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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武同春心中一動,這老叫化與他曾有數面之緣,是個非凡的人物,一個捉狹的念頭,升上腦海,朝門外招了招手。

老叫化先是一愣,繼而哈哈一笑,舉步便往門裏闖。

店小二三步作兩步地上前攔住道:“老要飯的,你想做什麽?”

老叫化翻起白眼道:“你們是幹什麽的,我就是做什麽的。”

小二大聲道:“要飯得看時辰,守規矩,人家客人正在吃喝,你公然想登堂人室……”

老叫化叫道:“誰說我是要飯?”

小二道:“那你想做什麽?”

老叫化嘻嘻一笑道:“有人請客!”

小二怪聲道:“有人請客,誰?”

武同春冷冷地道:“我!”

老叫化瞪眼道:“你小子聽見了?”說完一偏身,從小二身邊滑過,直走到武同春座頭一屁股在對面坐下。

所有的酒客眼全直了。

小青拍手道:“小姐,這可真妙。”

小二氣沖沖地走了過去。

武同春一擡手道:“添一副杯筷,大壺酒,大盤熟切牛肉,外加一只全雞。”

小二瞪眼道:“大爺,你不是要砸小店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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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同春笑笑道:“這不是照顧你們生意麽?”

笑,牽動了臉上的惡疤,變成一個一分可怕的臉譜,簡直就不像笑。

酒客在一陣喧嚷之後,紛紛起身離座。

小二跳腳道:“你這份尊容,就足夠倒盡客人的胃口,竟然還作東請一個要飯的。”

武同春目芒一閃,道:“怎麽,要飯的不是人?你再窮嚷嚷,大爺我要你三天不能開尊口。”說着,摸出一個小金錠,朝桌上一按,金錠沒人桌面平齊,又道:“所有在座的朋友全歸我請客,這夠了麽?”

小二的脖子縮短了,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紫衣少女在暗暗點頭。

酒客一疊聲地叫算帳,小二哭喪着臉,過去打揖作拱,不敢收錢,送走了酒客,只剩下紫衣少女和小青坐着沒動。

掌鍋,掌刀的夥計,站着骨碌碌直瞪眼,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老叫化旁若無人地收一只腳在椅上,成了半蹲式,打狗棒靠在身邊。

武同春心裏大為松快,拍桌道:“快端酒菜來!”

小二呆着沒動。

掌櫃的從中門裏探出頭來,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樣子,大聲道:“還呆着幹什麽?快幹你的活兒!”說完,又縮了回去。

小二這才挪動腳步,先送上杯筷與一大壺酒,然後再端來現成的,切好便可端上。老叫化打了個哈哈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今天算過年,老要飯的叨擾了!”說着,拿起酒壺,又道:“老要飯的不慣用杯子……”

武同春立即道:“請便,喝了再添。”

口對民老叫化猛灌了一陣,至少去了半壺,放下,大叫一聲“痛快”!伸五爪,便往盤裏抓;大把朝嘴裏塞。

武同春毫不為意,仍陪着吃喝。

紫衣少女和小青放下筷子,在一旁欣賞這幕趣劇。

又添了一大壺酒,老叫化伸脖子吞下最後一把牛肉,這才開口道:“還沒有問得大爺的尊姓大名?”

武同春心念好轉,道:“在下無名無姓,一般道上朋友叫在下‘鬼臉客’!”

“鬼臉客?”

“不錯!”

“滿有意思,我們……見過麽?”

武同春心中一動,搖搖頭道:“可能沒有!”老叫化偏頭想了想,道:“為什麽要破鈔請老要飯的?”

武同春道:“什麽也不為如果一定要說理由,算在下一時高興。”

老叫化拍手道:“我老叫化倒是希望常常碰到像大爺這樣一時高興的人。”武同春眉毛一挑,道:“大爺這兩個字太刺耳,在下聽了不習慣,改個稱呼吧!”

“老弟臺如何?”

“老弟就好,不必臺了。”

“甚妙,就老弟吧!”

“您老兄如何稱呼?”

“随便,反正是個臭要飯的。”

紫衣少女起身道:“小青,算帳,我們該走了。”

小青招來了小二,付了酒資,與紫衣少女雙雙離座,臨出門,小青又回頭望了武同春一眼。

武同春也起身道:“在下得走了,您老獨個兒盡興吧!”

老叫化咧嘴一笑道:“老弟請便,後會有期,老要飯的還得過足痛,這小金錠少說也得再吃上一次,白白便宜了店家。”

武同春抱了抱拳,揚長出門,順路走去。

出了鎮,走沒多遠,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銀鈴的聲音道:“大娘,你看,是他麽?”

一個刺耳的婦人聲音道:“是有些像!”

武同春心頭大震,同時也隐泛殺機,不必回頭,他知道來的是“魔音女”和“魁星娘娘”,這實在是冤家路窄,如果不是這醜女,就不致落得今天的下場,她實在是罪魁,心念中他仍走他的路。

“魔音女”的聲音又道:“大娘,叫住他!”

“魁星娘娘”道:“我說宰了他!”

“什麽,宰了他?”

“你還不死心?”

“我……是有點舍不得。”

“有那不要臉的插腳,你得不到他。”

“可是,……我……”

“天下英俊的男人多的是,大娘我負責替你選一個。”

“大娘……”

“你不死心也得死心,你忘了你說過的話,得不到的東西使毀掉,不能讓別人是到,你是争不過她的。”

“我不信!”

“咦!你怎麽又改變了主意,令主下可殺勿論,是你請的令呀?”

“魔音女”默然不語。

“魁星娘娘”暴喝一聲:“站住!”

武同春止步,因行陣陣加速。風聲飒然,“魁星娘娘”和“魔音女”趨前攔在頭裏,一看,齊齊驚叫出聲,“魔音女”吐口氣,道:不是他!

“魁星娘娘”掃帚眉一翹,道:“惡心!”

武同春殺機濃熾,他目前足夠力量毀掉這一老一少,轉念一想。硬把殺機器壓了下去,如果出了手,又将成為“天地會”的死敵。這對尋找許中和是一項阻礙,等許中的事了斷,再找對方算帳不晚,于是,他緊緊抿上了嘴。

“魁星娘娘”皺眉打量了武同春幾眼,陰陰地道:“你什麽來路?”

武同春強忍住一口氣,冷聲道:“鬼臉客!”

“魔音女”脆笑一聲道:“‘鬼臉客’,名如其人。”

武同春有意地道:“姑娘的聲音動聽極了。”

“魔音女”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耳朵還不賴!”

“魁星娘娘”道:“‘鬼臉客’,沒聽說過,來路?”

武同春道:“還有什麽來路?”

“好好回答老娘的問話。”

“在下出來找老婆的。”

“什麽,找老婆,你老婆跟小白臉私奔了?”

無意的一句話,卻擊中了武同春的隐痛,凝碧與許中和的無恥行為,又湧上心頭,眸中不自禁地閃出殺光。

“魁星娘娘”又一皺眉,道:“你小子好兇的目光,是不是老娘說對了?”

武同春沒好氣地道:“錯了!”

“魁星娘娘”怪叫道:“什麽,老娘猜錯了?”一頓,又道:“你說,是什麽意思?”

武同春信口道:“在下說找老婆,是要找個女人做老婆。”

“魁星娘娘”哈哈一笑道:“憑你這副德性。膽子小的女人準會被吓死。你想找什麽樣的女人做老婆?”

這一笑,塗滿脂粉的多角臉,現出了無數的溝渠。

武同春故裝不知被對方調侃,一本正經地道:“當然是要找一個才藝容貌雙絕的。”

“魔音女”噗嗤笑出了聲來。

“魁星娘娘”喲了一聲道:“好小子,你倒是一廂情願,大白天裏做夢,你不撤泡尿照照自己?”

武同春瞪眼道:“你是在罵人?”

“魔音女”抱着口道:“大娘,讓他走吧!”

“魁星娘娘”一擺手道:“你走吧!看着你這副德性心裏難過。”

武同春故意怒目瞪了對方一眼,舉步離開,心裏想道:“你難過,難過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魁星娘娘”望着武同春運去的背影,突地一拍手掌道:“小姐,有了!”

“魔音女”道:“大娘,什麽有了?”

“魁星娘娘”道:“那小賤人憑着狐媚子,專壞你的事,大娘我一想起來就有氣,我想個辦法出這口氣,要那小賤人這輩子慢慢地消受……”“魔音女”挑眉道:“大娘有什麽好主意?”“魁星娘娘”故作神秘地道:“這是從‘鬼臉客’身上想到的……”“魔音女”雙睛一亮,道:“嗅!大娘,你快說出來嘛!”“魁星娘娘”湊近“魔音女”耳邊低語了一陣,然後道:“怎麽樣?”“魔音女”脆笑了一聲道:“妙,妙極了真虧大娘想得出來,他還沒走遠,我們追他……”先要設法摸清底,然後再找機會行事,做了,就得使他成功。”

“魔音女”躊躇道:“如果爹不照我們計劃呢?“魔星娘娘”道:“傻丫頭,還有你娘呀!她一出面幫腔,何愁事不成。”

“魔音女”咬了咬牙,道:“好,就這麽辦!”

烏雲密布,雷聲隐隐,空氣中帶着濃濃的泥土氣息,大雨快來臨了。

武同春望着那似乎要壓到頭頂的天空,急于要找個避雨的地方,但眼前連戶人家的影子都沒有,他展開身法急馳,輕靈快捷如影如風,這是他出山後第一次施展身法,連自己都感到驚奇。

“沙!沙!”像碎石子擊打地面,這是暴風雨的序幕。

路旁出現一座叢林裏,隐露飛檐,看樣子是間廟宇,他毫不遲疑地飛風般飄了去。

果然是座大廟,廟門敞開着、不見人影,堪堪沖進廟門,大而密的雨滴挾呼呼風聲暴酒而下。

遲片刻,便将成落湯雞。

朝大殿方向一看,冷冷清清,看起來是座少香缺水的窮神廟,這樣也好,一個人落得清靜,省得受那些奚落的眼光。

暴雨如幕,遮擋了視線,他揀了個不飄雨的地方坐下來。

傾盆大雨,似要沖盡大地的一切污穢,白而熾的電芒閃過,随之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窗門格格作響。

來得急,去得快,烏雲随風飄散,雨停了,露出一抹紅紅的殘陽。

武同春信步走上殿廊、朝殿內一看,幾乎驚呼出聲,殿梁上,高吊着一個人,雙腳離地至少有六尺。

是什麽人來這冷廟裏懸梁自盡?武同春走近門檻邊、看清了懸梁的是個父土裝柬的中年人,一個父土之人竟會吊得這麽高?再一看,覺得不對,他看過自缢的人,突眼吐舌。臉孔發紫,而這上吊的,口限緊閉,樣子十分安祥;一點也不可怖。

是被殺之後吊上去的麽?不見血,神色安詳,如何致死的?摹地,一陣馬嘶之聲傳自廟門,接着,數條人影湧人,從衣着號志,一眼便可認出是“天地會”的人。

武同春欲待走避,但已被對方發現,只好站着不動。

四名武士上了殿廊,其中之一喝問道:“什麽人?”

武同春背立着,冷聲應道:“避雨的!”

另一個道:“轉過身來!”

武同春徐徐轉身,四武士“呀”地齊齊驚叫一聲。

其中一個道:“你是人是鬼?”

心火直冒,武同春寒聲道:“是鬼的話,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另一個怒哼了一聲道:“好小子,嘴皮子倒是滿硬的,你是活膩了!”

武同春哼了一聲,沒開口。

四武士之一突然發現了殿梁上懸吊的人,怪叫一聲,沖了進去,栗聲道:“胡堂主!”

武同春暗吃一驚,吊挂的竟是“天地會”的堂主。

另三名武士擁近一看,齊齊驚叫出聲,面色如土,六只眼全直了,盯牢在吊挂着的胡堂主屍體上。

進人殿中的武土,似是四人之首,厲聲道:“別放走兇手!”

三武士驚覺過來,立即散開各占位置,長劍随之出鞘,武同春退後兩步,心想:“又碰上倒媚事!”

為首的武土面對武同春,喝問道:“人是你殺的?”

武同春反問道:“你看見在下殺人?”

“現場只有你。”

“在下說過是來避雨,也剛剛才發現,誰知道他是什麽事想不開上吊。”

“胡說,不是上吊的樣子。報上你的來路!”

腳步聲傳,又有三個人入廟,為首的幹癟瘦長,黑衫飄飄,手提竹節鋼鞭,後随兩名武土,一點也不陌生,赫然是“天地會”巡監司馬一夫。

司馬一夫邊走邊喝道:“什麽事?”

步速極快,話落人已到了殿廊,武同春的面孔,使他變色。

為首的武士上前打了一躬,手朝殿內一指,道:“禀巡監,胡堂主懸屍殿梁,弟子等來時,發現這疤面的在此地。”

司馬一夫眼中碧芒暴閃,飄身人殿,看了看,聳身飄起,撚斷了繩索,把屍體接住放落地面,看了看,怪叫道:“是死了後吊上去的!”

只一晃,到了武同春身前,獰笑道:“你是什麽人?”

武同春目前不想生事,平靜了一下情緒,沉着地道:“在下是避雨的。”“什麽來路?”

“鬼臉客!”

“鬼臉客?沒聽說過……人是你殺的?”

“不是!”

“誰殺的?”

“不知道。”

“你敢再說一句不知道,本座便劈了你。”

武同春強忍着道:“人命關天,要在下胡亂承認麽?”

司馬一夫略作沉吟,擡手道:“仔細檢查致死的原因。”

兩名随行武士之一,應聲入殿,不久,又回到殿廊,栗聲道:“禀巡監,胡堂主渾身沒有任何傷痕,也非中毒,死因不明。”

司馬一大幹瘦的臉孔起了扭曲,目中碧芒大盛,照在武同春面上,厲聲道:“這個得着落在你這半人半鬼的小子身上。”

武同春忍了又忍道:“在下實在不知情!”

他已暗下決心,如果對方逼迫過甚,就一個不留,用“玄黃經”內的武功在司馬一夫身上考驗也不錯。

敬在此刻,一個冷而脆的聲音道:“人不是他殺的!”

武同春心頭一震,轉頭望去,更加駭異莫明,兩名少女,從邊角門轉了出來,赫然是紫衣少女素心和小青。她主婢怎麽也在這裏?武士閃開讓路。

司馬一夫一臉怪異的表情,似乎十分意外,拱拱手道:“原來是小姐,怎會姍姍來到近前,紫衣少女掃了武同春一眼,才開口道:“我在這廟裏避雨。”

武同春茫然了,難道紫衣少女也是“天地會”的人,司馬一夫稱她小姐,而上次她與天地會主的寶貝女兒“魔音女”發生沖突時,雙方似乎也不陌生……司馬一夫又道:“小姐說人不是他殺的?”

紫衣少女平靜地道:“不是,他人廟避雨比我慢了一步,人早已吊在梁上。”

“懊!那……兇手是誰?”

“你們可以設法追查。”

“小姐……認識這個疤面人?”

“不認識。”

“真的不是他?”

“你不相信我的話?”

可司馬一,夫怔了怔,陰陰一笑道:“區區不敢,只是……不得不問個清楚。”

紫衣少女“晤”了一聲,道:“放他走吧!別在無辜人身上作孽。”

司馬一夫尴尬地笑笑,道:“區區是奉命行事的人,身不由己。”

說完,揮揮手,發令道:“把胡堂主的遺體運回總舵,通令附近所有本會的弟子,搜索十裏範圍,同時注意五一裏以內的可疑人物。”

衆武士恭應一聲,其中之一負起胡堂主的屍體,紛紛動身出廟。

司馬一夫朝紫衣少女一拱手,道:“區區告退!”說完,也跟着離開。

一個意念,沖上腦海,武同春暗自震驚,急忖:“死者身上無傷痕,是‘黑紗女’殺人的特色,而紫衣少女先已在廟中,自己早懷疑她就是‘黑紗女’,照情況判斷,已得到證實了,可是依司馬一夫的神态與對她的稱呼,她又像是‘天地會’的人,照理,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身份,這內中有什麽蹊跷?”

心念之中,深深望了對方一眼,抱拳道:“致謝姑娘為在下解厄。”

紫衣少女淡淡地道:“不必言謝,這本是事實,我看不慣他們作孽。”

武同春乘機道:“請問姑娘與對方是什麽關系?”

紫衣少女道:“這你不必管,快上路吧!最好避着對方一點。”說完,轉向小青道:

“我們該走了!”

武同春想到彩玉應該歸還人家,現在已經不需要這東西保命了,如果不慎失閃,便無法交代。

心念之中,忘其形所以地脫口叫道:“素心姑娘請留步!”

話出口覺得不安,但已無法收回。

紫衣少女粉腮一變,栗聲道:“你方才叫我什麽?”

小青也驚慌地瞪着武同春。

失了言,該設法彌補,武同春大急,好在他那疤臉別人很難看出表情,急中生智,力持鎮定地道:“姑娘芳名真的是素心?”

紫衣少女沉聲道:“你怎麽知道的?”

這一問,等于是承認了。

武同春已想好了說詞,不疾不徐地道:“在下根據姑娘的服色,與這位小青!”娘的搭配猜出來的。”

小青大聲道:“什麽,我的名字你也知道?”

紫衣少女杏眼大睜,道:“根據什麽?”

武同春故意賣關子道:“說來話長……”

紫衣少女道:“長話短說吧!”

武同春幹咳了一聲,重行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開口道:“在下因為面容醜惡,所以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常在山野裏流連,大概是……說起來将近一年了,有一天,碰到了一位俊逸非凡的武士,年紀約莫二十六八歲,他說,他叫小青插口道:“武同春?”

武同春“咦”了一聲道:“這位姑娘怎會知道?”

紫衣少女顯得有些緊張地道:“快說下去。”

武同春煞有介事地道:“那位性武的同道,遭了意外……”

紫衣少女粉腮大變,顫聲道:“什麽意外?”

武同春道:“被人追殺,身受重傷……”

小青栗呼道:“重傷?”

武同春道:“是的!”

紫衣少女咬着牙道:“後來呢?”

武同春把心一橫,道:“他已奄奄一息,托在下把一樣東西交還姑娘……”

說着,掏出彩玉,遞過去,又道:“就是這東西。他描述了姑娘的形象紫衣少女全身一震,雙目盡赤,伸出顫抖的手,接了過來,栗聲道:“後來呢?”

武同春略感慌亂,頓了頓對道:“他叮囑此物不可落入人眼,更不能失落,必須面交小姐……”

“他人呢?”

“可能……已經不幸。”

“什麽,可能?你沒設法救人!”

“傷勢太重,在下無能為力。”

“你……就抛下他不管了?”

“他迫在下離開,說是對頭仍在附近,如果遭遇上,兩人都将不幸,這東西不送還姑娘他死不瞑目。”

紫衣少女連退三步,淚水連連落下,嬌軀搖搖欲倒,悲聲道:“他……竟然遭了不幸!”

小青忙上前扶住,欲泣地道:“小姐,他不會死的,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 他并非夭忻之相。”

武同春感到無比的內疚,一顆心像在滴血,他沒起意愛過她,因為他不可能對她付出愛,但她的癡情卻深深感動了他。

人,就有這麽怪,如果不是這意外,怎麽樣也不會打動他的心,可是現在,他卻感到不能接受感情的痛苦。

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貴的嗎?他幾乎想道出真相,但還是忍住了,武同春已經死了,現在活着的是“鬼臉客”,一個難以見人,誰見了都憎惡的怪物。

他的心被撕裂了!

紫衣少女突地仰首狂笑起來,比哭還難聽的笑,跡近瘋狂。

武同春的心,随着紫衣少女的笑聲翻騰。

小青連連叫喚道:“小姐,你不要笑嘛!……我……好怕,他不會死的,當着別人……”

紫衣少女止住了可怕的狂笑,不錯,一個黃花閨女,不應該當着別人毫不保留地發洩心底秘密,抑制了很久,才拭去淚痕道:“尊姓大名?”

“鬼臉客!”

“沒有姓名?”

“早已不用了。”

“你所說的山裏是什麽地方?”

“由此北去的山區,入山偏西約七八裏的石頭峰下。”

“請你帶路,就是人死了,我也要找到屍體。”

武同春覺得這樣做未免太殘忍,但他沒有別的法子,只有這樣,才能斬斷這一份不能接受的情緣。硬起心腸道:“姑娘,山中多虎狼,找屍體恐怕……找不到了。”

紫衣少女推開小青,現出堅毅的神色道:“也許他遇救了,我一定要去找!”

小青含着淚道:“小姐,已經一年了。”

紫衣少女粉腮又是一慘,固執地道:“我不管,我必須盡心力,這位朋友,他……并非害他的人是誰?”

武同春期期地道:“這個……他沒提起,當時在下也忘了問。”

紫衣少女一挫牙,道:“請馬上帶路前往“這個……”

“朋友不願意?”

“只是……”

“只是什麽?”

“在下目前要赴一個重要約會,不能失約。”

紫衣少女眸光一閃,道:“如果我一定要你去呢?”

下意識地一震,武同春心想:“這可怎麽辦?自己本是一篇鬼話,如果與她同行,一不小心,就可能露出破綻,後果難料;如果堅拒,她在悲傷之餘,可能不惜動武,不管她是否‘黑紗女’,總不是自己願意發生的情況……”

心念未已,只見四名黑衣武士撲入廟中,朝這邊望了望,互相低聲打了個招呼,逢自奔向後殿去了。

武同春內心疑雲大盛,到底紫衣少女是什麽來歷,為什麽“天地會”的人不敢招惹她?

如果說,她與“天地會”有關系,她就不會以‘黑紗女’的身份殺自己人;如果說沒有關系,連司馬一夫對她都有忌憚,她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麽?想着,忍不住脫口問道:“姑娘與‘天地會’是什麽關系?”

紫衣少女想了想才道:“有關系,也沒有關系!”

武同春困惑地道:“這話怎麽說?”

紫衣少女冷冷地道:“這點朋友不必知道。到底帶不帶路?”

武同春吐了口氣,道:“非不願也,是不能也,請姑娘原諒!”話鋒一頓,又道:“事情發生将近一年,在下已經說明了地點,在下去了,又有什麽作用?”

紫衣少女深深一想,道:“好,你請便吧!對于歸還彩玉這一點,我一分感激,并致謝意。”

武同春情緒一松,道:“不敢當姑娘的謝字,在下剛才也曾受姑娘緩頰之德,告辭!”

抱了抱拳,向廟外走去,夜色蒼茫,武同春又上路了。

他腦海中仍被紫衣少女的影子所盤踞,他沒起意愛過她,她也沒明白示過愛,可是在情況突變之下,她抖露了芳心深處的秘密,很奇異的愛,開始就是結局,但武同春的心靈上,己有了一個無法磨滅的烙印。

他有目的,卻沒有目的地,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許中和。

由于許中和兩番脫走,全是藍衫書生白石玉一手造成,那絕非無意,而是居心叵測,所以,他對白石玉在疑忌之外,還加上了一層恨。

夜暗,距村鎮遠,路上不見人蹤,武同春心事重重,腳步瞞珊,顯得有些孤凄。

突地,他發覺自己被人盯蹤,他有意無意地回顧看,卻又什麽也沒有發現。他自修習了“玄黃經”之後,感覺超人一等,他自信被人盯蹤絕沒錯。不見形跡,顯示追蹤的人功力高得出奇,會是誰,又是“天地會”的人物嗎?他故作不知,仍然安步如故。

眼前一段路四無遮攔,除非是鬼才能不顯形,本能上的感應,他覺出追蹤者就在身後不遠。

他加速步伐,緊行一段,然後突然止步回身。

這一着果然奏效,對方無所遁形,進入視線,但武同春卻為之心頭大震,他自己本身夠難看,但竟然還有比他更難看的。

眼前站着的這怪物,五短身材,穿一件及膝黑短衫,赤腳,白發蕭蕭,像一蓬于茅草,那個睑,根本就不像是張人的睑,四分五裂,像被小孩子啃過而扔掉的饅頭,五官不辨,牙齒外露,胡須也被分割成東一撮,西一撮,如果是鬼,當是鬼當中最難看的鬼。

“呱呱呱呱!”像嚎,又像是叫。

武同春寒氣直冒到頭頂,他轉身想走,不願再看第二眼。

就在一轉身之際,發現前面三丈之處,站着同樣的一個怪物,所不同的,是穿着白色的市短衫,不然,他以為是後面的轉到前面來。

令人難以置信的怪事,這一對怪物是孿生兄弟麽?一樣的臉孔,如果是造物者的惡作劇也未免太殘忍了些。

一黑一白兩怪物,把武同春夾在中間。

武同春額頭上冒出了冷汗,頭皮像是突然被一只大手抓緊。

“桀桀桀桀!”白衣怪人也怪嚎出聲。

眼一花,穿黑衫與穿白衫的并肩而立。

一個聲音:“如何,不賴吧?”

另一個聲音道:“妙極了,天底下難找第二個,這是我兄弟倆的福氣。武同春駭極,分明是兩個怪物在對話,但兩人像裂開的石榴般的分割嘴唇并沒有動,聲音也字字清晰,這太不可思議了,難道真的碰上了鬼?聲音又傳出。

“根骨奇佳,貌相也合條件。”

“是天賜的。”

“膽子也大,毫無驚容。”

“根基定然不錯,可以省不少力。”

武同春根本不知道對方在說些什麽。

“老二,問問他的來路。”

“好!”

穿黑衫的上前一步,看來他是老二。

“小子,你叫什麽名字?什麽出身?”嘴仍然沒動。

武同春猛然省悟,他曾聽先輩談過,武林中有一種失傳的奇術“腹語,嘴不動而能出聲。定是“腹語”之術無疑,想不到這種失傳的奇術,出現在兩個怪物身上,能練成這種奇術,功力之高自不待言。

事實上如果兩怪不用“腹語”,那裂開的嘴唇,根本不能清晰發音。

黑衫老怪面對武同春,以“腹語”發話道:“你小子叫什麽名字?”

相對的時間長了,恐怖之感便會減輕,武同春冷漠地道:“鬼臉客!”

“嘻!‘鬼睑客’,有意思。姓名?”

“沒有!”

“沒有拉倒。出身?”

“沒有!”

“拉倒!”這倒相當幹脆。

白衫怪上前接上了問話道:“你練過武?”

“晤!”

“什麽程度?”

“難說!”

“嗯!是很難說,不過老夫可以測驗得出來。”

“兩位怎麽個稱呼?”

“從前有,現在沒有了,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

“兩位意欲如何?”

“碰上我兄弟倆,是你的造化……”

“造化?”

“誰說不是,我兄弟倆将合力把你造就成一個無敵高手,天下第一人。”

說來說去,兩怪物是要收徒,武同春心裏暗笑,有意自嘲地道:“兩位是看上在下哪一點?出衆的容貌麽?”

黑衫怪接回話道:“對了,你小子一語中的,除了你的根骨,老夫兄弟正是看上你的容貌,非此容貌,不足為老夫兄弟之徒。”

怪人怪論,武同春啼笑皆非,想了想,道:“兩位是想收在下為徒。”

“不錯!”

“要造就在下成為無敵高手,天下第一人?”

“完全正确!”

“在下成為天下第一人,兩位算第幾人呢?”

兩怪為之語塞。

久久,白衫怪才又發話道:“你小子口舌挺利的,老夫兄弟不計名位,算第幾人都無所謂。”

“那得看在下願不願意!”

白衫怪眼睑翻轉的突目一瞪,道:“什麽?你小子不願意?”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在下根本不考慮”

兩怪同時用嘴怪叫了一聲。

就在此刻,蹄聲踏踏,兩騎駿馬,疾馳而至,一見路中有人,齊齊勒住,馬上是兩名短打扮的壯漢,樣子像是保缥的趟子手。

白衫怪用腹語道:“老二,做個樣子給這小子看看,開開眼界。”

馬上人一下子還看不清路中三人的面目,其中一人宏聲道:“是哪一道上的朋友?”

黑衫怪躍起,一手一個,把兩壯漢提離馬背,雙足在馬背上一借力,升高兩丈,動作快逾閃電。一手提一個壯漢,而能蹑空而起,這份力量,令人咋舌。

使人沒有轉念的時間,黑衫怪把兩人互相一撞,淩空左右抛出,慘號曳空,兩壯漢左右飛瀉五丈之外,再沒聲息了。

在抓人的同時,馬兒受驚發蹄向前沖蹿。

黑衫怪抛人之後,身形并未落地,淩空翻了二個跟鬥,飛射向奔蹿的馬雙腳落在後一匹馬鞍上,再彈,踏上頭一匹馬背,然後落地。

同一時間,慘嘶聲起,兩匹馬仆了下去,剎時不動。

武同春頭皮發了炸,能在一落之間踏死高頭駿馬,這是什麽功力?黑衫老者一晃回到了原處,怪臉上當然看不出表情。

白衫怪用腹語得意地道:“小子,這只是牛刀小試,如何?”

武同春怒喝了一聲道:“如果牛刀大試,豈非要殺盡天下無辜?這是喪失人性的行為。”

黑衫怪厲聲道:“好小子,你想找死?”

白衫怪應和道:“想死太容易了,老夫只舉手之勞……”

武同春突地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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