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書冊
宣德帝在上面誇獎齊瑛,底下坐着的幾位皇親撿着皇帝愛聽的說。
“六皇子天資聰穎,勤勉恭順,文武雙全,真是英雄出少年。”
宣德帝朗聲大笑,捏起酒杯沖着說話的皇親舉杯示意。
宣德帝偏寵貴妃,人盡皆知,宣德帝時常當着大臣的面誇獎齊瑛,只是剛剛當衆射箭,孰優孰劣,明眼人一看便知,宣德帝心長偏了,只誇齊瑛,一衆馬屁精跟着吹捧。
幼寧和齊娴坐在寶和公主下首,齊娴原本見自己幾位皇兄射了字,興高采烈的鼓掌,躍躍欲試的想上去玩,聽到宣德帝只誇齊瑛一人,眼梢低垂,手裏拿着筷子在面前的盤子上戳來戳去。
她不高興了。
無論是天資還是勤奮,齊琮都強于齊瑛,他原是中宮嫡子,地位尊貴,因為宣德帝偏寵貴妃,讓他早早沒了母親,如今還當衆擡舉庶弟,致他處境尴尬,若是一般孩子,只怕早就心裏不平衡了。
幼寧下意識的擡頭看向齊琮,他一直沉默的站在那裏,仿佛四面的議論聲與他無關,超然脫俗,如此心性,只怕不是宣德帝捧在手心上的寶貝兒子齊瑛比的上的。
等着宣德帝和一衆皇親誇完了齊瑛,才面無表情的帶着齊琅回了座位。齊瑛射彩燈沒比上皇兄,本就失落,心虛的受了這誇獎,像是被人打了臉一樣,把弓箭遞給侍從,沖着剛剛說話的宗親微微颔首:“皇叔過譽了。”
斜坐着的寶和公主輕哼:“一群沒骨頭的軟貨,丢盡了皇室宗親的臉。”
幼寧默默的低頭吃東西,假裝沒有聽見寶和公主的話,這位脾氣暴躁的公主之前就到永壽宮請過幾次安,回回都要在太後跟前狠狠的鄙夷林貴妃一番,太後提醒了她好多次,讓她謹言慎行,她總是應承着說知道了,也不見她改。
因她四處辱罵貴妃這事,皇城世家好多宴席都不敢請她過去,唯恐她在自家宴上說出不敬貴妃的話,傳出去招惹事端,惹陛下貴妃不快。
永慶公主連忙拉住她的衣袖,“你就少說兩句吧。”
宗親這邊一衆皇親舉杯向太後皇帝道賀,命婦席上,貴妃的娘家嫂嫂也被好幾位夫人簇擁着,春風得意,面對衆人的奉承,拽了幾句文绉绉的字眼,她嫁到林家時,貴妃還是永壽宮的一名宮婢,林家也只是皇城邊上一普通農戶,她娘家嫂子自是出身不高,字都不識。
貴妃承寵之後,陛下提拔貴妃母家,十幾年過去了,皇城勳貴中,倒是不少以林家為首的家族,對林家人畢恭畢敬,甘願做貴妃與林家爪牙。
不過真正的世家大族是瞧不起她的,林夫人怕別人說她不通文墨,說話總是刻意賣弄,不倫不類的,鬧了不少笑話也不自知,橫豎也不會有哪個人會指出她不對,當着面奉承她,私底下都拿她當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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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和公主聽了冷嗤一聲,看向齊瑛,“六皇弟天資聰穎,才華出衆,怎麽也不教教你舅母。”
齊瑛正為他舅母說的那些話頭疼,被寶和公主一說,漲的臉色通紅,“皇姐說笑了,舅母是長輩,哪有小輩指摘長輩的道理。”
他一語雙關,表達寶和公主平日裏對貴妃不敬的不滿。
寶和公主酒意正上頭,蹙眉呵斥道:“你少給我指桑罵槐,當我是你那蠢貨舅母呢,好壞話都聽不懂。”
“請皇姐慎言。”
齊瑛捏着拳,骨節發白,衆人目光落在兩人身上,齊瑛雙眼通紅,極力隐忍着寶和公主的羞辱。
宣德帝眼神淩厲的瞪向寶和公主,扭頭對另一邊的二驸馬道:“寶和近來心氣不順,可是你惹她不快了,朕這女兒從小嬌慣着,受不得半點委屈,今日又是太後生辰,驸馬你是不把朕這個岳父放在眼裏啊。”
正在和其他皇親喝酒的二驸馬聞言吓得跪到地上請罪。
寶和公主雙眸微睜,酒意醒了大半,坐直了身子,哀怨的看向宣德帝。
她是宣德帝女兒,言行有失,宣德帝舍不得拿她怎麽樣,懲治驸馬卻不會手軟。
本是寶和公主和六皇子齊瑛鬧不愉快,位置離的遠的大臣沒聽清寶和公主罵林夫人那句話,讓宣德帝這麽一說,直接變成了寶和公主與驸馬夫妻感情不睦,宣德帝愛女心切,太後壽宴上當衆給女兒出氣。
四座俱寂,首座之上的太後笑的慈眉善目,“皇帝這是做什麽?夫妻之間小吵小鬧罷了,你一個做岳父的怎麽好插手女兒女婿的事,寶和這丫頭哀家看着長大的,刀子嘴豆腐心,別看她賭氣不搭理驸馬,要真罰了驸馬,寶和就該心疼了,來,把哀家跟前這壺酒賜給驸馬,叫他壓壓驚。”
有了太後解圍,宴上又熱鬧了起來,好幾位皇親舉着杯說要替公主教訓教訓不懂事的驸馬,尋他喝酒,寶和公主咬着唇,氣悶的坐在位子上,永慶公主勸道:“好了,就算你心有不滿,又何必拿自己弟弟撒氣。”
“我除了嘴上說兩句,我還能做什麽,我又能做什麽。”
寶和公主想到母親的死,想到這些年受的委屈,悲從心來,吸了吸鼻子,扯着嘴角勉強的勾起一抹笑意,憋回了眼角的淚水。
寶和公主傷懷,坐在她鄰桌的幼寧也被這悲切的情緒的感染,寶和公主這樣暴躁的性子,多半是要保護自己,生在皇家,早早沒了母親,倘若自己再不強硬些,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她本在可憐寶和公主有宣德帝這樣偏心的父親,轉念又想到自己,自己的處境似乎比寶和公主困難多了,寶和公主再不濟,也是宣德帝的女兒,嬉笑怒罵全由自己。
戲臺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戲,戲臺下衆人各懷心事,齊娴是個坐不住的性子,拘在位子上沒多久便不耐煩了,今日宮裏人多事雜,宮人不敢叫小主子亂跑,齊娴只能拉着幼寧去偏殿玩琉璃球。
幼寧陪她玩了會,太後便派人來尋她,一同回永壽宮的還有寶和公主。
幼寧知道太後又要說教寶和公主了,本想湊着聽一耳朵,估摸着又能扯出些皇家八卦,可惜一回到永壽宮太後便叫李嬷嬷帶她睡了。
幼寧一顆躍起的心就這麽歇了。
太後壽辰之後,宣德帝就把齊瑛帶在身邊處理政事,一時間外面傳的沸沸揚揚,說陛下有意立六皇子為太子。
這些本身與幼寧沒什麽關系,但幼寧剛穿過來那日,是齊琮在水裏救了她,她把人家抓成那樣,人家都沒跟她計較,她的心不免偏向五皇子,他是嫡出皇子,又年長于齊瑛,陛下越過他立了六皇子,齊琮要如何自處。
不過這些她也就只是閑着無事想想,她一個七歲的小姑娘,仰仗着太後,能自保便已是不易了,操心那麽多也沒用。
日子總還是要過的,何況她的麻煩也不少。
“喂,姜幼寧,把你的書冊給我。”
齊婉趾高氣昂的站到幼寧跟前,這幾日齊娴病了不能到章華殿上課,沒人護着幼寧,她就像弱小的羔羊,落入了狼口,不是凳子腿少了一支,便是寫好的功課不翼而飛,被夫子罰了好幾次。
幼寧愣了一下,擡起頭,指了指自己,“公主叫我嗎?”
齊婉翻了個白眼,“這屋裏除了你叫姜幼寧,還有誰叫這個名字。”
幼寧哦了一聲,挺直腰板坐好,“公主喚我何事?”
齊婉道:“你耳朵聾了嗎?本公主剛剛已經說了,把你的書冊給我。”
幼寧下意識的捂住自己案桌上的書,軟綿綿的說:“公主,你自己的書呢?”
齊婉理直氣壯,“本公主沒帶。”
“可是我只有一本,給公主的話,夫子瞧見我上課沒書,要罰我的。”
“夫子罰你關我什麽事,給我。”
幼寧捂住書冊,小聲說:“不行,公主,這個真的不能給你。”
齊婉直接上手把幼寧手裏的書搶了過去,幼寧眼裏噙着水霧要去搶,齊婉塞到了自己的位子底下,坐在椅子上,胳膊撐在前後桌子上,挑釁的沖着幼寧揚了揚眉毛,看着幼寧都快哭出來了,她心情大好。
幼寧一直虎視眈眈的盯着她,企圖等她一離開座位就把書搶回來,齊婉兇巴巴的警告她兩句,不許她把書拿回去。
幼寧也信誓旦旦的說一定要把書拿回去。
齊婉指使她的兩個伴讀一起看着幼寧,一直到姚女夫子進來授課,幼寧都沒取回自己的書。
姚女夫子進來後,小姑娘們起身向她行禮,她掃視一圈,見學舍裏沒少人,微微颔首,讓人坐下,開始檢查昨日留下的課業。
她從前往後,走到幼寧的跟前,見她桌子上沒有書,問道:“幼寧郡主,你的書呢?”
幼寧怯怯的說:“回夫子的話,幼寧今日忘帶了。”
齊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姚夫子微微蹙眉,看幼寧可憐巴巴的,還是嚴肅的板着臉低斥,“幼寧郡主,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了吧,你是覺得自己都會背了,就可以不用帶書冊來?”
“學生知錯了。”
學舍裏發出竊笑聲,姚夫子淡淡的看了眼齊婉,對幼寧道:“這節課你不用聽了,去書房等我。”
幼寧低聲應是,把書桌上的東西擺好,齊婉招搖的沖着幼寧晃了晃手中的書。
幼寧看她那得意洋洋的臉,心想,果然是個笨蛋。
她慢慢悠悠的剛走到學舍前,就聽見姚夫子怒不可遏的聲音,“四公主,請問你帶的這本是什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