個**紗難道有空調的作用,因此記得格外真切,如今一見便認了出來。
不過這位按察使夫人卻有些奇怪,這水榭四面通透,本就不熱,她穿着如此涼快的衣裳,依舊頻頻揮着手中團扇,且額見隐約有些汗意。
不過再瞧了一眼,棠梨便不覺奇怪了,也明白了王氏夫人讓自己過來的目的 ,大約是給這位按察使夫人診病的。
棠梨猜的不錯,王氏的确是讓她來診病的,雖說丈夫來岳州是皇上欽點的二品大員,比按察使品階高,但這宋良成卻已在岳州做了兩任按察使,即便丈夫高他一級,可若想在岳州站穩腳,也需這位按察使配合才行。
只是這位宋大人乃典獄出身,性子強硬,不大圓融,即便葉全豐是他的上級官員,也不買賬,以至于葉全豐雖來了數月,卻一直展不開手腳,故此這些日子一直是愁眉深鎖。
王氏看在眼裏急在心上,便讓娘家人掃聽一下這位宋大人,知道這位宋大人雖性子硬卻是個懼內的,又聽說他夫人近日身子不大妥當,便有了主意,下了帖子請宋夫人來府上聽曲。
宋夫人因身上不好,近一年都不大出門,大小宴席也都是能推就推,只是王氏夫人親下的帖子卻不好推脫,只得硬着頭皮來了。
本想着應付應付便回去,誰知這王氏夫人格外熱情,一會兒拉着她聽曲子,一會兒賞荷花,喂魚,倒未尋得告辭的機會,只得留了下來。
這會兒見忽來了少年,倒微微一愣,心下頗為不滿,暗道,這王氏夫人糊塗了,她們女眷在此納涼聽曲,叫個小子進來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