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
“什麽?你……”
武同春“嗆”地拔出長劍,映着日頭,劍身泛出霜雪也似的白芒,使人一看,便打從心底裏感覺到寒冷,這是柄不同于一般兵刃的神物。
雙怪與“鐵板仙”立即站成鼎足之勢,把武同春圍在當中。
“鐵板仙”為人陰險,城府極深,在劍拔弩張的情況下,仍不愠不火地道:“小友,我們似乎不必動武?”
武同春冷峻地道:“那就請便,以後不許再踏入此地一步!”
兩怪又發怪聲,像是憤于武同春的态度。
“鐵板仙”并不動怒,目蒼變成了兩條線,沉聲道:“小友,你不想成為天下第一人?”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武林天下根本就無所謂第一人,我只想成為我自己。”
哈哈一笑,“鐵板仙”道:“那你錯了!”
“在下什麽錯了?”
“目前武林中就有天下第一人。”
“誰?”
“天地會主!”
“天地會主又是誰?”
“你目前不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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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封他第一高手?”
“江湖同道公認的。”
“與在下何幹?”
”如果你能擊敗他,你可取而代之,成為天下第一人。”
“在下毫無興趣。”
“這倒妙,凡屬武林人,誰不想做人上之人,這是一個???生想追求的境界,小友竟然無動于衷。”
冷笑了一聲,武同春道:“閣下本身不想?”
“鐵板仙”臉皮抽動了幾下,手拂鼠須道:“老夫老矣,行将就木,而且一個人的資秉天生有其極限,并非人人可以登上至高境界,老夫等不敢奢望;但卻想造就如此一個高手中的高手,藉慰平生,便不在為武林人一場。”
武同春淡淡地道:“如何造就?”
“鐵板仙”道:“如果小友同意,老夫将坦白相告。”
武同春口角一撇,道:“可惜在下一點意思都沒有。”
搖搖頭,“鐵板仙”道:“那實在太遺憾了。”
武同春冷漠無情地道:“三位還是請吧!”
白衫怪以腹語道:“老大哥,不能放棄,舍此再沒機會了,這些年來,費盡心力就是……”
話到中途頓住,沒說出後半句。
沉默了片刻,“鐵板仙”目芒連閃,道:“冷面客,你真的不考慮了?”
武同春斬釘截鐵地道:“絕不考慮!”話鋒一頓,又道:“三位可以上路了!”
“鐵板仙”陰聲道:“就這麽走了,老夫可有些不甘心。”
武同春道:“要如何才甘心?”
“鐵板仙”先掃了“九尺二”兄弟一眼,才沉聲道:“咱們印證一下,老夫輸了沒話可說……”
說到這裏,細察武同春的反應,同時在心裏疾轉念頭。
武同春冷漠地道:“如閣下贏了呢?”
“鐵板仙”目芒一閃,道:“那小友就聽老夫的,敢麽?”這敢麽兩個字,多少含有些激将的意味。
武同春并不笨,當然領略得出來,從唇間進出兩個字道:“可以!”
“叮當!嘩啦啦!”鐵板串破空振起,由于貫注了內力,聲音令人動魄驚心。
武同春橫劍當胸,凝神兀立。
刺耳如割的鐵板聲,愈振愈烈,使人有置身滔天狂瀾之中的感覺,武同春以至高定力,抗拒那聲浪。
雙怪不自覺地向後挪步。
像激流中擊中的一根砥柱,武同春挺立不移,似乎沒有任何力量足以震撼他,內功,定力,凝成了維護心神的巨堤。
當然,如果稍一松懈,致命的打擊立至。
“鐵板仙”的蛇眼瞪得滾圓,額角暴起了青筋,顯然他已用上了全力。
武同春竭力鎮壓心神氣血,他是在考驗自己。
雙怪一左一右,緩緩迫上,揚掌,登出……生死勝負,已系于一發,三名對手都是使人喪膽的人物。
別無考慮,武同春朗喝一聲,泛着雪光的霜刃,疾劃而出,貫注了全部內力,挾着無堅不摧的銳氣,是石破天荒的一擊。
鐵板聲乍然而止。
劍氣與掌風狂蕩裂空。
武同春雙腳陷入土中,沒及腳跟。
場面驟然靜止下來,狂動後的死寂。
四尊石像在不同方位僵立着,可怕的靜止。
一條紅蛇,從“鐵板仙”腳邊緩緩開來,殷血刺目,那是血。“砰”然一聲,仆了下去,手中仍緊握着那串賴以成名的鐵片。
雙怪亡魂盡冒,矮短的身軀一挪……武同春一振劍,在空中幻了一道白虹,大喝一聲道:“不許動!”
雙怪腳下生了根,目的的地望着武同春。
武同春用劍一指“鐵板仙”的屍體,寒聲道:“把他帶走!”
黑衫怪挾起“鐵板仙”的屍體,與白衫怪電彈而去。
武同春緩緩回劍入鞘。
轉過頭來,妻子凝碧的墳墓又進入視線,他再度跌回痛苦的現實中。女兒遺珠的下落不明,她繼母華錦芳也離開山在出江湖找自己,家人星散,擺在眼前的是一片觸目傷心的廢墟,十年不到,這變化太大了。
他深深地想,自己為什麽要出生在武林世家,如果是普通人家該多好?……想着,想着,眼前幻出了十年前的景象,亭臺水榭,曲檻回欄,一間綠廈,懸了一塊泥金大匾“凝碧園”,一對壁人,男才女貌,流連在花樹間……當時,是只羨鴛鴦不羨仙。
然而好景不常,也許是天妒紅顏,一場誤會,人和物都化成了劫灰。
幻象消失,眼前仍是火劫後的廢墟。
他想到了拜弟許中和,被冤了八年,幾乎作了自己劍下之鬼,自己不察事理,使發妻含恨以終,拜弟抱屈而亡。誤會澄清了,但一切已無法挽回,自己不仁,不義,不慈,還能算是人麽?負疚,像一柄利刃插在心上,至死也除不掉。
還能為凝碧做什麽?尋回遺珠,補償自小對她的虧欠,以慰她娘之靈,別的,再沒有什麽了。
一條人影,從廢墟中轉了出來,是老叫化。
武同春心中一動,忙迎了上前,作揖道:“您老怎會來這裏?”
老叫化反問道:“老弟你呢?”
武同春怔了怔,才道:“在下受此間主人臨危之托,所以來此地看看。”
“噢!老弟的劍術造詣,今老要飯的開了眼界。”
“您老……”
“劍劈‘鐵板仙’,如果傳出去,将是轟動武林的大事。”
“您老看到了?”
“嗯!有幸能作壁上觀。”
武同春下意識中感到一陣悚惶,自己在墓前的一舉一動,不知是否入了,老叫化的眼,如被他看到,身份遲早會被揭穿。
心念之中,故作淡漠地道:“您老來了很久了?”
老叫化道:“不久,天亮時分。”
緊張的情緒松弛了些,武同春又道:“您老藏得很穩,一直沒現身。”
“什麽藏的穩,老要飯的在堡後頭忙着做好事。”
“做好事……什麽好事?”
“收屍啊!”
“收屍?”
武同春大吃一驚。
“可不是,我要飯的是豆腐心腸,見不得悲慘事,‘九尺二’作來處理善後”。
“怎麽說?”
那雙矮怪不知中了什麽邪,碰破頭地到處物色傳人,一共帶了四說什麽資秉不足,全給毀了。”
目中煞芒一閃,武同春栗聲道:“全殺了?”
“是全殺了,老要飯的如果早到一步,也許能救回四條命。”
“是四個年輕人?”
“不錯,矮怪不會找老的作傳人……”
“內中有沒有一個穿錦衣的?”
“咦!老弟怎麽知道的?”
“那是‘墨杖夫人’的侄孫子,她曾追來要人,兩怪卻說已經放了,早知道……我說什麽也不讓他倆活着離開。”
“什麽?‘墨杖夫人’的侄孫……”
“是的!”
“那好,招惹了那虔婆,夠那兩個矮怪受的。”話風一轉,又道:“對了,老要飯的好像聽見老弟自言自語說什麽……大開殺戒,怎麽回事?”
這一問,觸動了武同春心中的難題,丐幫耳目最靈警,也許能有所幫助,定了定神,說道:“在下聽說武同春八歲女兒遺珠無故失蹤,疑是有人綁架,所以……”
“八歲女兒失蹤?”
“是的。”“如果真的是綁架,那可是傷天害理的事,幼兒無辜,豈能牽扯到大人的恩怨裏。老弟有線索沒有?”
“毫無端倪,不知您老能否伸義手助上一臂?”
“好,老要飯的叫小子們分頭探查。”
“在下致謝!”
“老弟倒是急人之難!”
武同春點點頭,道:“既然受人之托,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老叫化游目四下一掃,感慨地道:“想不到威鎮四方的無雙堡,落得如此景況,武林嗆桑,令人勒腕。”
武同春痛?心頭,無法表露,一個意念,沖上腦海,暗自道:“有一天,我要重振無雙堡,再建凝碧園。”
但,女主人業已物化,再建凝碧園由誰來住?不是徒增痛苦麽?自己的臉孔已殘,負了不仁不義的罪債,還振什麽無雙堡?于是一股剛升起的豪氣,又化為烏有,不自禁地嘆息出聲。
老叫化又道:“‘無敵劍’武進的死因,到現在還是個謎,奇怪的是無人追究。”
武同春如遭雷殛,他從來沒想到過這問題。母親死時,他尚在褪褓.父親過世,他還沒成年,記憶中,父親忽然卧病,沒幾天就辭世了,之後,娶了凝碧,因一場誤會而演成家庭悲劇,近十年都在無比的恨中過日子,從未想到追問這件事,家人中。江姥姥是老人,她應該知道,可是她絕口沒提,為什麽?老叫化見武同春眼神有異,眉頭一皺,道:“老弟,怎麽回事?”
武同春竭力按捺住狂激的情緒,沉下聲音道:“‘無敵劍’之死,您老難道有什麽耳聞?”
老叫化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悠悠地道:“無雙堡主修為極高,不可能突然病逝,這是最大的可疑之處。”
武同春脫口道:“那他死時為什麽不交代?”
老叫化眼睛一亮,道:“老弟怎知他沒交代?”
武同春自知失言,心念數轉,道:“無雙雖是一脈單傳,但不能說沒有門下人等,如果交代,不可能不傳出江湖,您老認為怎樣?”
老叫化道:“可惜武堡主死因不明這一點,正是堡中人傳出來的。”
心頭狂震,武同春道:“是誰?”
老叫化道:“老弟不是堡中人,說了你也不會知道。”
“這可不一定,如果對方是有頭有臉的人……”
“老弟為什麽要追問?”
“這……算好奇吧!”
“老弟想管?”
“也許!”
“憑什麽?”
“憑身為武士!”
老叫化定定地望着武同春,目光如利刃,似要穿透他的內心,久久才道:“老要飯的問老弟一句話,務請據實回答?”
“在下恭聽。”
“武家後人武同春,到底是真死還是假死?”
“這……”
“請老弟說實話!”
考慮至再,武同春抑低了聲音道:“這是秘密,不能入第三者之耳,他還活着。”
老叫化雙睛一亮,道:“是真的?”
“真的!”
“人在何處”
“在下曾對他發過誓不能洩露。”
“為什麽?”
“不知道,不過……如果有話,在下可以傳到。”
老叫化默然,不知在想些什麽?久久之後,才又開口道:“好,老要飯的不能強人所難,老弟剛才的問題,老要飯的可以答覆,說武堡主死因不明的人,曾任堡中師爺,他叫段秀峰。”
武同春忘情地脫口道:“在下記得他!
話一出口,立覺不妥,又一次露了破綻。
姜是老的辣,老叫化當然不會馬虎過去,驚聲道:“什麽,你記得他?”
無可奈何,武同春只好随口道:“是的,三年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有人為我們引介過。”
老叫化将信将疑地“唔”了一聲,沒開口。
武同春硬着頭皮追問道:“那姓段的現在何處?”
老叫化沉聲道:“老弟真的想管這件事?”
武同春道:“不瞞您老說,在下有了線索之後,可以轉告武少堡主。”
老叫化點點頭,道:“他已經當了和尚,就是‘無我大師’的弟子‘了悟’,現在漢江邊的感應寺修行……”
驀在此刻,武同春突然瞥見一條人影在三裏外的殘垣間一晃而沒,登時心中一動,片言不發,閃電般撲去。
他到,老叫化也到。
就只一眨眼工夫,什麽影子也看不到了。
武同春掠上堡牆,展目遠望,牆外一箭之地,便是一片樹林,靜蕩蕩地,沒有任何的動靜。
老叫化也跟上牆頭,道:“什麽事?”
“在下發現有人竊聽。”
“嗅!什麽形象?”
“只是驚鴻一瞥,看不清楚。”
“有這麽快的身法?莫非還藏在廢墟裏面……”
居高臨下,武同春回身向內掃瞄,依然沒什麽發現,一咬牙,道:“對方可能是有心來此!”
老叫化栗聲道:“如果是有心人便糟了!”
武同春未及深思,脫口道:“為什麽?”
老叫化凝重地道:“你想,對方如果是有心人,聽到了你我的談話,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呢?”
心頭一動,武同春道:“您老的意思是說,對方會找上段秀峰?”
“不錯,有此可能。”
“如果對方找上段秀峰,那就證明與二十年前武堡主之死有關?”
“很難說,可以從正反兩方面來看,正的方面,對方可能是武堡主生前至友,得此線索當然要追究;反的方面,對方如與兇手有關,段秀峰便危險了。”
“如果都不是呢?”。
“希望如此,只是個不相幹的人。老弟,事不宜遲,你最好立刻動身去感應寺找段秀峰,看他能否提供一點線索。”
“好,在下馬上動身,對了,關于殺害‘無我大師’的兇手,您老……”
“還沒頭緒,不過,我發誓要把兇手挖出來。”
“在下相信您一定可以辦到。”
“好了,別再多說了!”
“在下就此告辭!”
“你走吧!”
感應寺座落在漢江邊,古木成林,十分幽靜。
這是座古剎,香火不盛,但很有名氣。
武同春來到寺前,心想:“希望段秀峰不要出事,他離開了無雙堡出家當和尚,正巧拜在聖僧‘無我大師’門下,這是想不到的事。”
寺門敞開着,武同春昂頭走了進去,跨過中門,一個年輕和尚迎了上前,合一當胸,宣了聲佛號,道:“施主是進香還是游寺?”
武同春拱手道:“在下是專程來拜訪貴寺‘了悟’大師的。”
年輕和尚道:“施主要見本寺方丈?”
武同春心中一動,原來“了悟”已接掌了方丈,當下點頭道:“是的!”
“施主上下?”
“在下“冷面客’!”
“哦!不知有何貴事?”
“在下受貴方丈當年俗家好友之托。請教件舊事。”
年輕和尚略作躊躇,道:“請施主在此稍候,小僧去通禀。”
武同春道:“請便!”
年輕和尚合十而去,武同春在中門內的院地邊立候,看情形并沒發生什麽事,還好,一路上都在擔心。
工夫不大,裏面突然傳出了驚嚷之聲,武同春心頭大震,進覺地感覺到情況不妙,急忙舉步循聲奔去,到了後進,是三合的僧舍,只見一大群和尚,圍在居中一間的門外,喧嘩成一片……那原先入內通禀的年輕和尚,排衆而出,滿面驚怖之色,一見武同春來到,迎上前,栗聲道:“施主,敝寺方丈遭了不幸,已經……”
武同春的心狂跳起術,激動地道:“遭了不幸?”
那群寺僧圍了過來,驚疑的目光,集中投注在武同春身上。
一個半百的黃衣和尚,踉跄沖出門來。
年輕和尚道:”這是敝師叔‘了緣’大師。”
群僧朝兩側閃開“了緣”趨向武同春身前,淩厲的目光,在武同春面上一繞,合十而道:“貧僧了緣,敝掌門師兄,剛剛遭害,恰逢施主來訪,出家人戒妄,貧僧實話實說,施主是否與此事有關?”
目光如刃,似要刺透武同春的心。
武同春竭力控制住情緒,沉聲道:“貴寺方丈‘無我大師’有位方外至交,是丐幫弟子,他指引在下前來向‘了悟’大師查詢一樁二十年前的公案,想不到發生了這意外……”
“了緣”目芒一閃,道:“是‘鬼叫化’老施主指引施主來的?”
武同春暗吃一驚,原來老叫化便是以身法揚名武林的“鬼叫化”,這也是想不到的事。
當下颔首道“是的!”
“請問查詢什麽事?”
“這個……是‘了悟’大師俗家時發生的事,現在已沒有必要了。”
“如此,施主……”
“請問事前有沒有什麽征兆?”
“沒有!”
“也沒生人來過?”
“沒有,除了施主。”
“在下可以看看‘了悟’大師的遺蛻麽?”
“了緣”大師深深考慮了一陣,道:“可以,請随貧僧來!”
武同春随着“了緣”大師進入精舍,只見那床上趺坐着一個半百老人,有如人定一般,貌相依可辨,正是二十年前堡中的師爺段秀峰。精舍內沒有打鬥反抗的跡象,他是如何致死的?這慘案發生的時間當不太久,否則寺中早會發覺。下手的是誰?與殺害“無我大師”的是同一個人麽?殺人的動機何在?如果是為了滅口,那兇手便是在廢墟中出現的人影,他先一步趕到了。
依此推論,兇手與父親當年之死有關,他是誰?“了悟”一死,線索便斷了。
武同春激動得全身發抖,父親之死,是一項謀殺,他從來沒想到過。心念之中,顫聲說道:“大師檢驗過致死的原因麽?”
“了緣”大師輩聲道:“不見有任何致命的傷痕,只是心脈斷絕。”
這與“無我大師”的死因一樣,當初曾懷疑是“黑紗女”下的毒手,到現在還是個懸案,會是她麽?“無我大師”臨死吐出了“西門”二字,這是兇手的姓,當今武林中,有誰是姓西門的可怕高手?“黑紗女”姓什麽?問題相當複雜,無法分析。
如能找出那姓西門的兇手,新舊案便可迎刃而解。可是,連“鬼叫化”那等人物,都想不出兇手來路,這就怪了,不管怎麽說,兇手絕非無名之輩,不然絕毀不了“無我”這等高手中之高手。
“了緣”大師宣了聲佛號道:“施主請便,貧道等得料理善後。”
武同春心亂如麻,無言地拱拱手,轉身退出。
到了寺外,他深深吐了口氣,事情竟不幸被“鬼叫化”料中,兇手真的趕來殺人滅口,殺人的手法幹淨利落而且恐怖。
女兒遺珠的失蹤,是否也與這接連發生的事有關?一想到遺珠,他便有一種要發狂的感覺,他虧欠她母女太多,多到死了也無法彌補,連帶感到刺心的,是愧對拜弟許中和。
呆立了一陣,他舉步離開。
此際,已是暮色蒼茫的時分。
武同春心事重重,腳步有些慢慢,剛剛走到圍繡寺院的古柏林邊緣,一個頗不陌生的女人聲音倏告傳宋:“站住,別動!”
武同春停下腳步,冷冷地道:“什麽人?”
女人聲音道:“你別管我是誰,我有幾句話問你。”
聲音是發自林中,但卻有如空谷傳聲,使人摸不準方位,像東又像西,像是空中又像是地面。武同春沉住氣不動,想先判明發聲的方位,能練到這種傳聲術的,武林中并不多見,可以說寥如晨星。
當下,武同春悠悠地道:“何不現身面對面地談?”
那聲音道:“不能破例!”
武同春敏感地想到一件事,登時血行加速,脫口道:“你是‘黑紗女’?”
“不錯,算你猜對了。”對方竟然一口承認。
武同春連呼吸都窒住了,并非是怕這神秘的女人,而是太過激動,對方在此時此地出現而“了悟”和尚之被殺,與“無我大師”一樣沒有傷痕,這說明了什麽?這樁兇殺,卻關系着他父親“無敵劍”的不白之死亡,心念之中,寒聲?:“寺裏的方丈‘了悟’是你殺的?”
“你說什麽?”
“在下說你殺了‘了悟’和尚。”
“胡說!”
“事實俱在,死者身上沒有致命的傷痕。”
“這不能證明是我下的手。”
“你不敢承認?”
“那是天大的笑話。我殺人一向公開亮出标志,決不偷偷摸摸。”
“那兇手是誰?”
“你問我,我問誰?”
“你正好在此時此地現身,天下沒這麽巧的事吧?”
“我是跟蹤你來的。”
心頭一震,武同春道:“跟蹤在下,為什麽?”
“黑紗女”道:“問你幾句話。”
武同春一咬牙,道:“除非你現身,否則在下什麽也不回答。”
冷笑數聲,“黑紗女”道:“‘冷面客,你別拿翹,我只是不想殺你而已。’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自己改頭換面,變為“冷面客”,只“鬼叫化”一個知道,她怎麽也會知道呢?太可怕了!
武同春不由脫口道:“你叫在下什麽?”
“冷面客!”
“你怎麽知道的?”
“這一點也不足為奇,你有嘴說,別人就有耳朵能聽。”
武同春厲聲道:“你就是在無雙堡廢墟中,竊聽在下與老叫化談話的人?”
“是又如何?”
“你心懷叵測!”
“是又如何?”
“如果你還算是人就現身出來,光明正大的談。”
“如果我是鬼呢?”
武同春恨得牙癢癢,怒聲道:“人鬼殊途,免談!”說完,作勢要離開。
“你別走,我的話還沒問。”
“在下不想答覆。”
“我問你,你說武同春重傷倒在山中?”
對方提到自己,武同春不能一走了之了,問題牽扯得很廣,必須—一予以澄清。心念一轉,道:“你先回答在下的問題,寺裏方丈是誰殺死的?”
“說過不知道!”
第 八 章
武同春道:“你以為在下會相信?”
“黑紗女”道:“信不信由你,‘黑紗女’從來沒有殺人不認帳的。”
“好,就算不是你殺的,你為何要竊聽別人談話?”
“湊巧碰上。”
“可是你追蹤在下?”
“因為有話要問你。”
“為何不在中途,要一直追到此地?”
“算是好奇吧!想看看你辦什麽事。”
“鬼話,你說的半句也不能相信。”
“不信拉倒。現在該你回答,武同春現在何處?”
“不知道!”
“你不願回答?”
“當然!”
“你想死?”
哈哈一笑,武同春道:“‘黑紗女’,別門縫裏看人,告訴你,別人怕你,在下可不在乎。”
“你真的不在乎?”
“一點都不假!”口裏說,心裏卻已經有了戒備,這神秘女人的功力究竟高到什麽程度他無法想象。
意外地,“黑紗女”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想激我現身,我偏不上你的當。你不願回答就算了,反正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的。”
看樣子,她根本不準備現身,武同春反而發了癡,因為目前這錯綜複雜的情況,關系他父親的死因。
雖然,父親是死在二十年前,從聲音判斷,“黑紗女”年紀不大,但不能說沒有關系,誰知道內中的蹊跷?心念之中,口風一變,道:“咱們來個君子協定?”
“黑紗女”傳出一聲脆笑,道:“什麽君子協定?”
武同春道:“你現身出來,我們開誠布公地談,誰也不許隐瞞事實,如何?”
“黑紗女”道:“那是說,彼此有問必答?”
武同春把心一橫,道:“正是這句話!”
“黑紗女”道:“誰能保證彼此說的都是實話呢?”
就在此刻,一個聲音接口道:“我來當中間人,由我保證!”
不需矚目,光聽聲音武同春便已知道來者是誰了。
話聲傳來,人卻不見現身。
“黑紗女”的聲音喝問道:“來的是什麽人?”
老叫化的聲音應道:“是個站門托碗的。”
“鬼叫化麽?”
“芳駕見識不差。”
“閣下想管我的事?”
“非也,要飯的是找我這老弟有事,并非管姑娘的事。”
“閣下說要當中間人?”
“不錯!”
“怎不現身?”
“咱們彼此,彼此。”
“什麽彼此,彼此?”
“芳駕施展的是‘異位回聲’之術,要飯的卻是‘回聲異位’,咱們收起這玩意兒,一同現身如何?”
武同春立即明白過來,難怪聞聲不見人,原來對方施展的是“異位回聲”之術,所以才無法判斷發聲的方位,想不到“鬼叫化”也會這一手。
脆脆一笑,“黑紗女”道:“你們既是一路的,還談什麽中間人?閣下最好勸勸他,說出武同春的下落,彼此不傷和氣,這是上策。”
“鬼叫化”道:“我這位老弟脾氣也很絕,勸不來的。芳駕還是現身出來,當面問問他吧!”
“黑紗女”聲調一變,道:“我不想問了!”
“怎麽又不想問了?”
“反正遲早我會知道的。”
“那就算了!”
武同春忍不住道:“‘黑紗女’,你找姓武的何為?”
“鬼叫化”的聲音道:“她已經走了。”
武同春為之一怔,這種行動,簡直與鬼魅幽靈差不多,不知其來,不明其去,人走了,想追到她是不可能的事。他不明白“黑紗女”為什麽要找自己,記得年前,她曾說過不要自己死.要讓自己活着還債,這是什麽意思?還有寺裏“了悟”的命案……光影一動,“鬼叫化’出現身前,的确是形同鬼魁。
武同春迫不及待地道:“您老知道寺裏發生的事麽?”
“知道了!”
“在下懷疑是‘黑紗女’下的手。”
“不是她!”
“不是她?您老怎麽斷定不是她?”
“她沒有進廟,我一路跟了來的。”
“那會是誰?殺人的手法跟她一模一樣,不見傷痕。”
“殺人無痕的功力,武林并不鮮見。”
“您老知道的還有誰?”
“鬼叫化”沉默了片刻,道:“半甲子前,有‘接到婆婆’,‘玄靈子’兩人’但已久不現身江湖;再以前有‘人外人’,但不可能仍活着,目前江湖中只‘黑紗女’一人。
武同春深深一想,道:“‘黑紗女’是‘接引婆婆’的傳人?”
“只是推測,不能确定,因為男人極少有收女弟子的,所以如此判斷。”
“如果兇手不是’黑紗女’,會不會是‘玄靈子’本人或他的傳人?”
“這得要追查。”
“有一點在下想不透……”
“什麽?”
“‘黑紗女’業已承認是在廢墟中竊聽的人,如果她沒殺人,難道還有第三者竊聽到在下與您老的談話,而趕先一步來殺人滅口?”
“難說t”
“您老到此地來·。…,”
“我忽然想起件事,所以跟了來。”
“‘您老想到什麽?”
“老叫化”四下一望,道:“我們離樹林遠些再談,以防被人偷聽。”
武同春點頭道:“您老顧慮的是,我們到路上去。”
兩個人離開護寺的柏林,來到光坦的路上。
武同春急着問道:“可以說了?”
“感應寺上一代住持‘無我大師’被害時,曾提到過西門這個姓,當時是告訴武同春,有個叫白石玉的也在場·’…·”
提到白石玉,武同春心中一動,幾乎脫口說了出來,一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忙把到口邊的話吞了回去,“以了一聲道:“白石玉是什麽來歷?”
“不知道,那小子一副娘娘腔,城府很深,是個可怕的角色。”
“對了,他曾到山中找武同春,追究他的生死下落……”
“先不談這個,聽我說完。我想在想去,想到一個人,叫西門堯……”
“西門堯?”
“不錯,他與‘無我大師’曾有過從,也算方外之交,由于他為人怪衡孤高,所以我不願踉他往來·二··-·”
雙睛一亮,武同春道:“他會是兇手麽?”
“鬼叫化”沉吟着道:“很難說,但想起來……似乎不可能。”
武同春道:“為什麽?”
“鬼叫化”道:“第一,他沒有理由對老友下毒手,殺了‘無我,又殺其徒‘了語’。
第二,沒聽說過他練有殺人無痕的手法。第三,他從不行走江湖,過着避世的生活,所以在武林中沒有名號,知道有他這個人的也不多,甚或沒有。”
武同春苦苦一想,道:“這也很難說,武林多得是欺世之徒,表面高超脫俗,內心卻懷詭詐,愈是巨好大惡,表面上意裝得像聖人,也就愈不易讓人識破。”
“鬼叫化”用竹枝重重一鼓地面,道:“有道理。”
“他的武功如何?”
“據‘無我’和尚說,極高。”
“他人在何處?”
“武陵山中,一處十分隐僻的谷裏。”
“能找得到麽?”
“可以,不過……我老要飯的不便出面,因為這一切都是猜測,如果不是事實.我這張老臉便無處可放了。這樣吧,我們一明一暗,由老弟出面。”
“好!”
“你可要見機行事,不可魯莽。”
“在下會的。”
“好,我們就上路,分開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