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阮卿自馬車上由從雪扶着下來, 就見一個朝中太常寺少卿騎着馬到了楚國公府門前,滿臉喜氣道:“阮二小姐, 今日北方傳來了好消息,聖人特地派臣前來向你們道喜!”
阮卿聽聞是北方的好消息,便知道是哥哥的消息來了, 一顆心跳得飛快。她急忙向這位少卿行了禮迎進府門,令從雪前去請了嫂嫂齊夫人出來。
齊夫人聽了太多壞消息,此時又見來人傳信有些氣息不穩,阮卿扶住了她低聲安慰道:“是好消息, 哥哥一定沒事的。”
太常寺少卿見這阮家的兩個夫人小姐都到齊了, 恭賀道:“今日北方信使三百裏加急傳信,言武和城作亂突厥皆被宇文将軍和李将軍所破,節度少使阮承安更是生擒了那東突厥的三王子, 還有三日, 押送俘虜的隊伍就到皇城了!”
此言一出, 屋子裏的下人都是喜盈于色。齊夫人沉郁多時的面色也煥發了光彩,不敢置信地追問道:“大人說承安不僅沒事,還捉住了突厥領兵的三王子?”
光祿寺少卿笑了笑,安慰道:“齊夫人莫要憂慮,聖人已令我等三日後于明德門迎阮少使回城。”
齊夫人回過神來, 與阮卿一同向這位傳話的大人行禮道謝:“多謝少卿大人前來我楚國公府傳話, 承安回來的時候,我們一家人一定會去明德門迎接。”
待送走了這位光祿寺少卿,阮家便傳開了這個喜訊, 阮卿與齊夫人兩個指揮着丫鬟仆從們熱熱鬧鬧地準備了起來。
第三日,小雪初停,北庭節度少使阮承安押送東突厥三王子回京,得到消息的皇城百姓自發出來聚集在天街迎接這位功臣。
明德門前身着輕甲的守城士兵排成兩列維持前來圍觀的百姓秩序,中書令裴瑾瑜着官服,領五品以上十數個官員并光祿寺數十人迎接遠道而來的阮少使,太常寺儀仗擺開,場面肅穆而隆重。
裴中書身後立着兩個盛裝的女子,皆身披着厚重的狐貍裘,正是阮少使的夫人齊雨溪和他的妹妹阮卿。兩個女子自武和事變後憂心了近十天,此時望着遙遠的官道盡頭,面上都有些焦急與激動。
衆人等待了不久,前方官道遠遠的來了一隊人馬,漸漸見到兩側騎兵扛着的瀚海軍軍旗,中間打頭的銀甲小将身姿挺拔,騎着高大的戰馬緩步走進,面容越發清晰,正是半年前棄文從武,遠赴北庭的阮承安。
只見他在距離這一行人五十步時幹淨利落翻身下馬,大步上前向為首的中書令半跪行禮:“在下北庭節度少使阮承安,押送突厥王子阿史那乞利爾,并代鎮北大将軍宇文成,安南大将軍李時弼歸來皇城訴職!”
他所帶的三百輕騎也紛紛下了馬跟随在後,一時之間數百人行半跪禮,甲胄相擊之聲肅然整齊,氣勢極盛。
最前列的裴瑾瑜着三品大臣紫衣,受聖人所托前來迎接功臣,在這金戈之聲中神色不動受了一禮。
衆人禮畢,裴瑾瑜親自上前虛扶阮承安:“阮少使請起,此次不僅有因宇文将軍與李将軍馳援之功,還有阮少使擒王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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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承安帶一衆騎兵起身,見這位紫衣的中書令身後,自己的夫人與妹妹正眼中含着淚望着自己,一時間也是眼眶一熱。
他手臂上還有傷口,正是生擒那突厥王子之時被對方拼死反擊所傷,若非紀年反應及時,他阮承安怕是要在水溝裏翻船,再也見不到家人了。
裴瑾瑜見阮承安視線,不動聲色開口:“聖人已命擺宴于甘露殿,阮少使請。”他話音落下便側身引路,直接帶這一行人略過了一旁早準備好的馬車,與阮承安一同步行進了城門。
衆人由太常寺儀仗開路,浩浩蕩蕩進入了明德門。官員之中裴瑾瑜在前,阮承安緊随其後,身側是齊夫人和阮卿,後面跟着身着十數個緋衣官員。
副官狄澤領着騎兵隊列跟在後面,隊列中間四名悍将圍守着囚車中的突厥王子,踏上了寬闊筆直的天街。
這一行人陣勢浩大,由武和得勝歸來的年輕小将,半年前棄文從武前往邊關的阮家長子,和位居中書令,資材絕盛的裴家君子所領,立刻引起了道旁早早聚集的百姓轟動。
一時之間天街上男女老幼人頭攢動,歡呼者有之,竊竊私語之聲不絕于耳。
人群中一個女子向結伴前來的友人驚呼道:“快看快看,那是和兩位大将軍一起擊敗了突厥人,還生擒了他們頭領阮少使。”
阮家公子的事跡傳遍了皇城的茶水酒鋪,他離開朝堂時所言“邊關之仇未報,豈敢安身皇城”已經成為許多年輕子弟投身軍中的座右銘。
她的同伴則激動地扯着手裏的帕子,連聲道:“你快看看前面,今日代聖人迎接功臣的是裴家的裴中書!也不知道會便宜哪家的貴女……”
走在前列的裴二公子俊逸非常,當年殿試聖人為避裴家盛名親點為榜眼,且皇城中都知他還不曾對哪位貴女有意,更引得女子們頻頻投去目光。
阮卿今日穿着朱紅上衣并月白裙裳,外着厚厚的狐貍雪披,精致而貴氣。天街寬闊,道旁百姓的議論本不會傳到她耳朵裏,卻這半句“不知會便宜哪家貴女”讓她偷偷瞧了一眼前面的裴瑾瑜,微彎了嘴角。
如今哥哥歸來,聖人必定不會再賜婚,而她與他心意相通,如今裴家君子怕是會便宜了阮家姑娘罷。
阮承安落後裴瑾瑜數步,低聲問道:“夫人和妹妹在家中可好?”
在這片車馬行動,百姓議論的熱鬧喧嚣中,他的聲音也很清楚。
阮卿含笑道:“哥哥回來就好,我們一切都安。”
齊夫人微垂着目光凝在他身上,聲音有些微顫:“夫君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
阮承安眼眶一紅,他向自己的妹妹點了點頭,語氣大大咧咧地哄自家夫人道:“雨溪從前誇贊武狀元孔武有力,如今我在北邊曬成這般,可還比不比得過那人?”
這話屬實沒樣子,齊夫人不禁擡眸飛快地嗔他一眼:“你這冤家,不過是那一日刺了你一句,竟記到現在……”她語氣帶怒,心中沉郁卻是悄然散了,面上不由浮現了笑影。
阮承安下意識要撓撓頭發,但他早已穿戴着盔甲,更加上此時大庭廣衆人山人海矚目之下,他與齊夫人交談已是不妥,只好笑了幾聲。
齊夫人在旁低聲嗔他:“怎麽去了北邊兒還是這麽傻氣,若不是卿卿一直安慰我,恐怕今日你回來,我能不能見着你都兩說……”
一旁阮卿不由失笑。她乖乖跟在裴瑾瑜身後,也想着若是将來自己與他,是不是也會像哥哥與嫂嫂一般?
前面的裴瑾瑜似乎也能感受到阮卿心中所想。一行人走過寬闊而筆直的天街後,圍觀的皇城百姓止步于連接內宮,禁軍守衛的玄武大道。
儀仗在玄武大道與天街交彙處停駐,裴瑾瑜回身向阮承安道:“聖人已擺宴于甘露殿,請少使前往。”
阮承安在朝幾年,早知這位中書令為人剛正而淡漠少言,邊臣回京本應即刻向聖人禀報,裴瑾瑜卻特意留出了這樣多的時間給他與家人敘舊,此時對阮家人并不高高在上,不禁對他印象不錯。
更加上那千裏迢迢跑來,自稱為北鎮衛所屬的紀年不知受何人所托救了他一命,阮承安心中也有些成算,上前告辭道:“有勞裴中書。”
阮承安走到了前方,匆匆踏進宮門面聖,他随行的三百輕騎則在副官狄澤的帶領下押送突厥王子往北鎮衛大牢看守。
阮卿與齊夫人目送他走遠,轉身回了自家的車架附近。她臨上馬車時無意中往裴瑾瑜方才所在的地方一望,卻見儀仗散去,官員各自離開,那位光風霁月的中書令獨自立于幹冷的天光之下,正靜靜地注視着她。
甘露殿內,聖人為歸來的北庭少使阮承安擺下了慶功宴。
阮承安半跪于地禀報了軍情,聖人扶起他連道:“好,好,好!兩位大将軍與承安大破突厥奪回武和城,并剿滅了數萬之衆,都是我大秦棟梁!”
聖人端起了酒杯道:“承安忠勇雙全,更生擒突厥三王子,有乃父之風。區區異族竟敢犯我大秦天威,有将如承安者,何愁不踏破突厥王帳!”
阮承安雙手接過酒杯,恭謹道:“陛下受天命所佑,臣今日之功全靠陛下賞識,并宇文将軍,李将軍馳援在先,臣今日愧不敢言。”
話畢,他仰頭喝完了酒道:“臣願今後成為宇文将軍那般大将,為陛下平定邊疆,為我大秦百姓報半年前北庭事變之仇!”
聖人大力拍了阮承安的肩膀道:“好!北庭少使阮承安俘突厥王子回皇城,揚我大秦國威,賞黃金千兩,增邑五千戶,襲楚國公之位。”
阮承安半跪謝恩。
在座衆臣皆祝賀道:“阮少使年少有為,此番正是意氣風發,前途無量啊。”
如此君臣得宜,賓主盡歡,在場衆人也心中雪亮——聖人重情義,阮承安既然從武和那邊活着回來了,此後就是青雲直上的好前程。
有些則是懷着別樣的心思:阮家娶了兵部尚書齊延之女,齊家又是當朝皇後的母家,阮承安如今起來了,若要能搭上阮家這條大船,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老國公與穆夫人只有兩個孩子,除了這已有婚配的阮承安,就剩一個病弱的女兒阮卿了。
不過世家大族最不缺的就是孩子,犧牲一個不怎麽得用的兒子娶了這注定無子的阮二小姐又如何,只要搭上阮家,這婚事就值了。
于是阮承安剛剛離開了這甘露殿上的慶功宴回到了東街,前腳踏進府門,後腳就有不知哪家的媒人急吼吼地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