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醋淹永成樓
紀柳忍住捂眼的沖動, 把地上的韓濤踹了起來。
阮卿突然受了他的大禮,亦是十分尴尬:“大可不必如此, 我亦不會仗勢欺人……你無事便下去吧。”
她好歹是個端莊守禮的貴女,和未來夫君的手下一見面就吓得對方五體投地,也太窘迫了些……
韓濤悄悄瞅了她幾眼, 見紀柳沒有異議,飛快地向阮卿行過禮一溜煙跑了。
阮卿無奈:“紀柳姑娘以後盡可以不強求他來行禮。”
“夫人別介懷,”紀柳嘴角抽搐,“他近日不知為何腦子有些不靈光, 總是神神叨叨的。”
阮卿聽聞這“夫人”一詞怔了怔, 悄悄抿彎了唇:“你們如今在這兒,是裴公子也有心查探餘家的事務麽?”
“大人近日對季家與裴涉的聯絡有所懷疑,”紀柳壓低了聲音, “季子實不配其位, 季鈞以權謀私, 大人月餘之前便開始籌謀。”
阮卿心中微動。裴瑾瑜前世籌謀已久的是清理盤踞宣州意圖通敵的莫家,現在宣州案已判了,他的下一個目标,就正好是季家了。
難道是因為月餘之前季家見阮家式微,以她身子虧損為由登門退婚的緣故?想着前幾日裴瑾瑜連她問問紀柳都要在意, 阮卿不禁有些暗笑。
紀柳抱拳告辭:“今日永成樓的池家少主子來了餘家查探, 屬下們先行回府向大人禀報消息,還請夫人莫離開護衛左右。”
此言一出,正在胡思亂想的阮卿回過了神來。
她掃一眼餘家淩亂的院子, 這地方的痕跡已經足夠明顯,餘家失蹤的人是被強行帶走的,可事情過去了這麽久,為何不論京兆尹還是大理寺都在有意拖延?
阮卿思慮至此,向紀柳溫和地笑了笑:“我近日略感不适,似乎是心疾又有複發的跡象,還望紀柳姑娘代我請長孫大人來一趟楚國公府看看。”
若是能将餘樹作為證人向大理寺卿長孫滄引見,興許此事能有些轉機。
紀柳肅然領命而去。
阮卿四處查看了一會兒,一身男裝的池胤雅聽聞友人也來了餘家巷子,連忙自京兆尹騎馬趕了回來:“卿卿如何到了這兒?這地方亂得很,咱們回馬車上去說。”
阮卿跟着她往巷子外頭的馬車上走,也有些無奈:“哪裏需要這樣緊張,我哥哥每日都恨不能塞上七八十個護衛過來,喏,現在十好幾個護衛跟着我,怎麽會有人敢來呢。”
兩個人登上了池家的寬大車架,阮家的侍衛趕着馬車跟在後頭,他們與池家的護衛們走在一起,一行人果然浩浩蕩蕩,氣勢完全足以震懾暗中宵小。
池胤雅還是不放心:“你這樣輕飄飄得風吹就倒的身子骨,怎麽突然來了這是非之地?我們樓裏頭的廚子無故遭難我才來看看的,莫非……”
她向阮卿揶揄地眨了眨眼:“這事兒和那位有關?”
“我來這兒只是問問你餘家的事情如何罷了,”阮卿連忙打住了她不正經的話頭,“畢竟你在青雲節前便在管着它呢。”
“今日遇到了雲寧山莊過來的小厮正是你們那餘姓夥計的弟弟,我才趕來問一問的,哪有什麽裴公子的關系。”阮卿一派鎮定,面上也沒了之前一提到裴瑾瑜便會浮現的紅暈。
池胤雅聽了卻是大笑:“可我并未提到裴公子,卿卿怎麽說起他來了?”
阮卿措不及防,很快面紅過耳:“你,你再說我便下馬車去了!”
池胤雅連忙收住了笑,勉強正經了些:“咳咳,此事京兆尹不肯查,我暗中問了懷安坊的其他百姓。他們說餘家家中和睦,鄰裏間亦是親善,但這餘家婦卻是貌美得引來了幾次禍事,她便從此足不出戶,不肯輕易見外人。”
骨碌碌的車馬行進之聲中,阮卿的眉頭微微一皺:“胤雅是說,那餘家婦失蹤很有可能是……”
“八成是前幾次帶來禍事的那些腌臜之徒所為。”池胤雅絲毫沒有閨閣女子的束手束腳,直接便說了出來。
“我逼問了京兆尹的一些小吏,他們吞吞吐吐不敢說,再問就是五體投地求我饒命,屬實稀奇!”
聽聞至此,阮卿也有些憤意:“月餘之前南衙衛無故搜查我我們阮家的雲寧山莊,若不是小厮餘樹挺身相助,照顧我好些年的成管家八成都要舍下命去了!”
她說着又是憂心,又是怒意:“皇城之下竟然有如此腌臜之事,你我家中皆非碌碌之輩,那狂徒居然敢将主意打到我們的人身上。”
池胤雅知道阮卿不能憂心動怒,此時見她心緒不妙,連忙轉了個話頭:“卿卿,我聽聞你與那裴中書終于定了親?”
她故意笑得十分得意,拿月餘之前的舊事調侃道:“怎麽樣,我未曾騙你吧?皇城裏頭就只有你才治得了他呢!”
“什麽治得了治不了的,”阮卿大窘,惱得拿案幾上頭的桃花酥去堵池胤雅的嘴,“他将我惱得厲害,你如今也要來惱我……”
池胤雅身量修長又着了便于行動的男裝,自行從她手上接過了那塊無辜的桃花酥往嘴裏一塞:“怎會怎會……唔,這是給你備着的,太甜了些。”
她兩三口吃完了,還止不住談興:“你是不知道我們樓裏多少人在議論這樁婚事,有人去年就下了注賭他裴瑾瑜三十歲之前成不了家,結果他怎麽突然鐵樹開花,開竅了!”
“他……”阮卿喝了一口水,面上的紅暈消了些,“表面上無欲無求的,登門來求親也要惱得我不敢見人,哪有第一次上門就……”
“就怎樣?”池胤雅睜大了眼見湊過來,十分好奇。
阮卿回過神來,輕咳了一聲,“我只是在想年節将近,要送他什麽禮物才好。”
池胤雅自是不肯信的,一路上纏着阮卿問了許久也不肯罷休,兩個女子一個追問一個掩飾,沒過一會兒便回了永成樓去了。
另一邊,中書府上的紀柳正在向自家大人回報:
“夫人去了餘家,我們的人還有幾個在餘家附近,為防事情有變,屬下們提前回來向大人遞消息。”
紀柳抱拳道:“大人,屬下們是否要分出一部分人去保護夫人?”
裴瑾瑜掃了她一眼:“你引薦回來的韓濤守着餘家,反而讓季鈞的人把餘淮擄走。”
紀柳背後一寒,當即單膝跪地:“是屬下失察,請大人責罰!”
“紀密。”
守在書房一側的人立刻回道:“屬下必定派穩妥之人前去護着夫人。”
裴瑾瑜自書桌後起身,經過紀柳時留下一句:“你和你帶回來的人去燕山附近尋采蜜人,尋不到你們倆都不必回來了。”
紀柳目露崩潰:“大人,屬下想去北境,不想和那個腦子有問題的韓濤去燕山啊!”
跟在裴瑾瑜後頭的紀密不禁暗中搖頭:紀柳啊紀柳,你現在還想去北邊兒,只是出紀家莊都已經又得往後頭延個半年了。
一行人來到中書府前,裴瑾瑜翻身上馬:“她如今在哪?”
紀密回想了一下方才那位不太靈光的同僚說辭:“池大小姐是夫人的友人,夫人既然去了餘家,這時候要麽還在懷安坊裏頭,要麽就與池大小姐回永成樓了罷。”
裴瑾瑜思索一瞬,帶着一行人出了崇安坊。
待來了永成樓底下,阮家的馬車和府衛赫然在側,裴瑾瑜心中松了口氣,反而有些旅人歸鄉的遲疑。
前幾日自己興許将那小姑娘惹惱了,如今她在這永成樓裏頭,還能去見見她嗎。
紀密上前道:“大人,近日永成樓裏食客頗多,我等是否要進去看看?”
裴瑾瑜頓了頓,擡腳踏進了永成樓裏頭。
他一身衣飾不是平常世家能上得了身的,只腰間一枚玉佩就是萬中無一的出挑,甫一出現,自有眼力靈敏的夥計殷勤地迎了上來:“公子樓上來,咱們樓裏頭新出了幾樣好菜式,保管讓公子贊不絕口。”
另一邊,與池胤雅一同回了永成樓的阮卿受不住友人的追問,不得不透露了一些裴瑾瑜上門求親的境況:“前些日子我與你去和氏坊挑玉石,你可記得那前來領玉佩的姑娘?她正是裴公子的屬下。”
“這麽說來那玉佩竟然是裴瑾瑜買下來了?”池胤雅聽得十分入迷,就差拿一把波斯棗吭哧吭哧來幾口,“他如今既然與你求了親,那對玉佩定然有一半已是送與你了吧!”
阮卿接連喝了好幾口溫熱蜜水:“他人惱我,年節禮還惱我,那對玉佩的确是他買下來了,我還在尋送一個什麽新的才好,他便是又上門來惱我……”
一句話說得雲裏霧裏,池胤雅還是聽得津津有味,絲毫不覺失望。
這幾日中書府和阮家的婚事傳得沸沸揚揚的,只在永成樓裏頭都是猜什麽的都有,池胤雅身為是其中正主的手帕交,也是十分想要了解一番的。
“我自聽聞你和那裴瑾瑜訂了婚,就知道他是忍不住了,”池胤雅今日着了一身便于外出的男裝,言行也十分不着調,“上次皇帝舅舅亂點鴛鴦譜,鐵定讓他吓了夠嗆!”
阮卿惱得連忙去扯她的衣擺:“賜婚的事便別提了,他惱我便罷了,你還要取笑我,我就不說了。”
她玉顏生暈,目光含嗔的模樣自是極美,又去拉着一身男裝,比尋常貴女身量修長些的池家大小姐,場面便莫名有些眷侶的味道來。
昏暗的長廊上,裴瑾瑜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望着那處半掩的廂房,不發一言,目光中壓着深深的怒意。
帶路的夥計莫名背後生寒,小心翼翼地勸:“大人,空餘的廂房在前頭呢……”
紀密順着自家大人的視線往那廂房裏頭一瞧,當即一個激靈:
完了,今日這永成樓怕是也要被醋淹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夥計:誰點的糖醋魚醋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