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徒兒,真男人
兩人從善惡峰回到綠竹峰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地上的水窪窪卻還有不少。
綠竹峰,說白了就是座種滿竹子的山峰,放眼一望,漫山遍野的綠竹林。近日連雨,所有竹葉都被雨水洗的清透,輕輕一嗅,還能嗅到一股淡淡的竹香。
綠竹峰上的弟子都住在後山那排竹舍裏,但由于綠竹峰弟子太少,大半竹舍都是空的。
楚寒帶着郁子溪進了其中一間:“這間竹舍雖然久沒人住,但每隔幾天就會打掃一次,很幹淨,被褥也剛曬過,以後你就住這裏,有什麽不懂,或有什麽需要,就找……算了,直接找我就行。”
原文裏,綠竹峰上的人都不太喜歡郁子溪,或是嫉妒,或是看不起他的出身,左右不是很友好,還是少讓郁子溪跟這些人接觸為妙,一方面能讓郁子溪少受點兒欺辱,另一方面也能防止那些人作天作地,惹怒郁子溪。
竹舍不大,裏面的東西卻很齊全,日常能用到的物件一樣不差,日常用不到的,也有那麽一兩件。
這種條件,對于睡了好幾年破廟的郁子溪來說已經很好了。
安置好郁子溪,楚寒就去後山了。
綠竹峰後山有一口溫泉,水霧缭繞,泉邊石縫裏冒出的那幾茬花草經常被熏得濕漉漉的。
入夜,月上竹梢,淡淡的月光照在泉水上,亮閃閃的,碎金一樣。
溫泉邊還有一棵只開花不結果的桃樹,兩人合抱那麽粗,如今正值花期,粉壓壓開了一樹的花,風一吹,又簌簌落了一地,有的甚至飄到了溫泉裏。
楚寒背靠着泉壁,水面剛漫過他的胸口,他兩手搭在泉沿上,微微閉着眼。
他已經在池子裏泡了一整天了。
水氣太盛,他的額頭、鼻尖,脖頸,都熏出了細密的汗珠,臉頰也有些泛紅,後背傷口處的灼痛感雖然還在,但已經減輕許多。
楚寒微微仰頭,看了眼天色,楊淩也該來了。
楊淩是楚寒的大徒弟,怎麽收入門下的楚寒并不清楚,因為他穿過來的時候,這人就已經是他的徒弟了。楊淩天資一般,長着一張炮灰臉,性子也軟趴趴的,除了聽話沒別的特長,但就因為他特別聽話,楚寒對他的印象還不錯。
楚寒的傷在後背,自己無法上藥,先前都是讓小符人幫他,但最近不知怎麽回事,他用一次靈力,就會被反噬一次,用的越多,反噬的越厲害。今天為了打斷姜絕的招式,他一次性用了不少靈力,以至于後背的傷口完全裂開,根基也略為受損,短時間內是無法再操控小符人了,所以只好讓楊淩幫他。
楚寒剛琢磨着楊淩要來,身後便響起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一名身着黑衣,身形纖瘦的少年踩着落花,慢慢朝楚寒走去。
“你先去樹後等我。”楚寒淡淡道。
楊淩很聽他的話,也很有眼色,楚寒讓他去樹後等,言外之意就是讓他背過身,別偷看,楚寒相信楊淩聽的明白。
果然,他說完這句,腳步聲便改向去樹下了,直到腳步聲再次停下,楚寒才抓起池邊石頭上的衣裳,起身出了池子,可他還沒來得及穿,一道清冽的聲音便從身後響起。
“師尊。”
楚寒:“…………”這聲音不是楊淩,是郁子溪!!!
楚寒衣服還沒穿好,渾身先僵了一下,他怎麽來了?楊淩呢?
“師尊。”郁子溪又喚了一聲。
楚寒回神,潦草穿好貼身衣物,恍恍惚惚的轉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桃花樹下的郁子溪。
雖是夜裏,但月光大盛,兩人隔得又不算遠,楚寒能清楚的看到郁子溪的神情,貌似……不太好。
楚寒皺了下眉,強行鎮定道:“你怎麽來了?”
郁子溪依舊站在樹下,他道:“大師兄被掌門叫去了,其他師兄也都有事,所以就讓我來給師尊上藥了。”
綠竹峰上弟子雖然少,但也只是相比于其他峰少,二十幾個總是有的,怎麽可能同時都有事?不過他們都挺怕自己倒是真的……這些弟子應該是不敢來,所以才借口有事,推給了郁子溪。
楚寒整了下衣裳朝郁子溪走過去:“下次別那麽傻。”
郁子溪似乎沒聽明白:“什麽?”
“沒什麽,上藥吧。”楚寒坐在桃花樹伸展出來的樹根上,背對着郁子溪。他把散在後面的頭發摟到一側,剛要褪掉上衣,手被按住了。
郁子溪:“師尊,夜裏涼,褪一半就行了。”
楚寒的傷在左邊肩胛骨處,褪一半并不影響上藥,楚寒依言照做了。
郁子溪看着楚寒肩胛骨處那三道半尺寬,将近寸深的傷口,皺了下眉:“誰幹的?”
楚寒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郁子溪這句話的意思,他道:“兩年前,我跟其他幾位峰主下山鎮壓常州那場空殼疫病,被一只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火甲抓了一下。”
“兩年前的事,我怎麽不知道?”郁子溪這句話說得很小聲,有點自言自語加自責的味道。
楚寒茫然,心說受傷的是我,疼的也是我,你怎麽會知道?
他正這麽想,後背突然傳來一種異樣的觸感,麻酥酥的。
“師尊,當時一定很疼吧。”郁子溪一邊小心翼翼的撫摸着楚寒的傷口,一邊道。
對不起,現在也很疼……楚寒忍不住道:“郁子溪,你摸得我很癢。”
郁子溪還算聽話,楚寒剛說完,他便停了手中的動作。
“天色不早了,快上藥吧,上完藥你我還要回去休息。”楚寒催促道。
幸虧楚寒沒回頭,否則讓他看見郁子溪那一臉少女懷春的樣子,應該會想一頭撞死。
郁子溪輕輕在楚寒傷口上塗着藥膏:“那只抓傷師尊的火甲到底是什麽東西?”
楚寒道:“火甲其實出自雲川,乃古神兵的一種,是由火焰組成的兵甲殼子,共有十三只,常年埋于雲川地脈深處的岩漿之中,原本是用來鎮壓惡靈池的。”
郁子溪的手頓了一下:“惡靈池?”
“對,就是善惡峰後山黑淵裏那口被結界罩起來的池子。但後來,雲川發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不過那已經是一百八十多年前的舊事了,我四十年前才來的雲川,故而并不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在那之後,所有的火甲全部損毀,惡靈池也幹涸了。”說到這兒,楚寒忽然插了一句,“就算惡靈池已經幹涸,但依舊兇險,你平日切莫靠近。”
“嗯,我聽師尊的。”郁子溪,“方才師尊說,所有的火甲已經全部損毀,那兩年前攻擊師尊的那只火甲又是從何而來?”
楚寒淡淡道:“正因我很确定那些火甲已經全部損毀,所以方才才會說——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
郁子溪皺了皺眉:“那火甲很厲害嗎,否則以師尊的修為,怎會被它傷到?”
楚寒道:“火甲是古神兵,自然厲害。但并不是因為它太厲害我才被抓傷的。”
郁子溪不解:“那是何故?”
“偷襲。”楚寒淡淡道。
當年常州悅仙臺上,跟他在一起的至少有二十幾位修士,但那火甲沖出之後,卻偏偏只沖着他來……難道是因為他長得最好看嗎?
郁子溪雙眼驟冷:“後來呢?”
楚寒撿起一朵桃花在手裏把玩:“後來,我同它對了一招,它便跑了,自此沒再見過。”
郁子溪幽幽道:“幸好師尊沒事,不然……”
他話說一半,忽然不說了。
楚寒扭頭看着他:“不然什麽?”
郁子溪笑眯眯道:“沒什麽,只是想到了一些不是很好的事。”
楚寒失笑:“小孩子家家,不要想太多。”
郁子溪忽然不笑了,不僅不笑了,還一本正經的跟楚寒道:“師尊,我十五了,不是小孩子。”
楚寒懶得跟他争辯,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嗯嗯,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大男人。”
郁子溪滿意的笑了笑,繼續認真的幫楚寒上藥。
上完藥回去,已是深夜。
次日上午。
“楚寒,你是不是忘了上清派的掌門今天要跟道侶辦合籍大典啊?”姜絕急匆匆找來。
春天的太陽暖洋洋的,楚寒吃過早飯,此刻正躺在院中的貴妃椅上閉眼曬太陽。
聞言,楚寒微微擡起眼皮:“沒忘,怎麽了?”
姜絕震驚了:“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躺在這裏?”
楚寒淡淡道:“我又不去,為什麽不能躺在這裏?”
姜絕道:“掌門不去,洛長歌不去,陸君潛不去,現在你也不去,難道要我自己去嗎?”
“你可以自己去啊,請柬上說希望雲川有人到場,又沒說要誰到場,更沒說要幾人到場。”楚寒看了他一眼。
姜絕不爽:“他們不去,好歹有個理由,你呢?你這麽閑,為什麽也不去?”
楚寒閉上眼,道:“我很忙。”
“忙着吃飯喝茶曬太陽?”姜絕咬着後牙槽。
楚寒:“差不多,不過現在又多了一件事。”
姜絕:“什麽事?”
楚寒:“養徒弟。”
郁子溪一手拿着劍,一手拿着心法進來的時候,剛好聽見楚寒這聲不鹹不淡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