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教室裏有人在說話,聲音還有點耳熟,大晚上的還上數學課?
他們推門而入時高主任拿着一份名單正在說着什麽,他倆這情況顯然是遲到,還遲到了将近一個小時,高主任卻什麽也沒說,頓了頓繼續講值周的注意事項。
高主任親自講解,據說這是只有高一第一次值周的班級才有的待遇,之後都是胡老師簡單交代幾句。
高主任講得十分清楚,偶爾還停下來留給大家提問的時間。他是八班的數學老師,同學們和他接觸多,相處起來也沒那麽拘謹,時不時就有人故意搞怪地提問。
比如陽臺倒水的問題,怎麽抓人;又比如吃飯路上不許跑,但要是違規同學跑太快追不上怎麽辦。
一般這個時候肯定少不了秋锒,但今天他安靜得出奇。
高主任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發現畢夏比他更不在狀态,他收回視線繼續給同學們講解,心裏卻琢磨着要找老班了解了解情況。
畢夏沒少看書,閱讀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或許是受夏老先生影響,他看的書大多是文史類,醫學方面涉獵不多,書架上即便有相關的書籍也都是科普讀物。
他很少有這種觸及知識盲區的無力感,心不在焉聽着高主任說話。
秋锒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這個時候說再多的好話都是空的,結果不出畢夏不可能放心。
他自己爺爺走得早,沒見過,外公是小學時候走的,癌症。
現在夏老師也……
秋锒嘆口氣,檢驗結果沒出來他們什麽都做不了。
不對,秋锒看看同桌,他答應夏老師要好好看着東東的。
根據值周安排,他們晚上要檢查教學樓,這個任務都派給男生了,檢查的人需要多留幾分鐘在各班都關門之後去檢查教室門窗情況。
他們檢查高三教學樓,秋锒二樓畢夏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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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锒看着畢夏這副靈魂出竅的樣子毫不懷疑他下一刻就能從樓梯上栽下去,于是拽着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一起走,我怕黑。”
秋锒始終記着當初因為桌板扣分的事,他不單檢查門窗,還用手電往教室裏掃,看別人的桌板。
“我怎麽就看不出來翹沒翹?”
畢夏知道秋锒是想讓他說話,他往教室裏看了一眼:“4-2,7-6。”
秋锒趴在床上仔細看了看,還真有點翹。
那麽問題來了,都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一直覺得這個規定很變态,扣分單還寫不寫?
畢夏已經往下一個教室走去,秋锒拉住他,把紙筆往他手裏一塞。
“你發現的你決定。”
畢夏不想趴在牆上寫字,沒接。
“那就算了。”
“真算了?”
“你自己寫。”
秋锒果斷道:“還是算了吧。”
檢查工作結束他們回到宿舍時熄燈鈴都快響了,好在今天沒有人監督他們的熄燈情況,盥洗室也很空曠。
不緊不慢收拾完東西上床已經十點半,畢夏心裏存着事,輾轉到一點才堪堪入睡。
一整晚接連不斷混亂不堪的夢讓人疲憊,畢夏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看手表,五點二十,還沒到起床時間,但也不夠睡回籠覺。
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五點半一到立刻起身穿衣。
秋锒今天沒等他喊,畢夏在門口咳嗽的時候他正好推開門出來。
秋锒懷疑畢夏這一晚上根本沒睡,眼底一片青黑,雖然眼神清明卻透着顯而易見的疲态。
“你幾點睡的?”
“一點。”
“你這樣,夏老師……”
“我知道,我會調整。”他說完就開始咳嗽,斷斷續續咳了一分鐘才停下,秋锒聽着都揪心。
他有些擔憂地看着畢夏,他同桌這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秋锒看着桌上的半罐枇杷膏發愁,真·治标不治本,但還是要治,打水去。
站在操場上行注目禮的時候秋锒才想起來,他的值周任務裏面有一項就是升旗來着,怎麽沒人喊他的?
穿着制服升旗,哪個男人不想?秋锒看到任務安排的時候就覺得他們涵哥太有眼光了。
所以現在怎麽回事,把他漏了?
不對啊,上面沒一個是他們班的。
國旗到頂。
“禮畢。”
秋锒依舊擡着頭看着旗杆頂部飄揚的紅旗,仿佛要盯出個洞來。
畢夏倒是升過旗,從小到大都是優秀學生代表,國旗下演講不知講了多少輪,升旗也沒少升。
他不缺這樣一次機會,他們班的國旗下演講就讓曾夢涵去了。
曾夢涵的聲音通過廣播傳遍校園的每一個角落,秋锒還在看國旗。
他盯了有一分鐘,才收回視線悄悄問畢夏:“說好的升旗呢?”
畢夏浏覽過他的值周任務表,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麽。
“今天下午開始,傍晚收,早上升,特殊天氣情況也要收,周六教到九班。”
畢夏低聲解釋一番,秋锒才反應過來,感情升旗是升旗,但是沒有升旗儀式啊?
“你怎麽知道?”
“昨晚高主任說的。”
“你不是在發呆嗎?”
“高主任報到你名字了。”
“我怎麽沒印象了?”
當然沒印象,畢夏在發呆想夏老先生,秋锒在發呆想畢夏。
他看着國旗下那幾個穿着制服的男生,考慮加入護旗隊的可能性,聽說是一年換一撥,高二選。
學校圖書館裏的書大多老舊,畢夏循着編碼算是找到了幾本醫學相關書籍,看着應該是校友捐贈。
這幾本書倒是不破,就是發黃積灰,他去借閱的時候圖書管理員還一臉奇怪地看他。
這上面沒什麽和外公病情相關的內容,他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讓自己平靜下來。
畢竟是不曾接觸的領域,這又不是什麽科普讀物,他讀起來也略微有些吃力。
上課鈴響,畢夏将書放回抽屜,腦海中依舊在思索上面的話,想明白了忽然擡頭,正好對上講臺上老師的視線。
歷史老師話說到一半忽然消音,同學們都奇怪地看她,她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剛說的話,确定沒什麽問題才笑着說:“畢夏同學剛剛一直低着頭,忽然擡頭,我以為自己講錯了,停下來回憶一下。”
大家都笑,畢夏也露出個淺淺的笑,眼底卻是散不去的愁。
“年紀大了就容易糊塗,我講錯的話你們要提醒我,不要偷偷在下面笑。”
她自我調侃一句然後收回話題繼續講課。
課堂上的事基本都瞞不過老班,加上高主任那天的話,他确定畢夏有些問題,但是他不找畢夏,找秋锒。
秋锒如實說了。
老班皺眉思索片刻,還是決定不找他談話了,畢夏自制力很強,他不會放縱自己,現在這種情況不是他找來談話就能解決的,或許還多給他增加壓力。
他說了和夏老先生一樣的話:“那這兩天你多關注他,要是有什麽事就跟我說。”
秋锒說到做到,為了片刻不離跟着人,他還和人換了值周任務。
畢夏跟的班級的是複讀班,高三c班,秋锒找人換到了他隔壁,高三b班。
眼保健操需要值周人員到各班去維持秩序,秋锒才懶得管,給b班關了燈就跑到c班門口過來跟畢夏聊天。
“嘿,你看他們班标語有點意思啊。”
畢夏往教室後方看了一眼,後黑板上時鐘兩旁各貼着一行紅字,連起來就是:高三打基礎,高四九八五
秋锒說完畢夏就盯着他看,看得秋锒心裏發毛:“怎麽了?”
“你……”畢夏有些遲疑,說起來複讀不複讀都是個人選擇,他無權幹涉,但這畢竟是秋锒,是他同桌:“你想複讀?”
“不是,我才高一,想什麽複讀,我是覺得這話好玩。”
“哦。”
畢夏看上去興致缺缺,秋锒一想也是,就他同桌這個成績,別說985,北清都信手拈來。
複讀?對他來說跳級還現實點。
此時c班教室內,不少人擺着眼保健操的姿勢,用手蓋着眼睛,眼皮卻是掀開的,她們都在看門口那倆學弟。
c班是文科班,和應屆生相比,男女比例相對協調,但整體還是女多男少。
畢夏第一天到他們班她們就把人底都挖透了,高一八班學習委員,學生會主席,考了三次年段第一,嗯高一總共三次大考。
字也好看,這個他們在第一天看他寫通知時就領略過了。
那天有電視會議,畢夏關了燈站在門邊看着電視發呆。全班大概也只有他在看電視,班裏的人不是在做自己的事就是在看他。
坐在門邊的女生喊了他一聲學弟,畢夏看她,她笑嘻嘻指指手邊作業本上的一道題:“我不會,學弟會嗎?”
她随手一指,指的是個選擇題,畢夏掃了一眼,直接報答案。
她有些意外:“那麽快?”
畢夏不說話了。
她也沒有正确答案,只能去翻書,翻着翻着忽然意識到,這不是第三冊 嗎?按照進度高一不該學到這吧?還是說學霸就是自學成才領先別人一大截的?
那之後他來c班收到的注視就更多了。
如果真的是北清,秋锒有一瞬間的迷茫,他大概只能做到勉強和同桌在一座城市。
畢夏每天晚飯後就去電話亭,打了五個電話終于收到了确診的消息,良性,可以手術摘除。
畢夏松了口氣,崩了五天的弦終于松下來。
就像夏老先生說的,良性,只需要摘除,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