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惡鬼珠牌”反面所鑲嵌的那粒寶珠,在內力摧逼之下。能發射霞光,使對手在剎那之間,喪失神智,內力愈強。威力愈大,對方非在霞光收斂之後,不能恢複神智。
當然,這并不是值得稱道的行為,“魔中之魔”畢生未曾用過,韓尚忘本想以真功實力相搏,但事實非常顯明,他巳瀕臨生死邊緣,所以他用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對方可能就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他不能放過對方,他亟于是要揭開這個謎。
韓尚志收起本門傳派之寶“惡鬼珠牌”.日蘊殺機。一不稍瞬盯視着躺在地上的假“血骷髅”。
“假“血骷髅”之時已蘇醒過來,雖然他傷勢不輕,但仍掙紮着站起身形,蒙面青巾和前胸一片濡濕殷紅.那是他吐的血。
“冷面人,你準備把老夫怎樣?”
韓尚志冷漠陰寒的道:“我證實一件事之後,可以決定你的生死,不過……”
“不過怎麽樣?”
“你死有餘辜。但如我證實那事不是你所為的話.今天我暫時放過體、下次見面時,再取你狗命!”
假“血骷髅”向後退了兩步,陰聲道:“你要在老夫身上證實什麽事?”
韓尚志面上殺機浮掠,沉聲道:“十五年前……”
驀然——
數縷銳風,從韓尚志身後疾襲而至。
他可真估不到此時此地,會有人潛伏在側,猝施襲擊,聽聲辨器,襲來的必是極厲害的暗器,而且是高于聽為。
心頭—震之下,疾向橫裏電閃飄移六尺,銳風擦衣而過。
“擦!擦!”連聲,數點黑星,嵌在丈外的村身上,韓尚志目光瞥掃之下,更是吃驚不小。這襲來的并非什麽暗器。而是幾片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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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既具有摘葉傷人的功力,決非等閑人物。
轉身回顧之下,登時腦內“嗡!”的一聲響,全身起了一陣痙攣。
這暗襲他的。不是別人,竟然是他的母親“賽嫦娥王翠英”。
“賽嫦娥王翠英”面無表情,矗立在三丈之外,冷冷地注目韓尚志。
韓尚志透然之間,宛如利簇穿心,俊面扭曲成了—付怪形。
他木然呆立,在忍受着錐心裂肝的痛楚。
他的母親,競然三番兩次向他下毒手,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假“血骷髅”厲嘯—聲,飛風般朗林深處射去,轉眼無蹤。
“賽嫦娥王翠英”嬌軀一彈,也向同一方向射去。
韓尚志有如一尊雕像,—動也不動。
微風、拂動了他的衣衫,旭日,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長長的,是那麽的孤獨,無依。
日影上移,他的影子漸漸縮短,他仍一動不動的怔立當地。
他在想,深深地想———
他的母親偷襲他的目的,顯然是讓假“血骷髅”脫身,為什麽?
假“血骷髅”不惜以“佛手寶笈”為餌,希望從自己口中套出“鬼堡”的情況,為什麽?
假“血骷髅”的武功身手,與真的‘鬼堡主人”如出一源,僅是火候上的差異,這其中有什麽蹊跷存在?
“天齊教”少教主餘少坤,曾對自己施展過使人真力無法提聚的怪功,與“鬼堡”武功路數極為相似,自己的母親改嫁“天齊教”主,而現在她又出手救了假“血骷髅”,看情形這複雜的關系,似乎牽連到“天齊教”……”
他越想愈感迷憫,困惑。
如果假“血骷髅”是韓家仇人的話,母親出手救了他.這簡直不可思議,這種行為幾近喪心病狂!
可是一個做母親的,竟然三番兩次對親生骨肉下毒手,這在世間,找不到解釋,人和禽獸,到底如何區別?人!有時的作為,殘毒遠超過冥頑不靈的禽獸。
久久之後,他進出了一句:“殺!”
一個慈樣而略帶微凄側的聲音,黜告傳來:“孩子,你要殺誰?”
韓尚志全身一顫,聽聲音知道發話的是神秘莫測的“失魂人”,他不曾回頭,他明白“失魂人”不會現出身形的。
“您是‘失魂人’?”
“是的,孩子!”
又是一聲慈詳的呼喚“孩子”!這使韓尚志想起剛剛離開的毒逾枭藐的母親,心裏不禁一陣劇痛,身形晃了兩晃。
“失魂人”的聲音又道:“孩子,你很恨你的母親?”
韓尚民咬緊鋼牙道:“不錯,恨之刺骨!”
“你方才說的‘殺’字,是指她而言?”
韓尚志面上的肌肉,—陣抽搐,恨恨地道:“不錯!”
“失魂人”的聲音顫抖了,而且充滿着激詫:
“你要殺你的母親?”
“是的!”
“天下有做兒女的殺父母的道理嗎?”
韓尚志嘶啞着聲音反問道:“難道天下又有母親向兒子下毒手的道理?”
兩行痛淚,挂下了他鐵青的面龐。
“失魂人”沉默了半響,才邁:“可是你并沒有遭毒手.你好端端的活着。”
“前輩,這句話不能抹掉她那近于瘋狂的行為!”
“也許,可是天下事往往不能以常情推斷!”
“為什麽?”
“也許你母親有難言之隐?也許她不得不如此做?也許她有極重要的打算?”
“前輩能舉出事實嗎?”
“有一天會的,現在不是時候!”
“前輩佛口婆心,在安慰我?”
“你錯了,我既非佛口。也沒有婆心、我只是—個失去了靈魂的人!”
“晚輩不相信命運!”
“你從小到現在的遭遇不是命運?”
“不。那是人為的!”
“孩子,你太倔強了,不過,我再鄭重的告訴你,消除對你母親的怨恨,一切讓将來的事實來說明:“
韓尚志慘然一笑道:“晚輩沒有母親:“
“如果這話讓你母親聽到,她會悲痛欲死!”
“她會嗎?她時刻想置我于死地:哈哈哈哈……”
韓尚志歇斯底裏的狂笑起來,那笑,其實是’種哭,—種不同方式的哭,他把滿腹恨、怨、憤、怒、、悲、苦……”
笑聲久久始停。
“孩子,這不能怪你,因為這是命運!”
“這是活生生的事實!”
“你不相信命運?”
“不相信!”
“有一天你會相信的!”
“永不!”
“不要太倔強,我所說的命運,是一種既定的事實,人力無法挽回,或是加以改變,你只能順應事實的發展,即使是死,也不能逃避,那就是命運!”
韓尚志仍然冷傲的道:“前輩說的是至理名言。但晚輩卻認定命運就在自己的手中、天下沒有一件事是既定而又決然的!”
“你不能稍改對你母親的看法?”
“她不以我為子,我自不能以她為母!”
“這話有失人子之道!”
韓尚志悲聲道:“十五年前,晚輩年僅三歲,全家慘遭血洗,二百多具枯骨,現在尚未入土,而她,以僥幸不死之身,改嫁他人,置血仇幼子于不顧,更甚要置晚輩于死地……”
“失魂人”以一種異常的聲音道:“你忽略了一點。”
“什麽?”
“你可曾想到令堂何以會僥幸不死。”
韓尚志不由一呆,不錯,這是一個謎,他曾想過,但無法索解的謎,在全家上下人等悉數被殺的情況下,她何以能獨自得脫?
師叔“毒龍手張霖”自絕之前,僅只告訴自己母親已失節改嫁,并曾欲置叔侄兩于死地,此外,連血案的經過詳情,都不曾吐露,還囑自己不必報仇?
謎!
令人難以置信的謎!
一陣思忖之後,激顫的道:“難道前輩知道其中原因?”
“知道!所以我才對你說這樣的話!”
“前輩何不明白見示?”
“時間不到,說出來有害無益!”
韓尚志咬牙哼了一聲,緘口不語。
“孩子。我要你再訪‘鬼堡’。”
“晚輩已記在心裏。”
“為何不立即去做?”
“晚輩目前尚有本門要事待理,無法分身,總之‘鬼堡’之行,是晚輩此生大事,前輩不說,晚輩也會去的!”
“我的用意是要你向‘鬼堡主人’道明身世!”
“這個……當然!”
韓尚志下意識的一摸懷中的“佛手寶笈”暗付,自己得先赴“勾漏山”,尋到“陰煞莫秀”,告訴他“陽煞高土奇”的下落,雙笈合壁,練成“須彌神功”,再赴“鬼堡”報各索仇……”
心念未已,只聽“失魂人”又道:“孩子,你與‘天齊教’已成了生死對頭……”
“這點晚輩清楚!”
“你要謹防暗算。”
“謹謝忠告!”
“你可以離開了。”
“晚輩還有兩件事請教!”
“你說說看?”
“第一件,武林之中,有幾個‘血骷髅’?”
“你說十八年前還是十八年後?”
“十八年前?”
“一個!”
“十八年後?”
“兩個!”
“鬼堡主人能容忍別人冒其名號?”
“這自有原因!”
“請問?”
“我不能告訴你!”
韓尚志心裏—涼,又道:“真假‘血骷髅’武功似同出一源,這其中……”
孩子,你将來會明白的,現在我不能告訴你,說第二件吧?”
“第二,‘天齊教’與‘鬼堡’有何淵源?”
“你為何有此一問?”
“天齊少教主餘少坤曾施展過一種‘鬼堡’怪功!”
“很抱歉,我無法答覆你這個問題!”
韓尚志不由沮喪萬分,謎.仍然是謎,他想不出對方何以要如此神秘!
他忽然想起自己被“鬼堡主人”以獨門手法,點了自己的數處大穴,使真氣無法凝聚運行,‘失魂人”為了替自己解穴而斷了一雙玉掌.并且囑咐自己在見“鬼堡主人”之時,拿出這雙斷掌,這更是匪夷所思的事。
心念及此,不禁脫口道:“如後輩猜想不錯,前輩與‘鬼堡’定有什麽關系存在。”
“失魂人”以激動驚愕的聲調道:“你為什麽會這樣想?”
“前輩能解‘鬼堡主人’以獨門手法所點的穴道!”
“天下武術同源,萬流歸海,這不足為奇!”
“還有,前輩為晚輩自斷手掌,而且明示交與‘鬼堡主人’
“孩子,夠了,你可以走了!”
韓尚志茫然的搖了搖頭,道:“前輩大恩,粉身難報,晚輩告辭!”
說着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深深—揖,轉身撲上官道。
他母親“賽嫦娥王翠英”的影子,仍在他腦際徘徊,天倫夢斷,是人世間最大的悲劇,他不幸做了這悲劇的主角。
“失魂人”何以一再為自己的母親辯護,使他迷茫不解。
他想,也許她是基于—種道德觀念,不忍見別人骨肉之間發生不幸。
他想起先他而去的五位長老。
于是—
他把身法加快,像—抹輕煙,順着官道飄掠。
兩個時辰不到,他奔出了三百來裏,但五長老卻蹤跡不見。
正行之間.十幾條人影,迎面疾奔而來。
韓尚志正待偏身而過,突然他發現這十多條人影。全是丐幫人物、為首的一個白發老丐,正是老哥哥“南丐”。
于是,他徒然剎住身形.站在道中。
“南丐”—行,見有人停身道中,也同時剎住身形。
“老哥哥!”
韓尚志忙施一禮,喜孜孜地叫了一聲。
“南丐”裂咀哈哈—陣狂笑道:“小兄弟,我們義相見了!”
“老哥哥別來無恙?”
“哈哈哈哈,我老叫化兩肩—口,有什麽好不好!”
随“南丐”而來的蔔二個老丐,一個個怒日橫眉,瞪視着韓尚志。
韓尚志當然知道對方敵視自己的原因,但他成竹在胸,毫不為意,淡淡地掃了衆丐一眼之後,又向“南丐”道:“老哥哥風塵樸樸,意欲何往?”
“南丐”臉色微變之後,又恢複喜笑之容,道:“小兄弟,願不願陪我老化子—醉?”
“這個……”
“你不願?”
“小兄弟我要事在身,能否改日再……”
“小兄弟,老哥哥我這—杯酒意義重大!”
韓尚志略微—想之後,慨然道:“如此小兄弟我從命就是!”
“南丐”回頭向随行十二丐一擺手道:“靈官廟酒席侍候!”
十二老丐齊齊躬身一禮,又複向韓尚志一瞥,方才轉身疾奔而去。
韓尚志目送十二丐幫高手離去之後,才向“南丐”道:“老哥哥,為什麽想起要請小兄弟我喝酒?”
“南丐”白眉一‘掀,道:“意義重大。”
“小兄弟不解?”
“現在且不談這件事,老哥哥替你婉惜!”
“替我婉惜,為什麽?”
“你可能一生從此毀去?!”
“老哥哥的話,小兄弟實在不解……”
“病神就是你的化身?”
韓尚志劍眉一揚道:“不錯!”
“南丐”笑容一斂,白眉緊蹩,沉聲道:“你真的是‘魔中之魔’的傳人?”
“不錯,這有何不妥?”
“‘魔中之魔’,陰殘狠毒,殺人如草,武林同道遭害者不計其數……”
韓尚志不經意的一笑道:“老哥哥因此而代小兄弟我婉惜?”
“小兄弟,你變了!”
“何以見得?”
“從你說話的口吻!”
“不J我沒有變,也許老哥哥心中有事,所以才有這種看法。”
“小兄弟,如果我老化子現在問你令師的行蹤,你說是不說?”
“當然!”
“令師現在落身何處?”
“他老人家業已作古。”
“什麽、他死了?”
“是的!”
“南丐”老臉一連數變,道:“我老化子以為傳言失實,原來卻是真的,小兄弟,‘魔中之魔’仇人滿天下,他這一死
“師債徒還!”
“南丐”身軀微微一震,道:“小兄弟,你我結交在前,總是有緣,現在,我倆仍是朋友,煞風景的話,暫且不談,三裏之外便是靈官廟,你我痛飲一番……”
韓尚志若有深意的道:“老哥哥說這一飲意義重大?”
“喂!”
“可否稱之為絕緣酒?”
“南丐”面色大變,慘然一笑道:“此話怎講?”
“老哥哥明知故問,先師昔年與丐幫曾有一段過節,老哥哥是丐幫長老,而小兄弟我卻是‘魔中之魔’的傳人,老哥哥相邀之意,當然是—了往日結交之情,言罷之後,也許是兵戒相見,豈不是絕緣酒!”
“南丐”微颔首,兩滴老淚,奪眶而出,這淚,是至性至情的表露。
韓尚志忍不住鼻頭一酸,讨道:“老哥哥真是性情中人”。
“南丐”黯然神傷的道:“小兄弟,老化子本要待到酒後,才告訴你,想不到你一語把它道破,不錯。現在我們仍是朋友,一個時辰之後,我們将是生死之敵,老化子身為丐幫首席長老,如不過問,上無以對祖師,下無以對各代弟子……”
韓尚志胸有成竹,毫不在意,師父所遺的“魔魔尊者恩仇錄”之上,每一筆帳,都記得清清楚楚。
當下一轉話題道:“老哥哥、丐幫耳目遍天下,對于假‘血骷髅’的來龍去脈,有否端倪?”
“南丐”廢然一嘆道:“毫無蛛絲馬跡可尋!”
“依老哥哥看來,會不會是第二代的‘血骷髅’?”
“小兄弟說這話可有所指?”
“第一,假‘血骸骷髅’與真‘血骷髅’武功路數同出一源,僅是功候上的差別而已,第二。以真‘血骷髅’的功力而言、恐怕不會容人冒名瓜代!”
“小兄弟這一說很近情理,但假‘血骷髅’的功力,在目前江湖中,恐怕己難找出對手,仍然是無法證明的疑案!同時、除了你我之外,恐怕也沒有人知道‘血骷髅’竟然有真假兩個!”
韓尚志想起假‘血骷髅’已變作了自已掌下游魂,眼看真相即可大白,卻不料被那枭獍不如的母親“賽嫦娥王翠英”救走、不由暗地咬了咬牙……
“南丐”慨然一嘆又道:“平靜了十多年的武林、又重臨末日的恐怖!”
韓尚志倏地目射奇光,沉凝十分的道:“真假血骷髅之謎。不久定可揭穿!”
“也許會的!小兄弟,我們該走了。”
“好,請老哥哥帶路!”
兩人同時彈身順官道馳去。
顧盼之間,來在一個山環之內,“南丐”朗右側的叢林—指道:“就是這裏!”
兩人離開官道、向叢林奔去。
“南丐”表面上不怎麽樣,但內心卻沉重無比,他與韓尚志在桃林之內,一見投緣,結了忘年之交,以兄弟相稱,想不到世事難測,韓尚志中途做了一代魔尊“魔中之魔”的傳人。
四十年前,“魔中之魔”血洗三湘分舵,舵主以下三香主。十二頭目,四十弟子,無—幸免,其後,“魔中之魔”突地失蹤江湖,這筆血債,丐幫誓要索訴。
現在“魔中之魔”已死,這筆債落到了韓尚志的頭上。
忘年之交.馬上就要成生死之敵。
“冷面人韓尚志”的功力,早巳震撼武林、這筆血債索讨起來……”
“南丐”心念及此,不由暗地打了兩個冷顫。
他明知這對丐幫或許會是另—場血劫。然而,全幫上下。敵忾同仇,遲早仍是無法避免的事,他不敢往下深想。那後果着實可怕。
韓尚志成竹在心,倒是泰然若素。
叢林之內,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大廟。
廟門之上,—塊巨匾,泥金剝落,但仍可辯認出是“靈官廟”三個大字。
将及廟門,—個中年丐者,急步而出,單膝一曲,道:“弟子江分舵舵主邱成,恭迎長老法駕!”
“南丐”—擡手道:“邱舵主免禮,酒席擺好了沒有?”
邱成起身,遲在—側,恭謹的道:“已經齊備多時!”
“好。帶路!”
三人魚貫進入廟內。轉過兩重院落,來到正殿之上。
所經之處,所有的丐幫弟子,全都以大禮參拜“南丐”。
韓尚志所看到的.卻是—些略帶驚異的仇視的眼光。
正殿供桌之上,擺了十幾個盆碟,旁邊置了一罐酒,泥封未除。
“南丐”輩份極尊,而且生平不拘禮俗。向陪侍—側的邱成道:“通通離開,我要單獨與這小兄弟痛飲一番。掌門駕到之時。再通知我!”
“遵命!”
分舵主邱成施禮退出殿外,其他在四周的弟子,也紛紛起身退開。
“南丐”一拉韓尚志道:“小兄弟,坐下!”
兩人相對坐定之後,“南丐”用手輕輕拂去泥封,—股酒香。撲鼻而起,韓尚志不由脫口贊了一聲:“奸酒!”
“南丐”狂飲數碗之後。似乎暫時忘記了現實。毫興大發,談笑風生。
半個時辰之後,只聽外面高喝一‘聲:“掌門人駕到!”
“南丐”擲碗離座,老臉—陣抽搐,向韓尚志苦笑—聲道;“小兄弟,你我緣盡于此!”
韓尚志微微—笑,也跟着站起身形。
—陣雜踏的腳步之聲傳處,人像潮水般向殿前院落之中湧進c
當先—個年在五十上下的丐者,面目威棱,迳直朝正殿走來,後随十六個老年丐者、原先跟随“南丐”的十二個,也在其中。
其餘的丐幫弟子、朝院外的四面散開,剎時築成了—圈人牆。為數不下二百人之多,但除了腳步聲之處,再也沒有其他聲息。
“南丐”搶前王步。道:“趙非參見幫主!”
“不敢當長老大禮!”
為首的威棱老丐、急阻止“南丐”行禮,轉身面對韓尚志道:“你就是‘冷面人韓尚志’?”
韓尚志冷冷的道:“不錯!”
“四十年前今師‘魔中之魔’與本幫的—段過節……”
韓尚志不持對方說完。接過話頭道:“由本人了結!”
殿內殿外,無數雙閃射着仇焰的眼睛。全集在韓尚志身上。
丐幫掌門一擡手道:“請到院地之中講話!”
韓尚志身不晃肩不搖,一閃便飄落院中。
這一手功力,看得丐幫高手心弦為之一震、
丐幫掌門緩步落入院中、十六個老丐,手執打狗捧。在掌門身後一字式排定,“南丐”面色凝重十分的站在掌門人的右側方。
空氣在這—刻之間,驟呈緊張。
丐幫掌門目掃全場一周之後,發話道:“韓少俠願代先師了斷四十年前的那一樁血債?”
韓尚志點點頭道:“師債徒還,名正言順,但不知貴幫準備如何了結?”
“血債血還!”
“不死不休?”
“不錯!”
所有在場的丐幫高手,面上全現出悲憤之色,一付躍躍欲試之态。
丐幫掌門一頓之後,又道:“本幫棄徒‘天星丐伍七’,仗‘天齊教’之勢,欺師滅祖,韓少俠義伸援手,說起來對本幫有恩……”說到這裏,話鋒一頓,接着又道:“但三湘分舵血案,乃是本幫歷代幫主遺命非索讨不可的債……”
韓尚志依然冷漠平靜的道:“掌劈‘天星丐任七’,在下基于老哥哥趙長老的交情,掌門人不以越姐代疱見責,已屬大幸,恩字決談不上,至于先師昔年的欠帳、貴幫索取理所當然!”
這—番話,義正辭嚴,聽得在場的人全為之動容。
“南丐”面無表情,但內心卻難過已極。
丐幫掌門面色—沉道:“話已說明,敝幫要得罪了!”
場中空氣又是一緊。
韓尚志心想,時機已至,眼前丐幫重要份子,大概都已在場。
心念之中,俊面—肅道:“掌門人,在下有一個問題請教!”
“請講!”
“如果四十年前貴幫三湘分舵弟子,确有取死之道,又當如何!”
這話大出在場幫衆意料之外,不由齊齊面上變色。
“南丐”木然的面孔,這時也罩上了一片驚詫之色,他判斷小兄弟決非無的放矢、他說這話、內中必大有文章。
丐幫掌門面露愕然之色道,“韓少俠這話是什麽意思?”
“在下說如果昔年貴幫弟子,确有取死之道。”
“這個……少俠此言、可有所指?”
“不錯,先師雖被稱為,魔中之魔’、但并未枉殺無辜,他老人家一生殺人無數,這反映了江湖中該殺的人太多!”
這話又使全場一震。
丐幫掌門轉頭向“南丐”看了一眼,因為“南丐”在幫中輩份最高,年事最長、“魔中之魔”縱橫江湖之時,“南丐”正當中年,對韓尚志所說的話。會起什麽反應,但“南丐”老臉之上同樣是迷茫驚異之色,于是惑然的道:“據少俠說來,令師倒是被人誤解的俠義之流了?”
這話多少有些諷刺的成份。
韓尚志冷冷一笑道:“武林中往往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多的是估名釣譽之輩,表面上正氣磅礴,崇俠尚義,而其內心可誅的,并不乏人。反之,為所當為,不計世俗的反應,而被目為巨魔大惡的,也未始沒有!”
“本幫主願聽少俠一道。”
韓尚志略作思索之後,侃侃言道:“四十年前,三湘道上,一件轟動江湖的血案,不知在場的幾位先生知悉?”
丐幫掌門身後。四個花甲以上的老丐,互相望了一眼、微微點頭。
“南丐”這時才開口道:“你說下去!”
韓尚志面色一肅,接着說下去道:“四十年前,三湘最大的‘震武镖局’,受保一支異常寶貴的大镖前往天南,據說這支镖除了珍寶玩古之外。還有一樣稀世之珍‘萬年參王’……”
所有的目光,全凝注在韓尚志的面上、駭異不已。
“消息不知如何傳出江湖、引起了無數江湖人的窺視!這趟镖‘震武镖局’出動了數十好手,并由局主夫婦,親自押解,還有局主獨生女兒随行!”
韓尚志面上漸漸現出憤然之色,一頓又道:“豈知未出三湘地面,就已經被劫,而且劫镖的人,用的是為江湖人所不齒的手段,毒!局主夫婦以下,将近百人,全部遇害,這件公案轟動了整個江湖,但,這鑷系被何人所劫,成了一個疑案!”
在場的丐幫主以下,面色不自禁的凝重起來。
韓尚志冷眼一掃在場的人,接下去道:“可是、天網恢恢,琉而不漏,局主的女兒、因為她長得太美,成了唯一的生存者,她被劫镖者的首領先拍瞎雙眼而後把她奸污,正拟殺之以滅口的時候,忽然救星來臨,她得以不死,可惜那救她的是個出家人,沒有問明原因,匆匆把她送在一個尼底之內,她落了發,她雙目已盲。身體已被玷污,她仍活下去。為的是要報仇……”
場中靜得落針可聞,在傾聽這傳奇故事。
每一個丐幫高手,都直覺的感到這故事必與三湘分舵血案有關。
“那可憐的盲尼,記得那救她的出家人法名‘無礙’……”
“南丐”陡地驚呼道:“無礙,他是‘北僧’!”
韓尚志轉看了“南丐”一眼。他所說的。只是憑“魔魔尊者恩仇錄”所記載的敘述。當年“北僧”尚術得名。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所記的“無礙”會是“北僧”的法名。
當下也不由心中一動。這真是巧到極點了,因此觸發他一點機,為當年的公案加多了一個更有力的人證。
就在此刻—
一聲佛號傳處,一條人影,飛瀉入院內人圈之中。
韓尚志一怔神之後,忙施一禮道:“老前輩來得好!”
來的正是與“南丐”齊名。且屬至交的“北僧”。
“北僧”的突然來臨,确出韓尚志意料之外,但也由“北僧”的來臨使他大喜過望,因為他是他為目中最有力的人證,可以免去許多口舌。
“北僧”先朝丐幫掌門合什為禮,再朝“南丐”點了點頭,然後向韓尚志道:“小施主,你說下去!”
韓尚忘智慧超人,知道“北憎”現身決非偶然,當下微微—笑道:“老前輩是為丐幫助拳而來?”
“北僧”由眉—揚道:“不錯,這一點老納毋庸否認,現在你說下去!”
韓尚志一額首接着道:“事後大約是—年,先師偶然在那尼庵之中遇到那位盲尼.也就是‘震武镖局’镖主的千金,她在聞悉先帥大名之後,說出了這—段摻無人道的往事,同時取出一件信物,那是她在被奸污之時、從對方腰間無意中得到的,那信物指出了劫镖殺人的兇手……”
韓尚志說到這裏頓然止住。
所有在場的人,心弦繃得緊緊的,這謎底立即就要揭曉。
丐幫掌門,身形已微微發顫。
“南丐”和那十六個老丐也都雙眉緊蹩。
“北僧”低宣了一聲佛號道:“小施主,兇手是誰?”
韓尚志日射奇芒,緊迫在丐幫掌門的面上,一字一頓的沉聲道:“三湘分舵主和他的親信下屬!”
這話有若睛天霹靂,震得所有的丐幫高手門瞪口呆。
丐幫掌門面色大變,—連退了三個大步。
“南丐”如銀須發蓬飛.激動至極的道:“有這樣的事?”
韓尚志冷冷一笑,又道:“那件信物,是丐幫三湘分舵舵主的信符。現在那信符仍在那盲尼的手中,至于四十年前,她被安置在什麽庵堂,請‘北僧’老前輩說吧!”
“北僧”也不內激動起來.聲音略帶顫抖的道:“确有其事,當年老納就近把她安置在‘慈雲庵’中,算來她已是花甲的人了!”
所有丐幫的弟子,全部低垂了頭,這真是丐門的奇恥大辱。
“南丐”全身簌簌而抖,仰首向天,默無一語。
韓尚志面向丐幫學門人道:“掌門人,在下話已說完.如何了結,恭候裁示。”
丐幫掌門長嘆了—聲道:“這是丐門的不幸.大複何言,韓小俠.本幫主對你致歉!”
韓尚志破顏一笑道:“不敢當!”
接着轉向“南丐”道:“老哥哥。小兄弟我要事在身、恕無法久留,告辭了!”
“南丐”神色沮喪的道:“小兄弟,可有我老化子效勞之處?”
“老哥哥,将來如有仰仗之處,當再拜歇!”
他為了解決師父昔日所結的仇怨,不得不耽了下來。現在仇怨已釋。他的心又飛馳到五長老的身上去了。不知他們追截本門叛逆護法牟三酉,情況如何,登時心急如焚,似乎半刻也不能停留,說完之後,匆匆向“南丐”“北僧”及丐幫掌門長老等人施禮作別,彈身越屋疾掠而去。
消釋了丐幫仇怨,使他心頭大暢。
“南丐”和丐幫掌門,方待要說什麽,但韓尚志已如風而逝。
韓尚志離了“靈官廟”,重行踏上官道,把“浮光掠影”身法,施展到極限,像一縷疾風中的輕煙。
日落又出。
一晝一夜的奔馳,少說也有千裏之遙,但仍不見五長老的蹤影,韓尚志心中大感急躁,他不能一路追到天南,他還有重要的事待辦!
不知不覺之間,來在一片樹林之內,官道叢林中穿過,耳聞水聲轟轟……”
眼前,橫豆着一條大江,官道至此而止,江岸一片濃蔭,千絲萬縷,全是垂揚。
一塊丈餘高的石碑,矗立江邊,上面刻着鬥大的三個字:“柳林渡!”
奇怪的是渡口并無擺渡的船只。
韓尚志望着那浩杏奔流的大江,籌思無計。
突然——
一陣血腥之氣,撲鼻而來。
韓尚志大吃一驚,游目四觀之下,只見柳林深處,似有人影躺卧的形象。
一晃身,穿林而入。
目光所及,不由一陣毛骨依然,橫七豎八,盡是血淋淋的屍體,不下三十具之多,再一細看,情不自禁的驚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