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藏嬌
永成樓二樓, 阮卿和池胤雅在慣常空出來的廂房裏頭說話,并未注意外頭的動靜。
阮卿被問到婚事也有些窘迫, 好在池胤雅是多年的手帕交,還能願意說一些境況:“你問那對玉佩?的确是青雲燈節的時候就送給我了,至于前幾日來提親的時候, 他啊……”
“怎麽了怎麽了?他上門來提親,你哥哥八成會氣得跳腳。”池胤雅想象了一下,不禁笑出了聲。
阮卿也跟着笑了,卻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前世死在冰湖裏頭, 今生終于能清清白白地嫁給心悅之人分明是好事, 可是她有時候都會猶疑,會不會某一天醒來又回到了前世的深宮裏?但這話卻不能和友人說。
“親事就是這般順利地定下來了,我總覺得他和從前不一樣了, 這幾天便不想去見他了。”阮卿尋了個理由含糊道。
話音剛落, 對面的池胤雅神色突然有些古怪, 阮卿掩飾地喝了一口蜜水:“怎麽了?莫非你也和嫂嫂一樣覺得是我奇怪了?”
身後卻傳來了一個熟悉悅耳的男聲:“夫人要是覺得我有什麽變化了,為何不肯見見我親自來問?”
是裴瑾瑜的聲音!
阮卿驚得一下子嗆到,池胤雅連忙從她手裏拿下那盞壞事兒的蜜水,阮卿一邊扶着池胤雅,一邊用帕子捂住嘴咳了半晌, 滿心的震驚——
裴瑾瑜怎麽來了這兒, 還這麽巧地在她和池胤雅說起他的時候來到了這間廂房的附近!
身後腳步聲輕響,裴瑾瑜很快繞過屏風扶着阮卿,輕輕在阮卿背後拍着幫她順氣兒:“怎麽這般不小心。”
他話雖是對阮卿說的, 卻是緊緊盯着一身男裝的池大小姐,裏頭的敵意把池胤雅都看得一激靈。
阮卿艱難地咳了一會兒,總算緩過來以後連忙離裴瑾瑜坐遠了些:“無事,我只是和友人商議一番哪一道菜做年禮好些。”
裴瑾瑜收回了方才還扶着她的手,指尖下意識地蜷了一下:“夫人想知道關于我的事,何不來親自問問我?問紀柳就罷了,池大小姐分明與我素無交集。”
這下池胤雅聽出來了,裴瑾瑜一席話意有所指,竟然是在酸她。
池胤雅頓時有些憤然:我與卿卿是五六歲就認識的交情,你裴瑾瑜不過是這一年才認識的,居然就如此理直氣壯地在卿卿面前排擠我,不愧是五六年就坐到中書令之位的人,朝堂上的人都心黑!
中書令怎麽了,當今聖人還是我舅舅呢!
阮卿倒是沒注意裴瑾瑜的意圖,她如今只顧着尴尬,本以為是私下與友人商議,結果被議論的人卻聽到了,這得是什麽絕世的好運氣啊。
阮卿恨不能當場把自己埋起來:“我們約好了三個月不能相見,你如今進來不太合規矩,還是先離開吧。”
沒等裴瑾瑜說話,一旁池胤雅就挺身而出跟着催促:“中書大人可聽到了?如今卿卿還沒和你成婚呢,這樣呆在一起可不好看。”
池胤雅特意坐在了自家友人身側,目光得意:訂親了了不起啊,我可是卿卿從小到大的手帕交,她當然更看重我得多了。
阮卿對池胤雅的突然發話有些意外,但也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她如今想去找一找為何裴瑾瑜喜歡那青雲街馎饦,要是讓他本人知道了,指不定還得怎麽受他“欺負”。
裴瑾瑜神色平靜,卻微眯了眼:“年節将近,永成樓的事務越發繁忙,池家的少主子如今得有山一樣高的賬本子要看,無數人遞帖子要見,池大小姐如今怎麽還在這兒?”
此言一出,池胤雅想到那些堆積如山的冊子和賬本,頓時有些心虛氣短,還是嘴硬道:“無妨!我特意攢了三天的休息時辰來陪着卿卿閑談,其他事務哪有卿卿重要!”
“池老自少府寺卿之位告老,池大小姐今年開始操持永成樓事宜,竟然如此心不在焉,莫非需要我上門拜訪一下池老?”裴瑾瑜也絲毫沒有退步的意思,語氣沉沉。
阮卿本還在擔憂自家友人争強好勝,會讓向來冷淡寡言的裴瑾瑜吃虧,此時卻頓時有些頭疼。
池胤雅的父親不顧池老爺子的警告棄文從商,後來做到了皇商之位娶了琅華長公主,卻要讓獨女繼承家業,池老爺子至今不見池胤雅的父親。
裴瑾瑜這般的一針見血,哪裏還需要她來幫忙說項?
池胤雅眼睛一瞪,立刻便和裴瑾瑜嗆聲起來,兩人句句都在暗中排擠對方,明面上頭言之鑿鑿自己才能留在阮卿旁邊。
阮卿聽他們争了半晌,一時間都有些茫然:一個是永成樓的少主子,一個是從一品的中書令,在外都是老成穩重的很,怎麽這時卻是三歲稚子搶糖糕似的?
她在這番你來我往,互相嗆聲裏頭相當無奈,只好站起來道:“你們這般愛吵,便在此多待吧,我還有些事情,現下該走了。”
裴瑾瑜首先反應了過來:“夫人這就要回去了?方才說想問我的,何不問一問?”
他的目光專注溫和,絲毫看不出來方才見自家夫人與同為女子的池胤雅坐在一處,都要醋得将她們二人分開的樣子。
池胤雅不甘示弱地瞪了裴瑾瑜一眼,向阮卿卻是笑成了一朵花:“今日樓裏頭做松鼠鳜魚的廚子回來了,卿卿何不留下來嘗一嘗?”
阮卿被他們二人志在必得的目光看得一頓,哭笑不得道:“不必了。”
她若留下來,這兩人哪一個肯走?還是回家中去等一等長孫先生,好把餘家幸存的小夥計送過去為好。
不一會兒,楚國公府上的阮二小姐離開了永成樓。
阮家的馬車來時只有十好幾個人,可回去的時候,卻莫名多了幾十個侍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自西市行到東街,引得來往百姓紛紛側目,各自交頭接耳:“這是哪家的車架,怎麽如此大的排場?”
“楚國公府上的馬車,裏頭又有個俊朗的大人,莫非是近日傳出婚訊的中書令大人和阮家小姐?”
沒有繁雜年節事宜的中書令沉穩地護送他的夫人回府,面色平靜無比,聽聞大道兩旁的議論之聲卻有一分莫名的笑意。
似乎是贏得了什麽勝利。
楚國公府上,大理寺卿長孫滄登門拜訪。
阮卿被裴瑾瑜護送回了府,雖有些羞意,但與他見得多了,也就慢慢的适應了下來。
待長孫滄把完脈,阮卿将餘家唯一幸存的餘樹引薦給了他,将自己的見聞與友人查探的結果都細細說了一遍:“證據如此确鑿,先生可知道為何此時京兆尹與大理寺都緘口不言?”
長孫滄聽餘樹說完餘家慘狀,複又向阮卿道:“阮二小姐善心,此事的确暗中有腌臜之處,裴中書已經有所布置,幾日之內必能将那主犯揪出。”
阮卿放心了些,長孫滄吩咐侍從将那餘樹帶下去作為證人保護在大理寺,便笑眯眯地向阮卿道:“裴中書近日忙着整理聖人诏令為宣州判決收尾,且裴相态度不明,裴涉一日不處斬便一日有翻身的機會,裴中書防備生變,難免莽撞了些。”
阮卿怔了一下,長孫先生這番話指的便是前幾日裴瑾瑜上門提親的事,她連忙解釋道:“先生多慮了,近日朝野變動我亦是聽說過的,并不會對裴公子登門而介懷。”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能說出來。她要如何解釋明明心悅之人前來提親了,自己卻因為前世而緊張惶恐?他越是靠近,阮卿就越是害怕如今的美好只是黃粱一夢。
她只是……近鄉情更怯罷了。
長孫滄話說到這裏,也明白女兒家的心思彎彎繞,索性做個好事成全一番:“近日他與阮二小姐婚期已定,皇城之中處處都是流言,阮二小姐可有什麽想知道的?”
阮卿聞言思索了一番,卻是不知道面前的長孫滄在心裏頭哼了一聲: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至少為民做了不少好事的份兒上,老夫才不會在這丫頭面前為你說好話。
“別的也就罷了,流言之中多是口口相傳之人添進去的談資,只是……”阮卿遲疑了一下,小聲問長孫滄,“先生可知道,裴公子他為何每年都會特意去吃馎饦?難道是那店中的馎饦有特別的方子不成,我也好去學一學。”
長孫滄頓了頓,“阮二姑娘可知道二十年前叛軍攻入了皇城?”
“有所耳聞,”阮卿有些遲疑,“瑾瑜那時候應當是三四歲的稚子,應當跟着先帝一起去了新都吧?”
長孫滄溫和地看了她:“有好事者傳言裴中書當年走失,但李夫人出面否認,裴相也以雷霆手段搜出始傳者下獄。可……若是此言是謬傳,他們二人為何如此慌張?”
阮卿聽完,只感到一股子涼氣從腳底竄到了心窩:“先生是說……瑾瑜他那麽小的時候,竟然真的走失在那場戰亂裏頭?可他是裴相的嫡子……”
二十年前,叛軍攻破皇城。正值北方戰事,天家與衆世家匆忙遷往南邊新都,可裴瑾瑜那時候不過是三四歲稚子,他怎麽會單單被落下了?
長孫滄沒有否認:“陳年往事,已沒有幾個人清楚內情了。”
阮卿閉了閉眼,幾乎看到了小小的裴瑾瑜頂着一張花貓臉,望着熱騰騰的馎饦攤子沉默地咽口水的樣子。
她手指都在顫抖:“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他是公主的長子,丞相府的嫡公子,他們怎麽會讓他走失,怎麽敢讓他走失!”
長孫滄輕嘆了一口氣:“此事是裴家家事,老夫不便插手。但二小姐很快便會是中書夫人,既然有心做一碗馎饦,還是知道此事的好。”
可若是裴相與李夫人無辜,為何會如此緊張地攔着流言?
阮卿有些不敢想,艱難地開了口:“先生可知道瑾瑜前些日子突然分府,是不是因為……家中不和?”
長孫滄只笑了笑:“裴中書如今分了府,都是為了夫人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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