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姓許名中和,謹此謝過援手之德。”說完,揖了下去。白石玉還禮道:“言重了,不敢當許兄的謝字。”
許中和正道:“若非白兄适時伸義手,小弟難逃一劍之危,白兄以兩敗俱亡為小弟弟掩飾,其實,小弟根本無力反擊。”
白石玉點頭道:“聽許兄坦言無諱,證明是位至誠君子,得能相識,是件快事。”
許中和道:“小弟得識白兄,也引以為幸。”
白石玉蜜額道:“小弟真不明白,許兄與那位武兄,都屬正派武士,不知因何以命相擠?”
“這一言難盡。”
“如有不便,許兄可以不說。”
“小弟跟武同春是金蘭至好……”
“噢!何事反目?”
“說起來丢人,他誣指小弟與盟嫂有私。”
“啊!這可是相當嚴重的事,關系名節與人格,依小弟看,許兄斷非這種無行的人。他有證據?”
“他說的眼見。”
“眼見?”
“是的,唉!其實……這是一個可怕的誤會。”
“怎麽個誤會法?”
許中和木然了片刻,憤憤地道:“這本不足為外人道,坦白兄對小弟有德,且已經介入了這件紛争,小弟不得不坦誠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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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吐口氣,又接下去道:“小弟與武同春,雖屬異姓,但不殊同胞骨肉。八年前,他為了私事,經常在外,托小弟照管堡務。有一晚,小弟照例在堡中巡視,突然發現有人闖入盟嫂卧室,小弟怕發生意外,追進內室,結果……唉!真是羞于提起。”
“結果怎麽樣?”
“盟嫂安然酣睡,不見任何人影,小弟以為是眼花看錯,忙退了出來……”
“以後呢?”
“盟兄武同春等在房門外,不用說白兄也明白了。”
白石玉似乎很激動地道:“許兄因何不解釋?”
許中和咬牙道:“沒有用,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白石玉籲了口氣,道:“後來怎麽樣?”
許中和嘆聲道:“他不願這件事張揚,約我到一個無人之處決鬥……”
白石玉緊張地道:“像今天那樣搏命?”
許中和搖搖頭,道:“小弟,不甘心背這醜名,只要一動手,事情就認定了,而結果必然有一個要伏屍,小弟當場想到了這一層,不戰而逃,遠避山野。”
白石玉點點頭,道:“許兄的決定是對的.武同春不察是非,不追查事因,不給人留絲毫餘地,如果是為官的話,定興冤獄,其情可憫,其行不可恕……許兄,恕小弟交淺而言深,許兄在八年後的今天,不請自來,目的是什麽?”
許中和透口氣,悲聲道:“小弟在山中奉母,不幸先慈老病纏綿,使小弟不能分身,延到去冬辭世,小弟守廬百日,再度出山,打聽之下,知道無雙堡發生了大變故,盟嫂在生産之後,忽遭火劫,武同春遣定所有堡中人等,封堡絕江湖……”
白石玉用手一指道:“許兄說的盟嫂,就是那座墳墓中人/許中和黯然點了點頭。
白石玉又道:“許兄準備如何應付這件事?”
許中和把牙齒咬了又咬,凄厲地道:“盟嫂死得太冤枉,也太凄慘,小弟要查明始未,如果證明是武同春縱火焚妻,小弟誓要殺之而後自殺。”
白石玉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這樣做……并不能還死者清白!”一頓又道:“還有許兄的無辜!”
許中和沉痛地道:“這點……小弟另有打算。”
白石玉道:“看來武同春毫無悔意?”
許中和栗聲道:“他會後悔的,他會帶着痛苦悔恨進墳墓。”
白石玉細嫩的面皮一陣抽動,道:“聽說武同春娶了繼室?”
許中和恨恨地道:“是的,她叫華錦芳,當年赫赫有名的‘至上劍客’華容的女兒。”
白石玉點點頭,道:“‘無敵劍’的兒子,配‘至上劍客’的女兒,門當戶對。聽說,‘至上劍客’華容二十年前客死南荒,有這事麽?”
許中和道:“傳說是如此,小弟不甚了解。”
驀地,白石玉急聲道:“有人來了,許兄快回洞裏去。”
許中和呆了一呆,道:“白兄呢?”
連接廢虛邊緣的前堡殘存房屋方向,果然有人影浮動。
白石玉道:“別管小弟,許兄快回避,等會無論發生任何情況,許兄千萬別出面。”
許中和無奈,只好又回到假山石洞中,心想:“自己一無所覺,而白石玉立即發現有人來,單憑這一點,他的功力修為,比自己高明多了。”
心念之中,透過石洞向外觀望,目光掃處,不由駭然劇震。
數條人影,已移近廢墟中央,兩名黑衣武士,挾持着一個重傷的青衫人,半拖半行,而被扶持的,赫然正是武同春。
後随的,是一個瘦長黑衫老者,持竹節鞭,他,正是“天地會”巡監司馬一夫,身後,又是四名武士。
一行人到墳前停住,也許這是廢墟中唯一平坦幹淨的地方。
許中和激動非凡,他與武同春是死對頭,但也是盟兄弟,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不能坐視,兩人之間的仇恨歸仇恨,異姓手足之間的情義不能抹殺,私下裏誰要誰的命是一回事,而對外敵又是一回事。
這是人性,也是武士的精神。
他考慮着如何采取行動……四武士散開站立,巡監司馬一夫面對被緊緊挾牢的武同春,獰笑着道:“姓武的、這叫該死的活不了.你不遠走高飛.公然敢在這一帶活動,現在是大白天,‘黑紗女’不會再現身救你了吧?嘿嘿嘿嘿……”
許中和暗吃一驚,他聽說過“黑紗女”這神秘而恐怖的名字,但卻不知道武同春與“黑紗女”之間到底有什麽樣的一種關系。
司馬一夫又道:”凡屬接到‘天地符’的人,等于是在閻王老五的簿子上記司馬一夫擡了擡手,止住那名武土,陰笑了一聲道:“小子,有什麽遺言,說吧!”
武同春雙目圓睜,他只是奇怪,并不是替白石玉擔心,他早已看出這姓白的是個神秘人物。
白石玉幹咳了一聲,怯怯地道:“在下是從外面路過,不意碰到了那位……醜姑娘。”
司馬一夫怒喝:“什麽醜姑娘?”
“她……本來就醜嘛!”
“你敢再說一句?”“好,不醜……不醜!”
“說下去。”
“那位姑娘把小的帶到這裏……”
“怎樣?”
“那位姑娘說,放過在下了,以後再不會有麻煩,并且……”
“怎麽樣?”
“要在下替她辦件事。”
“辦什麽事?”
“這……在下可不能說,說了準丢腦袋。”
司馬一夫碧芒閃閃毒蛇也似的雙睛,直盯在白石玉面上,像要看澈他的內心,看他說的話有幾分可靠。
白石玉顯得驚惶不安。
武同春倒是相信他了,因為他曾偷窺到白石玉向“魔音女”低語,而“魔音女”跺腳而去。
久久,司馬一夫才開口道:“說,本座不殺你。”
白石玉苦着臉道:“閣下不殺在下,可是漏了一個字,那位姑娘可就準要在下的腦袋。”
司馬一夫沉吟着道:“是真的?”
白石玉斬釘截鐵地道:“半點不假。”
司馬一夫吐口氣,道:“本座會查明的,你滾吧I”
白石玉目光朝武同春一掃,道:“閣下不能殺他。”
司馬一夫兇睛一瞪,道:“你小子是什麽意思?”
白石玉故作神秘地道:“殺了他……事情可就鬧大了。”
武同春大感錯愕,對這姓白的,更力口感到莫測高深了。
司馬一夫陰陰地道:“你的意思要本座放了他?”
白石玉道:“在下只是說不能殺他。”
司馬一夫道:“那是為什麽?”
白石玉笑笑道:“那位姑娘已經改變了主意,現在……又要他了。”
司馬一夫陰殘霸道,聽這麽一說,卻怔住了。
白石玉雙手一拱,文質彬彬地道:“如無別的指教,在下告辭了。”說完,自顧自地緩步離開。
司馬一夫怔了半晌,才擺手道:“帶走!”
一行人迅快地離開了現場。
許中和鑽出假山洞外,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受,目前的情況,有些撲朔迷離。正自惶惑之際,白石玉幽靈似的現身出來,許中和急着道:“他們會把他怎麽樣?”
白石玉挑眉道:“許兄與他才拚過命,差點橫屍他的劍下,為什麽又關心他?”
許中和深深呼了口氣,道:“拚命是一回事,他遭外人淩虐又是一回事。”
白石玉道:“他既無情,許兄何必有義?”
許中和搖搖頭,道:“也許……各人看法不同。”
“你們如果再次碰上,定然又是白刃相見……”
“小弟目前盡量避免。”
“許兄……似乎改變了觀念?”
“是的,小弟冷靜地想過了,這件事不能完全怪武同春,說不定內中真的另有文章,不然……不會那麽巧,那麽絕。”
“什麽樣的文章?”
“第三者!”
白石玉臉色一沉,道:“許兄莫非懷疑武少夫人不貞?”
許中和略為激動地道:“盟嫂為人端在賢淑,素為小弟敬重,決不敢存此想法,不過……唉!小弟真不知如何說……”
白石玉欲言又止,最後開口道:“小弟有事必須離開,願不久能有機會和許兄把晤長談。前面屋子裏,還有些舊衣服,許兄不妨暫時更換,告辭。”
許中和抱拳道:“願後會有期!”
白石玉也拱手道:“會的,小弟最後還有句話,許兄目前在江湖上是生面孔,最好是盡量避免與‘天地會’發生糾葛。”說完,轉身便走。
許中和望着白石玉的背影,喃喃地道:“一個神秘莫測的人!”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鎮集,适當官道之旁。
二更将盡,行人寥落,燈火零落,只有三元居裏,酒客未散,實際上是一桌,酒客一共六人,滿桌杯盤狼藉,可以看出是大吃豪飲。一根枯瘦的老者上坐,四名黑衣漢子打橫,另一名相對,正是司馬一夫一行。
門外,系了七匹馬。靠牆,坐着一個像是得了重病的年輕人.一名黑衣漢子在旁邊巡視,這年輕人,正是被“天地會”巡監司馬一夫擒住,押送回總舵的武同春。
那名負責看守的漢子,似乎相當不耐,不時探頭內望。
就在此刻,一條嬌小身影,點塵不泊地出現在那黑衣漢子身後,伸指一點,那漢子連哼聲都沒有,翻身便倒,出手的,是個青衣少女。
在漢子倒下将着地的剎那,青衣少女上把抓住,拖到牆邊。
暗影中,一個脆弱嬌嫩的聲音道:“帶走!”
青衣少女道:“小姐,要我抱個大男人?”
那聲音道:“少廢話,快帶走!”
青衣少女嘟着小嘴,負起武同春,如飛而去。
店外回複了寂靜,店內司馬一夫與手下餘興未盡,仍叫添酒。
又一條人影,以然而至,朝裏外看了幾眼,哺呼地道:“奇怪,人呢?”
不遠處,一個古怪的聲音道:“你遲了一步!”
來的,正是藍衫書生白石玉,聞言之下,忙朝發聲處走去,只見一個老叫化蟋曲在一家業已收歇的店鋪門框邊,骨碌碌翻着眼,像只夜貓子。
白石玉開口道:“您老方才說什麽?”
老叫化道:“一個要飯的,不敢當您老之稱,我說你來遲了一步。”
“怎麽講?”
“怪了,你不是找人麽?”
“您老怎知在下找人?”
“是你自己說的!”頓了頓又道:“你找那被他們押解的年輕人。”
“不錯。請問人呢?”
“被人帶走了!”
“被什麽人帶走?”
“女人,不知道是誰。”
“女人?”
“嗯。”
“請問朝那個方向走?”
“順街去。”
“謝了!”白石玉拱拱手,飄身掠去。
老叫化喃喃地道:“這回可熱鬧了,好戲不能錯過。”說完,站起身,點着竹杖,一颠一颠,卻是行動如風,像縮地法似的。
林子裏,一片昏暗。
武同春躺在地上,他身前站着那青衣少女。
一個脆嫩的聲音道:“小青,解開他的穴道。”
小青期期地道:“小姐,婢子真不明白,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做?”
“不明白就算了!”
“萬一被……”
“什麽萬一萬二,此事只你我知道。”
“可是……”
“別多說了,快解開他的穴道。”
“好吧!”
小青便伸手在武同春身上一點,武同春回複神志,茫然回顧,發現身前的少女,一挺身站了起來,困惑地道:“這是什麽地方?”
小青道:“野地林子!”
武同春怔了怔,道:“莫非……是姑娘援手在下。”
“不,不是我,是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
“晤!我叫小青,是小姐的侍婢。”
“你家小姐呢?”
“這不是?”
林中雖然昏暗,但武同春這等修為的人,自力奇佳,視物幾同白晝,扭頭一看,為之一呆,數步之兒俏生生站着一個紫衣少女,美極,迷人的玉靥上,帶着迷人的微笑,妩媚,但不輕浮,武同春抱拳道:“謝姑娘援手!”
“這倒不必!聲音像乳駕試啼。
“請問……姑娘如何稱乎?”,“我叫素心!”
素心,不用問也知道是名而不冠姓,人家不肯道姓,武同春當然也不便追問,當下讪讪地道:“素心姑娘!”
紫衣少女妙目流波,嬌聲道:“大俠尊名是武同春?”
“哦!是的,不敢當大俠之稱。姑娘何以知道?”
“從那些黑衣人口中知道的。”
“噢!請問姑娘,為什麽要對在下施以援手?”
“适逢其會吧。”
武同春再次作揖道:“在下再致謝意。”
小青掩口一笑,道:“武大俠,你倒是禮多人不怪!”
武同春面上一熱,其實,他并沒有任何雜念,他是有妻女的人。
小青又道:“武大俠,謝,放在心裏不要挂在口頭上。”弦外之音,誰也能體味。
紫衣少女嬌嗔道:“貧嘴。”
小青道:“小姐擔了這大風險,為的是什麽?”
紫衣少女揚手道:“小青,你再咬舌我可要打人了!”
小青一笑躲開,調皮地道:“不說,不說。佛說不可說,阿彌陀佛!說完,一合什。
那份情狀,使武同春忍不住笑出聲來。
紫衣少女也笑了,但目光卻停在武同春面上。
林子裏,蕩漾起一陣和煦的春風。
武同春心裏暗忖:“此地距那鎮市不知有多遠?這一雙主婢,不知是如何帶自己來的。
照情形判斷,極可能是小青背負自己來的,她那纖纖弱質,能有這大的能耐,帶動一個幾乎大她一倍的男人,實在令人駭異。”
當然,這只能在心裏想,問不出口的。
紫衣少女盈盈上前兩步吐氣如蘭地道:“武大俠,容我說句不中聽的話麽?”
武同春忙道:“姑娘有話請講!”
紫衣少女含情脈脈地道:“大俠諒也知道自身處境非常險惡,君子趨吉避兇,何不遠離這一帶,以免發生無謂的困擾。”
這種關懷的話,出自美人之民的确別有一番滋味,武同春心湖泛起了漣漪,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一顆心又冷了下來,在他,已喪失了領受美人恩的資格,如果在七八年前,自己又另當別論,當下期期地道:“在下謹記姑娘良言。
小青插口道:“小姐,我們該走了吧?目前時地不宜,要敘心曲,以後有的是機會,不争在這一刻,我真怕……”
紫衣少女白了她一眼,道:“小青,你太放肆!”
輕罵薄怒.別具一種誘人風姿,本能的反廈,武同春心頭一蕩。
他想到了不貞的妻子吳凝碧,一樣的美大方.然而美麗的外衣裏,包着的卻是一個龌龊的靈魂,隐恨,使他完全冷靜下來,抱拳道:“姑娘援手之德,不敢言報,告辭。”
紫衣少女欲言又止。
小青似科能深體主人心意笑笑開口道:“聽說……大俠業已棄了無雙堡,能見告今後的行止麽?武同春心頭一陣刺痛,面色一黯,強笑着道:“江湖亡命,行止麽自已也不知道。”
武同春心中一動。
小青口快,立即開口道:“小姐,準是他們追來了。”
他們,指的當然是司馬一夫一行。
紫衣少女點點頭,道:“可能是!”
小青道:“怎麽辦?”
紫衣少女道:“對方不會知道我們在這裏。”
話方說完,馬蹄聲在林子邊緣停住了,只聽司馬一夫的聲音道:“分散,仔細搜這片林子。”
武同春心頭“咚”地一震,他不是怕,而是感到這麻煩惹得太無謂。
紫衣少女道:“武大俠,你快從反方向走!”
武同春正待行動,忽聽司馬一夫厲喝道:“慢着,看看樹枝上挂的是什麽?”
一個聲音驚叫道:“禀巡監,是塊黑紗!”
另一個聲音驚呼道:“黑紗女!”
武同春的星目睜大了,呼吸有些急促,難道這自稱素心的紫衣少女,便是江湖中使人聞名膽落的“黑紗女”
小青變色道:“小姐,你聽見了,我們……”
紫衣少女向武同春一揮手道:“武大俠,你快離開。”
武同春像是沒聽到,他呆住了,兩道目芒,緊膠在紫衣少女的面上,心裏在想。“這麽美的人兒,卻是殺人無形的魔女,誰能置信?”他想問,但又有些不.敢,同時也不妥,人家對他有援手之情,這是第三次了。
的确,聲音很像,但沒有前兩次那麽冷。
小青催促道:“大俠,你快走呀!”
紫衣少女柳眉一蹙,道:“武大俠,為什麽這樣看我。”
收回目光,武同春按下心中的疑慮,拱手道:“那在下……就從命離開了!”
蹄聲再起,顯然司馬一夫不敢闖黑紗标志,率手下離開了。
小青吐了口氣,道:“小姐,他們走了!”
“我知道!”
“小姐,這姓武的的确俊,看他一眼便會心跳……”
“不識羞。
“小姐,婵子說嘛……”
“別說了,他已經使君有婦了。”
“既然這樣,小姐為什麽還要……”
“我也不知道,走,此地不可久留。”
主婢倆也迅速穿林而去。
不久之後,一條人影出現林中現場,是那個老叫化,他四下一望,自言自語道:“戲是好戲,可惜不精彩。怪事,連我老叫化也迷糊了。”
突地,一個聲音接話道:“閣下迷糊什麽?”
老叫化為之一怔,被人欺近而不自覺,算是栽了一記小筋鬥,幹咳了一聲,故意裝得若無其事地道:“你不是追人麽,怎麽追上了又不現身?”他已經判斷出是誰了。
一條人影,緩緩而現,赫然是那藍衫書生白石玉。
白石玉抓住原先的話題,微微一揖,道:“閣下剛才說迷糊了,是指什麽而言?”
老叫化淡淡地道:“剛才發生的事,還不夠叫人迷糊?”
白石玉道:“可是在下并不迷糊。”
老叫化雙睛一亮,道:“這麽說……你知道內幕?”
白石玉笑笑道:“這件事壓根就沒內幕,‘天地會’的人,擒住了那姓武的,被兩名少女所救,‘天地會’的人追蹤而至,卻被‘黑紗女’的标記唬走,如此而已。”
老叫化道:“你說的倒是蠻輕松的。”
白石玉道:“本來如此嘛!”
老叫化深深望了白石玉一眼,道:“你有名字麽?”
老氣橫秋,很不客氣,白石王不以為件地道:“當然有,人總得有個姓名作代表的,在下白石玉。”
“嗯!有意思,白石即玉,玉即白石……”
“閣下呢?”
“老要飯的,連祖宗八代全忘了。”頓了頓,又道:“你不是追那姓武的麽?怎麽又沒動靜?”
“既然已平安無事,就算了。”
“你跟姓武的是什麽關系?”
“飄萍偶聚,一面之識而已。”
“不見得吧?”
“信不信在于閣下了!”
“老要飯的是有些不信……”
“那可是沒辦法的事。
老叫化咧嘴一笑道:“如果老要飯的沒猜錯,姓武的被‘天會’追殺,是因為他插手管了你跟那醜八怪之間的事,才背上黑鍋,對不對?”因為他插手管了你跟那醜八怪之間的事,才背上黑鍋,對不對!”
白石玉點頭道:“閣下知道的可不少,在下不否認。”
“你師出何門?”
“這點恕不便奉告。”
“也罷,你的身手,高出姓武的甚多……”
“這一點閣下便走眼了。”
哈哈一笑,老叫化道:“算了,話不投機,老要飯的不想枉費唇舌!”說完,便自顧自地走了。
白石玉待老叫化人影消失之後,冷笑了一聲,道:“你要飯的如果不安份,愛管閑事,有你瞧的。”
一路之上,武同春腦海裏一直盤着紫衣少女素心的影子,她就是神秘而恐怖的“黑紗女”幾乎可以認定,她那麽美,那麽纖弱,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我不殺你……我救你,只是為了要你活下去,不怕死的人,一定怕活……”這是“黑紗女”說的,為什麽?目的何在?那雙脈脈含情的眼睛說明了一個事實,也透露了少女芳心的秘密。
武同春自嘲地笑了笑,心裏在告訴自己:“別去想她,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也是一個心靈負了重創的人。”
于是,他把意念轉到不義的拜弟許中和身上。
無比的恨,驅走了雜念。
他重出江湖,就是為了辦這件事,唯一要了斷的事,事完,江湖上就再也沒有武同春其人了。
紫衣少女要他遠走高飛,逃避“天地會”的追殺,他口裏答應,心裏卻不然,他誓要手刃許中和,而許中和目前在這一帶。
天明,日出。
武同春擡頭遠望,不由下意識地一震,不知不覺,竟然來到方大娘開店的小鎮,他停步遙望小鎮,激動無已。
方大娘和藹親切的笑容,依稀赴日,不久前的一幕,閃現心頭,方大娘為了救他而***店房,到現在他還想不透其中的道理,為什麽方大娘甘願為了一個僅是熟撚而沒有特殊淵源的人,付出這大的代價。
他想回頭統向別處,但又遏止不住那想再看看現場的沖動。
方大娘人呢?她手下那些人呢?那無名的老叫化說方大娘的,後房是***,可靠麽?也許……于是,他重新舉步,朝鎮上走去。‘到了現場,瓦礫依舊,武同春觸景情傷。
“天地會”嚣張到這種地步,武林正義何存?突地,身後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道:“武兄,幸會啊!”
武同春轉身一看,是藍衫書生白石玉,他對他,實在無法表示好感,為了他,自己成了“天地會”追殺的對象,在堡內廢墟中,他多事伸手,使自己坐失殺許中和的機會,當下淡淡地道:“幸會!”問白石玉顯得很熱絡地道:“武兄,我們去喝杯早酒,談談如何?”
“喝早酒?”
“是呀!小弟趕了一晚夜路,剛到不久,見背影像是武兄,果然沒錯。”
“大清早,酒店開堂了麽?”
“街角那一家,唯一例外,別家還有一個時辰才開門。”
“在下不習慣早酒……”
“哎!如萍偶聚,長空擦翼,既然不期而遇,杯酒談心,亦屬人生快事,武兄何必見卻。請!”
武同春無奈,勉強點點頭,随着白石玉到了街角酒店,只見桌上已擺了酒菜,原來白石玉已經進過店,又出來招呼自己的,店裏除了他倆,沒別的客人。
兩人相對坐下,白石玉首先敬酒,然後勸菜,武同春問聲吃喝,一句話也不說,他在廢墟中,看到白石玉對付醜女“魔音女”的一幕,感覺出對方是個城府極深的人,是以提不起興致。雖然白石玉也曾使他免于被司馬一夫當場殺害,但誰知道這深藏的人,安的是什麽心思?吃喝了一陣,白石玉開口道:“武兄是如何脫出‘天地會’之手的?”
武同着冷漠地道:“被不知名的同道所救。”
“哦”了一聲,白石玉舉杯道:“可賀,該盡一盞!”
武同春勉強幹了一杯。
白石玉又道:“武兄,小弟有幾句話,借此機會,向武兄剖白。上一次,小弟被‘天地會’的爪開所迫,武兄仗義援手,以至連累了武兄,小弟萬分內疚。事實上,小弟是不得已而故示怯懦。一方面,‘天地會’勢大如天,小弟惹不起;另方面,想以此杜絕醜女的糾纏,這一點請武兄曲諒,并非小弟有意做作。”
說完,避席深深一揖。
這一解釋,情在理中,武同春原來對他的看法動搖了,讪讪地道:“白兄不必如此,在下心中并無芥蒂。”
白石玉坐下,又道:“武兄被對方帶走,小弟曾尾随想伺機行動,但慢了一步,據一個老叫化說,武兄已被救脫困,小弟才放了心。”
提到老叫化,武同春心中一動,暗忖:“是不是上次引自己到荒林示警的無名老丐?”
聽對方這一說,反而覺得自己未免大失風度,面現歉然之色道:“在下十分慚愧!”
白石玉道:“言重了,武兄何愧之有!”
稍作停頓,又道:“武兄系出名門,令先尊號稱‘無敵劍’,武林同欽,與武兄相對,小弟自慚形穢。”
這不知是褒還是貶,但聽在武同春耳中極不是味,無雙堡已在江湖除名,而內裏的變故更不足為外人道,如果傳出去,簡直就見不得人,當下苦苦一笑道:“在下不克守弟,墜先令志,實在沒臉見武林同道。”
白石玉笑笑道:“武見太謙了,盛衰起落,是自然之理,武兄有日定能重振家聲。”
武同春若有深意地道:“在下已無意江湖了,只待……”他不想說出心裏的話。
白石玉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率直地道:“小弟猜得到,武兄所指,當是與那姓許的一段恩怨,這是武兄的私事,小弟無由過問。來,幹杯!
幹了杯,白石玉突然嘆了口氣。
武同春随口問道:“白兄因何嘆息?”
白石玉俊面一沉,眸中射出了恨芒,咬咬牙道:“家門不幸,小弟羞于提起!”
武同春心中一動,聽口氣,這性白的難道也有與自己一樣見不得人的遭遇?一觸及這點心頭就不自禁地起了隐痛。
當然,他不能追問別人的私事。
白石玉似是酒過了量,俊面一片酡紅,加上他腮邊那顆紅痣,的确像個女人,如果改換女裝,還是個美人。
早酒傷人,武同春也感到有些暈眩。
酒使人壯膽,也使人皮厚,平時不敢做的事,不敢說的話,在酒醉之後,理性的束縛撤去了,就能做得出來,說得出口.除非是理智極強的人,才能控制得住。
武同春沒有問,白石玉卻自動他說出了口:“小弟仆仆風塵道,為的是要找一個人,讨一筆債。”
武同春應道:“嗅!找人讨債,什麽樣的人?”
“小弟的妹夫!”
“妹夫?”武同春眼睛大了。
“不錯,他毀了舍妹。”
“怎麽說?”
“他懷疑舍妹不貞,橫加折辱,舍妹含恨自決……”
武同春心頭一震,所猜不錯,真是同一類的事,脫回道:“白兄……要殺人?”
白石玉挫牙道:“不,殺了他太便宜他了,他必須付出合妹所承受的痛苦代價……”
武同春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道:“如何付法?”
白石玉恨聲道:“很簡單,要他自我誅心,慢慢消磨那椎心刺骨,生不如死的滋味。”
身受其痛,武同春對女人多少有些成見,淡淡地道:“白兄,恕在下多嘴,令妹真是無辜的麽?”
白石玉紅着眼道:“一個舍得抛下親生骨肉,自我結束生命的人,內心是如何痛苦?她臨終還誓言清白無辜,她那無情無義的丈夫,拿不出證據,心卻是鐵到底。一個女人,名節受損,能活下去麽?”
武同春默默無語,他在想他自己的事。
凝碧和許中和私通,是自己發現的,她因羞憤而引火***,如果不是許中和那人面獸心的東西引誘,凝碧不會失節,也就不會死。基于人道,他留下了孽種遺珠,沒有被棄,但那是一根刺,看見她就想到她娘的惡心事,心念之中,不由忘形地脫口道:“孽種!”
白石玉驚聲道:“武兄說什麽?”
武同春自知失态,但在以酒遮臉下,反應便不如平時的銳敏,沉聲道:“沒什麽,在下自想一件不相幹的事。”
白石玉若有深意地道:“做人太難,不管是有心,或是無意,都不能錯一步,否則就得付出可觀的代價。但,一錯到底不回頭的,可憐而不可恕,武兄以為如何?”
武同春未加深思,脫口道:“犯了錯就得讨相等或加倍的代價,根本不值得憐憫。”
白石玉揚眉道:“對,小弟的看法與武兄一樣。”
就在此刻,外面傳來了得得的馬蹄聲,到店門口停住,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小姐,這家已經開門應市,歇歇吧?”
另一個聲音道:“也好,把馬拴下。”
武同春臉色驟變,酒意全消了,目光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