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找樹?
99年,9棵,不管是這數字還是這這游戲都有幾分浪漫,只是再浪漫也不适合他們玩。
拒絕的話在舌尖上打轉,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畢夏也有好奇心,檔案室有校內綠植檔案,每一棵學生種下的樹都有記載,畢夏早早翻過,99年種了9棵樹,卻只活了8棵。
找到九棵樹,根本不可能,正好冷一冷。
秋锒随口一說,沒想到他真的應了,這幾天看多了冷臉,驟然間看到希望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或許畢夏剛剛真的餓了。
秋锒花了一個中午時間就找到六棵樹,第二天又找到兩棵,剩下一棵卻怎麽也尋不見。
眼看着就是周日,還是難得的晴天,風筝他都買好了,這要是找不到,白白錯過一個美好的周末。
于是秋锒拉了一幫人跟他一起找,學校裏沒什麽娛樂活動,月考又剛過,正是放松的時候,大家一想,找樹就找樹吧。
接連幾個課間八班同學都在外頭活動,其他班的同學不明就裏,以為有什麽尋寶活動,紛紛過來打聽。
他們這麽玩當然瞞不過老師,但是中學生普遍課外活動時間不足,他們願意出去走走也好。
按理來說,一中校園不大,那麽多人找一棵,怎麽也該找到了,但這第九棵樹仿佛能隐形,怎麽也找不見。
秋锒有點無奈,他懷疑畢夏早就知道他找不到了。
畢夏一個人回家,不但夏老先生,夏老太太也念叨了幾句小秋怎麽沒來。
畢夏說:“他有事。”
秋锒還真有事,他騎車去了臺球室。黃老板有事要忙,他就在一邊等着。
臺球室裏聚着一群頭毛五顏六色的小青年,穿着低腰破洞牛仔褲,腳上一雙黃膠鞋,嘴裏叼根煙,一口一個娘。臺球室一樓煙霧缭繞,秋锒站了片刻就出去了,他低頭嗅了嗅,身上果然沾了煙味。
秋锒皺着眉思考等會是直接過去找畢夏還是先回家換身衣服,這味道,他都受不了,別說畢夏了。
他決定先打個電話。
電話撥出,秋锒在原地踱着步,他盯着自己的腳尖,鞋還是畢夏送的。怎麽這樣呢?前腳送了禮物,後就就不理他了。
第十個“嘟”聲後,電話接通了。
“喂?”
手機裏傳來畢夏的聲音,經過無線電傳輸,略微有些失真,秋锒愣了一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我。”
“嗯。”
虎牙輕咬舌尖,各種借口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秋锒決定直接說:“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去放風筝吧?”
“你找到第九棵樹了?”
秋锒心想他果然知道我找不到最後一棵,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秋锒看看天,公園離這裏不遠,他這個角度能看到兩只風筝。
“我們說好的是我找到,我們就一起放風筝……現在沒找到,那我來找你放風筝。”
這是要耍賴了。
不知不覺間,畢夏臉上帶了笑意,他摸摸嘴角又壓下,收斂好了情緒才再次開口:“我沒時間。”
明顯是敷衍。
秋锒很清楚,對畢夏來說不存在有沒有時間只存在想不想。
他像是沒有聽到畢夏的話,自顧自說:“就這麽說定了,待會我去找你。”
說完他不給畢夏拒絕的機會,直接挂斷了電話。
黃老板已經忙完了,秋锒進去找他。
一小時後,鈴聲再次響起,畢夏放下書,揉揉眉心,應該是秋锒到了。
他還沒想到要怎麽回話,手已經先一步接通電話。
秋锒卻說:“我臨時點事,今天不來了。”
“……嗯。”
這次秋锒挂得比剛才還急,确定對面聽不到了,他不再壓抑,重重喘着氣,調整呼吸緩解劇烈的疼痛。
對面的小貓咪歪着腦袋沖他咪了一聲,秋锒苦笑。
他的車已經被人扶起來停在路邊,秋锒拒絕了別人要幫忙叫救護車的提議,坐在路邊綠化帶的草皮上,準備等腿不那麽痛了就自己回去。
他回憶了一下剛剛的情景,覺得自己有點倒黴,這條路本來就不寬,雙車道的設計,勉強能開三輛車。
最左側停滿了車,光這樣問題也不大,剩下的寬度勉強夠兩輛車交彙,偏偏還有人要在這種路上超車,秋锒面對肆無忌憚占他道的越野車不敢拿命去賭,只能往右側綠化帶避讓。
綠化帶沒什麽灌木,只有草皮,摩托車沖上去,輪子勉強還能滾。車還沒停下他又看到前面無知無覺背對着他的小貓咪,秋锒條件反射再次轉向,回到馬路上。
短時間之內猛轉兩次方向,還是在馬路和綠化帶之間竄,這一上一下,摩托車終于不能保持平衡,倒了。
越野車早已不見蹤影,倒是邊上依舊在狀況外的小貓咪轉過來對着他喵喵喵。
無證駕駛,他還真沒底氣報警,秋哥長那麽大沒這麽憋屈過。
挂了電話畢夏重新拿起書,心思卻沒放在書上。
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聲音,秋锒的聲音,像是在忍着什麽。周邊也有些嘈雜,應該是在室外。
臨時有事,什麽事?
畢夏重新撥了電話過去,很快接通。
“秋锒。”
秋锒吹了聲口哨,喊他小師哥。故作輕松的語調,明顯是在掩蓋什麽。
“你怎麽了?”
電話對面靜默一秒,應該是秋锒捂了收音孔,轉瞬即逝的靜谧之後又是嬉皮笑臉地調侃:“我能怎麽?你給我打電話,是又想放風筝了?那我過來好了。”
“嗯。”
“……”
秋锒沒想到他直接應了,語調中顯出幾分無奈:“真有事。”
畢夏不再跟他廢話:“你在哪?”
“路上呗。”
“出什麽事了?”
秋锒有點糾結要不要說,腿疼得厲害,傷筋動骨肯定瞞不過幹脆就說了,但萬一沒有呢?平白招人擔心。
“說話。”
“那我說,你冷靜啊,沒什麽大問題。”
“好。”
“出了個小車禍。”
畢夏緊緊攥着手機,呼吸急促了幾分:“在哪?”
秋锒給他報了地址。
“我現在過來。”
“嗯。”
秋锒能給他打電話,确實應該問題不大,畢夏卻無法再保持冷靜,出租車上,他難得開口催促。
師傅看了他一眼,沒放在心上:“限速,快不了,現在還算好了,趕上早晚高峰那還真不如走。”
着急忙慌的客人他見得多了,他開車按裏程計費,不是速度。
能快他當然願意快,快不了就慢慢來。
畢夏盯着遠處的紅燈,盯得久了,那紅色仿佛化開,流到地上彙在一起,血泊中,秋锒對他說:“我們一起去放風筝吧。”
他後悔了。
秋锒本來就在來找他的路上出的事,離得不遠,他感覺慢,其實從上車到下車也不過是五分鐘。
路不寬,秋锒屈折一條腿坐在路邊草地上跟小貓咪玩,看上去沒有很明顯的外傷。
畢夏松了口氣,又看向不遠處的車,那威風凜凜的黑色摩托此時沾了點塵土,還有些變形,看起來很是狼狽,車上有一只被竹制骨架戳破了紙的燕子風筝。
紙糊的風筝,像極了他記憶中的紙鳶。
他走過去蹲下,秋锒看他啊一眼對那只小貓咪說:“看,漂亮哥哥來了。”
這麽一會兒功夫,他倒是跟貓玩熟了。
畢夏想問他為什麽不報警,為什麽不打120,最後卻只是看着他伸直的腿輕聲問:“能走嗎?”
秋锒雖然在笑,還有心思跟貓玩,臉色卻不好看,嘴唇發白,額間冒汗。
他老老實實搖頭,他的傷好像比他以為的嚴重,幾百斤的摩托壓腿上還是有些分量的。
“我背你。”
秋锒以為自己痛到出現幻覺了,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你背我?”然後反應過來立刻搖頭:“不用不用,你扶我一把。”
秋锒觑了一眼畢夏的手腕,就這小胳膊小腿,開玩笑麽?
況且他只傷了左腿,右腿好好的,沒必要,真沒必要。
他說不需要,畢夏不會強求,扶着秋锒起身,接過他大半的重量。
秋锒沒經驗,站起身時右腿沒忍住也用了點力,錐心刺骨的疼痛讓他差點一屁股坐回去,好在有人扶着。
他們起身動作大,小貓咪被吓了一跳,竄到遠處看着好奇地看着他們。
車停可以暫時停在路邊,車上的東西放卻不能放這,秋锒指指風筝,風筝已經破了。
他帶着顯而易見的失落,換了個方向:“包。”
“能站嗎?”
秋锒點點頭,把全身的重量放到一條腿上,随着時間推移,疼痛不但沒有緩解還越發嚴重了。
畢夏快步走過去拿了包,指尖在風筝上掠過,喉結滾動。
對不起……
到醫院時,秋锒的腿已經腫得很明顯,急診大夫只看了一眼就斷言:“骨折,先拍片。”
小腿骨裂,不算太嚴重,但也需要打石膏,醫生建議先消腫再用石膏固定,省得來回折騰。
小縣城的醫院,不像大城市床位緊張,十幾分鐘後,秋锒已經躺在病床上挂點滴,小腿暫時用小夾板固定着,等着消腫之後換石膏。
他仰躺着看天花板,長嘆口氣。
他只是想放個風筝啊。
打了石膏才能出院,保守估計他得在這躺三天。
畢夏打破沉寂:“去哪了?”
秋锒家裏過來走的不是那條路。
“臺球室。”
就他這腿,少說也要一個多月才能好全,東西到了還得畢夏自己去拿,根本瞞不住,索性全交代了。
秋锒指指書包:“訂球杆,票據在包裏,到時候你去拿吧。”
“對不起。”
“什麽?”他冷不丁地道歉,秋锒立刻坐起身,牽動了受傷得腿,又疼得龇牙咧嘴。
畢夏去扶他,他擺擺手:“我自己摔的,你道什麽歉。不過……咳,我都那麽慘了,你別生我氣了?”
秋锒左右看看,有點不好意思:“我要是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了,你直接告訴我,我給你道歉。別不跟我說我話啊。”
畢夏低頭看,看着床單的紋路,片刻後低低應了。
秋锒一看有戲,試探道:“那這次就算過了?”
畢夏輕輕點頭,秋锒這一下子就覺得陽光明媚,比天上飛的風筝還舒坦,腿都沒那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