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碧大嫂……”他有些說不下去。
“怎麽樣?”
“她是無辜的。”
華錦芳瞪大了眼,激動地道:“這話怎麽說?”
武同春硬起頭皮道:“當年凝碧大嫂與許中和的事,是被人陰謀陷害“噢!是誰陷害的?”
“是從前堡裏總管巫永裕,因為他私德不檢,被驅出堡,挾恨于心,所以才施展這條毒計,破壞武大哥的家庭……”
“你……怎麽知道?”
“是武大哥親口說的,兇手已被許中和誅殺,真相完全大白。”
華錦芳陡地站起身來,厲聲道:“上次見面你怎麽不說?”
武同春一窒,期期地道:“是……是武大哥叮囑暫時別說。”
“為什麽?”
“為了……堡裏出現鬼怪,有待查明。”這句話是信口而出的。
“這麽說……凝碧無辜……”
“是的。”
“所以同春不回家跟我見面?”
“不,不是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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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是什麽意思?”
“大嫂千萬別誤會,他真的在……潛修一門奇功,他……也很挂念家裏,所以才托小弟順便照應……”
“是嗎?”
“千真萬确。”
“想不到,真想不到,吳凝碧無辜,許中和無辜,遺珠無辜……”
為了轉變氣氛,武同春換了話題道:“對了,大嫂,門媚上那枚古錢華錦芳雙眸一亮,道:“記得那位父執灰衣人嗎?”
心頭一震,武同春道:“記得,怎麽樣?”
華錦芳道:“是他贈送的,說是釘在門上,便可避免滋擾。也真怪,很靈,這些日子的确平靜,什麽事也沒發生。”
武同春激聲道:“他到底是什麽來路?”
“不知道,他不肯透露。”
“可是……”
“可是什麽?”
“他兩次追殺小弟不成功……”
華錦芳震驚無比地道:“有這種事?這怎麽會?這……為什麽,他是知道兄弟跟我們的關系的……”
武同春咬牙道:“小弟也想不透,他不肯說出原因。”
華錦芳深深一想,道:“有機會我定問個明白。”
武同春咬牙道:“大嫂,不要問,由小弟自己查明。”
華錦芳道:“不,這一定要問明白,也許其中有什麽誤會!”
武同春目光在廳內一轉,道:“對了!大嫂,江姥姥……安葬在何處?”
“就在在後向陽的土阜上,真可憐,什麽理由殺了一個上了年紀的人?”
“定然是有原因的!”他不想說出追查父親死因的事,江姥姥吐露了一半,便被殺滅口,江姥姥臨死吐出的幾個字,又響在耳邊:“靈牌……靈座這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因她無後,是武家三代老管家,希望能供奉她的靈位而分享一份香火?華錦芳皺緊眉頭道:
“對方當晚也曾向兄弟出手?”
武同春點頭道:“是的,令人想不透!”
口裏說,心裏又想到白石玉,那晚他也湊巧來到,據他分辯,兇手是他驚走的,追之不獲,可信麽?會不會另有蹊跷?白石玉也在窮追自己的下落,這當中定有連帶關系。
他又想到江姥姥說父親是傷于“無影戳心手”,不治而死,受傷原因不明,江湖中,誰會施這種手法?連“鬼叫化”等老江湖都想不出來。
愈想,愈覺得情況複雜,似乎有了頭緒,但仔細一分析,又連接不上,每一個情況,都似是而非。
華錦芳歉然地笑笑道:“武兄弟,這山在離鎮集很遠,同春又不在,恕我不便接待……”
這是下逐客令了。武同春欲哭無淚,這是他的家,她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然而現在成了陌路之人,他想多停留一會,想多交談幾句,甚至想留下來,對久別的枕邊人加以慰藉,可是現實不允許,多殘酷的現實。
武同春站起身來,心裏的話又沖到口邊,依然鼓不起這份勇氣,于是,只好笑笑道:
“小弟正要告辭!”幾個字,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出來。
華錦芳顯得不安地道:“兄弟,實在對不住,請你原諒!”
武同春摧肝斷腸,整個人似乎要崩潰了,勉強擠出話聲道:“哪裏話,大嫂客氣了,小弟過些時再來看望大嫂!”
說完,作了個揖,匆匆向外走,像是在逃避什麽似的。
華錦芳送到門口,再致歉意之後,“砰”然關上在門。
武同春走了數步,回頭望着緊閉的在門,真想大哭一場,門裏,門外,親人,路人,這實在是人間大悲劇。
回去,告訴她一切?不能,絕對不能!
這是懲罰,這是報應,應該承受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踉跄奔離。
屋裏,華錦芳獨自對燈彈淚,紅顏自古多薄命啊!怨誰?嫁錯了人,還是錯生為武林兒女?她想:“如果能生下一男半女,也許能系住丈夫的心,可是肚子不争氣,丈夫不回家,為什麽?”
武同春懷着一顆百孔千瘡的心,狠命狂奔,想借體力的勞累,來減輕精神上的負荷。有家歸不得,是誰之過?又來到祖居“無雙堡”,這是傷心之地。
不期然地,他逞到妻子凝碧墓前,手撫冰涼的墓碑,哀哀求道:“凝碧,我對不起你,靈而有知,你看着我承受這惡果,我不求你寬恕。因為我無可寬恕,凝碧,懲罰我吧!”淚水,順腮而下,這是愧悔之淚。
天明,日出。
武同春回到前堡舊屋,打掃了一個房間,他要在此地停留近兩個月的時間,以完成聖僧遺贈金丹的妙用。
每七天服下一粒,四十九天才能竟全功。
金丹妙用果然非凡,過了三七,內元已顯著增加。
他加緊以“玄黃經”所載心法勤參。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這已是七七的最後一天,也是最緊要的關頭,突破玄關,打開生死之竅,功力便更上一層樓,如受意外幹擾,勢必功虧一篑。
現在是過午時分,武同春跌坐在舊屋正廳的屏帳之後,度其最後一關,頭頂隐見一層白霧,身軀不住顫動。
一條人影,出現廳堂,搜完上下房之後,轉向屏帳,一探頭,喃喃地道:“老夫還以為訊息不确,這小子真的躲在此地練功,天假其便!”
這人影,赫然是功深莫測的灰衣人。
武同春在忘我境地中,渾然不覺死星已經照命。
此刻,灰衣人要殺武同春,可說是易如反掌。
在這最後一刻,武同春絲毫也不能受幹擾,否則必将導致走火入魔,不死也将成殘,可說生死系于一發。
灰衣人獰笑一聲,揚起手掌……“伯父,您……一個女人的驚叫倏告傳來。
灰衣人大吃一驚,收手回顧,粟聲道:“是賢侄女……”
來的,正是華錦芳,手裏提着一個木盒,還有香紙等物,呆立在廳門外。
灰衣人目芒連閃,又回轉身……華錦芳大感困惑,跨人廳中,道:“伯父,您在……做什麽?”
灰衣人再次回身,向華錦芳走近兩步,道:“沒什麽!”
華錦芳疑念不釋地道:“伯父怎會到此地來?”
灰衣人笑笑道:“本來是要到在房看你,想到這曾經顯赫一時的無雙堡,順便彎進來憑吊一番,最近……好麽?”
“很平安,謝謝伯父所賜的古錢。”
“你丈夫有消息嗎?”
“還沒有!”言下不勝凄涼。
“你帶了這些東西……”
“哦!今天是家翁忌辰,所以備了些祭物,來拜家一番,略盡為人婦之道,想不到碰上伯父。”
“你公公的靈位還在此地?”
“是的,在房只是暫時安身。”
“其實,你可以搬回來,有古錢為記,不會有人騷擾。”
“是的,侄女……想等夫婿回來後再作打算。”
“靈位在哪裏?”
“在後樓上。”
灰衣人睑上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異色,沉聲道:“那你去祭拜吧!我在此地等你!”
華錦芳忽然想起件事來,期期地道:“伯父,侄女……有句話想請問……”
灰衣人眉鋒微微一軒,道:“什麽事?”
華錦芳道:“面有惡疤的‘冷面客’,是同春的生死之交,聽說……伯父要對他……”
灰衣人老臉一變,栗聲道:“你……這話從何說起?”
“是他親口告訴侄女的。”
“噢!”
“伯父為什麽要殺他?”
“這是誤會,伯父我怎會無故殺人,這是……為你好!”
華錦芳驚聲道:“為侄女好?這……侄女不懂?”
灰衣人有意無意地回頭朝屏帳望了一眼道:“我一說你就懂了,從他的武功路數,我懷疑他是當年武家仇人之後,所以想逼他出手,借以證明。”
華錦芳粉腮大變,栗聲道:“可能麽?”
灰衣人正色道:“所以我要證明,只要他抖出絕招,就可證明……。”
“這……太可怕了。”
“還有,兵刃是武士的第二生命,他持有你丈夫的兵刃,你竟然一點也不懷疑,聽他一面之詞,豈非更可怕?”
“可是……他解說的有道理……”
“心懷叵測的人,自然有一套動人的說詞。”
屏帳內,武同春運功已至最後一刻,玄關将通。華錦芳眸光連閃,惶然道:“這……侄女該怎麽辦?”
灰衣人道:“由伯父來辦!”
“如果他不是仇家之後呢?”
“那當然更好。”
“如果他真的……”
“我不會放過他,說不定你丈夫……”
“怎麽樣?”
“希望不是這回事,試想,兵刃落入別人手中……表示什麽?”
花容慘變,華錦芳激動地道:“伯父的意思……同春可能遭了不測?”
灰衣人點頭道:“正是。”
華錦芳粉腮驟呈蒼白。
灰衣人道:“你快去後樓祭拜,事完我們再商量對策。”
武同春全身一震,突破了生死玄關,人也告醒轉。
華錦芳顫聲道:“伯父,侄女……我心很亂……”
灰衣人道:“冷靜些,一切只是猜測,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華錦芳道:“我……愈想愈覺得可能。”
灰衣人催促道:“快去呀!”
華錦芳突地面色慘變,驚叫一聲,連退數步,到了門邊,手中的東西“嘩啦啦”掉在地上。
灰衣人似有所覺,朝側方一閃,脫口“啊”了一聲。
武同春現身在屏帳邊,眸中閃射的光焰令人不寒而栗。
華錦芳目瞪口呆。
灰衣人老臉起了抽搐,最好的機會失去了。
武同春沒聽到他們剛才的談話,目注華錦芳道:“大嫂,怎麽回事?”
華錦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灰衣人擡手道:“錦芳,你到外面去!”
華錦芳倒退出廳門,又站着不動。武同春目芒射向灰衣人,冷冰冰地道:“閣下三番兩次對在下施殺手,希望有個明确的交代?”
灰衣人寒聲道:“老夫要取你的命!”。
華錦芳因為剛才聽了灰衣人的話,而且又鑒于武同春會突然在此現身,更加相信灰衣人的判斷不錯,是以閉口不言。
武同春凜于“黑紗女”上次所提的警告,緩緩退到壁邊,保持八尺以外距離,這才開口道:“殺人總該有個理由吧?”
“當然。
“說說看。”
“老夫暫時不想告訴你,前兩次被你免脫,這一次不會再有奇跡了!”
武同春疑雲滿腹,怎麽也請不透對方的居心,但對方不肯說,是無可奈何的事,愛時恨火中燒,暗忖:“只有拚死一搏,非把事情了斷不可。”
心念之中,徐徐拔出長劍,平舉橫胸。
生死玄關之竅已通,功力進入另一個境界,氣勢自然不同往昔。
灰衣人老臉頓形凝重,他已覺察出對方像突然換了個人。
華錦芳深信灰衣人的活,鐵青着粉腮靜待下文。
“呀!”吐氣開聲,灰衣人欺身發掌。
武同春是背廳壁而立,退無可退,對方這一迫近,當然無法保持八尺距離,但他已蓄足了勢,白光一閃,霜刃劃了出去。
灰衣人胸有成竹,乍進倏退,快得與武同春發劍是同時。
“嗤!”挾以一聲驚哼,灰衣人胸口裂了一道口,是被芳尾割裂的,由于內元倍增,武同春劍尖芒尾已吐到八尺,實在是驚人。
華錦芒也脫口驚“啊”出聲。
武同春只覺對方的掌力奇寒,觸體透心,不由打了一個冷戰,由于生死玄關已通,意動功生,攻心寒氣,上被排拒于體外。
灰衣人眸中盡是駭芒,老臉連連抽動,粟聲道:“到外面去!”聲落,人已從華錦芳身旁電掠而過,落到庭中。
華錦芳本能地閃開。
武同春信心陡增,因為灰衣人在八尺之內的一擊,他絲毫無損,立即跟着掠到了庭院之中去。
灰衣人已揚劍而待。
武同春站好位置,雙方對峙。
氣勢均無懈可擊,令人嘆為觀止,放眼武林,已難找到這等劍道高手。
金鐵交鳴聲中,劍氣裂空四溢,雙方是同時出的手,武同春寸步未移,灰衣人退了一個大步,身形晃了兩晃,強弱已經分判了。
華錦芳栗呼道:“伯父,怎麽樣?”.武同春一點也聽不懂華錦芳與灰衣人說的是什麽!
華錦芳的神情立刻變得十分可怕,眸中閃射出怨毒的駭人芒影。
武同春沒注意到,他的注意力貫注在灰衣人身上,既有制勝的把握,他當然不會放過對方,向前跨進一個大步……驀在此刻,厲喝刺耳,華錦芳電閃撲向武同春。
武同春心頭劇震,暴閃丈外,厲叫道:“錦芳,這是做什麽?”他忘了形,叫出華錦芳的名字,覺得不妥,但已無法收回了。
華錦芳在狂亂的情形下,沒注意到這點,赤紅着雙目道:“我跟你拚了,你一并殺了我吧!”
華錦芳雙掌一錯,又告電撲而上。
武同春再次閃開,駭震不已地道:“大嫂,這究竟為了什麽?”
這一撲一閃,灰衣人已遠在三丈之外,他站着沒動,老臉成了鉛板。”
華錦芳再次撲空,她是忘情拼命,其實她何嘗不知道說什麽也不是這冷面怪客的對手,灰衣人尚且不敵,她算什麽?嬌喘着道:“‘冷面客’,坦白說一句,你是不是殺了我丈夫?”
武同春錯愕莫名地道:“這話從何說起?”
華錦芳厲聲道:“你不承認?”
武同春茫然道:“要小弟承認什麽?”
華錦芳遙注灰衣人道:“伯父,請點破他的來路。”
武同春滿頭玄霧,窒在當場,灰衣人一再對自己下殺手,已屬奇怪,現在的事更怪,到底是什麽蹊跷?灰衣人沉聲道:“錦芳,此中還有疑點,容我再調查,暫且擱下吧!我走了!”說完,電閃越屋而去。
華錦芳怔了怔,轉身怒視着武同春。
武同春深深籲了口氣,道:“大嫂,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華錦芳咬着牙道:“你殺害了武同春,奪了他的劍,對不對?”
武同春啼笑皆非的道:“這話是從何說起的?”
華錦芳凄厲地道:“只問你是不是?”
“小弟以前說的全是真話。”
“一年多了,人不見影子,怎麽說?”
“武大哥可能功尚未成。”
“鬼話,難道連家都不要了?”
“大嫂,武大哥處境困難,有不少強仇大敵。”
“你是其中之一?”
“這……嗨!大嫂到底是……小弟明白了,是灰衣人搗的鬼,對麽?”
“他沒理由搗鬼,他是先父至交。”
武同春沉默了片刻,道:“他到底說了在下什麽?”
華錦芳咬着牙道:“我不必告訴你,你以什麽證明你先前所說的全是真的?”
武同春無可奈何地道:“事實不是證明了麽?”
華錦芳冷哼了一聲道:“什麽事實,事實在何處?很明顯的一點,你連來歷都沒有交代過。”
武同春苦苦一笑道:“小弟有難言之隐,以後會交代的。”
華錦芳道:“我不信。”
武同春心念一動,道:“灰衣人自稱是大嫂父執,他交代過來歷麽?”
華錦芳窒了一窒,道:“這不幹你的事。聽着,我不是你對手,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為什麽不說實話,你怕什麽?還有什麽企圖?”
武同春欲哭無淚,夫妻竟然以如此态度相對,這件事顯然是灰衣人造成的,但為什麽?
心念之中,無可奈何地道:“大嫂,你何不把事情始末說明?”
華錦芳恨恨地道:“該說明的是你。”
“大嫂……”
“別叫我大嫂。”
武同春木然成癡,他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問題。
華錦芳迫近前道:“事情很好解決,要不你殺了我,要不你說出真相?”
武同春痛苦地道:“會的,我……會說明的,但不是現在。”
驀在此刻,一個聲音道:“由在下來說明如何?”
兩人同感一震。
一條人影,倏然而現。
武同春目光掃處,殺機登時沖胸而起。
白石玉先朝武同春一揖,道了聲:“兄臺久違!”
然後,他轉向華錦芳,深深的一揖,笑嘻嘻地道:“武大嫂,你好!在下白石玉,是同春兄的好友!”
華錦芳“啊”了一聲,沒開口。
武同春怒視着白石玉,冷森森地道:“白石玉,武同春沒你這號朋友,少耍花樣。你來得太好了,咱們之間的新舊帳,該徹底結算一下。”
白石玉若無其事地道:“兄臺稍安毋躁,事情得一樣一樣解決,先談談同春的事。同春兄突然失蹤,已經年餘,而唯一知道他下落的,只有兄臺,他的兵刃也在兄臺手中,論功力見臺高出武兄甚多,如果沒有一個明白交代,就不能怪人起疑,對嗎?”
這幾句話夠厲害,還充滿了挑撥意味。
說完,他還特別瞄了華錦芳一眼。
武同春氣呼呼地道:“你何不先說出追尋武大俠下落的目的?”
淡淡一笑,白石玉道:“在下說過多少次了,是出于朋友之間的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