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徒兒,別害怕
楚寒閉着眼,并不知道郁子溪已經在院門口了,他繼續對姜絕道:“你要是實在不想自己去,就找武妙萱,她應該會同意。”
姜絕臉一黑:“算了吧,我怕她一不小心把人家合籍大典給砸了。”
“那葉知秋跟了無緣呢?他倆不是挺喜歡抛頭露面的嘛。”楚寒漫不經心道。
姜絕臉更黑了:“葉知秋犯了風濕,了無緣……人家那是合籍大典,我帶着一個瘋子去,你覺得合适?”
“既然不合适,那你還是自己去吧。”楚寒擺擺手,“再不走就遲了。”
“你就懶死吧。”姜絕憤憤轉身,看見身後的郁子溪,吓了一跳:“你走路怎麽沒聲音啊!”
他這麽一喊,楚寒也睜開了眼,看見門口的郁子溪,倒是很坦然:“有事嗎?”
郁子溪微微低着頭:“只是修煉上遇到了些疑惑,不急,師尊先忙,我待會兒再來。”
說着,郁子溪就要走。
“我不忙,你有什麽問題就問吧。”楚寒從貴妃椅上坐起。
姜絕震驚地看着楚寒,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
見姜絕還沒走,楚寒好心地指了指日頭:“姜峰主,你再不走真的要遲了。”
這次,姜絕真的走了,離開的時候還幽幽看了楚寒跟郁子溪一眼,嘴裏還嘟哝了句什麽,但楚寒沒聽清。
院子裏只剩楚寒跟郁子溪兩人。
楚寒接過郁子溪手裏的書,翻了兩頁:“哪裏不懂?”
郁子溪卻是答非所問:“師尊是……是因為我才不去參加上清掌門的合籍大典的嗎?”
楚寒翻書的手一僵:“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郁子溪一手握劍背在身後,另一手摳弄着衣帶:“師尊方才親口說的。”
“我說的?”楚寒茫然,“我什麽時候說的?”
他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郁子溪指了指剛才姜絕站的地方:“方才姜峰主問師尊為什麽不去,師尊說自己很忙,最後……最後還說,因為要養我,所以更忙了,我……我都聽見了。”
少年,你就看不出來我是在開玩笑嘛?楚寒深吸了一口氣,算了,看不出來就看不出來,而且他多少也清楚,不管開玩笑還是生氣,他臉上都是那一個表情,郁子溪分不出來很正常。
楚寒拍了拍他的肩:“養你确實比較忙,但根本原因還是我不想去,我跟上清派的掌門連面都沒見過,如此貿然前去,恐有尴尬。”
其實不止沒見過面,楚寒連那個上清派掌門的全名叫啥都不知道,甚至連他的道侶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郁子溪一臉自責:“我是不是給師尊添麻煩了?”
“……”這人怎麽聽話只聽一半,後半句被吃了嗎?
楚寒手心有點癢,想錘人,但他最後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暴脾氣,輕輕摸了摸郁子溪的頭,盡可能的将他那張冰山臉表現的慈愛一點:“別多想,你很好,跟你沒關系。”
“師尊,你真好。”郁子溪微微低下頭,耳朵尖兒浮起些許緋色。
楚寒又摸了摸他的頭,強行把話題掰回了給郁子溪解疑上面。
從今天早上到現在,不過兩個時辰,郁子溪已經跑來問了他五次了。
弟子們修煉的地方離這裏并不近,來回折返挺累的,楚寒給他講解完,便讓他直接在自己院子裏練了,再有不懂得當場就能解決。
楚寒從屋裏拿出了一碟瓜子,郁子溪又幫他沏了壺春茶。楚寒就坐在椅子上,一邊吃瓜子,一邊喝茶,再一邊看着郁子溪修煉。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便是晌午。
《問道》這本小說的設定比較接地氣,只要是人,就要吃飯,縱然是楚寒這種級別的仙師,一日三餐該吃還得吃。
此刻到了飯點兒,楚寒也餓了,但他并不太想去前院吃飯,因為最近綠竹峰換了廚子,做的飯雖然不算難吃,但十分不合他的口味。
郁子溪很細心,細心到竟然從楚寒那張萬年不變的表情中覺察出了他對去前院吃飯的抗拒。
“師尊可是吃不慣前院的飯菜?”郁子溪問。
“一般般。”楚寒淡淡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楚寒要吃飯,就算他再抗拒、再嫌棄、也要吃。
楚寒一邊往前院走,一邊嗑着瓜子。郁子溪就跟在他身邊,開開心心地撐着一個小布包,給楚寒裝瓜子皮。
正在前院竹樓裏吃飯的弟子一見楚寒跟郁子溪,唰唰唰呆愣一片,見鬼似得,有幾個甚至還把筷子掉地上了。
楚寒又往前走了幾步,衆人紛紛回神,齊聲沖他問了聲好。
楚寒象征性點了下頭,就去盛飯了。
郁子溪原本要跟他一道過去的,但被楚寒拒絕了。原文裏,這些弟子就看不慣郁子溪,現在應該也好不到哪兒去,若是一直跟自己呆在一處,只會讓那些弟子更加意難平,對郁子溪反而不好。
這邊,廚子一看見楚寒,渾身先打了個哆嗦,一身五花肉顫悠悠晃了兩下,他抄起勺子,繃直後背問:“楚仙師吃什麽呀?”
楚寒看都沒看,道:“不辣的。”
廚子臉僵了一下,看着那些紅彤彤的菜肴,遲遲下不了勺。
楚寒以為他沒聽見,又重複了遍:“我吃不辣的。”
廚子額頭冒出了星星細汗,最後屏住呼吸,給楚寒盛了碗紫菜蛋花湯……
楚寒看着自己偌大托盤上那一小碗孤零零的紫菜蛋花湯,乜斜了那廚子一眼:“你要餓死我嗎?”
楚寒并沒有威脅廚子,更沒有針對廚子,他只是單純的表達了一件事實——一米八幾且胸肌腹肌都很健全的男人每頓飯只喝一小碗蛋花湯真的會餓死。
但在廚子眼裏,并不是這樣。
因為聽完楚寒這句話,廚子一直在瑟瑟發抖,滿臉都寫着——完蛋了。
……其實在雲川衆人的印象裏,姜絕率領的縱橫峰一衆是“簡單粗暴”,而身為天下第一符修的他則是“更簡單”!“更粗暴”!
楚寒淡淡道:“我很可怕嗎?”
廚子瘋狂搖頭:“不不不,不可怕,一點都不可怕。”
楚寒道:“那你抖什麽?”
廚子道:“我冷。”
楚寒看着廚子紅彤彤的臉,還有他那被汗水浸的明晃晃的額頭,幽幽道:“那就多穿點。”
楚寒端着蛋花湯轉身,望了眼整個大堂,想找個位置坐下,剛找到,就看見大堂外的小竹林裏圍了一群人。
他原本沒在意,可喝了兩口湯之後,忽然想起件事,剛才他找位置的時候貌似沒看見郁子溪,難道他這麽快就吃完了?
就在他納罕的時候,幾聲争吵從那片小樹林傳來,楚寒耳力不錯,剛好能聽清。
“這才一天,就攀上師尊了,你以為自己是誰?天之驕子還是不世奇才?就算你在大比上表現出色又怎樣,整個綠竹峰上還是你最弱!”
“二師兄你小點兒聲,師尊就在大堂裏,別被聽見了。”
“聽見又怎樣?師尊最讨厭他這種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看他,一副倔驢樣子,看起來多高傲似得,真是惡心。”
“我看不見得吧,要是以前,師尊确實讨厭他這種,但你忘了?自打七年前師尊閉關出來,就跟換了個人似得,不僅跟咱們不親近了,還嚴厲了好多,我現在都不敢靠近他十步之內。別怪我沒提醒你,悠着點兒比較好,誰知道師尊能做出什麽,而且……他又不是沒做過。”
“我操了,都跟你說了師尊還在那邊,你怎麽還踹啊!還他媽朝膝蓋踹,你要當場把他踹瘸嗎?”
“誰讓他跟師尊走那麽近,我就是要……你他媽還敢還手?看我不踹死你!讓你還手!讓你還手!”
“二師兄你別踹了,再踹真要出人命了!你忘了上次師尊知道你把山下那樵夫腿打斷,怎麽罰的你嗎?快別踹了!”
“呸——小賤蹄子,當過土匪,當過家奴,還要過飯,大牢都蹲過,還不如個樵夫,出人命就出人命,反正他的命也不值錢,打死埋起來都浪費土地。”
“你的命值錢?”
一道冷到極致的聲音從衆人背後響起。
原本踢打的正歡張楓突然僵住了。其餘人自覺讓開,那些只圍觀沒動手的更是站的一個比一個遠。
“郁子溪,你不會還手嗎?”楚寒低頭看着趴在地上,手上還印着張楓鞋印兒的郁子溪。
“師、師尊?”郁子溪擡頭的一瞬間,眼中那股子要吃人的戾氣瞬間消失了,又是一臉聽話的乖巧,但這份乖巧配上他那狼狽的樣子,只剩下可憐跟心酸,“雲川有戒律——不得對同門動手,若是犯了,就要被送去善惡峰領罰,而且結果大都是直接将犯過者逐出雲川,我,我不想給師尊添麻煩,也不想,不想離開雲川。”
楚寒看了郁子溪一眼,沒說話。他扭過頭,睥睨着面無血色的張楓,道:“你知道雲川戒律《師戒篇》第三百五十七條是什麽嗎?”
張楓點點頭,聲音都在發抖:“知,知道。”
楚寒:“背一遍。”
張楓照做:“為人師表,需大度;需博愛;需循循善誘。不可沾染惡俗;不可行徑不規;不可……不可……”
“繼續說。”楚寒漠然道。
張楓卻撲通跪在了楚寒面前,抱着楚寒的大腿:“師尊,是他,是他這小雜種罵你,說你壞話,我才出手教訓他的,真的不是我的錯!”
郁子溪怒道:“我沒有!”
“張楓,你罵誰雜種?又誣陷誰?你以為我傻,我看不出來?”楚寒語氣又冷又平,漠然的看着他,“師戒下一句是什麽,繼續說。”
張楓被楚寒的眼神吓的渾身發冷,自知狡辯不成,斷斷續續的說出了最後一句:“不可……不可對弟子動手。”
雲川的弟子若是犯了錯,都是直接送去善惡峰,那裏有一個專門懲罰的法陣,各峰峰主是不用且不能親自動手的,以防徇私。
圍觀衆人聽張楓念完這句,皆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楚寒意欲何為,但下一刻,楚寒就用行動告訴他們他要做什麽了。
楚寒一手抓住張楓的後脖領,直接把人拎了起來。張楓比楚寒矮了半頭,楚寒伸手一舉,他就雙腳離地了。
“上次你将人腿打斷,我便警告過你,而今你既先破了戒,那我便陪你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這麽幹。”楚寒往前走了兩步,把張楓按在了一根竹子上,“你方才踹了他的膝蓋?”
張楓沒回答,手一直在發抖。
楚寒不耐煩道:“我在問你話。”
張楓半天才憋出了一個嗯字,話音未落,楚寒就一腳踹到了他腿彎上,還踹的挺狠,咔嚓——一聲,張楓的膝蓋順勢往前一頂,直接把抵在他膝蓋上的竹幹給頂折了,斷口處的竹茬子直接紮進了他的膝蓋。
做完這些,楚寒才把他扔到了地上。張楓一落地,就抱着膝蓋一個勁兒的打滾,嘴裏哀嚎不止,但并沒人敢去扶他。
郁子溪看着張楓瘋子似的在哪兒滾,臉上并沒有任何報複的快感,他慢慢轉過頭,擔憂的看向楚寒:“師尊。”
楚寒知道他在想什麽:“郁子溪,記住兩件事,第一,雲川的規矩是給守規矩的人立的;第二,對君子,以君子之道待之,對小人,以小人之道待之,否則以多欺少恃強淩弱這些手段豈不是成了他們變本加厲的優勢?”
說罷,他半跪在地上,微微勾起嘴角,在穿林而過的一道道日光下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他沖郁子溪伸出手,溫聲問,“能站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