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二日下朝以後,朝野中煊赫一時的王家因王白萱一案受了重創,皇後依聖人言宣同樣被王白萱出言不遜的阮卿前去立政殿。
阮卿一路上有些心神不寧,來到殿內見皇後居于主位,太子與雲清公主悉數到場,她垂下了眸子行禮,便坐在了預留出來的西側。
皇後見阮家姑娘今日精神不錯,溫和地開口:“昨日永成樓有不長規矩的人沖撞了阮二姑娘,今日王家的已發配到南蠻去了,裴家那個如今在澤化寺,阮二姑娘覺得如何?可還需什麽別的?”
阮卿有些驚訝,皇後這樣說明顯是問還需不需要加重那兩個的懲罰。
王白萱因對皇家不敬之罪,一朝從尚書之女,官家貴人淪落為流放南蠻的罪人,将要在臉上烙上罪印,在那荒涼的南方群山中做苦役,連平民百姓也不會和臉上有罪印的女子成婚。
而裴憶看似因為裴相的緣故從輕發落,但皇城中人誰不知澤化寺專為罪眷所設,稍微清白的七品官都不肯讓待過澤化寺的女子進門。
這兩個曾經視阮卿的友人為草芥的女子都已得到了報應,阮卿并不打算多言,搖搖頭道:“她們昨日既然對胤雅出言不遜,既然大理寺判定如此便足矣了。”
雲清公主聽皇後說過此事,也憤憤然加入了談話:“王白萱平時對本公主從來都笑得可甜,好話是連篇累贅的,沒想到私下對你們那麽兇惡,就像皇兄之前說過的前居……前居什麽來着……”
李修謹昨日聽聞聖人要邀阮二小姐入宮,當天晚上穿着沁了水的中衣熬了半宿,這半天下來腦子裏是昏昏沉沉的。
他坐在東側本不想開口,此時卻忍不住瞥了這位妹妹:“昨日含章殿的先生才教過你的,是前倨後恭。”
雲清公主本想在朋友面前顯示一下自己新學的詞卻被太子拆穿了,懊惱地瞪了回去:“前倨後恭便前倨後恭,我當然知道!”
皇後一時不知該為女兒的孩子氣失笑,還是為她長至如今還不曾沾染世故而欣慰,嘆了一口氣道:“好了,還有客人在呢。”
她看着太子指點道:“阮二姑娘受了委屈,修謹以後有能幫的便幫她一把。”
太子反應過來收了還想調侃妹妹的話,板着臉一本正經道:“貴女深居閨閣,兒臣事務繁忙也少出內宮,母後還是将阮二姑娘托付與他人為妙。”
這話太過于直白,引得皇後的目光微微一凝,面露責怪。
太子似乎是精神不濟,合上了眼繼續當他不出聲不看人的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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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側的阮卿聽聞了這番說辭反而心中松了口氣,委婉道:“謝皇後娘娘厚愛,臣女名不正言不順,不敢讓殿下相陪,況且出言不遜者已得了應有的教訓,此事便罷了。”
齊皇後見此心中有了譜,這兩個孩子是真的不太合适,若要硬湊不僅不能算是補償,反而是禍害了阮家姑娘的姻緣。
雲清公主則是絲毫沒有發現在場的其他人言談中的微妙,離開了自己的座位坐在阮卿的身側,拍拍自己的小身板道:“卿卿不怕,以後要是還有人欺負你,本公主就告訴父皇,把她們通通趕到南蠻去。”
阮卿原本心情沉重,此時也被小公主的話逗笑了,柔聲回她道:“多謝雲清殿下。”
皇後歇了撮合的心思,對太子道:“修謹今日身體不佳,就先回東宮去吧。”她對一旁的大宮女道:“跟着殿下回去,盯着東宮的人把藥煎好,太子寝殿內一定不能開窗戶。”
李修謹睜開眼老實稱是,便目不斜視地由皇後的大宮女随着一同出了立政殿去了。
皇後見阮卿神色放松了不少,又追問道:“雨溪近日來如何了?”
阮卿恭謹地點了點頭:“嫂嫂這幾日都在府上修養着,臣女勸着她,好在是精神好了不少。”
皇後眼中都是心疼,她刻意避開了提到一個人勸慰道:“雙身子的人最忌諱憂慮,但這段時間阮家的事情着實不好,我已派了禦醫前去你們府上候着,三月份最是危險,希望雨溪能過了這一關。”
阮卿聽聞便知她言下之意,但接到裴瑾瑜的消息以後她已經不再擔憂了,卻不好向皇後解釋,只緩緩道:“武和城會沒事的,”她眼神堅定而溫和:“皇後娘娘放心,嫂嫂會好起來,臣女的哥哥一定會回來的。”
連雲清公主這樣貪玩的又不谙世事的都知道阮家除了阮卿和齊雨溪只剩下一個哥哥在,還正好在已經城破了的武和城裏。
她看看阮卿,又看看自己面露憐憫的母後,來到了阮卿的身邊小心翼翼道:“卿卿想哭嗎?我偷偷聽見過一個沒人喜歡的妃子說,越想哭的時候越要笑。”
阮卿被這位小公主注視着,只好笑着認真回她:“多謝殿下關心,臣女真的沒事。”
她眨了眨眼,眸子清澈而堅定:“也多謝皇後娘娘關懷,臣女一定會照顧好嫂嫂,等着哥哥回來的。”
皇後憐憫地看着這個阮家還未及笄的二姑娘,溫言道:“如此便好,你們兩個若是有什麽需要的,一定要派人進宮說。”
阮卿恭謹應是,行禮告退。
由皇後的大宮女引着出了立政殿,阮卿向雲清小公主再次告了別。直到踏上宮門外的阮府馬車,她的手指摩挲着腰間漂亮的小荷包,裏面正裝着一只小小的素白花箋。
阮家的馬車緩緩踏上玄武大道時,一個信使帶着北方的信件自特留出的驿道一騎絕塵,将身在武和城的北庭節度使宇文成三日前寫下的信層層遞進了聖人的禦書房。
裴瑾瑜正與聖人禀報宣州事務收集到的證據,此時見小黃門呈上了信件暫時停了下來。聖人拿起了那只做着标記的封件,将火漆完整的開口撕開,一旁的裴瑾瑜心下微動:看來是北方的好消息。
北庭距離皇城近兩千裏之遙,北方尤其緊急的信件以由信鴿帶回,并派信使八百裏加急傳至皇城,最快一天一夜便能得到消息。若是并不十分要緊的,則都是由這種顏色的火漆以三百裏加急傳來。
聖人以白玉帶鈎裁刀将火漆掀開,自裏頭拿出數張信紙來,細看之下不僅越發展顏,甚至少見地喜形于色:“宇文成與李時弼實乃我大秦福将也!”
他将那封千裏迢迢而來的消息放在光滑的桌案上遞給了裴瑾瑜,神采飛揚道:“滋擾我武和城的突厥人已被兩位大将軍所敗,他們由阿史那乞利爾所率,如今他已被阮承安活捉了!”
裴瑾瑜飛快地掃了一眼,此信是宇文成所寫,據他所言瀚海軍過處突厥人潰敗,李時弼的兩萬騎兵将剩餘殘部剿滅,繞過邊防進了宣州的突厥三王子乞利爾還被北庭府少使生擒,此時已在回長安的路上了。
阮家的那位節度使少使不僅沒有在武和城折戟,反而還立下了生擒敵方之首的大功,那個小姑娘得知了這個消息不知會有多開心?
裴瑾瑜神色不動,向聖人祝賀道:“天佑大秦,宇文将軍與阮少使不僅擊退異族,還生擒敵首,揚我國威,此次是徹底的大勝。”
大秦的皇帝李舜十分開懷,走出了禦桌拍了拍他倚重的這位中書令的肩:“阮承安會帶着那阿史那回皇城,裴卿以中書令之位代朕前去明德門迎他們一行!”
裴瑾瑜肅然應是。
聖人三日後擺宴于甘露殿,并派中書令裴瑾瑜于明德門領數十位五品以上官員迎北庭府阮少使回皇城的消息,自專司宮宴的光祿寺與專掌祭祀與禮儀的太常寺飛快地傳遍了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