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她來做甚
常老爺聽勁節先生如此斷言說夜裏便能見好, 終是松了口氣,心道, 孩子已經病得這般了,竟一劑藥就能救回來, 這位老神仙果然名不虛傳。
常老爺乃岳州首富, 勁節先生雖在竹山縣老君觀修行, 可連剛來上任的布政使葉全豐都知道此人, 常老爺這個坐地戶哪有不知的理, 只不過他自來奉佛,廟裏倒是常去添香火, 可道觀卻不大去, 并非不信道法而是更崇尚佛緣罷了, 卻不想今日竟是老道救了自己的寶貝兒子, 看起來這老君觀, 自己往後得常去燒香才行。
再有常家跟慶福堂那點兒過節,過了這麽些年也該揭過去了, 本來慶福堂餘家便是數百年的醫藥世家,前朝第一藥號,可不是自己說的,是皇帝禦口親封, 雖說是前朝的皇帝, 那也是九五之尊天上的真龍啊, 豈是自己這些小老百姓能比的。
常家那幾個生藥房本來便勉強維持, 慶福堂一開, 人家字號硬,又是行家,別的藥號哪能相比,莫說自己,就是那有名的胡記不一樣關張大吉了嗎。
自己揪着這點兒過節不放,實在有些小肚雞腸了,且如今自己上門求醫,人家也未記前嫌,便餘星闌不精通小兒科,卻親自帶着自己去了竹山縣的老君觀請這位老神仙,這份胸襟可比自己大多了,也難怪人慶福堂能綿延數百年呢,看起來往後還需多走動親近才是。
常老爺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跟餘家走的近沒有半點壞處,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一生了病尋不着靠譜的大夫,那不就是那自己的命開玩笑嗎,這餘家世代的醫藥世家,不說老東家跟餘星闌的醫術,便是這兩位治不了,人家也能找着能治的高人,所以說,這大夫可是萬萬得罪不得的。
常老爺雖相信勁節先生的醫術卻也怕寶貝兒子出什麽意外,畢竟這病瞧着險,萬一吃了藥有個變故,再去竹山縣接人可就來不及了,因此一邊吩咐婆子去煎藥服侍少爺,一邊讓管家備下筵席,表示謝意,并提起重修老君觀之事。
若只單純的筵席勁節先生倒可推辭,只一提重修老君觀,這酒席可就推不得了,故此順着常老爺的意思,入席吃酒。
棠梨自是不會摻和,尋了個借口告辭,常老爺請的本來就不是棠梨,說白了,常老爺對于勁節先生讓這位葉公子跟來,很有些奇怪,這位也不是大夫,跟過來就站在旁邊瞧熱鬧了,若是再跟着上席,就有些過分了。
故此,棠梨告辭正合常老爺的心意,哪會挽留,不過客氣兩句,便不理會棠梨去留了,勁節先生心下暗急,自己雖也懂醫術,可自己這醫術怎麽能跟棠梨相比,尤其這小兒科,自己大約還不如餘星闌呢,且這藥方子開下,常府小少爺未轉好之前,常老爺絕不會放自己離開,這筵席也不過是為了拖住自己罷了,筵席過後必要留宿。
這治病的真佛可是棠梨不是自己,她走了,自己留下,萬一常府小少爺有個不好,自己怎麽收場啊,想到此,忙道:“無量壽佛,還有一事要尋葉公子,貧道去去就回。”說着腳步匆匆追棠梨去了。
席上的常老爺愕然,心道,這勁節先生倒是幾個意思,這筵席都擺上了,他怎麽倒去追不相幹的什麽葉公子,難道這位奇怪的葉公子還是什麽厲害人物不成,瞧着也就是十五六的年紀,毛還沒長齊呢,能是什麽人物?
雖心中不信,卻也問了一句:“能得勁節先生如此相待,實在少見,少東家可知這位葉公子是何人?”
餘星闌比常老爺還疑惑呢,之前也就在山下跟這位見過一面,就連姓葉,都是今兒才知道的,那回知道她的底細,不過姓葉,狗寶又說親眼見她進了布政使葉府,莫非真是葉家的公子,不是葉大人嫡親的興許是叔伯房裏的呢,葉家乃世族大家,雖葉大人這一枝只得了一位公子,可不見得別的房頭沒有啊。
想到此,開口道:“在下與這位葉公子也只是有一面之緣罷了,底細卻不知,倒是知道她如今就住在布政使葉府之中。”
布政使葉府?常老爺大驚:“難道這位竟是葉府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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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星闌:“據在下所知,葉府的之鴻少爺如今正在兵部任職,應不會出現在岳州。”
常老爺暗暗點頭,是啊,這年紀也不對啊,葉家的兩位小姐比葉家大公子還小呢,如今都已出嫁,哪來的這麽個十五六的兄弟,可若不是葉府公子,為何會住在葉府呢,實在令人費解。
且不說席上兩人猜疑,卻說棠梨剛走出常府大門,就聽後面一聲呼喚,棠梨站住回身,見是勁節先生氣喘籲籲的追了出來,不禁道:“先生不去吃酒,怎麽出來了?”
勁節先生好容易喘勻了氣才道:“你可不能走,你走了常家小少爺該如何?”
棠梨眨眨眼:“剛先生不是已經開過方子,并說夜半回陽嗎,既然回陽這病自然見了好轉,先生等着常老爺舍銀子重修您的老君觀吧。”
勁節先生:“你這話說的輕松,這常府的小公子你剛也瞧了,病了絕非一兩日,且平日裏嬌生慣養,身子骨養的極弱,便見了好轉也還需調理才行,只一劑回陽救逆加參湯如何能行。”
棠梨搖頭失笑:“先生可是糊塗了,常老爺心急火燎的跑去竹山縣是為了救他家寶貝兒子的命,只要命保住,身子弱調理就是,區區調理之方還能難住先生不成。”
勁節先生這會兒才明白過來,是啊,自己怎麽就忘了,就算不精通小兒科,到底也研究了半生醫道,區區調理之方,怎能難倒自己,至于常家小公子年紀小,也不過酌情減量便是,藥理并無不同,方子自然也一樣。
想到此,頗有些尴尬:“那個,倒是貧道糊塗了。”不過勁節先生也留了個心眼,雖說相信棠梨的醫術,就怕萬一,萬一有變故怎麽辦,便道:“若有要事貧道讓清風去府上尋你。”
棠梨便知勁節先生是拐着彎的問自己住哪兒呢,笑了一聲:“若果真有事,可去布政使葉府尋我。”撂下話便去了。
勁節先生呆在當地,半晌兒方回過神來,他本以為葉棠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呢,哪想竟住在葉府,她又姓葉,那麽她到底是葉府的什麽人,為何又跑去竹山縣老君觀,如今想來,這一切可不像是巧合啊。
莫非是葉全豐,勁節先生青年時曾在戶部供職,當時葉全豐也剛進戶部,雖無什麽交情,到底算共過事的。
如今這麽些年過去,知道自己底細的人也沒幾個了,但葉全豐确算一個,便是葉全豐指點,葉棠找上自己也說不通啊,自己在這岳州地界雖有些名聲,卻也是因為醫術,若說她是來求醫的,簡直是笑話,葉棠的醫術是自己平生所見最高的,已經可以稱為神鬼莫測了,她怎會來找自己求醫。
可若不是求醫,她來做甚?勁節先生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來,倒是常府的管家在後面等的有些心焦,裏頭筵席都擺上了,老爺跟餘少東家都巴巴的等着這位入席呢,誰知這位倒站在大門口不動了,若說是參悟什麽高深的道法,這時間地點人物可都不對,哪有在人家大門口參悟道法的。
等了半天不見動靜,便硬着頭皮過來相請,總不能就這麽耗着吧。
好在勁節先生回過神來想起這是在常府,跟着管家進去了。
常府的筵席自然豐盛無比,即便是素席依舊色香味俱全,可見常府廚子功力不凡,常老爺以茶代酒敬了勁節先生三杯,便開口留宿。
見勁節先生痛快的應下,才放心,吃過筵席常老爺讓管家引着勁節先生去了客居,他自己親自送餘星闌。
一直送出常府大門,方回轉,卻不去歇息而是直接來了內室,一見夫人忙道:“那藥可灌下去了,如何?”
常夫人道:“這老道可比前頭幾個大夫強遠了,開的那藥灌下去不多時,摸着胳膊腿兒也不似之前那般冷冰冰的吓人了,仔細摸一會兒還能摸出幾分溫乎氣兒,手腳也不怎麽抽了,人也安穩了不少,這會兒睡着呢。”
常老爺輕手輕腳的進去瞧了瞧,見果真安穩了許多,這顆心才算放下,只要安生的過了今晚,明兒寶貝兒子這條小命就算保住了。
常夫人:“依着我,不如把這老道養在府裏,以後淼兒有個病有個災的,便不用四處去尋大夫了。”
常老爺:“婦人家懂什麽,先頭那兩個是名不見經傳的郎中,養在府裏也就養了,可這位勁節先生卻是真修行的老神仙,豈能胡來。”
常夫人:“那以後淼兒要是再生病可怎麽辦?”
常老爺:“你放心吧,我已應下重修老君觀,再塑太上老君爺金身,往後咱們帶着淼兒常去燒香便是了。”
常夫人點點頭:“淼兒能脫得大難,多虧太上老君爺庇佑,等淼兒病好了,我便帶他去老君廟燒香。”
果然一過子時,常家小少爺的身子便暖和了起來,至天明,人也清醒了,睜開眼喊了聲爹,又喊了聲娘,這一聲爹娘,把常老爺夫妻叫的老淚都差點兒掉下來,常夫人抱着兒子一個勁兒的親,真好似失而複得的寶貝一般,常老爺忙讓人去請勁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