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周六是元宵節,但元宵節不放假,該學習還得學習。
留校申請的單子傳下來的時候畢夏甚至沒有意識到今天是元宵,他填了留校。
秋锒接過來一看,有些意外:“元宵節你不回?”
畢夏這才反應過來,秋锒看他表情給他改成了回家住宿,他自己倒是填了留校。
填完秋锒就把單子往外傳,胳膊讓人拽住了,是畢夏。秋锒回過頭看他:“怎麽?”
畢夏剛開口就是一陣咳嗽,秋锒把保溫杯擰開了遞給他,畢夏喝了兩口水壓下才勉強說完了話:“去我家。”
秋锒就改了回家。
放學回家時秋锒執意要去水果店,說是不能空手上門。
其實家裏要是只有夏老先生,秋锒還真不會講究那麽多,但家裏還有別人。
秋锒這一大袋子水果花了兩百多,好在他今天帶了錢包,裏頭還有點現金,要不然沒手機賬都結不了。
今天家裏還挺熱鬧,元宵節,舅舅一家都來。
外婆在廚房忙,舅媽抱着南南坐在客廳看電視,外公在院子裏侍弄花草,夏天在給他幫忙。
一道道菜端上餐桌,八仙桌很快被擺滿,今晚的菜十分豐盛,雞鴨魚肉樣樣都有。
秋锒想起上次的事,他去看畢夏,沒看出什麽不對的地方,就是平時在家吃飯的樣子,斯斯文文安安靜靜。
除了舅媽給他夾菜的時候。
畢夏忽然放下碗站起來。他碗裏的米飯還有一半,但秋锒的已經見底了,他拿過秋锒的碗:“我給你添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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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夏往廚房走去,舅媽的手停在空中有些尴尬。筷子上的菜滴着湯汁,她轉了一道,要把菜給夏天,夏天捂着碗躲開:“我不要。”
秋锒看看她們又看看廚房,“不經意間”把筷子弄到了地上,秋锒說了聲抱歉也站起來進了廚房。
廚房內,畢夏還在打飯,秋锒打趣他:“你是一粒一粒數的嗎?”
秋锒擰開水龍頭,将水調得很細很細,然後開始洗筷子。
“你呢?一寸一寸洗?”
秋锒沒想到他還會怼回來,也不在意。
“你不喜歡別人給你夾菜啊?”
那天吃了就吐也是因為外婆給夾了菜?他自己好像也沒少幹這樣的事,那麽難受嗎?
他有點不是滋味。
畢夏蓋上電飯鍋,看着他認真道:“不是。”
“什麽不是?”
“不是所有人都不可以。”
秋锒又笑了:“那什麽人可以什麽人不行?”
畢夏沒說話,伸手就要推開廚房門,秋锒從身後伸出手來覆在他扶着門的手上,按住,這次問得更明白了。
“我呢?我可以嗎?”
秋锒的聲音就在耳邊,連帶着呼出的熱氣,砸在他耳畔。
畢夏點頭,秋锒這才放開他。
剛剛舅媽筷子上的菜掉在桌上無人問津,餐桌上氣氛有些僵硬。
秋锒像是什麽都沒感覺到,畢夏的話讓他很高興,從廚房出來嘴角就一直挂着笑,時不時給畢夏夾夾菜。
畢夏也确實像他說的那樣,沒什麽排斥。
他們這邊其樂融融,外婆看了調侃一句:“小秋這麽照顧我們東東,看着東東才像是客人了。”
舅媽立刻接話:“是啊,我這都插不上手。”
秋锒心想就是要你們都插不上手才好,嘴上十分客氣地說:“畢夏學習上幫我很多,應該的。”
說着又給畢夏夾了筷魚肉,他其實不讨厭吃魚,但很少吃,秋锒覺得他應該就是嫌麻煩。
院子外響起汽車的聲音。
外婆透過客廳的落窗向外張望:“文淵回來了?”
像是肯定她的猜測,大門被推開,舅舅一進門就扯領帶,臉色有點泛紅,看着是喝了酒。
他喊了聲爸媽又跟畢夏秋锒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坐下。
夏老先生放下筷子皺眉:“你喝酒了?”
“爸,文淵他出去應酬,肯定要喝酒的。”
“喝了酒就不要開車。”
外婆推推他:“大過節的,孩子都在,有什麽事以後再說,文淵還沒吃飯吧?媽給你盛。”
秋锒聽得目瞪口呆,酒駕都那麽不當回事?看這程度,說不定能算醉駕了吧?
畢夏只在夏文淵進來時喊了一聲舅舅,之後就一直在低頭吃自己的。
夏老先生板着臉,沒再說話,當了大半輩子的校長,平時看着親近,真拉下臉來還是很嚴肅的。
餐桌上有些壓抑,夏天早吃好了,也沒敢提前離桌,直到夏老先生放下筷子桌上幾人才陸陸續續停下。
“今天都住在家裏?”
“不住了,公司……”
“也是,好好工作,你姐一個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你能幫一點是一點吧。”
他這是在說夏女士給南南買房的事了。
夏文淵沉默半晌,然後說:“姐那裏,我會還上。”
“都是一家人說什麽還不還的。文淵今晚就在家裏住,哪也不許去,什麽生意有家人重要?”
“對對對。”
外婆和舅媽一唱一和把話題揭過去,夏文淵又坐下。
夏老先生倒沒再提這茬,他起身上樓去了,外婆松口氣說:“我去給你們煮元宵。”
舅媽看看舅舅從包裏拿出一個紅包要給畢夏。
“過年都沒見着人,紅包也沒機會給,現在補上。”
畢夏不想要,舅媽直接要往他口袋裏塞,他皺着眉躲開,舅媽依舊只當他是客氣。
秋锒跟夏天使眼色,夏天心領神會,過去跟她媽說要吃水果。
秋锒也趁機道:“畢夏你作業寫完沒?”
“沒有。”
說着兩個人就趁着夏天喊她媽削水果上樓了。
過了一會,夏天也上來了:“奶奶說元宵煮好了,下去吃。”
畢夏不想下去,剛剛的事,他不想再體會一次。秋锒看出來了,說你先洗澡,我下去。
畢夏出來時茶幾放着一晚冒白氣的湯圓。
夏天坐在沙發上,秋锒在和小姑娘說話。
“上禮拜奶奶一直在我家,天天說什麽買房子的事,好像是問我姑借錢了。”
借錢?
秋锒沒有告訴小姑娘真相,而是問起了夏老先生。
“夏老師一個人在家嗎?”
“爺爺?爺爺不愛去我家的。”
畢夏腳步頓住,他想到冰箱裏的餃子,和超市買的各種口味的速凍饅頭,外婆包的餃子很好吃,這些饅頭味道也不錯,但是天天吃會膩。
況且外公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從小是吃米飯長大的,頓頓面食,他吃不慣。
一樓客廳放着電視,挺熱鬧,但畢夏知道外公在書房,他擡手敲敲門。
“進來。”
外公在寫字,畢夏過去研墨,看着他寫。
夏老先生寫完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晾在一邊,要畢夏過去。
“挺久沒寫了吧?”
“嗯。”
畢夏接過他手上的筆,但是沒有用,另外從筆架上拿了一支細一些的。
他寫的是琵琶行。
夏老先生一看,難怪要換支筆,就這個篇目,換了這支筆,這一張紙也不夠寫。
“怎麽想到寫這個,最近在教?”
畢夏像是想到什麽好玩的事,笑了一下。
夏老先生也不問他為什麽笑,這笑得還挺甜,估計是有些故事,他老頭子不管那麽多。
他問了點兒別的:“小秋呢,橫平豎直學會沒?”
除了啓蒙教學,夏老先生還真沒見過底子比秋锒差的學生,好在平時有畢夏帶着。
“好多了。”
琵琶行太長,寫完不現實,畢夏寫了二十來句就放下筆讓出位置來給外公。
夏老先生站到他方才的位置,伸手在紙上一處指了指,沒說話,但畢夏知道這一處不連貫了,他點點頭,夏老先生就不多說。
“明天中午還回來?讓他過來寫兩張我看看。”
“好。”
寫完了字開始談心,夏老先生在搖椅上躺下,手上拿着紫砂壺,慢悠悠嘬了一口:“過來找我什麽事?”
“請個鐘點工,外婆不在的時候讓她來做飯。”
“錢多?”
“我自己的。”
“知道你不缺錢,自己拿着吧,想幹什麽都行,外公不需要你操心。”
“我不要房子。”
夏老先生停下手上的動作,支起腰坐好了看他。
畢夏像是什麽都沒看見繼續說:“我不需要,她要什麽就給她。你年紀大了,飲食上注意點。”
“做你想做的事,家裏這些事你別摻和。”
“我不在乎他們,不在乎錢,但你是我外公。”
夏老先生嘆口氣:“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這輩子,倒在齊家上了。”
“你是老師,教書育人一輩子,桃李滿天下,有學生替你去經天緯地治國平天下。”
夏老先生怔住,畢夏又說:“你是我最敬佩的人。”
夏老先生已經完全坐起來了,他沒想到他這輩子還能從畢夏口中聽到這樣的話,這話他哪個學生說都不稀奇,唯獨畢夏,他的親外孫,他這個性子,居然也能說這樣的話。
小秋真是不簡單。
這段日子,畢夏變了很多。
話說完了畢夏卻有些不好意思,他回三樓去,對秋锒說了聲謝謝。
秋锒不明所以,謝什麽?
不管謝什麽,寫完作業上床睡覺,又到同床共枕的時候了。
燈一關房間內陡然安靜下來,畢夏床頭的鬧鐘是都是無聲的,他們閉着眼,耳邊唯一的聲音是彼此的呼吸。
鬧鐘上的指針靜靜轉着圈兒,一開始一起一落交錯的呼吸聲漸趨一致。
秋锒還不大困,他想轉個身,又顧忌着身邊的人,怕打斷了他的睡意。
這麽大的床,因為躺着兩個人,活動範圍不比學校的上下鋪寬敞,偏偏秋锒覺得這種感覺也還不錯。
他一個人睡了這麽多年,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喜歡跟人一起睡?
大概是以前都沒機會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