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歐化雨竟然已鴻飛冥冥,他為什麽要離開?武同春窒在當場,一個意念,閃現腦海,使他心情頓形雜亂起來,安知歐化雨不是信口胡謅,企圖脫身。
不然,在剛剛問到天地會主的時候,他便發現灰衣人牟英山現身?可是,他會施展“無敵劍法”是事實,又當何解?真假難辨,除非再找到他。
“鬼叫化”可能不耐久等,跟蹤而至,開口道:“怎麽樣?”
武同春沮喪地道:“人不見了!”
“你是說歐陽一凡?”
“是的!”
“晦!你為何要離開他?’“在下去追灰衣人牟英山,把他留在此地,他卻失了蹤。”
“你問出天地會主的來歷了麽?”
“沒有,就只差這麽一點。”
“鬼叫化”吐了口氣,道:“算了,能知道這麽多已經夠幸運了,另謀別策吧!”話鋒一頓,又道:“老弟,你傳話到底傳到沒有、怎不見武少堡主露面?”
武同春真想抖露真面目,但想到帷薄不修,家中發生了那種見不得人的事,還稱什麽雄,道什麽義,當下含糊以應道:“話已傳到,他還不能離山,只囑在下能辦的便代他辦!”
“鬼叫化”颔首不語。
武同春想到了白石玉,暗暗一咬牙,道:“在下還有個約會,必須即刻去赴。”
“鬼叫化”瞪眼道:“什麽約會?”
武同春不便明言,期期地道:“是一個私人過節!”
“鬼叫化”不再追問,一擡手道:“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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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同春想了想,道:“關于‘無我大師’師徒與西門堯前輩的血債,在下誓要連本帶利索讨,您老盡管放心,武同春的事,就是在下的事!”說完,拱手一揖,彈身離去,現在,他只有一個意念,殺白石玉。
不久,來到與白石玉分手的地方,卻不見人影;暗忖:“這小子莫不成真的溜了?十足的小人,說的話是不可信的。”
恨火,在心頭股股直冒。
“黑紗女”的聲音倏告傳來:“武同春,為了保持你身份的秘密,以後我仍叫你‘冷面客’。你在找白石玉,是嗎?”
真是陰魂不散,武同春心緒惡劣,沒好氣地道:“不錯,你怎麽也知道?”
“黑紗女”的聲音道:“我當然知道,你的家事我能不關心麽?哈哈哈哈……”笑聲尖刻充滿了嘲諷的意味,這是惡毒的報複。
武同春忍受不了,當初凝碧是被冤枉,而現在華錦芳卻是事實,這醜事使他見不得人,對“黑紗女”來說,是最好的報複機會了。
“黑紗女”又道:“怎麽不說話了?我很同情你的遭遇,臉孔被毀,妻子又紅杏出牆,也真夠你受的……”
她還不知道武同春被毀的容貌業已恢複。
武同春咬牙道:“笑吧,盡量地譏諷把,我全認了。”
“黑紗女”道:“這不都是事實,難道是我無中生有?我愈想愈替凝碧不值,生前名節受污,又遭慘死,她……太可憐了,她是瞎了眼才嫁給你這……”
武同春狂叫道:“夠了,不要說了!”
“你不想聽?”
“你何不殺了我,幹幹脆脆……”
“不,我要你活下去,讓你的良心殺你。”
“我的女兒遺珠呢,你把她怎麽樣?”
“她過得很好!”
“活生生拆散人家骨肉,不嫌太殘忍麽?”
“殘忍?哈哈,她知道她娘是怎麽死的,她會恨你一輩子。”
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武同春厲聲道:“‘黑紗女’,這種手段太不人道了!”身軀晃了兩晃,幾乎站立不穩。
“黑紗女”冷酷地道:“你很人道,是嗎?”
近乎哀求地,武同春凄聲道:“把遺珠還給我,我……要在她身上補償對她娘的虧欠,我求你,讓我父女生活在一起。”
一聲冷笑,“黑紗女”道:“她不要跟你生活,八年來,你沒愛過她,關心過她,再說,她如何跟你生活?把她交給那不守婦道的繼娘麽?哼,辦不到!”
武同春的心又一次被撕碎,痛苦使他喘息不止。
久久,才進出話聲道:“很好,你不給我贖罪的機會,報複吧,把殘酷的手段使出來,盡量加在我身上,反正我的心已經死了,活着的是個軀殼,我受得了,什麽都無所謂了……”身形又是一個踉跄。
絲毫不為所動,“黑紗女”道:“這算得了什麽,你可曾想來到凝碧在死前內心有多痛苦?”
武同春努力一咬牙道:“話到這裏為止,我認命。白石玉人呢?”
“走了!”
“走了?”
“不錯,是我要他走的。”
“你……憑什麽要他走?”
“因為我要你活下去,不想你死在他手下。”
武同春氣極狂吼道:“我要殺他,殺他,殺……”
“黑紗女”冰聲道:“你殺不了他,你無法接近他身前三丈,他殺你倒是很容易。”
武同春赤紅着雙目道:“他自己答應願跟我憑真功實力一拼生死……”
“黑紗女”道:“別一廂情願,不會有這種事的,說歸說,動劍他不是你的對手,他不會睜着眼送死,而且……他青春正盛,還想好好享受人生哩!”
武同春目眦欲裂地道:“享受別人的妻子?”
“黑紗女”無情地道:“華錦芳甘願,你又能怎樣?”
武同春不願再聽下去了,否則他會發狂,這種事,“黑紗女”是拍手稱快的,等于幫助她報複,厲哼一聲,道:“我會找到他的,他逃不了……”
“黑紗女”道:“他如果不想見你,你絕對找不到他!”語聲漸漸遠去。
這是條廢棄了的驿道,路面全為野草覆蓋,但仍有路的輪廓,行人在大路中央走出了另一條小路。
日正當中,前後不見人影。
武同春自己也不明白,何以走上這條馱負在棄道中的荒涼小路,此刻,他像個游魂,沒有目的,沒有思想,過重的心靈負荷、使他變成了麻木。
正行之間,一陣“沙!沙”之聲傳入耳鼓,武同春從迷茫中回過神來,轉頭舉目望去,只見一頂綠色大轎,由四名壯漢擡着,自後冉冉而至。
從穩健的腳步看來,四名壯漢是江湖人物,而非一般的轎夫。
武同春側身讓路,轎子擦身而過。
別人擡轎路過,根本與他無涉,他沒有理會的必要。
幾句極輕的對話,傳了過來——“存心避邪,偏逢煞星,那就是他。”
“‘冷面客’?”
“誰說不是!”
“快走,別讓他看出破綻。”
“他又不是千裏眼……”
“少廢話!”
聲音極低,換了旁人,絕對聽不到。
但武同春功力深厚,三丈之內可辨飛花落葉,聽了一個字不漏,登時心中疑雲大起,清叱聲:“站住!”八步趕蟬,超到頭裏,返身攔住。
四名擡轎的壯漢臉色大變。
武同春再次道:“轎子放下!”
語冷如冰,含有使人無法抗拒的威力,四壯漢乖乖放下轎子,其中之一道:“朋友意欲為何?”完全是江湖人的口吻。
武同春目芒一閃,道:“轎子裏是什麽人?”
四壯漢瞪着眼,沒一人答腔。
轎子裏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道:“什麽人阻路?”
最先頭的一個道:“是……是一位江湖朋友!”
武同春冷哼一聲道:“你們方才曾提本人的外號,什麽江湖朋友?”
女人的聲音道:“是‘冷面客’麽?”
“不錯!”
“因何阻路?”
“芳駕何人?”
“怪了,天下人走天下路,這不是無理取鬧麽?”
“就算是吧!”
“彼此河井不相犯,朋友算什麽意思?”
武同春大感為難,憑對方的幾句話,攔下了人家,連人家的來路都不知道,而且,轎中人的聲音很陌生,不過,照擡轎人口氣,內中必有蹊跷,不會說“別讓他看出破綻”這句話,不管怎麽樣,非弄明白不可。
當下硬起頭皮道:“這轎子裏藏有蹊跷,在下要過目。”
“什麽,你要過目?”
“不錯!”
“無理取鬧麽?”
“就算是也無妨!”
“‘冷面客’,你是恃技淩人麽?”
“随你怎麽想好了!”
“我是個婦道人家,你……居心何為?”
“先報上來路?”
“回娘家省親的,報什麽來路?”
“如此打開轎門!”
“你……”
勢成騎虎,武同春把心一橫,???“要在下動手麽?”
四個擡轎的,看來都有兩下子,但人的名,樹的影,碰上了“冷面客”,豈敢妄動,只眼巴巴地望着,連大氣都不敢喘。
轎簾陡地飄起,卷上轎頂,轎子裏坐的是一個芙蓉美面的少婦。
武同春眼前一亮,心卻沉了下來,轎子裏沒什麽異樣,但對方明明提到“冷面客”三個字,還說快走,別讓自己看出破綻,絕不是無的放矢。寒聲道:“什麽來路?”
少婦柳眉一緊,道:“有這必要麽?”
“是有此必要!”
“到底為什麽?”
“不必告訴你。”
“你認識我麽?”
“認識就不會問。”
“既然不認識,我随便捏造一個來路,你又怎能分辨真假?”
俐口伶牙,态度從容,顯然不是泛泛之輩,武同春心念一轉,道:“請下轎!”
少婦粉腮一變,道:“‘冷面客’,你一個堂堂武士,無理欺侮一個婦道人家,不怕被人齒冷?”
武同春橫着道:“齒冷由人去冷,在下不會改變主意。”
少婦眸光連閃,道:“你總該說個理由呀?”
武同春冷沉地道:“你手下方才曾提及在下外號,又說別露破綻,這不是理?”
少婦格格一陣嬌笑道:“這算什麽理由?你‘冷面客’名氣大,誰見了不認識,怕你找麻煩,他們随便說了兩句話,想不到反而招來麻煩……”
武同春已經鐵定了心,冰聲道:“我說下轎!”
“你……想做什麽?”
“沒什麽,檢查一下轎子。”
“這……沒來由……”
“下轎!”語意堅決,是命令式的。
“好吧!反正你武功高,自可率性而為,下轎就下轎。”說着,真的飄身出轎,向旁邊一側身,手指轎內道:“請檢查?”
武同春目光掃向轎中,不由為之一怔,轎內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登時大感尴尬,出不了聲。
少婦冷笑了一聲道:“滿意了麽?”
武同春不死心,但又無可奈何,一擺手道:“去吧!”
少婦深深吐口氣,坐回轎中,拉下轎簾,四壯漢擡起,如飛而去。
武同春窒在當場,越想越不對勁,這裏是有文章,可是偏偏看不出端倪,對方如是男人,可以用強,而對方是個女的,不能失了分寸。
突地,他發現轎子停放過的位置,有些刺目的斑漬,近前一看,厲呼道:“血!”
這血當然是轎子裏滴落的。
武同春的心抽緊了,立即領悟過來,問題發生在墊座之下,那頂大轎,在座位下藏一個人是非常便當的事。
顯然,藏的不是屍體便是重傷者,會是誰?擡頭望去,轎子已沒了蹤影。
當然,他不會就此放過,對方提到他的名字,極可能與他有關,當下立即彈身順路追了下去。
一口氣追了四五裏,不見轎子的蹤影,武同春剎住勢,暗忖:“不對,以自己的速度而論對方就是飛,也不可能超出兩裏之外,自己耽擱的時間并沒多久。”心念之中,回身四下遙掃。
來路的左側方,有座小廟的影子,餘外四下都是空蕩蕩的,沒有可資隐藏的地方,于是,他當機立斷,彈身往回奔,測向小廟。
奔到臨近,一看,果然是間敗落的小廟。
他迫不及待地縱身越垣,登上屋頂,目光掃處,精神大振,那頂大轎,停放在磚苔砌草的院地中。
那小婦和四個壯漢圍在轎邊竊竊私語。
武同春飄絮般瀉落院地。
驚呼聲中,少婦與四壯漢紛紛彈退,恐怖之情,溢于言表。
武同春掃了轎子一眼,冷極地道:“轎座下面是什麽東西?”
四壯漢登時臉色變灰,目爆駭芒。
少婦目珠連轉之後,厲聲道:“‘冷面客’,你到底目的何在?”
武同春道:“在下問轎座之下是什麽東西?”
“這與你何幹?”
“別浪費唇舌,坦白說出來吧!”
“才殺好的豬羊,帶回娘家去的。
武同春愕然,難道真的是豬羊?心念數轉之後,道:“打開來看!”
少婦粉腮連變,寒聲道:“豬羊牲體,有什麽好看的?”
“也許就有好看!”
“我不明白,彼此素昧平生,為什麽要橫裏找岔?”
“這破廟是你娘家?”
“怪了,歇歇腳不成麽?”
“好,現在打開。”
“你不信自己打開看吧!”
武同春暗暗一咬牙,拔出露刃.把轎挑了翻卷在轎門上,一陣重濁的喘息聲發自座下,心裏立知有異。探半身用手揭起座墊,登時頭皮發炸,“呀”地驚叫一聲,連退了三步。
座墊下,赫然蜷曲着一個血污狼籍的老人。
擡頭掃去,少婦與四壯漢已逃得無影無蹤。
武同春不遑去追趕對方,他要先明白轎子裏重傷的是誰。
劍揮處,轎子被劈開,扳開座板,血人舒展開來,仔細一審視,登時鼻息皆窒,血脈也停止了運行,狂叫一聲:“師叔!”
被塞在座廂內的血人,赫然是昨晚初逢的師叔歐化雨,遍身血污,業已奄奄一息,距死不遠。
那少婦是什麽來路?為什麽要對歐化雨下這毒手?武同春目中幾乎要噴出血來,他想去追對方,但又不能扔下垂危的師叔不管,想了想,還是救人要緊。
他把歐化雨用雙手捧抱下地,平放着,只見他身上盡是創孔,皮翻肉轉,像無數張嬰兒的嘴,令人不忍卒睹。
“師叔!師叔!……”他一疊聲地叫喚着。
歐化雨只微微動了動,沒反應,暴睜着的眼,像死魚眼珠子,完全失去了神,臉上還留着痛苦的表情。
用手仔細一探,脈息已成游絲,若斷若續,不單是外傷,內傷也極嚴重,從蒼白的膚色看來,是失血太多,一顆心頓起痙攣.八成是回生乏術了。
他後悔,一時大意,縱走了對方。
歐化雨化名歐陽一凡,身任天地會右護法,是什麽人敢對他下手?那少婦真有這份能耐,還是兇手另有別人?如何施救呢?他感到束手。
一時之間,求助無門,人不能不救,照一般習慣上的做法,是以本身內元,助傷者回複生機。
但傷到這種程度,在外來的真氣撞擊之下,很可能反速其死,不救是準死,只有死馬當作活馬醫,希望出現奇跡……于是,武同春跌坐下去,手指按點“脈門”,小心翼翼地把真元由指尖迫出,徐徐注人“脈根穴”,這種獨特的手法,是“玄黃經”所載的。
歐化雨鼻息粗重起來。
武同春希望大增,縱使救不活,也得問幾句話。
突地,歐化雨的身軀震顫了一下,鼻息中止,斷了氣。
武同春陡然松手,欲哭無淚,相認不到一天的師叔,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死得這樣慘,沒留半句話,連師門的稱謂也沒交代。
木然成癡,枯坐如一尊石像,心身全麻木了。
不知過了多久,淚水才滾滾而下。
一陣大恸之後,他開始想:“那少婦是誰?什麽來路?為什麽要以如此殘酷的手段殺害歐化雨師叔?是仇還是……”
憑空想是不會有結論的,必須設法摸出對方的底。
于是,他強忍悲憤,在小廟旁選了個高亢之地,埋葬了歐化雨。
陽斜夕照中,武同春站在這堆新土之前,作最後的憑吊。
突地,他感覺身後來了人,這是一個拔尖高手本能上的反應,十分微妙,說不出道理,他冷冷地開了口:“什麽人?”
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道:“是在下!”
像是忽然被毒蛇咬了一口,武同春電疾轉身,眼前站着的是白石玉,想不到他會自己找了來。
武同春血行加速,殺機玄熾,咬牙道:“姓白的,此地風水好麽?”
白石玉無所下地道:“很好,是不惡!”
武同春目中煞芒一閃,道:“你喜歡此地麽?”
白石玉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好風水,見臺當然也不例外。”
武同春冷哼了一聲道:“我倆只有一個人可以活着離開此地。”
白石玉搖手道:“在下不是來打架的,別說得那麽難聽,在下是……”
武同春雙目一紅,道:“我們是如何約定的,你說話是放屁麽?”
白石玉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道:“兄臺被尊為第一劍手,應該保持風度,豈可口出惡聲!”
武同春手按劍柄,怨毒至極地道:“什麽風度?哼!你這敗德的小人,淫人妻子,我代武同春殺你。”
白石玉挑眉道:“‘冷面客’,這簡直不像人話……”
“你根本不是人,對你用不着說人話。”
“拿賊拿贓,提奸捉雙,你看到我跟華錦芳睡覺了?”
這句粗鄙不堪的話,更使武同春受不了。
這禽獸居然恬不知恥,振振有詞,“嗆”地一聲,霜刃出了鞘,眸中的殺機,幾乎凝成有形之物,令人看了,不寒而粟。他不再開口,作成了起手之勢。
白石玉向後退了一個大步,依然從容地道:“兄臺目前迫切地要找到四男一女,對麽?”
武同春心頭一震,脫口道:“你怎麽知道?”
白石玉道:“要不是碰上他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怎麽會知道兄臺在此地?”
武同春深深吐了口氣,心念由轉:“目前急切要知道的是那少婦的來路,這機會不能錯過,至于白石玉這筆帳,随時可以算。”心念之中,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向兄臺通風報信呀!”
“對方什麽來路?”
“記得以‘見血倒’毒針暗算你的‘牡丹夫人’麽?”
“記得,怎麽樣?”
“那少婦就是她的傳人。”
聞言之下,武同春登時血脈贲張,厲聲道:“這麽說,他們是天地會的白石玉點頭道:
“誰說不是?”
武同春愕住了,師叔歐化雨天地會的右護法,他們怎會對他下毒手難道他的身份已經被對方知道了?當下脫口道:“他們為什麽要殺他?”
白石玉挑眉道:“他,他是誰?”
武同春手指眼前的新土,道:“天地會右護法!”
“歐陽一凡?”
“是的!”
“墓碑……歐化雨,怎麽回事?”
“這是他的真名。”
“那他們說的不錯了,是有這回事……”
“怎麽說?”
“說他與你勾搭,吃裏扒外,犯了判逆大罪!”
武同春仰首望天,痛憤交集,他想起在河灘與師叔對話時,灰衣人牟英山曾經出現,不用說,這情況是那老匹夫發現的,當時去追牟英山沒追上,回頭時師叔已不在,還以為悄然離去,想不到竟遭毒手。
白石玉接着又道:“聽他們的口氣,歐化雨曾遭酷刑,但他沒招供,他們是準備帶他回會壇的,卻被你中途截下!”
這一說,證明身份還沒洩,武同春紅着眼道:“那少婦叫什麽名字?”
“這倒不清楚,他們沒提,只知道她是‘牡丹夫人’的傳人。”
“人在何處?”
此刻當在數裏外了。
“我非逮到她不可,什麽方向?”
“往東,不過中途是否改變就不得而知了。”
武同春心念一轉,道:“那先了斷我們之間的事!”
白石玉搖搖頭道:“這是場誤會,不該兵戎相見。”
星目一瞪,武同春氣呼呼地道:“什麽,你說這是誤會?”
白石玉道:“不信可以去問華錦芳。”
武同春道:“不必,先殺你,再殺她!”
白石玉喘口氣,道:“你這樣任性而為,必贻終生之憾!”
武同春殺氣蒸騰地道:“你自己說的,我們憑真功實力一決生死,不算話?”
白石玉淡漠地道:“此一時,彼一時,在下後來想通了,實在犯不上。”
“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漢?”
“就說是女人也無妨!”
“你知道羞恥二字怎麽寫?”
“在下曾讀詩書,當然會寫,見臺未免太小看在下了。”
武同春氣得兩眼發藍,切齒道:“姓白的,裝佯救不了你。”
說着,霜刃橫了起來,又道:“你這種人死了不必埋!該曝屍以傲效尤。”
冷笑數聲,臉色一沉,白石玉眸中厲芒一閃,道:“別以為我怕了你,只是不願殺你,你并沒什麽了不起,我要下手,你沒機會出劍!”
他是頭一次用這種口吻說話。
武同春目中殺芒暴射,正待……白石玉鬼魅般倒飄到三丈之外,寒聲道:“在這個距離之內,看是誰出手快?”
武同春恨極欲狂,他又失算了,不該跟對方鬥口,應該早早下手的,對方所恃的是身法與銀線般的奇詭暗器,能在三丈之外出手,而這距離,對用劍是致命傷,因為夠不上部位,上步出劍,說什麽也沒對方的暗器快,但就這樣任由對方弄鬼麽?當然不,沉哼一聲,彈身出劍,快如電閃。
人影一晃,白石玉幽靈般變換了位置,仍是三丈距離,劍術再高也沒用。
氣極之下,武同春口不擇言道:“白石玉,你不敢打便是雜種!”
白石玉以牙還牙地道:“你連姓名都不敢報出來,是什麽種?”
暮在此刻,一個蒼洪的聲音道:“哪位是第一劍高手?”
武同春與白石玉同感一窒。
一個五十出頭的半百老者現身出來。
武同春一看不認識,心裏不由嘀咕起來,不知是哪一個好事的給自己安上了“第一劍手”這外號,今後的事情可多了。
白石玉插口道:“就是這位‘冷面客’!”
武同春遙遙瞪了白石玉一眼。
老者朝武同春打量了幾眼,拱手道:“少俠,幸會!”
武同春冷冷地道:“閣下有何指教?”
老者沉聲道:“奉家主母之命,尋訪少俠……”
武同春愕然道:“令主是誰?”
老者神秘地道:“見了就知道。”
武同春淡淡地道:“閣下不說明事因,在下不準備加以考慮。”
老者微一皺眉,道:“小老兒只奉命相邀,別的不便饒舌。”
武同春道:“如果在下不應命呢?”
老者再次拱手道:“希望少俠俯允,以免小老兒為難,家主母奉邀,可以說是請求。”
武同春頗感為難,這種無頭約會,根本無法判斷內裏的文章,當然,他可以一口拒絕,但又捺不住那好奇之心。
而且看這老者,是個正派人物,目光正而不邪,神情也很開朗,不過,人心險惡,誰能料得定呢?白石玉仍遠遠站着,冷聲接口道:“好歹總得說出理由,哪有悶葫蘆賣藥,強要人買的道理。”
老者看看白石玉,又看看武同春,根本摸不透兩人之間的關系,剛才的情況,顯示雙方在動手,而言語間,似乎又互相關切,略作沉吟,道:“小老兒只能說一點,家主母有極重要的事奉懇,非少俠莫辦。”
武同春有些茫然地道:“貴主母認識在下?”
老者道:“僅是聞名。”
武同春道:“既然素昧平生,怎知在下能于效勞?”
老者眉毛一掀,道:“就憑‘第一劍手’四個字。
頓了頓,又道:“敝上草居,離此并不大遠,無論如何,請小俠枉駕一行。”
白石玉又接口道:“既然人家是誠意相邀,兄臺何妨走上一趟?”
武同春轉頭道:“我們的事呢?”
白石玉道:“有的是時間解決,不争這一時半刻。”
武同春着實不甘心,但白石玉滑似游魚,鬼詐百出,而且這過節是不能當第三者之面抖露的。
心念之中,暗暗一挫牙,道:“下次什麽地方找你?”
白石玉似乎早有定見,不假思索地道:“在下不會走遠,明天日午為限,不離附近五裏,如何?”
武同春道:“好吧!就這麽說定了。”
其實這句話是多餘,白石玉的字典裏沒有“信”字,他明明知道,但不能不說。
白石玉道:“一言為定!”
語意倒是滿堅決的。
老者側身道:“小老兒有僭帶路,少俠請!”說完,挪動腳步。
武同春懷着既好奇,又困惑的心情,随着老者上路。
這是一座孤立在野曠中的巨宅,四周古柏圍環,一條寬闊的馬道,在古柏夾峙中直通在門。
武同春随着老者來到在門前,已是起更時分。
巍峨的門樓很夠氣派,但顯得有些古舊。老者叩開了在門,領着武同春運入深深庭院,穿門入戶,一路靜悄悄不見人影,武同春在想:“這是什麽人家,女主人是誰,巴巴地派人找自己來,到底為了什麽?……”到了第三重院落,老者才停下身來。
迎面是大廳,廳裏燈火通明,但依然不見人影,武同春下意識地感到氣氛迫人,從進大門以來,除了應門的,沒見到第三個人。
老者開口道:“屈駕稍候,容小老兒入內通禀!”說完,拱了拱手,上階繞過長廊,消失在角門裏。
廳門是敞開的,從外面可以看到堂皇的布置,表面上看來,不是致仕的顯宦,便是退休的富豪,沒有江湖氣。
工夫不大,廳內人影浮動,老者随之出現,側身肅容道:“累少俠久候了,敝女主人請少俠入廳相見!”
武同春定了定神,昂首舉步,上階、跨入廳中,目光掃處,不由窒住了,一個貴婦打扮的白發老妪,端坐居中,手裏拄着一根黑黝黝的藤杖,兩名青衣婢女侍立身後,這老姬并不陌生,赫然是曾有一面之緣的“墨杖夫人”。
不久前的一幕,電映心頭,“九尺二”揀選傳人,四下搜羅資質好的年輕人,不合意就予以殺害。
“墨杖夫人”的一個遠房侄孫,便是被害者之一。
心念未已,只聽“墨杖夫人”悠悠開口道:“少俠請坐!”
武同春回過神來,忙抱拳道:“夫人相召,不知有何指教?”
“墨杖夫人”擡手道:“請先坐下,再慢慢地談!”
武同春挪步到側方,告了坐。
另一名小婢從屏風後走出,獻上香茗,然後退去。
武同春忍不住又道:“夫人有話就請明示,晚輩不能耽延太久,另外有事待辦!”
“墨杖夫人”略作沉吟,道:“先容老身略思地主之誼,喝杯水酒……”
武同春立即欠身道:“盛情心頭,不必了!”
“墨杖夫人”眸光一閃,道:“上次匆匆一面,未曾問得少俠姓名……”
心念一轉,武同春道:“晚輩一向以‘冷面客’為號,因某種原因,未便奉告姓氏,請夫人海涵!”說完,又欠了欠身。
“墨杖夫人”微一皺眉,道:“那就算了,少俠號稱第一劍手,傳聞中,劍法無敵……”
讪讪一笑,武同春道:“那是好事的同道謬加之同,晚輩絕對不敢以第一劍手自居。
“墨仗夫人”微微一笑,道:“少俠太謙了!”話鋒一頓,又道:“如老身眼目尚未昏花,少俠是戴了面具的,是麽?”
心頭一震,武同春期期地道:“夫人法眼不訛,晚輩是戴了面具。”
點點頭,“墨杖夫人”道:“好,我們言歸正傳……”
武同春巴不得這一聲,立即接口道:“晚輩洗耳恭聽!”
“墨杖夫人”一字一句地道:“老身着人尋訪少俠,目的在情重少俠救活一個人人!”
武同春大感錯愕。消人一緊,道:“救冶人當請歧黃聖手,晚輩對此道是門外漢。”
“墨杖夫人”笑笑道:“歧黃聖手無能力力,少俠是老身所知最佳人選。”
武同春茫然道:“這……晚輩就不解了?”
“墨杖夫人”一本正經地道:“這病人得的是怪症,真正的歧黃高手無能為力,唯有你‘第一劍手’,只消一出手,便可回春。”
“這……晚輩仍是不解?”
“說明了少俠就懂!”
“那就請明言了吧。”
“少俠聽說過‘乾坤一劍’這名號麽?”
武同春征了征。深深一想,雙睛發亮道:“聽說過,‘乾坤一劍’是數十年前的劍道翹楚,劍下沒有二招之敵,但早已失蹤,在武林中如奇葩一現,夫人因何提起他?”
“墨杖夫人”沉重地道:“他沒失蹤,幾十年來,禁锢在獄中。”
武同春驚聲道:“禁锢在獄中?”
“墨杖夫人”颔首道:“不錯,是在獄中,所以特請少俠破獄救人。”
武同春困惑至極,窒了片刻才道:“是官府大牢?”
“不,是心獄!”
“心獄?”
“是的,他自己造的牢獄,無以自拔!”
“這……晚輩不懂?”
“索性告訴你,“乾坤一劍’便是拙夫!”
“奧!”
“他是劍癫!”
世間聽說有“花癫”,卻從來沒聽說過“劍癫”這名稱,不由膛目道:“劍癫?”
“墨杖夫人”道:“不錯,劍癫,嗜劍成僻,由僻轉癫!”
武同春睜大了眼不知所對。
“墨杖夫人”接着又道:“拙大行走江湖,不過短短三年,走遍大江南北,沒碰到過兩把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