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黑衫老者兀立着沒開口,但一雙懾人的眸子,卻直在武同春身上打轉。
求生的機會是不能放過的,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武同春就躺卧之勢迅快地運功沖解穴道。
黑衫老者移身到窗邊外望,看樣子是等待會主來臨。
機會難得,武同春全力加緊行動。
黑衫老者不時回顧,以防發生變化。
武同春生死玄關之竅已通,在求生心切的情況下,自解穴道不難,問題是時間夠不夠,現在,他祈望的是天地會主遲些來臨。
黑衫老者轉身走近,沉聲道:“你是‘冷面客’,也是‘鬼睑客’?”
武同春行功正緊,閉着眼不理會。
黑衫老者再次道:“你如果肯帶本應找到武少堡主,你就可以不死!”
武同春依然不理,同樣的話,他聽得太多。
黑衫老者踢了他一腳,怒聲道:“你聽到本應問你的話了?”
這一腳踢得好,無巧不巧踢中了武同春正在力沖的脅間“商曲穴”,身軀一震,穴道全解,雙目震張,正待蹦起,心意一轉,他打消了這念頭,因為這是一睹天地會主廬山真面目的唯一機會。
“天地會”自立舵以來,沒有人知道會主是誰。
目芒雖只那麽一閃,但卻驚得黑衫老者後退了一個大步。
就在此刻,房門外傳來一個震耳的聲音:“‘冷面客’,現在據實回答本會主的問活。”
武同春心頭大震,天地會主已經來臨,目光掃向房門,不見人影,顯然,對方不打算展現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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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衫老者退到側方,老睑一片肅然之色。
天地會主的聲音又道:“武少堡主的真實生死下落如何?”
聲音似曾相識,但聽起來很怪,有一種別扭的味道,不用說,是故意改變聲調,以圖掩飾。
武同春冷冷地笑道:“尊駕是誰?”
“天下本一家,武林唯一會,本座就是會主。”
“何不出示尊範?”
“用不着!”
“堂堂一會之主,藏頭露尾,不失身份麽?”
“休得放肆,快回答本座的問話。”
“如果在下不願回答呢?”
“那你将後悔莫及。”
武同春冷哼了一聲道:“未見得!”
陰森森一笑,天地會主道:“右護法!”
黑衫老者躬身向門,道:“卑座在!”
“先卸下他一條胳膊!”
“遵谕!”
黑衫老者拔劍止步,森森劍芒,朝武同春左臂劃落。
“砰!”挾以一聲栗哼,黑衫老者倒撞向窗壁,武同春挺身而起,拔劍,沖出房門,動作快如閃電。
門外,是個明間,不見人,除了桌椅,沒有什麽擺設。
武同春掠出庭院,依然不見人,天地會主不知隐匿何處。氣得他直切齒,目光掃瞄之下,才發現此地就是那座關聖廟,不久前曾在門口與魏士廷決鬥,想不到自己是被帶來這裏,氣極怒吼道:“滾出來,堂堂一會之主,竟效這宵小之行。”
沒有反應,連黑衫老者也沒有追出來,童光武與“魔音女”也不見影子,看來對方不願正面與武同春一較長短。
武同春在氣憤之餘,大為失望,他仍沒有揭破天地會主的面目。
只有一點可以肯定,對方不會放過他,因為他已成為“天地會”的死敵,今後,将不擇手段的對付他。
被制前,窩心的一幕又湧現腦海,想不到華錦芳竟然勾搭上了白石玉,毫無忌憚,嚴若夫妻,而她,證實是仇人之女。
心中的恨,凝聚成了形。
發洩,他現在極需要的是厮殺、流血。
暮地,一個極冷的聲音道:“‘冷面客’,你實在命大,但你還是死定了!”
武同春聽出是天地會主的聲音,車轉身,不見人,牙擦擦地道:“本人有生之日,必使“天地會”除名。”
他說這話,是因了“無我大師”的遺願,本來不該出口的,但他在恨極之下,抖露出來了。
一陣震茸狂笑,“天地會”主的聲音道:“你辦得到麽?”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當然!”
“哈哈哈,你實在不知天高地厚。”
“事實會證明的。”
“你是‘無敵劍’武進的傳人?”
“是又如何?”
“那太好了!”
“閣下龜縮着發火話嗎?”
“放心,不會誤了你投胎的時辰。”
話聲才落,人影幢幢,武同春心頭一緊,目光掃瞄之下,只見現身的不下二十之衆,右護法黑社老者,巡監童光武,“魔音女”均在其中,其餘老少不等,從勢氣與目神看來,都是不尋常的高手。
人影迫近,布成了一個拷拷圈。
武同春緊握着霜刃,目中的殺芒,令人不寒而栗。
血戰,這是他眼前極盼的。
一個紫袍蒙面人,悠然出現在人圈外的廊階上,不用說,他就是不可一世袅雄天地會主,蒙面當然是不願意人家知道他的真面目。
武同春暗忖:“從那怪腔異調,似曾相識的聲音來判斷,一定是見過的,但他究竟是誰呢?”
天地會主冷沉的發話道:“‘冷面客’,你真的是無雙堡的弟子?”
心頭一凜,武同春道:“在下不拟回答。”
天地會主嘿嘿一笑道:“你不必回答,因為你在不久前曾經向本會童巡監承認過。”
武同春目芒一閃,道:“那又何必多此一問?”
天地會主獰聲道:“你自了如何?”
目中棱芒大盛,武同春不屑地道:“自了,那豈非成了天大的笑話!”
天地會主冷酷地道:“如果動手,你将死得很慘。”
“也許是你閣下!”
“那就讓事實來加以證明了。”
三名中年猛蟄武土挺劍越衆而出,以鼎足之勢圈住武同春。
武同春一看态勢,立即省悟,對方準備以車輪戰方式來消耗他的真力,最後再由天地會主出手取他性命,這是卑鄙而惡毒的手段,一般江湖幫派,多半用這種手段來對付強敵。
當然,他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他需要發洩,同時,除滅“天地會”以靖武林,是“無我大師”的遺願,他不能辜負聖僧贈經留丹之德。
心念中,淩厲的目芒遙注天地會主道:“閣下不敢出手麽?”
“誰說的?”
“那為何先遣這幫人來送死?”
“你還不配本座親自出手。”
“冠冕堂皇,分明是車輪戰。”
“這也無妨,反正是要你死!”
冷極的一哼,武同春道:“堂堂江湖第一大會之主,竟說出這等無恥的話來,令人齒冷。”
暴喝聲中,三柄劍挾風雷之勢,同時分從不同方位遞到,淩狠厲辣,顯示出三名劍手造詣的不凡。
白光騰起,武同春的霜刃飛旋而出。
“哇!”粟耳的慘號聲破空而起,血光迸現,三武士之一栽了下去,另兩名踉跄倒撞,身上冒了紅。
所有在場的,為之面色大變。
只一個照面,三名高手一死兩傷,這種身手可說難逢難見。
略不稍停,立即又有四人入場,三老一少。
武同春潛在的幹雲豪氣被激發了,人皮面具,使他的面色陰晦如故,但兩道目芒卻令人望而生悸,似乎目芒也成了殺人的利器。
既定的戰法,沒有任何猶豫,四柄劍迅厲地交叉劃出,威力較之前三劍更加猛辣。
這并非單人相對,解招破式,而是面面受敵,武同春一式兼戰八方,霜刃旋成了一個白圈,裂空有聲,悶哼挾折刃聲俱起,人影爆開,一劍破空飛去,另三劍全折,每人手中只剩下三尺許長一段的劍柄。
外圈爆起了驚呼。
白光再閃,慘號随之,地上多了兩具戶體。
“少狂!”厲喝聲中,一道青芒,電疾射向武同春後心。
武同春聞聲知警,反手揮劍,青光劃空而去,回身,出劍,慘號再起,幾個動作一氣呵成,猶如一瞬,屍體又加多了一具。
酷烈的場面,令人頭皮發炸。
“上!”吼聲震耳傳出,是天地會主的發令。
于是,驚心怵目的場面疊了起來。
群鬥開始——劍光飛灑,人影縱橫,喊嚷聲、暴喝聲、慘號聲,劍刃交擊斷折聲,譜成了一首瘋狂而恐怖的樂章。
整個場面沸騰了。
每一個人都瘋狂了。
生命,似乎根本失去了價值,死亡的代價,僅是一聲慘號,倒下而已。
武同春雙目盡赤,他也瘋狂了,這些狂人,都是高手中的餃餃者,劍光彙成了驚濤駭浪,随着場內屍體的增加,他的內力相叉寸的削弱了。
“退下!”
暴喝聲中,如雷雨驟歇,人影彈開,但寥寥可數,地上橫屍一餘具,活着的,全面無人色,事情總是過後才覺得可怕,這些幸存的便是如此。
武同春一襲外衫,綴滿了刺目的猩紅花朵,那是迸濺上去的。
黑衫老者與童光武雙雙迫上。
勁敵,拔尖高手,而武同春現在是疲兵。
這情況本來是意料所及的,但傲氣與怨毒使武同春不計後果。
雖然他生死玄關已通,內力再生極快,但人總是血肉之軀,任何功力均有其極限,他不能真的全無所謂,第一號勁敵還沒出手。
童光武陰側側地道:“‘冷面客’,你沒勇氣自決麽?”
武同春雙目噴火,厲聲道:“我有勇氣宰你!”
黑衫老者怒哼了一聲道:“那你就準備納命吧!”
三支劍同時揚起,厲喝聲中,三方出了手。
另一個高潮疊出。
現在,情況完全改觀,與剛才強弱懸殊的混戰不同,三支劍有攻有守,招式之玄奇厲辣,場面之激烈,令人目震心懸,嘆為觀止。
身為武林人,能見識到這種場面,的确是不虛此生。
激鬥持續,沒有半絲松懈,使人喘不過氣來。
武同春感到有些暈眩,眼前冒起了金花,五內翻攪欲嘔,但他咬牙挺住,只要有一毫差失,就得橫屍當場。悶哼乍傳,黑杉老者彈到丈外,肩臂挂了彩。
同一時間,童光武一劍刺中武同春側背,麻辣刺痛之下,武同春打了一個踉跄,危機陡現,他乘踉跄之勢斜跨一大步。
童光武的長劍再度刺出,但慢了那麽一絲絲落了空,如果他是用橫掃,武同春将難未免。
生死一發,武同春暴吼一聲,如霜利刃狂掃而出,這是背城借一的一擊。
凄哼聲中,童光武前胸冒紅,白襟綻開一朵大紅花。
“魔音女”厲喝一聲,正待……“你退下!”宏喝聲中,天地會主一晃入場。
“魔音女”扶着童光武退離圈子。
真正決生死的時辰到了,武同春鼓上步,返向天地會主,咬牙道:“拔劍!”
淩人的氣勢,使天地會主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繼之哈哈一笑道:“現在我們一對一!”
武同春切齒大叫:“當然一對一,在車輪戰之後!”
天地會主蒙了面中,不知他老臉紅是不紅,又是一個哈哈道:“本座說過,你将死得很慘!”
說着,長劍緩緩離鞘。
武同春此刻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知道自己的機會微小的近于沒有,天地會主的功力,當然在童光武與黑衫老者之上,殘春的高手,仍有出手的餘力,而他自己已真元大損,近乎強弩之未。
雙方亮出了架勢。
武同春拼聚所有剩下的內功,以圖搏命。
空氣緊張到無以複加。
場面靜得可以聽到每個人的呼吸。
“呀!”栗耳的喝聲起處,劍刃交擊,發出一陣連珠密響,武同春退了三個大步,天地會主絲風未動。
乍分倏合,天地會主欺身上步,又攻出一劍,勢道之強,駭人聽聞。
武同春連續劇戰,沒有喘息的機會,真力一時無法恢複,但他不能不搏命,死,也要死得像個武士,當下拼聚殘餘,盡全力封去。
又是一陣刺耳的金鐵交鳴,武同春再退。
天地會主右手劍不收,左掌疾劃。
陰風襲體,直鑽心脈,武同春晃了兩晃,一陣天族地轉,他咬唇硬撐住,心裏有個聲音在大叫:“我不能倒下,我不能倒下……”
天地會主狂笑數聲,道:“‘冷面客’,本座說你不自決,将死得很慘,現在要兌現了。”
武同春的劍仍橫地保持出擊之勢,但他心內明白,再不能承受一擊了,心脈正遭受陰寒之氣沖撞,痛苦難當,由于內元虧損過矩,心脈失去了強固。
他沒有答腔,牙關咬得死緊,他已無力作口頭之争。
當然,換了任何一個高手,早就倒下去,他是靠深厚的根基,和無匹的意志力在支撐着。
天地會主右手劍平擊,緩緩遞向武同春心窩。
武同春視力已經模糊,他看到遞來的芒影,卻無力封擋。
不甘束手待斃,武同春狂吼一聲,手中劍猛劈出去,光攻不守,這是拼命,然而,強弩之末,不足以穿魯缟,沒抱任何希望,只是為了不能不出手而出手。
天地會主閃退。
武同春栽了下去,掙起,又倒下。
傷殘的高手圍了上前。
天地會主陰沉的道:“了不起的奇材,如能為我用,将有一番作為,可惜……非殺他不可。”
黑衫老者道:“現在就殺他?”
天地會主懾人的目芒朝黑衫老者一掃,道:“右護法的意思是……”
黑衫老者躬了躬身,道:“會主不是要追查武少堡主的準下落麽?”
“魔音女”接口道:“姓武的已經不在人世了,他說是與本會副巡監黃有道兩敗俱亡的。”
童光武目芒一閃,道:“也許是他下的手……”
天地會主沉吟着道:“不是他殺的,他是姓武的好友沒錯。”語氣十分肯定。
“魔音女”道:“何以見得?”
天地會主冷森森地道:“不要多問,留他的命太冒險,他是個相當可怕的人物……”話聲中,長劍下刺。
武同春心裏有些明白,但他欲振無力,只好認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名老者突地驚呼道:“黑紗女”!
天地會主收劍後退,其餘在場的全都臉上變了色。
一方黑紗,在殿角的檐牙上飄動,正是神秘女煞星“黑紗女”的标志,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挂上去的。
這一聲驚呼,武同春也聽到了,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因為“黑紗女”自承是亡妻凝碧的姐妹,要代她讨債,也是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人。
“黑紗女”會在此時此地亮出标志,實在出人意料之外。
“魔音女”大聲道:“‘黑紗女’,有種現身出來!”
“黑紗女”的聲音道:“用不着,不現身一樣可以殺人!”
可怖的語調,不知發自什麽方位,單憑這點就令人莫測高深。
天地會主沉聲道:“你的來意是什麽?”
“黑紗女”的聲音道:“沒什麽,請大會主放過‘冷面客’!”
童光武怒聲道:“說的比唱的好聽,現場這幾十位高手算是白死了?”
“黑紗女”的聲音道:“難道還想多添上幾條命?”
天地會主擡擡手,止住別人插嘴,沉聲道:“‘黑紗女’,憑什麽要本座放人?”
“因為他曾救過閣下女兒的命。”
“什麽?”
“他救過閣下前妻女兒素心的命!”
“他負的人命債太多,抵不了。”
“這麽說……閣下願意賠上女兒?”
天地會主身軀一震,不愧果雄,仍保持平靜的語調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黑紗女”冷笑一聲,道:“因為大會主的女兒在我手中,一命換一命,公道麽?”
天地會主默然,眸光變得十分怕人。
童光武轉向“魔音女”道:“你還有姐妹?”
“魔音女”冷凄凄地道:“別提她!”
“黑紗女”的聲音又道:“怎麽樣?大會主難道沒有骨肉之情?”
久久,天地會主才開口道:“人在何處?”
“不必告訴閣下。”
“不嫌手段太卑鄙麽?”
“較之閣下,是小巫見大巫!”
這段時間中,武同春努力運功,真元已恢複了三四成,陰氣鑽心脈的威脅已大為減輕,但他仍躺卧不動,因為他還沒有力量出手,心中大為駭異這神秘女煞星竟然也知道自己救紫衣少女素心的事,而且以此作質要挾。
天地會主聲音一寒,道:“本座不受威脅!”
“準備犧牲女兒?”
“未始不可。”
“這不是喪失人性,毀棄倫常麽?”
“随你怎麽說,本會鐵則,不放過任何敵人。”
“閣下想到後果麽?”
“什麽後果?”
“閣下如果殺了他,我保證貴會每個月有一百名弟子喪命。”
充滿血腥味的話,令人聽來不寒而栗。
童光武暴喝道:“‘黑紗女’你太狂妄了,有種現身出來,咱們一決生死?”
“黑紗女”語帶不屑,地道:“憑你還不配說這句話!”
童光武怒發如狂,目芒四射,想找出“黑紗女”發聲的地位。
所有的人,無不怒形于色。
枭魔心性,自與常人不同,天地會主像是下了決心,沉聲道:“‘黑紗女’,咱們走着瞧了!”
“黑紗女”冰聲道:“閣下定要殺人?”
“不錯,本座豈能屈服于婦人女子。”
“不後悔?”
“哈哈哈哈……”充滿殺機的笑聲,相當刺耳。
“很好,閣下千金的人頭,準三日內送到貴總舵,至于現在在場的,看有幾個能活着離開。”
此語一出,人人變色,齊齊作出了戒備之勢。
空氣頓呈無比的緊張。
武同春的功力已恢複了将近七成。
天地會主大聲道:“本座不信這個邪,童巡監,宰了他!”
童光武巴不得這一聲,一抖劍,轉身撲向武同春,劍尖筆下紮……慘哼突起,童光武倒跟了五六步,鮮血再冒,傷上加傷。
武同春橫劍兀立,眸子裏殺光閃閃。
驚呼爆起。
童光武并非庸手,只是變化猝然,他心裏毫無防範,以為殺一個倒地不起的人,稀松平常,才有此失。
天地會主目露駭色,但随變成殺芒,轉身……武同春蓄勢以待。
“黑紗女”的聲音再告傳出:“大會主,現在情況不同了,不過,閣下仍有機會救女兒的命。”
天地會主躊躇了,“冷面客”再加上’“黑紗女”,他這一方已經沒有操勝算的把握,敵人除不了,再賠上女兒,是他所不願為的。
他深深一想,道:“‘黑紗女’,你能保證本座女兒無恙?”
“當然!”
“你何時放她?”
“閣下退離此地之後!”
“何不現在?”
“她人在一裏之外。”
武同春功力還沒有全部複原,所以他不願勉強出手。天地會主一揚手,道:“撤退,另外派人料理善後。”說完,當先掠離現場。其餘的跟着動身。
童光武獰視着武同春道:“咱們不久再見!”
武同春冷哼一聲道:“你想死,本人随時都可以成全。”
人影盡散,留下一地的死屍。
天地會主親自出馬,落得如此收場,的确太出人意料之外。
武同春收了劍,默然兀立,他不知如何開口,“黑紗女”是讨賬人,而現在等于是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出頭,今天非橫屍不可。
“黑紗女”的聲音悠悠傳來:“姓武的,以後你寸步将難行!”
武同春深深吐了一口氣,道:“謝芳駕援手!”
“用不着!”
“在下一向恩怨分明。”
“如果你認為我是救你,那就大錯而特錯了。”
武同春知道對方必有這一句話,但仍冷聲道:為什麽?”
“黑紗女”冰寒的聲音道:“我早說過,我要你活下去而已。”
武同春苦苦一笑道:“好折磨在下?”
“難道你不該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應該,在下不想逃避。”
“要逃也逃不了!”
“現在芳駕準備怎麽樣?”
“我還沒想好。”
“芳駕幹脆殺了在下,豈不一了百了?”
一陣刺耳的狂笑後,“黑紗女”冷酷地道:“要殺你又何必費事救你?告訴你,我如果想殺你,你已經死了一百次,我不殺你,卻要你活下去。”
武同春慘然一笑道:“在下會活下去的,用痛苦來贖罪,随時接受芳駕準備加諸于在下的折磨,絕不逃避。如果沒事,在下得走了?”
“慢着!”
“芳駕還有話說?”
“有!”
“請講?”
“尊夫人華錦芳似乎不安于室,你有耳聞麽?”
這像一柄利劍,紮人武同春的心房,全身起了痙攣,她怎麽也會知道?這醜事如傳了開來,武家的門風算被徹底摧毀,連後代子孫都擡不起頭,自身當然永遠見不得人。他痛苦的呻吟了一聲,咬牙道“你怎麽知道?”
“黑紗女”無情地道:“這種事是秘密不了的!”
一個奇怪的念頭湧上腦海,武同春痛苦地道:“是不是你安排來折磨我的?”
又是一長串刺耳的長笑,“黑紗女”陰森道:“這種事能安排麽?華錦芳若非不耐寂寞,能任人擺布麽?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最好是去問她本人,她自甘下賤,與人無關。”
武同春吼道:“我不把白石玉那衣冠禽獸碎屍,誓不為人。”
“黑紗女”的聲音道:“那是你自己的事。”
一顆心被塊塊撕碎,武同春又一次墜入了無形的煉獄中,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目射厲芒口裏不斷狂喘。
耳畔,傳來“黑紗女”近乎惡毒的笑聲。
酷虐的報複,怨誰呢?他應該承受的,因為是他種的因,得收這惡果。
“黑紗女”成了吳凝碧的冤魂,在施行報複。
武同春挪步準備離開,想了想,又回頭道:”你真的綁架了天地會主的女兒素心作為人質?”
“你想可能麽?”
“什麽意思?”““事情是突發的,一時間哪裏去綁人?”
“這麽說……”
“随機應變,是唬他的,根本就沒這回事。”
武同春窒了片刻,蹒跚舉步,向廟外行去。
恨、屈辱、自疚使他喪魂失魄,逆行癫狂。
日薄西山,荒涼的大道上不見人行,武同春踽踽而行,像一個醉漢,腳步有些不穩,一步高,一步低。
一陣凄切的哭聲,把武同春從迷茫中喚回,擡頭一看,不由駭然而震。
前道不遠的路中,橫着一具白木棺材,扛杠與棺蓋抛在一邊,一個半百婦人撫棺大拗,凄凄切切,令人不忍卒聽。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時,數騎怒馬,自後奔來,從武同春身旁擦過;到了棺材邊,驚“噫”了一聲,其中之一下馬,往棺內一看,面色大變,厲聲道:“快走!”千萬不能招惹!”話聲中,躍上馬背,連連揮手。
數騎馬揚鞭疾馳而去,像是碰上了什麽可怕的事物,避之猶恐不及。
這情景,使武同春大感困惑。
那婦人伏在棺上,哭聲不停。
武同春走近,目光掃處,頭皮發了炸,連呼吸都停止了。
棺內,是被肢解了的屍體,不見血,顯然是被破棺殘屍的,屍身上,放了一面手掌大的銅牌,牌上有乾坤圖記。
武同春脫口栗呼道:“天地符!”
“天地符”是“天地會”的死亡令,武同春曾接到過,方大娘因此而毀家。
殘屍,這簡直是慘無人道,他明白何以剛才那幾個江湖人走避的原因了,“天地會”勢大如天,誰敢招惹。
婦人拍打着棺木,哀凄欲絕地哭道:“老伴啊!你死了還不得全屍,這些天殺的……”
武同春咬咬牙,開口道:“這位大娘,到底是怎麽回事?”
婦人擡起了臉,淚眼婆裟地道:“你走吧!別受牽連,這件事,誰也管不了。”
武同春吐口氣,沉聲道?:“大娘無妨說說看。”
婦人擦了擦淚,哀聲道:“少俠是……”
“在下‘冷面客’!”
“‘冷面客’?”
“是的!”
“少俠還是走吧,反正事已至此,我……認命了,少俠犯不着……”
武同春憤憤地道:”死後戮屍,天人不容,在下想知道原因。”
婦人悲聲道:“少俠如果定要行好的話,就請把我入棺,挖個坑埋了,我夫妻在九泉之下,定感激少俠的大恩。”
武同春栗聲道:“大娘你……”
婦人垂下頭道:“我沒有理由再活下去了!”
武同春義形于色地道:“大娘不必如此,在下定為大娘讨回公道,請說說原因?”
婦人擡起頭,咬牙切齒道:“先夫魯天傑,五湖幫幫主……”
“噢!請說下去。”
“天地會”在一天前,派人傳書,要兼并本幫,改為該會支舵,一天為限,如果不照書行事,就要血洗本幫,……先夫不願把辛苦創建的基業平白送人,屈身人下,但又無力自保。”
“後來呢?”
“先夫解散了五湖幫,自殺而亡……”
“噢!”
“老身扶柩歸裏,想不到對方仍不放過,這情形……少俠看到了。”
武同春不由發指,切齒道:“魯夫人請節哀,在下定與魯幫主讨公道。”
婦人哽咽着道:“少俠義膽俠腸,存殁均感,只是老身……”
武同春道:“夫人怎麽樣?”
婦人恨聲道:“老身也已身負重傷,寸步難移,遲早是死,不如……”
深深一想,武同春道:“夫人受的是內傷?”
“是的!”
“不要緊,在下先設法替夫人療傷。”
“少俠精于此道?”
“在下對醫道是外行,但可以設法!”
婦人以手撫胸,面上現出極度痛苦之色,呻吟了數聲,道:“少俠,老身……寸步難移……”
躊躇了片刻,武同春期期地道:“如果夫人不嫌在下莽撞的話,在下先把夫人移到那邊林子裏,再行計議,在路中不方便,老夫人意下如何?”
婦人點點頭道:“只好如此,只是萍水相逢,實在不敢連累……”
武同春上步道:“談不上連累二字,身為武士,為所當為”。在下抱夫人到林子裏……”說着,伸手過去。
驀地,一個聲音道:“你是自找死路麽?”
是“黑紗女”的聲音,武同春心頭一震,退了兩步,寒聲道:“什麽意思?”
婦人睜大了眼,臉色大變。
“黑紗女”的聲音道:“你找死也不是這等找法!”
婦人顫聲道:“是“天地會”的人麽?”
武同春示意婦人別出聲,氣呼呼地道:“問你是什麽意思?”
“黑紗女”道:“你先宰了這只老狐貍我再告訴你。”
婦人激越地道:“原來……你也是“天地會”的人……”
武同春下意識的深望婦人一眼,道:“什麽,你要我殺人?”
“黑紗女”道:“難道你要等人殺你?”
“把話說清楚?”
“這不是很清楚了麽?”
“黑紗女”聽着,我虧負了凝碧,卻沒欠你什麽,少在我身上玩鬼伎倆,我不吃你這一套。”
“我只是不願意你死!”
婦人驚叫道:“‘黑紗女’!……她就是“黑紗女’?我跟她無怨無仇少俠……”
“黑紗女”重重地哼一聲,道:“你知道這只老狐貍是誰麽?”
心頭一動,武同春道:“她不是五湖幫主的未亡人……”
“見鬼!”
“什麽?”
“你聽說過‘牡丹夫人’沒有?”
“‘牡丹夫人’?”
“不錯,你眼前的就是,二十多年前風靡江湖的尤物!”
武同春轉過目光,這才發現這半百老婦風韻依稀,雖是化了,但仍掩不住天生的美人輪廓,可是,這是殺她的理由麽?心念之中,武同春大聲道:“她是又怎麽樣?”
“黑紗女”道:“她根本就不是五湖幫主的妻子,五湖幫主魯天傑失蹤年餘了。”
武同春霍地回身……“牡丹夫人”電撲武同春,情況顯示“黑紗女”的話不假。
武同春劃了開去,揮出一掌。
“牡丹夫人”身手煞是不弱,竟然借着武同春的如濤掌力,如風中片羽般飄向道旁林子。
“哪裏走!”武同春大喝一聲,彈身疾追。日頭已完全沉沒,林中略顯幽暗。
先後腳之差了,“牡丹夫人”竟然失去了蹤影。
武同春大為惱火,到現在還不知道對方圖謀自己的目的何在,照“黑紗女”的說法,被肢解的屍體是假的,這種手段,殘忍而惡毒。
“你想走麽?辦不到了!”是“黑紗女”的聲音。
武同春風電般循聲撲去,只見“牡丹夫人”坐在地上,顯示已被制住,但卻不見“黑紗女”現身。
“牡丹夫人”厲聲道:“‘黑紗女’,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害我?”
“黑紗女”的聲音道:“是你想害人,還是我害你?”
武同春直迫“牡丹夫人”身前,怒喝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牡丹夫人”突地仰首向天,凄厲地道:“老伴,黃泉路上等我一等,我來了,到處是‘天地會’的爪牙,我……”揚左手,并指戮向“太陽穴”。
事出猝然,武同春不遑分辨真假,而“天地會”幾個字激發了他同仇敵忾之念,咫尺距離,他大跨一步,電疾抓住對方揚起的手掌。
“黑紗女”的聲音急叫道:“放開!你找死?”
同一時間,“牡丹夫人”厲叫道:“行行好,讓我自了!”右手急擋,似乎想揮開武同春的手。
武同春本能的伸左手去擋,突覺手肘似被什麽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