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的東西刺了一下,意念都來不及轉,“牡丹夫人”掙脫了被抓住的手,一個翻滾,到了兩丈之外,彈起身就待循走,突又悶哼一聲,落回原地。
黑影一晃,攔在頭裏,這神秘的女人現身了,一身黑,黑巾蒙面。
武同春一陣暈眩,“砰”然坐了下去,口裏栗呼道:“毒!”
“黑紗女”怒聲道:“我早就警告過你的,你還要自尋死路,快閉穴阻止毒勢攻心。”
武同春急以右手自點左臂穴道,并以內元阻止毒勢,只這麽一眨眼工夫,一條左臂已完全麻木,似已不屬于自己,這種劇毒,實在是駭人聽聞,發作得這麽快,心裏恨極怒極,但已經嫌遲了,暈眩之感并未消失,視線一片模糊。
“牡丹夫人”倒彈而起。
“黑紗女”只一揮手,“牡丹夫人”栽落地面。
武同春狂聲道:“這是什麽毒?”
‘黑紗女”冷極地道:“這是江湖中罕聞的劇毒“見血倒’。你死定了,這狐貍身上沒帶解藥。”
武同春透心冰涼。
“黑紗女”上前,把一粒龍眼大丸子,塞到武同春口裏,道:“解不了毒,但可以保你三天不死!”
武同春把藥丸吞了下去,栗聲道:“你怎麽知道她身上沒帶解藥?”
“黑紗女”聲音微帶激動地道:“這事是事先計劃好的,只要得手,你便沒有活路。”
武同春切齒道:“誰的計劃?”
“會主夫人!”
“天地會主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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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我是無意中聽到他們的密議。我錯了,如果早趕到一步,宰了她,便不會發生……”
話聲中,掠回“牡丹夫人”身前,冷酷地道:“你準備怎麽個死法?‘牡丹夫人’!”
似已自知難免,厲笑了一聲道:“‘黑紗女’,随便怎麽死都行,不過,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
“黑紗女”冰聲道:“反正你不會看到了,是嗎?”
話鋒頓了頓又道:“你用右手施的毒,所以我要先廢了你的右手。你有目如盲,投入荼毒武林的幫派,所以我得再剜你雙目。你憑着武功,甘作鷹犯,我要廢你武功。“天地會”
不會收留一只殘廢了的走狗,什麽下場,你自己去聽命運的安排……”
“牡丹夫人”狂吼道:“你敢?”
“黑紗女”嗤之以鼻道:“就這麽決定了,吼破喉嚨也沒有用!”
武同春服下了“黑紗女”的丹丸後,暈眩之感逐漸消失,功力也如常,只是一條左臂完全不能動彈,像一條挂在身、但不屬于自己的手。
“牡丹夫人”怨毒至極地道:“你無法如願的,我不會容你得意,如果你被“天地會”
逮住,你的下場将面倍于剛剛你說的。”
“黑紗女”淡淡地道:“求援麽,來不及了,不過召人來替你善後倒是不壞。”
武同春站起身來,大步迫近“牡丹夫人”。
“黑紗女”道:“照我方才說的處治她!”
說完,退身隐去。
“牡丹夫人”以亡憐的目光望着武同春道:“少俠,我……是身不由己,奉命行事。”
武同春挫牙道:“很輕松,殺人是兒戲麽?”
頓了頓又道:“你真的沒有解藥在身邊?”
“牡丹夫人”道:“我可以取得到,只要……”
“黑紗女”在暗中大聲道:“快下手,她已經發出求援的信號,援手馬上到,包定是勁敵。”
武同春掣出了長劍,夜色中,白芒閃閃,如映月的雪光。
“牡丹夫人”厲聲道:“你不想換回一命?”
“黑紗女”無情地道:“為了除去‘冷面客’,“天地會”不惜犧牲你這種爪牙一百個,別故意蘑菇了,誰來了也救不了你。”
武同春揚劍準備下手……“牡丹夫人”厲叫道:“‘黑紗女’,我做鬼也饒不下你這賤人!”右手掌突地按向腦門。
武同春愣住了,當然,他不會再阻止。
“牡丹夫人”連哼聲都沒有,便倒了下去,身軀一陣扭動,便寂然了。
“黑紗女”的聲音道:“她很聰明,自己了斷。現在你可以看看她的右手。”
武同春狐疑的俯下手,拉起“牡丹夫人”的右手,仔細一看,只見她念中二指的指縫間,夾了一個小小的皮套,皮套中央露出一個不到二分的尖芒,藍汪汪,顯然淬了劇毒,不由脫口道:“這是什麽東西?”
“黑紗女”的聲音道:“那就是施毒的工具,她只消用手抓或按,毒針刺破皮肉,見血就是死路一條。她自決刺的是太陽穴,所以去得急速。”
武同春打了一個冷顫,想到自己已中了“見血倒”的刺毒,“黑紗女”的丹丸,只能維持自己三天的活命,三天之內如果解不了毒,死路一條,三天,太短暫了!
想到這裏,一顆心倏地往下沉。
左臂依然麻木不仁,一力都用不上。
一陣沙沙的穿林之聲,傳人耳鼓。
“黑紗女”的聲音道:“有人來了,你劇毒在身,不宜妄用真力,快走,由我對付。”
逃,對武同春來說,是極不情願的事,不禁躊躇起來……“黑紗女”的聲音又道:“快走,到三裏之外等我,再謀解毒之策。”
武同春無奈,只好依言走避。
一聲驚呼傳出:“在這裏!”
武同春才奔出數丈,忍不住停身回頭望去,只見四五條人影,圍在“牡丹夫人”的屍身旁,其中一個,是與“牡丹夫人”年齡仿佛的女人,衣着很考究,夜色中,可見閃閃發光的翠珠。
來人中一個老者栗聲道:“禀夫人,內總管是自決的!”
夫人,不用說,這貴婦人打扮的是會主夫人了,內總管指的當然是死者。
武同春一聽來的是會主夫人,卻不想馬上離開,在樹後隐身起來。
會主夫人一揮手,怒喝道:“給我搜!”
人影一陣幌動,紛撲向林深處。
在武同春藏身的反方向,傳出一聲女人的陰笑,不用說,是“黑紗女”故意引人,以便利武同春走脫。
這一着很有效,人影紛紛回頭,撲向發聲處。
又是一聲刺耳的陰笑,傳自另一個方位。
會主夫人大聲道:“統統回來。”
奉令搜索,回集到原處。
會主夫人冷沉地道:“你敢莫是‘黑紗女’?”
“黑紗女”的聲音道:“夫人好見識,一猜便中!”
聲音像發自虛無之間,令人無法制定方位,這是她的拿手絕着。
會主夫人冷哼了一聲道:“人是你殺的?”
脆脆地一笑,“黑紗女”的聲音道:“擺明着她是自殺,怎能開口誣人?”
會主夫人又哼了一聲,道:“想不到你跟‘冷面客’是一路的,有種現身出來,讓本夫人見識一下,你到底是精還是怪?”
“黑紗女”道:“那不行,違背本人的原則!”
會主夫人氣呼呼地道:“你見不得天日麽?”
武同春突然發覺有人影到了身旁,不由大吃一驚,本能地橫起了劍。
“你還不走,真的要找死麽?”來的是“黑紗女”。
武同春吐了一口氣,他實在沒有什麽話好說,轉身便走。
“黑紗女”跟在後面道:“記住,三裏之外等我,我為你設法解毒!”
會主夫人的聲音又告傳來:“‘黑紗女’,你真的不敢現身?”
“黑紗女”蜇向另一個方位,發話道:“規矩不能破!”
武同春加速身地奔去,不變方向,盤算着已到了三裏之外,緩下勢來,心想:“她是讨賬的,自己能接受她的恩惠麽?她的目的是不願自己死,以遂她報複的心願,大丈夫生而何為死何地,三天,足可趕到方大娘的公公‘鐵心太醫’的隐居處求治,如果趕不到,只好認命,何必受制于一個女子。”
心念中,他不再停留,全速奔去,生死對于他本無所謂,只是他覺得還不能死,許多事還未了,“黑紗女”帶走了遺珠得追回安頓,白石玉拐誘人妻得付代價。
想到白石玉與華錦芳,他的心又在瀝血,恨,無比的恥辱……”
第三天,向午時分,武同春奔到了距“鐵心太醫”隐居處不及一裏的地方,由于奔馳過急,動了血氣,毒勢已有發作的跡象,同時,藥力控制的時限也到了,他祈望着能掙紮到地頭,不要在中途倒下。
毒勢不斷向心脈沖撞,已經有阻遏不住之勢,暈眩之感也與時俱增,腳步開始踉跄。
距離逐漸縮短,但人也呈不支。
一聲如雷暴喝震耳響起:“站住!”
武同春猛吃一驚,停下腳步,定神一看,三條人影攔在身前,居中一個身形魁偉,赫然是“天地會”的太上護法,登時心裏泛寒,以目前情況,能否與對方抗衡,大成問題。
魁偉老者獰聲道:“‘冷面客’,你實在命大,怎麽,你受了傷?”
他業已發現武同春目光渙散,接着又道:“該死的還是活不了!”
武同春心頭大凜,他意識到危機迫在大眉睫,潛在的內力被激發,雙眸神采重現,冷沉地道:“幸會!”
魁偉老者嘿嘿一陣冷笑,道:“這恐怕不是幸會?”
武同春的手按上劍柄,他的左手等于殘廢,只有憑單手一拼了。
魁偉老者又道:“有遺言麽?”
武同春心念一轉,道:“閣下不是泛泛之輩,應該有個名號的?”
魁偉老者以震耳的聲音道:“當然,在你死之前,無妨讓你知道你是何人劍下超生,以免做糊塗鬼,本座‘東海大家’江浪,記住了。”
這名號前所未聞,連見識多而廣的“鬼叫化”也認不出他,原來是海外的人物。
武同春脫口道:“東海大豪’江浪?”
“對了,完全正确?”
“‘天地會’不擇手段的對付在下,什麽原因?”
“嘿嘿,這你就不用知道了,本會一向不姑息敵對者。”
流血勢所難免,武同春拔出劍來,橫在胸前。
“東海大豪”江浪也掣出巨劍,目芒一閃,道:“你沒有別的話要說了?”
武同春咬牙道:“還有一句話,遲早在下要使‘天地會’除名。”
一聲狂笑,“東海大豪”道:“癡人說夢話,你現在已死定了!”
說着,巨劍上揚,映着日光,泛出刺目寒芒。
背城借一,生死系于一擊,武同春知道如果一擊無功,将沒有再出手的機會,毒勢業已發作,再動真氣,不死于對方的劍,也必死于“牡丹夫人”所下的毒,是以他把全部功力,凝聚貫注劍身。
氣勢,仍然相當驚人。
“東海大豪”可不敢托大掉以輕心他曾在武同春劍下栽過。
随行的兩名武士朝兩側退開,按劍蓄勢,準備必要時出手。
短暫的對峙,宏喝聲起,“東海大豪”出了手,巨劍挾雷霆之威,罩武同春,勢道之強,令人吃驚。
武同春咬緊牙,施展“玄黃劍法”中最淩厲的一招以攻應攻。
金鐵交鳴,劍氣四溢,旁觀的兩名武士,下意識的向後彈退。
“東海大豪”連退三步,悶哼出聲。
武同春一連兩個踉跄,勉強穩住,眼前一片黑,幾乎栽了下去,他心裏大叫“撐住,不能倒下,否則爬再也起不來了!”
生死攸關,潛力發揮無遺,搖搖頭,視線又告清明。
“東海大豪”面如紫血,胸衣裂開,濕了一大片。
武同春竭力撐持,仍是待發之勢,他十分明白,再無法承受一擊了只要稍稍露出乏力的跡象,對方絕不放過殺人的機會。
堅韌的意志力,是克敵的無上要義,他的眸子裏,殺芒熠熠。
當然,這像是夕陽的目光,支持不了多久的。
“東海大豪”傷勢不輕,人在緊要關頭,是會權衡利害的,他不知道對手身中劇毒,左臂如殘,卻震于武同春單手出劍。
雙方仍持着。
武同春急煞,他感到再無法支持表面的狀況了。
久久,“東海大豪”自中光焰黯淡下來,一擺手,提劍舉步離開,連場面話都沒交代,兩名随從武士,也跟着匆匆走去。
武同春回身,收劍,目送對方遠去,意志一松弛,人便崩潰了,眼前金星亂迸,身形搖搖欲倒。好一陣子,他又重振殘餘,蹒跚挪步,他必須趕到地頭,不然真的死定了。
一步一步地挨,幾番要倒下,但他咬牙挺住,走幾步,停一下。
能挨到地頭麽?他毫無把握。
像有十年那麽長,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了荒庵的影子。
快到了,但他也到了寸步難移的地步了,地在轉,天在旋,景物呈一片模糊,毒勢已突破了心服的藩籬。
“砰”地一聲,他倒了下去。
救星就在咫尺,但可望不可及,他連爬動都不可能了,張口欲呼,但發不出聲音,喉嚨是幹的,口唇是焦的。
這正應了一句俗話:“有命不怕家鄉遠,無命倒死大門前。”
他想:“我是死定了!”
終于,他失去了知覺。
重新睜眼,只見一燈如豆,躺在軟軟的床上,第一個沖上胸海的意識是:“我還活着麽?”轉動目光,床邊站着兩條人影,努力細望,認出是方大娘和她的兒子方桐,激奮之餘,他哼出了聲。
方桐興奮地道:“娘,他醒了。”
方大娘額手道:“謝天謝地!”說着,靠近床沿,激動地道:“武大少,真把我大娘急死,家翁費了極大的手腳,如果你再不醒轉,便宣告無望了!”
回頭道:“桐兒,參湯來!。
方桐趕緊端來一碗備好的參湯,由方大娘接過,親自喂下。
一陣喘息之後,武同春開了口:“大娘,再造之恩,沒齒難忘!”
方大娘道:“傻話,我母子的命,是令先尊再造的。”
方桐接口道:“武大哥,我爺爺說,只要人醒來,很快就會恢複,你閉上眼歇一會。”
武同春眼角閃出感激的淚光,合上眸子。
他這條命是揀回來的。
不久,昏然人睡,再度醒來之時,天色已經大亮,真氣開始在體內流轉,人果然複原了,他翻身起坐,下床。
方大娘母子推門而入,喜笑顏開。
方桐忙把他按坐床邊,道:“武大哥,先別走動!”
方大娘打了個哈欠,道:“要不是桐兒自外歸來,發現你倒在門前,便沒救了。”
武同春感激至極的目光掃了方桐一眼,道:“大娘,你……像是疲累了?”
方大娘笑笑道:“三天三夜沒合眼,你能活過來,這算得了什麽。”
武同春想開口,但不知說什麽好,因為憑言語已不足以表達內心的感激。大恩不言謝,只有沉默,銘之于內腑。
方桐興致勃勃地道:“武大哥,我爺爺答應你複原之後,為你恢複容貌。”
舊話重提,武同春雙眼一亮,道:“為我複容?”
方桐道:“是的!”
方大娘插口道:“他爺爺說了,現在還來得及施術,如果再耽延些時日,便無能為力了。”
武同春低下頭,心想:“我虧欠了凝碧,連贖罪的餘地都沒有,這算是一種懲罰,多少可以減輕些良心上的負荷,複容何為?”
心念之中,擡頭道:“不必了!”
方桐驚震地道:“武大哥,這是複世難求的機會,你……竟然拒絕了?”
武同春苦笑一聲,道:“兄弟,你……不會明白的。”
方桐道:“小弟如果明白,便不會問了。”
方大娘正色道:“武大俠,恕大娘我倚老賣老,古語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你臉容被毀,而拒絕醫治,令尊堂能瞑目九泉之下麽?”
武同春心弦為之一震,這是大道理,他駁不倒,事實上,這是別人求之不得的機緣,若非方大娘母子的關系,“鐵心太醫”可沒這麽好說話。
方大娘接着又道:“你不能蒙面一輩子,怎能不見親友的面。”
親友二字,使武同春想到唯一的女兒遺珠,不錯,這副面孔,能見女兒的面麽?又以何言交代?遺珠會有什麽反應?方桐接口道:“武大哥,你拒絕必有理由,這完全不近人情,為什麽?”
武同春深深吐。氣,搖搖頭,期期地道:“人,有時難免有不可為外人道的苦衷……”
方桐有些激動地道:“我不知道大哥竟有什麽苦衷,而要自暴自棄?”
方大娘上前撫着武同春的肩頭,以慈母對愛子的态度道:“聽大娘的話,不要任憂你不是小孩子了,要堂堂正正,豈可辱沒先人,無雙堡有你在,總不能永遠沉淪,你要重振家聲啊!”
武同春的決心動搖了,呆了半晌,道:“好,我聽大娘的話,接受施術。”
笑了笑,方大娘道:“這才好。”
方桐道:“我就去告訴爺爺!”說着,匆匆出門而去。
憑着“鐵心太醫”功參造化的醫術,武同春的面容回複如初,只留下淡淡的痕紋,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不但如此,連喉嚨也複原了,聲音不再粗啞,前後整整費去了一個月的時間。
拜別了方大娘一家人,他重新踏上江湖路。
面具仍然戴着,他還是“冷面客”。
他有一份大大的喜悅,也有深重的哀愁,發妻已亡,遺珠在別人掌握,而續弦妻子華錦芳不但是仇人的女兒,且是不貞的賤婦,面容雖複,但依然見不得人啊!
華錦芳的事必須首先解決,這根心上的刺不拔除,寝食難安。
于是,他取道直奔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