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秋锒進教室的時候畢夏正盯着他桌上的信封出神,秋锒順着他視線看過去,是一個信封,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同桌趁他不在時放的。
粉紅色的信封,充滿了少女心,跟他以前收到的情書一樣。
秋锒從小學就開始收情書,都收出經驗來了,一開始還會拆開看看寫了什麽,後來發現無非就是那一套,大部分信封他連拆都不拆。
秋锒拉開座椅,拿起桌上的信封,餘光注意着身邊人的反應。畢夏打開桌蓋拿了作業本出來開始寫。
這個反應好像有點冷淡,一定是害羞了。
秋锒愈發好奇裏面的內容。
信封上還有顏色略深一點的粉紅色的花瓣,配上畢夏總是淡漠的臉,清朗的嗓音,有一種反差萌。信封口用膠水封得死死的,秋锒不想破壞,他用手肘抵了抵畢夏:“借個刀。”
畢夏把美工刀遞給他,全程沒給他一個眼神。
秋锒接過刀小心翼翼拆開,一臉期待。
畢夏扣上筆蓋合上書站起身就要出去,秋锒伸手拉住他:“別走啊,一起看呗。”
畢夏側身低頭看他,他們一個站着,一個坐着,一個面無表情地俯視,一個略帶調侃地仰視,無聲對峙。畢夏垂眸凝視片刻,又坐下了。
秋锒收回手,回味了一下剛剛畢夏的表情,他高高在上垂着眼睑看人的樣子也那麽好看。
不過這個表情,秋锒懷疑自己即将看到斷交書。
他左手拿着信封,拇指和中指略微用力,信封便開了口,淡淡的香氣傳出來。
他擡頭看看身邊的人,笑了一聲:“真香。”
就是更像情書了。
食指中指并攏夾出裏面的信紙,輕輕展開,看到字跡的一瞬間秋锒的表情凝固了。
這不是畢夏的字。
這字稱得上清秀,但比起畢夏差得遠了。他立刻看向右邊,畢夏再次站起身,沒了濾鏡,秋锒終于意識到他是真的不高興了。
這一次秋锒沒有拉住他。
秋锒摸摸鼻子,有點尴尬,原來不是他寫的,尴尬之餘還有些失落。
他将信紙草草折起塞進信封,然後随意扔在桌上,伸長了腿整個人靠在椅背上重重嘆了口氣,同桌給送生日禮物,給他買蛋糕,第一個對他說生日快樂,他卻把人得罪了,這怎麽辦?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身體前傾,椅子懸空的兩條前腿終于得以落地。他用比方才急切地多的姿态再次抽出信紙,他剛剛好像看到畢夏的名字了。
這是一首情詩,還是雜糅許多名家名句的情詩,要說他為什麽知道,因為看得多。秋锒忍着牙酸匆匆浏覽一遍,情書的最末寫了畢夏的名字。
确實是給畢夏的,秋锒面無表情地想:哦,原來他是光,是希望,是人間四月天。
不過不是給他的就好,這樣畢夏應該能高興一點。
畢夏一回來秋锒就連信封帶信紙地交給他:“不是我的,給你的,我還以為……”
是你寫的,然後又想到,哪個男生會用粉紅色的信封,畢夏臉色本來就不好看,這不是火上澆油嗎,于是又改口:“白高興一場。”
然而他說完,畢夏臉色更難看了:“不是給你的,你很失望?”
是有點失望,但不是因為這個,秋锒點頭又搖頭,畢夏已經不看他了。
秋锒以為他只是一時的不快,結果這一晚上任秋锒說什麽畢夏都沒再看他一眼。
鈴聲一響畢夏就收拾好東西出去,秋锒緊随其後。
“對不起。”他道歉。
畢夏充耳不聞,在人群中越走越快,好在秋锒腿長還趕得上。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在人群的最前端,路面空曠起來,秋锒跑了兩步攔在畢夏身前。畢夏換了方向,秋锒不依不撓檔在他身前,卻沒有堵着他的路。他一邊後退一邊解釋:“對不起,我真不知道是你的信。”
畢夏沒有回答,夜色下他的表情不甚分明,秋锒到大概能猜到,應該是抿着唇,嘴角略微向下,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畢夏一進宿舍就關門,秋锒也不急,跟過去敲門,他的鑰匙可不在自己身上。
手還沒碰到門,門就開了,門內扔出來個小物件,秋锒條件反射的地接了,是鑰匙。
秋锒:……
畢夏洗臉時,秋锒故意蹭他的洗臉皂,畢夏看都沒看,洗完就收拾東西回去,洗臉皂孤零零留在了洗臉臺上。
照這情況,明天肯定沒人喊早起,秋锒特意準時起床等在門口,然而等到其他同學都起了他也沒等到人。
他後知後覺,畢夏為了躲他又早起了。
秋锒覺得自己有點委屈。不就是一封酸不拉唧的信?他也不是故意的。
委屈完了同桌還是要哄的,秋锒咬咬牙第二天起得更早了,這次倒是堵到人了,但是畢夏依舊不搭理他,秋锒腆着臉跟了幾天有點想不明白,怎麽發展成這樣的?
秋锒想了想,他同桌這個性子肯定是拉不下臉來說我原諒你了的,他整天道歉也不行,試試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練字時間,秋锒奮筆疾書寫完了字帖然後忘畢夏桌上一放:“小師哥,我的字帖寫完了。”
他總是要畢夏喊他哥,現在豁出去喊了一聲小師哥,他就不信畢夏還能端着。
果然,畢夏筆尖微頓,三天來對他說了第一句話:“晚上寫。”
秋锒有點高興,計劃通。臉上的笑還沒收起來,畢夏又不說話了,一晚上寫了十六張字貼,保證秋锒即便要用同樣的借口用也至少是幾天之後。
這是依舊不想交流。
秋锒沒脾氣了,放軟了語氣好聲好氣地求:“怎麽才肯跟我說話?”
“你理我遠點。”
我克制不住。
明明早就知道他跟自己不一樣,明明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到頭來卻還是忍不住奢求更多,我也不過是個俗人。
秋锒怔了怔 ,他知道畢夏是認真的。
他也不是沒脾氣,甚至他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差,只是在畢夏面前他總是收斂鋒芒一退再退,畢夏卻不領情。
秋锒深吸口氣點點頭:“好,這是你說的。”
畢夏唇角緊緊抿着,眼睑微阖,不去看他。
對不起。
但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他們關系,想一想他們未來的路,想一想畢海城跟他說的話。
出國交流項目的前期宣傳冊已經全部下發,宣講會如期舉行。
張雨欣整理好報名表交給畢夏,會長似乎心情不好,張雨欣多問了一句:“你不報名嗎?”
畢夏沒少出國,這個機會對他來說可有可無,不過,去了就有一周多見不到秋锒。
他把自己名字加上了。
就是下學期他或許要麻煩夏女士給他安排一個接待結對夥伴的“家長”。
秋锒話說出口就後悔了,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再腆着臉貼上去他有點拉不下臉。
離遠點是不可能的,他們畢竟是同桌,秋锒不再沒話找話,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畢夏。
食堂排隊依舊跟他在他身後,取完餐就往他對面坐,今天運氣不好,就那麽一小會兒功夫,畢夏對面已經坐了人。秋锒只能在他旁邊坐下。
畢夏對面的人習慣不太好,吃飯吧唧嘴。
餐盤回收處會有值周生檢查剩飯情況,剩飯過多就記名字,好在今天畢夏吃的是面,秋锒眼睜睜看着他端着還剩一半的面就起身離開。
他排在畢夏後面,吃的當然也是面,趕緊往嘴裏塞了兩口追上去,路上也沒忘了吃,荷包蛋必須不能浪費。
午飯吃得少,讀寫時間一結束秋锒就餓了,他看看身邊的人,畢夏吃得比他還少。
這個課間只有五分鐘,秋锒依舊跑了一趟超市,回來時校服口袋塞得鼓鼓囊囊,踩着鈴聲的尾巴沖進教室。
老班看他一眼,開始上課。
秋锒打了十來分鐘的腹稿,終于想好了要說的話,他從口袋裏掏出有點癟的面包碎成幾塊的幹脆面悄悄放到畢夏腿上。
畢夏低頭看了一眼,又把視線放到他身上,時隔幾天,再次被這雙眼注視着,秋锒話都不會說了,剛才想的話全部扔到腦後,出口只是簡簡單單一句:“吃點吧。”
畢夏低頭,再次看向腿上的零食,輕輕搖頭。他右手依舊壓着書,左手碰到塑料包裝發出窸窣聲,修長的手指縮了縮,似乎有些無措。
但他還是還回去了。
秋锒看出他的猶豫,再次放到他腿上:“你午飯吃得少,多少吃點,你看零食多無辜……”
“喲,這麽貼心?”
畢夏還沒說話,秋锒頭上就挨了一下,老班不知什麽走到他們身後了。
全班哄笑。
“好好聽課,獻殷勤下課也可以,我講課,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老班繞了一圈又回到講臺,教室裏又是一陣笑,秋锒去看畢夏,他果然已經端坐着聽課了。
畢夏看着黑板寫筆記,寫着寫着筆停了,思緒飄到秋锒身上。
這幾天秋锒很無辜,分明是他的問題,秋锒應該也意識到了,卻什麽都不問,只是笨拙地讨好他。
秋锒或許也是喜歡他的,但他的一切都是無意識的,當他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他能夠接受嗎?
接受同性戀不代表接受自己成為同性戀,接受朋友是同性戀,不代表可以接受朋友喜歡自己。
從喜歡到厭惡有時候也不過是一瞬間。
下課鈴不知什麽時候響的,秋锒再次把面包放在他的手邊:“你還記得老板說的99年種的9棵樹嗎?”
畢夏回神。
秋锒說:“等我找到九棵樹,我們就去放風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