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百日之期,轉眼即過,對“靈龜上人”在靈龜背上所遺的武功,已熟之又熟。
他懷着萬分激動的心情,對着泉眼上方的石壁,凝視久久,他不知所謂異象是什麽回事,他覺得一切的安排都是那麽玄妙而神秘。
于是一—
他功集雙掌,照着泉眼上方的石壁,呼呼劈出三掌,震耳欲龍的轟轟之聲過處,那石壁像閘板也似的下沉,泉眼立時失去了蹤影。
韓尚志正自納罕之際,忽然“锵!”的一聲,一塊烏光閃亮的東西,從那下沉的壁頂跌落,赫然是一只烏銅鑄的手掌,—一張素箋,随之而落。
他惑然不已的揀起素箋一看,登時全身一震,激動的高聲喚道:“佛手實笈!佛手……”
他記起師叔“毒龍手張霖”曾對自己提到過這件傳誦武林數百年的異實,想不到會在這裏發現。
“佛手實發”上載一種蓋世武功,叫“須彌神功”少林的“般若神功”亦無法與之抗衡,武林代代相傳,但卻無人見識過。
他的手開始顫抖,他閉上眼,平靜心裏的激動。
他想起韓莊白骨如林的那一幕,二百餘門人命,再加上師叔“毒龍手張霖”的一家,全都毀于“血骷髅”之手。
這海洋深的仇,天般大的恨,豈能不報:
血骷髅一鬼堡之主,他無法想像對方的武功有多深,因為“南丐”“北僧”都不是他的對手,但如果習成“須彌神掌”!……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素箋之上。
“佛手實笈,餘得之于三十年前,參修之下,竟爾走火入魔,方始悟及此實笈應有左右兩面,然為時已晚,餘得者為右手,尚有左手不知沉埋何所,此乃餘終生憾事,有緣者如能為餘競此志,使雙手合壁,練就神功,元敵天下,餘不含笑九幽!?
韓尚志心裏一涼,這“佛手實笈”既是一對、那另一半卻到何處去找?
天地之大,要想尋到另一半實笈,根本就是不能想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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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尋不到另一只烏銅佛手.那這一只還不是等于廢物?
“靈龜上人”一時不察,竟因此而喪生,抱終天之憾。
沉吟良久之後,突地朝那石床沉下的地方’跪,道:“師父,雖然您已出去,但遺功之恩,何能抹滅,弟子有生之年,當竭盡全力,去完成師父的這件心願,至死方休!”
他立起身來,把那只烏銅佛手納入懷中,然後走出石室,把那穴口的石板還原,并用掌風推土掩蓋了。
回頭望處,又是一呆,原來那“地脈靈泉”.已然幹枯得點滴無存,剩下了一片窪地,想來是泉眼被封堵了的原故。
他仰望林空的一圈藍天,像是從一場奇幻的夢境中醒來。
百日之間。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獲得了百年功力,和一身絕藝。
首先,他想起那頑皮慧黠的拜弟小叫化東方慧,不知他目前流浪何方,以現在的身手想來足可當他的大哥了!
他傲然的笑了笑。展身出林。
林中,已不再如以前的昏昧,因為他的眼神已能暗中視物,他照着“靈龜上人”的遺箋所示,東行三裏,再轉向南行四裏,果然脫出林莽之外。
越過一片疏林,眼前是一座不及高的山頭。
登上山頭一看,一面是一個鎮集,另一’面.流水滔滔,一座黑黝黝的占堡,矗立江心,那i正是“鬼堡”,震懾着整座武林的“鬼堡”。
韓尚志登時熱血沸騰起來,仇恨的火、在心裏熊熊燃燒!眼中射出可怕的殺芒。
報仇!
他咬牙切齒的向空一揮拳。
忽地,他發覺自己身上,衣服已成了些披挂着的碎布,形體不蔽,腹中饑腸辘辘,心想,且到前面鎮中買套衣服換上,填飽肚子,再回頭奔“鬼堡”不遲。
心念之中,飛身下山,向那市集奔去。
驀地——
破空之聲傳處,數條人影,迎面飛射而來。
韓尚志的目的是到鎮上換衣打尖之後。赴“鬼堡”索仇,對這些人物也懶得理睬,一偏身,打算從旁側馳過。
“停下!”
來人之中,有人大喝了一聲,随着喝聲,七條人影,紛瀉落地,韓尚志見對方出聲喝止自己,只好停住勢子,與對方當面而立。
七人之中,有三個老者,四個壯漢,滿臉俱是惶恐之色。
雙方照面,七人同時輕嘎了一聲,可能韓尚志的狼狽樣子使他們吃驚不小。
其中一個老者,眉峰一皺道:“哥兒,你受了傷?”
韓尚志冷漠地點了頭,那老者又道:“哥兒要上那兒去?”
“鎮集!”
“上路不通!”
“為什麽?”
那老者面上頓一駭凜之色,道:“別問為什麽,聽我老人家的話沒有錯,趕快回頭吧!”
韓尚志冷冷的道:“多承指教!”聲落,人已在三丈之外。,七人之中的另一個老者道:“這小子既是自願去送死,還管他則甚,我們走吧,別引火燒身!”
韓尚志已聽出對方話中大有蹊跷,但他一方面自傳藝業,另一方面腦海裏除了向“鬼堡”仇之外,什麽也不在意,彈身仍往前奔。
眼前出現一片桃林,時值盛夏,枝濃葉密,由外無法透視,路由林中央穿過。
将及林邊,血腥之味撲鼻而來。
韓尚志心頭一震,急剎身形,二看,不由一陣毛骨悚然,連打了兩個寒噤,只見路上橫七豎八的倒卧着數十具屍身,血污狼藉,每一具死屍死狀一樣,全是被抓碎天靈蓋,腦血齊流,厥狀令人不忍座睹。
他愕住了!
是什麽人以這種殘酷的手段殺人?
方才餘遇倉皇逃命的三老者四壯漢攔阻自己前進,莫非就指這慘案而言?
他想不出其中究竟。
呆立了一陣之後,迳自穿林而入,一路上,又發現不少死屍,死狀和林外所見一樣,天靈蓋被抓碎。
韓尚志愈看愈驚心,這真是駭人聽聞的血劫。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從桃林深處,踉跄奔出,韓尚志一看這人,心頭又是一震,這不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南丐”嗎,看樣子他是受了傷。
莫非他也是傷在那以抓碎天靈為殺人手法的人手中。抑或
“南丐”“北僧”名震武林,竟然會戴在這人手裏,那這人的功力,就可想而知了,心念一轉。迎前數步,一抱拳道:“老前輩請了!”
“南丐’’用目光一打量韓尚志,面上頓現驚疑之色,你道:你……你……”
“在下韓尚志!”
“韓尚志?”
“是的!”
“你與那女魔交過手了?”
韓尚志聽得模頭不着腦,怔了好一會才道:“女魔!是誰?”
“陰煞莫秀英!”
“陰煞莫秀英?”
“你真的不認識這女魔,那是我老化子錯疑,你怎麽這等狼狽?”
韓尚志下意識的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他本想說出奔林中的遭遇,心念一轉,道,還是以不說為妙,随即尴尬地一笑道:“在下昨夜遇見一群野狼,被弄得不成樣子!”
“南丐”雙眼一翻道:“小子,真佛面前不用燒假香,狼群雖狠,恐怕奈何不了你,我老化子自信雙眼不盲,觀你神儀內蘊,修為已非尋常武林道可比?”
韓尚志俊面微紅,暗道一聲好眼力,口中卻冷漠的道:“信與不信在于老前輩!”
“南丐”手中竹節棍一揮道:“好,閑話少說,那女魔說不定會去而複返,你趕快離開這裏吧!”
韓尚志泰然道:“陰魔莫秀英,一個女人,到底有多狠?”
“小子,你真不知天高地厚,你看到林內林外的積屍沒有?”
“看到了!”
“如果你不想被抓碎天靈的話,最好是趕快離開:“
韓尚志淡淡的一笑道:“在下倒真想見識一下陰魔莫秀英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人物!”
“南丐”如霜須發一陣掀動,狂笑數聲道:“小子,有種,甚合我老化子的脾胃,不過,我告訴你,連我老化子也非其敵!”
“老前輩傷在她的手下?”
“呢!我老化子老運不濟,一再的載斛頭!”
韓尚志心中一動,知道“南丐”所說的一再,必是指三月前栽在“鬼堡主人”之手,現在又栽在“陰煞”之手而言,當下也不說破,話題一轉道:“陰魔莫秀英為什麽殺人?”
“南丐”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問對了人,這問題除了我老化子之外,恐怕很少有人能回答你!”
韓尚志好奇之心大熾,精神一振道:“老前輩是唯一知道事實真相的人?”
“話不是這麽說,不過我老化子恐怕是能逃出‘陰魔莫秀英’毒手的極少數中一人,所以還能道得出一點端倪!”
“在下請教?”
“好,你我一見投緣,到那邊林中,老化子潤潤喉嚨,再講給你聽!”
兩人一先一後,穿入桃林深處坐下,“南丐”解下腰間葫蘆,口對口咕嚕喝了一陣,然後舔唇嘔舌道:“這是道地的陳紹,小子,你也來一口!”
說着把酒葫蘆遞了過去,韓尚志接過來喝了一個大口,連連點頭道:“不錯,好酒!”
“南丐”接回去喝了個葫底朝天,一抹嘴唇,道:“小子,聽仔細了,二十年前,江湖中出現了一對青年男女,男的貌若潘安,女的美賽天仙,但一樣的功高莫測,心狠手辣,男的叫‘陽煞高士奇’,女的……”
“女的就是‘陰魔莫秀英’了?”
“不錯,你別插口,他二人是一對恩愛夫妻,同時練就了一種極陰的武功叫‘玄陰鬼爪’膽,攪得—片血雨腥風……”
韓尚志忍不住插口道:“若大江湖就無人制得了;陰陽雙皺’?”
“可以這麽說!”
“血骷髅呢?”
“南丐”一怔神道:“你說是鬼堡之主?”
“是的!”
“血骷髅的真正面目,在武林中是一個謎,不過以老化子推測,‘鬼堡主人血骷髅’的功力,要高出‘陰陽雙煞’甚多.他們雙方不曾交過手,這問題無從回答,現在你先聽我說下。”
韓尚志心中暗道,你和“北僧硬分明被“鬼堡主人”兩次扔下堡牆,最後一次進堡之後。狼狽而出,半聲不坑的離開,若說連鬼堡主人的面目都不曾看到。豈非是欺人之談,只怕內中另有文章……”
心念未已,只聽“南丐”幹咳了—聲.繼續說道:“雙煞的作為,引起了武林公憤,黑白兩道三次聯手,但結果從自多送人命!”
“老前輩也是其中……”
“沒有,我老化子有事沒趕上!”
“那就只好聽任‘陰陽雙煞’肆虐武林的了?”
“十多年前,陽煞突然失蹤,據傳聞已經被一個神秘的武林前輩除去了,陰煞遍訪仇人不着,遷怒所有的武林人物,每年出現一次,每次殺一百人……”
韓尚志不由咋舌道:“如此說來,十年之間。被殺的該有千人了?”
“南丐”嘆了一口氣道:“這倒沒有,這女魔現身殺人,是近三年的事!”
“這事令人費解!”
“為什麽?”
“若說‘陽煞高士奇’是被一位武林異人除去,為什麽那異人不同時除去陰煞,而造福武林,除去一煞,卻留另一煞毒害武林?”
“小子,你說得不錯,但傳聞總是傳聞,這公案至念仍是一個謎!”
韓尚志憤然道:“難道武林中都是獨善其身之輩?”
“南丐”點了點頭道:你說對了,否則,陰魔莫秀英’不會如此猖狂!”
“有機會我要會會她!!”
“小子你志氣不小,你是何人門下?”
“靈龜上人!”
“什麽,你再說一遍?”
“靈龜上人!”
“哈哈,小子,你今年幾歲,靈龜上人成名在百年之前
“我是他老人家的遺命傳人”
“哦!你得了他的武功?”
“是的!”
“難怪你口氣如此托大,既是這樣,你可以一鬥‘陰煞’的了!”
韓尚志心念一轉,道:“老前輩……”
“南丐”搖手止住韓尚志的話道:“且慢,你既是‘靈龜上人’的傳人,論輩份我老化子還差了一截,這樣好了,你叫我一聲老哥哥,我托大叫你小老弟,如何?”
韓尚志急搖手道:“這……這怎麽可以,老前……”
“小老弟,別婆婆媽媽的,我老化子不喜歡這一套:“
韓尚志做夢也估不到望重武林的一代高手竟然要和自己平輩論交,三月之前,如果是在三月之前,自己算那一門子東西,這變幻真是太奇突了,當下紅着臉道:恭敬不如從命,小弟榮幸之至!”
“別酸了,你有什麽話要說,現在說吧?”
韓尚志俊面之上,飄過一抹悲憤的色彩,目中頓現怨毒之光,沉聲道“老哥哥會進過鬼堡?”
“南丐”陡然一震道:“你說鬼堡?”
“不錯!”
“當今武林,恐怕找不出一個人能進入‘鬼堡’而活着出來!”
“三個月前老哥哥和‘北憎’不是曾越堡牆而入嗎?”
“南丐”苦笑一聲道:“不錯,有這回事!”
老哥哥和‘北僧’老和尚不是活着出堡的嗎?”
“不錯,活着出堡,但并不是憑功力脫身……”
“那是憑什麽?”
“小兄弟,這話可只你一人知道,我和北僧是被鬼堡主人放生的!”
韓尚志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憑“南丐”“北僧”的功力,竟然說出被人放生的話,“鬼堡主人”的功力,豈非不可思議,但這念頭只一閃便逝,仇和恨使他不去計及這些利害關系,當下,緊接着追問道:“請問老哥哥,那鬼堡主人‘血骷髅’到底是什麽形象?”
“南丐”駭然道:“你問這幹嗎?”
韓尚志腦海之中又浮現暴風雨之夕,師叔“毒龍手張霖”帶自己回韓莊,所見慘絕人環的一幅畫面,全莊二百多口人,盡成了白骨骷髅,至今還沒有收埋,雖然師叔要自己不可收骨、也不許報仇,但為人子者,能吞得下這屠家之恨嗎?
當下目毗欲裂的道:“我與,血骷髅’有不共戴天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你?與鬼堡主人有仇?”
“不錯,我誓要把他挫骨揚灰,夷平‘鬼堡’方消心頭之恨!”
“你要向‘血骷髅’索仇?”
“是的?”
“這個……恐怕……”’
“怎麽樣?”
“小兄弟,恕我老化子說喪氣話,恐怕很難!”
韓尚志仰天一陣悲嘯道:“不是我韓尚志喪命,便是,血骷髅’亡生!”
“有志氣,喪生在‘血骷髅’手中的,多如牛毛,我老化子也不必問事實了……”
“老哥哥,‘血骷髅’是什麽樣—個怪物?”
“這個,恕不能相告!”
“為什麽?”
“武林人一言九鼎,我與‘北僧’,可以說是數十年來,唯一能生出堡門的人,也是唯一見到‘血骷髅’真面目的人,但我們在被他破例放生之時,曾答應過‘鬼堡之主’永遠不提所見之扣!”
韓尚志悲憤無已的道:“既然如此,老哥哥,再見了!”說罷站起身來。”
“且慢!”
“老哥哥還有話說?”
“你得諒解我老化子的苦衷,在江湖中老化子也可算得上薄有微名,我不能北信食言,但‘血骷髅’天人共憤,我老化子三寸氣在,不會中止為武林伸正義!”
韓尚志歉然道:“那是小弟我失言了,請包涵……”
“你目前要去何處?”
“我換過衣服之後,就赴‘鬼堡’索債!”
“小兄弟,萬事謀而後定,何不稍假時日,聯合天下群雄
“敬謝老哥哥關懷,小弟我不願假手他人!”
“南丐”激動的道:“可恨我老化于此刻身受重傷,不然當陪你走上一遭!”
韓尚志劍眉一蹩道:“老哥哥受了重傷?”
“不錯,被‘陰魔莫秀英’擊中一掌,內腑已然受傷,須得月徐療治!”
“如此說來,陰煞的功力比老哥哥高不了多少?”
“何以見得?”
“老哥哥不是說過‘陰煞’手下從不留活口嗎?”
“你錯了!”
“我錯了?”
“昭!‘陰魔莫秀英’的功力高出老化子甚多,只是她有一個規矩,凡是在她手下走出三個照面不死的,她抖手便走,決不第四次出手!”
“哦!”
韓尚志聽得心泛寒氣,不由驚“哦”出聲,但是想一鬥“陰煞”的心也更切。
“南丐”低頭思索了片刻之後,激情的道:“小兄弟,令人望而生畏,匆匆打尖之後,離鎮奔飛“鬼堡”。
“浮光掠影”身法,迅快絕倫,盞茶工夫光景,已抵達江邊。
“鬼堡”矗立江心礁岩之上,神秘,恐怖。
堡門緊閉,堡門上方的血紅骷髅頭,令人怵目驚心。
韓尚志目赤如火,熱血沸騰,韓張兩家數百口生命的血仇,使他渾忘一切厲害。
他打量了一下這座不亞于“死神之宮”的“鬼堡”,喘了一口大氣,一咬牙,飛掠過那段石梁,到達堡前。
三月之前,黑白兩道聯手進攻“鬼堡”,他和拜弟小叫化東方慧違違地作上觀,他有報仇的心,但卻沒有報仇的力,現在,意想不到的奇遇,使他變了另外一個人,他單人獨自前來索仇。
他想,自己此來索仇,光明正大,無妨先行叫破,當下氣貫丹田,恨聲道:“血骷髅,索讨血債的人來了!”
連叫三遍,毫無應聲。
韓尚志冷哼了一聲,雙臂一圈,雙掌推向那黑黝黝的堡門劈去……
他自得靈龜輸功,已懼備百年內力修為,這全力一擊,其勢豈同小可。
就當他掌勁乍吐之際,“鬼堡”之門,突然悠悠的打了開來,一股陰風,從堡門卷出,他全力而發的一掌,竟然致消卸得無影無蹤。
韓尚志大感駭然,下意識的退了數步,定晴望處,只見窿形門洞,陰黯幽深,以他的目力,竟然望不見裏面的任何情況。
“闖!”
一個意念,候升腦海。
暴喝聲中,韓尚志雙掌挾以撼出栗岳之勢,再度向堡門之內劈去,人也跟着一強而起,向門內射去。
“隆!”然巨聲中,一道如暗勁,反撞而回,勁風觸體,其寒砭骨。
韓尚志連人影都不曾見到,就被震得飛瀉而出,五丈之外,方才勢盡落地,一連幾個踉跄,方始穩住身形,寒濤徐勁,使他連打了王個寒顫。
一聲驚“噫”隐隐自堡中傳出。
可能,韓尚志承受了這陰寒勁氣的一擊而夷然無損,使堡中人驚異了。
公然只身向“鬼堡”索仇。韓尚志是第一個。
他望着那種神秘恐怖的堡門發怔!
“鬼堡主人”的功力,令人無法想像。
“鬼堡”之內除了堡主“血骷髅”之外,是否另外還有人,是一個謎。
“血骷髅”是鬼堡之主的标志,至于堡主本人,在武林中是一個謎,因為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正面目。
如果說有,就是那些被殺的人,然而他們死了!
唯一活着出堡的兩人,“南丐”“北僧”,也許他們曾見到“血骷髅”的真面目,但,格于諾言,他倆永不會透露。
韓尚志索仇的決心,并末稍挫,呆立了一陣之後,又緩緩朝前欺去。
一陣震耳欲龍的狂笑,從堡門之內飄傳而。
韓尚志心頭一震,不期然的止住前欺之勢。
笑聲愈來愈烈,有如一柄柄的利劍,直往耳裏插。
韓尚志漸感氣血浮動,猛然警覺,氣納丹田,聲如裂帛也似的大喝道:“血骷髅,出來納命!”
笑聲雖然而止,但一切随之悄然,久久仍無動靜。
韓尚志在仇焰熊熊,恨火熾烈之下,那能忍耐,再次喝道:“血骷髅,小爺我要夷平鬼堡!”
堡內傳出一聲鄙夷的冷笑,充滿了不屑之意,接着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道:“小子,膽敢向,鬼堡’指名索仇的,算你是第一人,憑這一點,饒你一條小命,趕快滾吧!”聲音似近在咫尺,但卻不見人影。
韓尚志怒哼一聲道:“血骷髅,現身出來?”
“嘿嘿嘿嘿,普天之下,還不配有人叫老夫現身!”
“血骷髅,血債血債,你的末日……”
“住口,黃口小兒,死活不知,老夫生平殺人無算,但盡是可殺之徒……”
“放屁!韓……”
“出言無狀,是你自己找死!”
死字餘音尚缭繞耳際,一道寒濤,從堡門之內卷出。
韓尚志已領教過這陰柔掌力的厲害,當下面色一凜,驀集全身功勁,猛劈而出。
勁風相觸,只覺對方潛勁萬鈞,而且陰寒之氣令人鼻息皆窒,刺骨砭夫。
震天巨響聲中,韓尚志只覺如遭雷極,血湧氣翻,眼前金星亂冒,蹬蹬蹬退到八尺之外,身形一陣晃動,強撐住沒有載倒,口一張,一投血箭奪喉射出。
“血骷髅”陰森的聲音再度響起:
“小子,難怪你這等狂傲,能接得下老夫‘寒魄掌’擊而不當場斃命的,仍數你是第一人,不過,你要揚言報仇,還差得很遠,現在,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快走!”
韓尚志臉如赤血,目眦欲裂,俊面凄厲如鬼,慘哼一聲道:“血骷髅,你敢現身出來與小爺分個生死?”
“你不配!”
韓尚志恨火攻心之下,已忘生死利害,厲聲道:“血骷髅,有一天我會踏平‘鬼堡’連地翻轉過來!”
“你有機會嗎?”
“只要我不死!”
“但你已死定了,老夫已兩次饒你不死,你竟然不分好歹,現在……”
“怎麽樣?”
“念你是個血性後生,賞你一個全屍!”
屍字出口,如濤寒飚,再度卷出,勁勢之強,駭人聽聞,韓尚志即使未受傷,也難經得起一擊,何況是重傷之後,慘啤聲中,一個身軀,被震得淩空飛起,向江心瀉去,“卟通!”一聲,浪花飛濺,幾個浮沉,便失了蹤影。
“鬼堡”兩扇黑黝黝的堡門,随着緩緩關閉。
江濤拍擊着礁岩,“鬼堡”陰森神秘如故,像是不曾發生過什麽事。
卻說,韓尚志被震落江心,瞬即失去知覺。
當他度醒之際,但覺全身溫暖如春,陣陣蘭麝之香,薰人欲醉,睜眼一看,錦帳低垂,繡被覆身,自己赫然置身在女子的閨閣之中。
腦海裏第一個浮起的念頭是:“我得救了,并沒有斃身魚腹,報仇仍然有望!”
他不由喃喃的脫口道:“我沒有死!我沒有……”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是的,相公,你沒有死!”
韓尚志猛吃一驚,轉目透過流酥錦帳望去,只見化壯臺前,隐約坐了一個女子,那話,想來就是發自她的口中。
心裏立時湧起第二個念頭:“我被一個女人所救,女人!”
他心裏可真比死還要難過,在下意識中,他對女人深惡痛絕,因為他的母親“賽嫦娥王翠英”,置血海深仇于不顧,改嫁天齊教主,所以他偏激的痛恨女人。
他哼了一聲,坐起身來,但覺全身骨痛欲折,一股股的寒氣在經穴裏直竄。
他知道“鬼堡主人”所說的“寒魄掌”,寒毒已然攻人體內。
他卻不知他因得靈龜輸功,又得“地脈靈泉”脫胎換骨,所以才能承受兩次重擊,若換旁人,早已當場橫屍了。
“相公,你不能起床!”
韓尚志萬分不情願的硬起頭皮道:“姑娘,是你救了在下?”
“不是!”
“那就怪……”
“是我家小姐!”
“哦!你家小姐的芳名可否見告?”
“我家小姐來了!”
随着話聲,珠簾一閃,一個窈窕的身影,進人房中,韓尚志一顆心不由蔔蔔亂跳起來。恨不能有個地洞,馬上鑽進去。
“水仙,那位相公……”
那原先守伺房中,被喚做水仙的丫環立即接口道:“相公已經醒了,正在問小姐……”
“知道廠,你去把蓮子羹給這夥相公拿來!”
聲如亂莺出谷,字字扣人心玄,韓尚志卻急出了一身冷汗,不顧傷痛,一骨碌下得床來,眼前一亮,對面站着—個年華豆蔻,清塵絕傷的淺緣淡裝少女,一只澄如秋水,微帶羞澀的秀眸,正緊盯着自己。
韓尚志心頭一震,趕緊低下頭去,一看.自己向豐的衣履,已煥然一新,不由又是一怔,咬緊牙關道:“是姑娘救了在下?”
“不錯,這是适逢其會,相公不必介意!”
“請問姑娘芳名上姓?”
“我叫吳小眉,相公你呢?”
韓尚志念在對方有救自己之思,只好照實答道:“在下韓尚志I”
“哦,韓相公,因何落水的?”
“這個……這個……在下與人交手,不幸落敗受傷,被抛入江中,多蒙姑娘相救,在下異日再為報答,現在告辭……,’
話末說完,那小婢已笑盈盈的捧了一碗蓮子羹進來,往床邊幾上一放道:“相公請用!”
韓尚志臉孔發燒,心頭狂跳.嗫嚅的道:“在下身有要事,立即告辭!”
吳小眉淺淺—笑道:“韓相公,你受傷未愈,不宜行動,元妨稍息幾日再走不遲!”
“不!不I這盛意在下心領了,—切容圓後報!”
“韓相公。何必一再說報恩的話,不嫌太俗了?這裏是家父生前避暑的別墅.閑人不會在此,療傷調息。最足理想不過!”
“令光尊是……”
吳小眉粉面—黯,道:“八義幫主吳由道!”
韓尚志忽地想起三月之前在轎中所遇的那一幕,不由脫口道:“今尊足被‘天齊幫’首席堂主‘彩蝶李芸香’所害?”
吳小眉駭然退了一步,杏目圓睜道:“相公何由知道?”
“在下三月之前。曾日睹‘江南七怪’向‘彩蝶李芸香’索仇。聲言是為了替令先尊讨公道,不幸……”
吳小眉玉牙緊咬道:“是的,江南七怪與先父交稱莫逆,想個到陳屍官道,這血仇我吳小眉誓要索讨!否則何以安父魂,慰七位伯叔之靈!”
韓尚志心念一轉道:“彩蝶李芸香曾劫持過自己、還打了自己兩個耳光,這筆帳不能不讨,我何不把她擒了交與吳小眉,算是答謝她救命之思,從此兩不相欠!對、這是個好主意,不然挂上這筆思帳,何時才了!”
心念既決,頓覺輕松了許多。
丫環水仙忍不住插口道:“相公,蓮子羹冷了,快些吃下去吧,你已兩天不進飲食了!”
韓尚志一愕道:“兩天,我在這裏躺了兩天?”
吳小眉接過去道:“不錯!”
韓尚志心裏更加難過,他恨女人,可是偏偏受了女人這大的恩惠,他感到頭昏腦脹,如坐針氈,似乎一刻也不能久停,長身一揖道:“吳姑娘,在下告辭!”
吳小眉粉面掠過一抹奇異的表情,豁然道:“韓相公何必急着離開?”
“在下身有要事……”
“可是你傷勢末愈……”
“不要緊,這一點傷算不了什麽,姑娘大德,在下将有厚報!”
說完,舉步便走。
吳小眉欲言又止,又不好意思出手攔他,幽幽的道:“韓相公,我們能再見嗎?”
韓尚志心不在焉的慢應道:“也許會的,姑娘珍重!”重字出口,人已在房門之外。
“水仙,你送韓相公出去!”
“是!”
水仙一擰腰,搶在韓尚志頭裏,一路穿廊過戶,向外走去,身後傳來吳小眉一聲幽然長嘆,韓尚志故作未聞,低頭疾走,工夫不大,已來到門外,韓尚志擡頭—看,門上:一塊橫額,題了“聽濤小築”四個字,心想,這便是這別墅的名稱了。
“姑娘請回!”
水仙一厥小嘴道:“韓相公,你不會辜負我家小姐……”
韓尚志心頭一震,打斷對方的話道:“在下恩怨分明,有恩必報,告辭了!”
—彈身,迅快無倫的疾馳而去,門外個遠,使是大江。這“聽濤小築”正是建築在江邊,官道卻沿江而辟。
韓尚志沿江而下,一路思潮起伏不已。
“血骷髅”功深不可測,要報仇除非尋到”靈龜上人”所遺的“佛手寶笈”的另一半.練就“須彌神功”、但、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阿!
十年前、舉家遭難,唯獨母親不死,這是個難解的謎:“血骷髅”因何單獨留了她一人的姓命?
張帥叔舍子救自己。這恩德如何報,他也是舉家遭難、而他,也死了!
張帥叔自絕之時,曾說是全師命,又一再叮囑自己不許報仇、不許收屍,為什麽?為什麽?難道他認為對頭太厲害、報仇無望,抑是……
他想得頭皮發炸。
個清麗絕俗的倩影,浮現腦際,那是吳小眉。
他不由一躲腳,喃喃自語道:“我為什麽會想她,女人:女人!世上最可鄙的東西,我要忘記她。我要盡快的尋到她的仇人,報了恩,兩不相欠!”
他也想到他的拜弟小叫化子東方慧!
道旁,現出一座蒼林。
韓尚志之念—轉,迳自撲入林中,選了個僻處坐了.運功療傷,他得靈龜輸以百年功力.又經靈泉浸泡脫胎換骨。這一運功療傷,事半功倍,毫不費力。
前樂不過頓飯工夫光景,便已功圓果滿,複原如初。
正路站起身來……
災然——
一個聲音道:“別動!”接着一只手掌已按在腦後的“玉枕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