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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抱過,所以一剎那沖動過後,她本能地退縮了。

武同春垂下手,心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表面上的父女,中間隔隔了一重無法越過的牆,永遠無法。

默然了片刻,武同春吐口氣道:“遺珠,你不是被壞人帶走了遺珠睜圓了烏溜溜的小眼道:“是的,但娘把我從壞人手中武同春打了一個哆嗦,栗聲道:“你說什麽?”

“我說……娘!”

“你娘?”

“是的。”

“遺珠,不要亂說話,你娘在生下你之後就……”

“我知道娘死了,可是……人死了是會有靈的。”

江姥姥與華錦芳不知何時,也到了現場,華錦芳寒聲道:“遺珠,你是……鬼救了你的?”

遺珠大聲道:“不是鬼,是我娘的靈。”

江姥姥上前道:“孩子,你……你真看到了你娘?”

遺珠拉拉江姥姥的衣角,仰面道:“是的,姥姥,我真的看到了。您……受傷了?”

江姥姥老臉連變這:“你不怕?”

“自己的娘,有什麽好怕,娘還抱我……”

“抱你?”

“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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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什麽樣子?”

“像影子飄來飄去,不過……我一點也不怕。”

武同春厲聲叱喝道:“胡說,世間不會有鬼。”

華錦芳接話道:“小小年紀,還真會編,誰教你的?”

遺珠用手臂擦擦眼睛道:“是真的嘛!”

江姥姥冷叱道:“別罵她,也許她說的是真的。”

武同春冷哼了一聲道:“姥姥,你也相信小孩子的胡說?”

“不是,她是從空中飄來的,那些壞人吓死了,直叫鬼,放下我就逃走了!”

“你娘漂亮麽?”

“看不見面孔,頭發遮着,模模糊糊的。”

“她抱你時,手是熱的還是冷的?”

“好冷,像冰一樣!”

江姥姥幽幽地道:“真的是陰魂不散麽?”

武同春咬牙大叫道:“什麽陰魂不散,她有什麽不甘心的!她難道不該死?”

遺珠怯怯地道:“娘……該死?為什麽?姥姥告訴我為什麽?”

江姥姥搖搖頭,沒開口。

武同春凄苦地道:“冤孽!”

華錦芳聲音有些不正常地道:“同春,我看……把墳墓移到別處去吧。”

遺珠哭着道:“不要!不要把娘搬走,爹……不要!”

江姥姥道:“幾片枯骨,何苦再翻動,難道移了就會平安……”

武同春瞪着墓碑,挫牙道:“鬼也好,怪也罷,找我好了。你們回去,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今晚的事,會再發生,你們暫時搬到在房去,現在就去收拾,我送你們走。”

華錦芳道:“你還要出江湖?”

武同春恨恨地道:“此事一日不了,我一日不安。對,我想到了……”

華錦芳道:“你想到什麽?”

武同春道:“世間根本沒有什麽鬼,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現在不要多問,走,回去收拾。”

仍然是夜晚,但已是五天後。

武同春在五天前送走了家小,他又悄悄回到廢墟,他已經連續守了三夜,他在等鬼魂出現,他斷定是許中和搗的鬼,襲堡擄人的,也不會是“天地會”的人,如果是“天地會”的人,也不會留活口。

守株待兔,他并沒十分把握,但這是找到許中和的唯一途徑。

三更,遲升的月亮露了臉,廢墟中陰森的氣氛被沖淡了些。

武同春伏在廢墟邊緣一個特意布置的土洞裏,他可以監視墟中的動靜,但絕不虞被人發現。

不斷地凝視,掃瞄,眼睛有些發澀。

突地,他發現廢墟中央亡妻凝碧的墓頭上,出現一個長發紛披的女人身影,他的心提了起來,終于被他等到了。

揉揉眼,想看得仔細些,身影不見了,墓頭是空的。

是眼花了麽?還是真的有鬼?他心裏有些發毛,如果是活人裝鬼,那這人身手必相當驚人,可是目前這廢堡業已空無一人,扮鬼的目的何在?是發現了自己的形跡而故意逗引麽?

等,焦灼地守望,半個時辰過去了,鬼影沒再出現。

他下定決心,只要鬼影一出現,他便撲出去。

遠處,忽見人影晃動,他一按劍柄,準備撲出去,一看,又縮了回來。

月光下,出現的是三條高大人影,一色的黑色長衫。

武同春大為駭異,來者是何許人物?三人之中,有人開了口:“就是此地麽?”

“不錯!”

“鬼魂之說,本屬無稽,我兄弟這趟捉鬼的任務可真難辦……”

“但會主嚴令,非有個水落石出不可。”

武同春又是意外地一震,聽口氣,對方是“天地會”的高手,這麽說,五天前襲堡擄人是“天地會”的人所為,自己判斷錯誤了,根本不是許中和搗鬼。裝鬼救下遺珠的是誰?就是剛才一度出現的魄影麽?對方又發話:“老大,我們如何行動?”

“人去屋空,根本無從查起。”

“那姓武的小子沒消息麽?”

“沒有。”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迫鬼現形……“什麽辦法?”

“毀墓。”

“哈哈!老三,你真的相信有鬼?”

“我沒那麽說。”

“那毀墓幹什麽?”

理由很簡單,這座墳墓裏埋的是那姓武的元配妻子,掘墓翻骨,活的人絕無法忍受,這樣一來,對方定會現身。”

“不見得。”

“為什麽?”

時隔數日,人也逃走了,如果此地根本沒人,那只有真的鬼才會現身。”

“這可難說,劈開墓,讓枯骨現天,我們等,總有人收骨。”

“老大,老三說的有理,只好試上一試,否則無法複命。”

“嗯!好吧,老三,你動手,我跟才三左右埋伏,事完你守後面。”

“好。”

三人之二彈離現場,剩下那叫老二的端詳了一下墓頭,作勢就要毀墓武同春登時血脈責張,雖然他恨他的妻子,卻不能任人劈墓動骨,狂吼一聲:“敢爾!”彈身掠了出去,長劍同時握在手中。

黑衫人回身,面對武同春,上下一打量,獰笑着道:“性武的,你還是出頭了。”

武同春咬咬牙,道:“朋友是‘天地會’的?”

“不錯。”

“目的是什麽?”

“收回‘天地符’!”

“恐怕辦不到了!”了字聲中,雪白的劍芒暴卷而起,他不敢多所遲疑,對方是三個,對付了一個便減少了十分危機。

劍出人杳,黑衫人換了一具位置,身法之詭異,令人咋舌。

武同春心頭為之泛寒,似這等身手,一對三,後果十分難料黑衫人陰陰地道:“武同春,你将死得很慘。”

驀在此刻,一聲栗吼,從左邊傳來:“鬼啊。”

那是駭極的驚叫,聲音全變了調。

武同春與黑衫人同感心頭大震。

“呀!唔!”聲音自右邊傳來,接着一條人影,自暗中踉跄奔出,跌跌撞撞,是叫老人的黑衫人,到了臨近,“噗”地趴了下去。

在場的黑衫人亡魂盡冒,搶步上前道:“老大,怎麽回事?”

那叫老大的揚起頭,口裏“唔!唔”不成聲,只見他滿頭滿臉都是泥巴,眼耳口鼻,全被糊住了。

武同春忍笑個不置,但他笑不出來,他想到了鬼,這種制敵的手法,的确是傳說中鬼的行徑。

叫老二的黑衫人,登時沒了主意。

老大掙紮着站起來,以目不能視,連吐帶吹鼻子,雙手搔挖之下,面孔全失去了人形。

“沙!沙”聲中,老二從左邊爬了出來,所受的待遇跟老大一樣。

武同春怔立着沒出手,他不想殺人,雖然對方是為了要他命而來的,他腦海裏盤旋着那一現而隐的披發女人身影,她是人?是鬼?老二轉身過去,扶起老三,咬牙道:“我們栽了!”

老大挖淨了口裏的爛泥,發出唔呀不清的聲音道:“我們走,這……筆帳……改日……

再算。”

老二片言不發,一手一個,拉着老大老三,狼狽奔離。

武同春窒在當地,腦海裏一片混亂,他無法分析這怪現象,是鬼麽?他平生不信鬼,是人麽?該是誰?場面冷寂下來,午夜的月色是慘白的。

不知木立了多久,任什麽動靜也沒有,回過神來,他忍不住開口道:“到底是誰?”

沒有反應,他自己的聲音聽在耳中很怪,不像是自己的聲音。

對方是誰?無從想象,無從判斷。

鬼氣森森的境地,不可思議的情況,足可使一個正常的人發狂,武同春把牙齒咬了咬,最後,彈身離開。

心頭上打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照遺珠的說法,是她娘顯魂,會是真的麽?陽光普照,任何恐怖的事物,似乎都失去了他本身應有的魔力,因為那是屬于夜晚的産物。

武同春不死心,他又回到廢墟,徘徊,搜索,想找些蛛絲馬跡。

鬼是不屬于白天的,心理上的威脅解除之後.頭腦便清楚了,他又回複平常的信念,天下根本沒有鬼魂這回事.裝神扮鬼以愚人,必有其種特殊的目的,他要找出這懷有特殊目的的人,所以,他在尋找現場可能留下的線索。

搜遍了每一寸地方,他失望了,什麽端倪也沒有,不知不覺,又回到墳墓邊來,目光掃處,他的呼吸停滞了,心房也在收縮,雙眼睜得滾圓,緊跟着,是瘋狂的行動,每一根血管都在暴張。

墳前,一個面如冠玉的青衫人,正在墳前焚化紙錢。

他,正是武同春久尋不獲.誓要殺之而甘心的許中和。

許中和面色一片悲凄,不知他是沒發現武同春,還是故作不知,他撥弄着正在焚化的紙錢,口裏不知在喃喃些什麽。

武同春面孔因過分激動而起了抽扭,雙眼是血紅的,身軀在發抖,他一步一步迫近前去,到丈許之處才停住。

許中和緩緩直起身來,神情在悲憤中帶着木然。

四目膠住,許久許久。

武同春開了口:“許中和,我找你太久了,想不到你自己會來。”

許中和咬着牙道:“照規矩,我仍然稱你一聲義兄……”

武同春厲聲道:“住口,我早已不是你義兄,你是禽獸,不是人。”

許中和閉了閉眼,冷極地道:“你害死了凝碧,你殺害了一個賢淑的女人武同春哈哈一陣狂笑道:“賢淑?呸!下賤,無恥……許中和,你是舊情難忘麽?公然敢來她墳前化紙。”

許中和痛苦地道:“武同春,你可以殺我,但不能侮辱她。”

武同春手按劍柄道:“我是要殺你,你早該死一百次。許中和……你毀了我,毀了無雙堡,你這個人面獸心的敗類……”

許中和口齒連顫,切齒道:“武同春,你仍然認定我當年做了那種天理難容的事?”

武同春狠毒無比的道:“你還要否認麽?我倆義結金蘭,拿你當人看待,托你照管堡務,你竟然……是我親眼看到的,你……”雪亮的長劍出了鞘。

許中和向後挪了一步,栗聲道:“我說過那是誤會。”

“誤會?你放屁,你為什麽逃走?”

“是你逼我走的。”

“你說出誤會的理由?”

“我早說過了,那晚,我見有人闖入凝碧園,跟蹤追去,人影進入內室,我怕發生意外不得已才進人內室……”

“人呢?”

“沒看到,怪就怪在這裏。”

“一點也不怪,是你捏造的,企圖掩飾罪行,可惜太幼稚了些。”頓了頓,又道:“你留下的孽種,我代你養大了……”

許中和連退了兩個大步,凄厲地道:“武同春,當天對日,那是你的親骨肉,你不能如此……”

武同春暴喝一聲:“自衛吧!你伏屍在這賤人的墳前,是報應不爽。”随着喝聲,長劍斜撒向下,目中盡是煞芒。

許中和大叫道:“你會後悔一輩子!”

白光一閃,武同春發劍劃向許中和,挾恨出手,凄狠厲辣得令人股栗。

許中和沒還手,閃了開去,再次大叫道:“你會後悔!”武同春毫不遲滞地跟蹤出劍,那份狠勁,似要一劍把許中和劈成兩片。

許中和左閃右突,在劍浪中游動,險象環生。

悶哼乍響,許中和彈出劍外,左胸一片殷紅,咬着牙道:“武同春,念在當年結拜之情,我讓你這一陣沒還手……”

武同春狂聲道:“我要把你劈碎。”

辱妻之恨,不殊殺父之仇,他已橫定了心,這些年來的積恨,如山洪暴發,搖劍又再猛撲而上。許中和拔劍相迎,“锵”地一聲,雙方各退了一步,許中和厲聲道:“住手!你雖不仁,我不能不義,不必你動手,我自己了斷!”

許中和說要自了,此舉大出武同春意料之外,暗忖:“他是什麽居心,想施展什麽陰謀?一個沒有人格的卑鄙小人,會自決麽?還有鬧鬼的事……”心念之中,冷哼了一聲,不屑地道:“你要自了?”

許中和面色一片慘厲,咬牙應道:“不錯!”

“你真的會?”

“武同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像你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也舍得自了?”

這話極盡侮辱,許中和目爆憤芒,一字一頓地道:“大伺春,你是君子,你了不起,牢牢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武同春冷酷無情地道:“我會記住的,你早該在八年前自了,與那賤人一路……”

許中和狂聲道:“不許你侮辱凝碧!”

怔了怔,武同春放聲大笑道:“哈哈哈哈……”笑聲一斂,圓瞪雙目道:“凝碧,侮辱她……是你什麽人?你是她什麽人?她不守婦道,下流、無恥,遭天火燒死,報應。許中和你如果還有那麽一絲絲人的成分,半句話都不必說,結束你肮髒的生命吧。”

許中和臉孔扭曲,面色由赤紅轉而蒼白。

武同春又道:“在你死前,告訴我一句話,在此地扮鬼的女人是誰?”

許中和窒了片刻,才道:“什麽扮鬼?”

“你故作不知?”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麽?”

“裝神扮鬼,詭稱凝碧賤婦陰魂不散,騙得了誰?”

“凝碧陰魂不散?”許中和震驚莫名,目光掃向凝碧的墓碑,喃喃地又道“她死得冤枉,還落了個不清不白之名,應該冤魂不散。”

“是你這禽獸毀了她的!”

“武同春,你害死了她還不醒悟,推在別人身上,你有良心麽?”

“許中和,我在等着你自了?”

第 三 章

許中和後退一步,緊緊捏了捏劍把,冷厲地道:“我改變主意了,還不到自了的時候,我要活着看你遭報,我………冷極冰寒地一笑,武同春道:“我早知道你是故作姿态,你不是那種有志氣的人。”

“住口,我許中和不在乎死,但要死得有價值。”

“怎樣才死得有價值?”

“你有本領現在可以殺了我,但我要反抗,我要力争活下去的機會,等着那麽一天,看你追悔,看你生死兩難,看你自己為你所為而付出代價,看你“住口,你什麽都看不到,也沒有那麽一天,竭盡你所能保命吧!”白芒一閃,劍挾地電之威,罩向許中和。

許中和狂叫一聲,舉劍迎擊。

一個是含恨殺人,一個是力圖保命,雙方全力施展殺手。

驚心動魄的場面立刻重疊了起來,殺機充斥在廢墟間。

一青一白兩道劍芒絞扭厮纏,怒卷狂伸,劍氣迸射裂空,絞碎了每一寸空間,金鐵交鳴之聲串成一片。

拚命,勢如狂風驟雨。

人瘋狂了,場面也瘋狂了,雙方的意念中,只有一個“殺”字。

慘哼頻頻傳出,隐約中雙方見了紅。

場面緩了下來,但殺機未減,雙方都成了血人,作最後的拼搏。

不管是誰先倒下,反正不見死不休。

向張俊美的臉孔,此刻凄厲如鬼。

“锵”地一聲巨響,雙方踉跄後退,拄劍喘息。

四只血紅的眼,不瞬地對視着,兩顆心被熾烈的恨火焚燒。

兩支劍一上一下揚起,挪步,接近……“呀!鉻!”嘶吼夾着金鐵交鳴,兩條不穩的人影搖晃着倒退,“砰”然雙雙跌坐地面,口角沁出了鮮血,仍保持虎視之局。

許久,許久,雙方又掙紮着站起,半步半步地費力的挪近……”

“呀!”兩支劍一觸再分,只是都成了強彎之未,完全失去了勁勢,人再度跌坐下去,雙方口裏都冒着血沫,血紅的眼失了神。

最後的時刻快到了,看誰有力氣作最後一擊。

日到中天,照着兩個血人。

愛,是一種力量,可以鼓舞人去做平時所不能的事,而恨,也是一種力量,能激發潛能到限。

武同春用手撐地,雙膝下跪,然後緩慢地站了起來,搖搖欲倒,但還是撐住了沒有倒下來。

武同春一喘一挪步,問許中和迫近,目光偈一頭重傷将死又靠本能掙紮的野獸,可柏極了,如果此刻有人看他一眼,準會終生難忘。

距離緩慢地縮短,八尺,五尺,三尺,出劍可及的距離。

許中和面孔扭曲,擡劍刎向脖子,但力不從心,嗒然垂下,想自了亦不可能。

慘劇已無可避免。

武同春劍尖離地,擡到兩尺高,口裏怪獸般嗥叫一聲,筆直刺問汗中劄心窩。

就在這千鈞一發,生死立判之際,一道罡風,橫裹卷來,悶哼聲中,雙雙滾到地面,昏死過去。

現身的,赫然是曾受武同春援手,後來被醜女放棄的藍衫書生。

藍衫書生望着兩個不省人事的拚命者,口裏喃喃地道:“我如果來遲半步,後果便不堪設想了,該如何處理?”

他臉上一片激動之情,思忖了半刻之後,又自語道:“暫時只好如此!”于是,他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紅一白兩顆藥丸,塞人許中和口中,又迅快地點了他幾處穴道,然後抱起滿身血污的武同春,疾奔而離。

許中和悠悠醒轉,起坐,對于昏厥前一剎那的情況他有些模糊,事實上他什麽也沒看到,僅僅意識到有第三者介入,倒是還留命在,使他感到意外。

現場只他一個人,武同春已失了蹤影,為什麽,當然他電不知道。

試一運功,內力已恢複了三四成,身上的傷,也沒有什麽劇烈的痛感,像是經過救治,這又是意外的情況。

站起來,望着凝碧的墓碑,他喃喃地道:“大嫂,我知道你不瞑目,可是……我怎麽辦呢?八年前所發生的事,我想不出其中的道理。義兄恩斷義絕,異姓手足相殘,我能死麽?

死能解決問題麽?”

兩滴清淚,滾落腮邊,一聲長嘆,又道:“大嫂,我要把這件事完全查明白之後才死!”說完,轉身蹒珊而去。

武同春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堡內舊居的床上。他轉動目光,茫然回顧,竭力回想所發生的事,但除了感覺在将要把劍刺入許中和心窩之際,突然一道掌風,便什麽也不知道了,許中和是生是死,也無從判斷。

怎會躺到這裏來呢?是誰介入這件事當中?當然,自己不會平白無故躺到這裏來,一定是被人帶來,是誰呢?他起身,感覺傷痛并不嚴重,從本能上的感覺,是受了救治,他念念不忘的,還是許中和的生死。

于是,他暫時抛開第三者這個謎,在櫥裏找了兩襲沒帶走的內外舊衫,把染遍了血漬的衣衫換下,然後出房走向廢墟。

到了分隔內外的殘缺院牆邊,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傳人耳鼓:“你就放過我吧!

另一個嬌脆悅耳的聲音道:“你把人交出來,不然就帶你回去抵數。”

武同春大驚意外,湊近缺口一看,為之駭然。

墓前,一男一女相對,男的是曾害自己頂缸的藍衫書生,女的,赫然是那聲美面醜的“魔音女”,也正是天地會主的寶貝女兒。

她和他怎會出現在此地?“魔音女”來臨,可能是得手下人報訊,還有可說;藍衫書生呢?他避醜女之不暇,怎又碰在一起?他隐住身形,想看個究竟。

只見藍衫書生打躬作揖地道:“姑娘,你要在下如何交人,在下也只見過他一次面,彼此間……”

“魔音女”道:“我不信,你們分明是一路的,不然你怎會到此地來?”

藍衫書生道:“巧合呀。”

“那我碰上你,也是巧合,這巧合表示有緣,對麽?”

“姑娘放棄那姓武的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管。”

武同春心念疾轉:“醜女是為自己而來沒錯,該會既已傳出‘天地符’要自己的命,她當然已經改變主意。但藍衫書生的來意呢?自己與許中和拼鬥時,暗中發掌阻止的是他麽?

可是上次他被迫得大叫救命,即使會武,也屬有限,這的确令人費解……”

“魔音女”又道:“你怎會到此地來?說!”口氣不善,但聲音仍脆得像銀鈴。

藍衫書生道:“在下生來好奇,尤其對于不語一類的傳聞。因為在下聽人談論,無雙堡廢墟中有女鬼出現,所以想探個究竟。”

“嗯!我也是聽說如此,所以才親自來查明內幕。你不怕鬼?”

“不怕。”

“膽子倒是不小,要見識鬼,應該晚上來。”

“晚上?不成!”

“為什麽?”

“真的碰上鬼可不是玩的。”

“你不是說不怕鬼?”

“白天不怕!”

噗嗤一聲,“魔音女”笑出聲來,但随即又板起醜臉道:“白天一樣會碰到鬼。”

“不會,鬼是屬于夜晚世界的。”

“現在你就已經碰上鬼了。”

“在……哪裏?”藍衫書生驚惶四顧。

“就是我。”

“噢!不,不,姑娘怎會是鬼。”

“廢話少說,姓武的到底躲藏在什麽地方?”

“真的不知道。”

“那你跟我走。”

“姑娘,沒有用的。”

“沒有用,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有用就是沒有用。”

“你想死?”

“不,不,在下不想死,還想活下去,世上雖然盡多醜惡的事物,但活着看看也是好的嘛!”這話頗有哲理的意味。

“魔音女”轉了話題道:“你相信有鬼麽?”

藍衫書生道:“在下讀聖賢之書,理當不信,但偏偏有人代代傳說不斷,所以……”

“所以你還是相信?”

“不,一半。”

“什麽叫一半?”

“照一般的說法,人為萬物之靈,這一點靈性,該解釋為精魄,人死則魄散,但也有例外……”

“什麽例外?”

“譬如說,一個人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屈死,冤死,兇死,總之是不該死而死,于是心有未甘,精靈聚而不散,所以……可能有鬼。”

暗中,武同春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妻子凝碧是精靈不散麽?“魔音女”笑笑道:

“好了,我們不談鬼,現在你跟我走!”

藍衫書生退了兩步,栗聲道:“姑娘定不放過在下?”

“魔音女”向前迫近一步,道:“你是自己走,還是我抓你走?”

藍衫書生打着哆嗦道:“姑娘,天下男人比在下強十倍百倍的多的是,為什麽……”

“魔音女”伸手抓出,口裏道:“我就是選上你。”

“啊呀”一聲,藍衫書生踉跄閃躲,動作很笨拙,但卻巧極地避過了醜女的一抓。

武同春心中一動,這書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還是碰巧的?“魔音女”醜臉一變,“咦”了一聲,再度抓出,迅厲玄詭。

武同春在暗中替藍衫書生捏一把汗,他自問換了自己,想避過這一抓也不容易,可是,天下事竟有那麽怪……“媽呀”一聲,藍衫書生一個踉跄,幾乎栽倒,但又避開了。

一次是碰巧,兩次便不是了。

“魔音女”粗眉一挑,道:“好哇!原來你是裝豬吃象;我真是走了眼!“銀鈴似的一笑,又道:“咱們的事算定局了,我非……”話聲中作勢就要出手。

藍衫書生怪叫道:“聽在下說一句話。”

“魔音女”收勢道:“有話快說!”

藍衫書生近前低語了數聲,然後又退開。

“魔音女”醜臉這變。激動地道:“是真的?”

“半點不假!”

“如果你騙我……”

“下次見面你就下殺手。”

“魔音女”窒了片刻,一跺腳,電閃而去。

武同春大感困惑,藍衫書生到底說了什麽話,使醜女放手離去的?藍衫書生用手拭了拭額汗,道:“好險呀!幾乎讓這女鬼纏得脫不了身。”

武同春彈身掠人廢墟。

藍衫書生拱手道:“武兄,幸會。”

武同春努力鎮定了一下情緒,沉聲道:“在下先請教朋友上姓尊名?”

藍衫書生笑道:“不敢,小弟賤姓白,草字石玉。”

“白兄!”

“不敢。”

“白兄不速而至,必有指教?”

“指教不敢。小弟上次蒙武兄仗義伸手,得以脫離那醜女的糾纏,尚未申謝,所以特來親致微忱。”說完深深一揖。

這話是真是假,武同春無由判斷,但對方那份文采俊逸的風姿,卻令他暗自心折,這份容貌,如果再添些英氣,武林中恐怕難找其匹,一面相對,他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覺,似熟稔又似陌生,記憶中,從沒見過,但偏偏又似曾相識。

當下力摒雜念,不徐不急地道:“白兄就是為了這件小事而來?”

白石玉道:“在小弟而言是大事。”

武同春暗忖道:“的确是大事,為了插手管這閑事,幾乎送命不說,還惹下一身麻煩,成了‘天地會’搜殺的對象,将來還不知是何結局。”

心念之中,道:“在下方才與人交手互搏,是白兄出手阻止的麽?”

白石玉坦然道:“不錯!”

武同春俊面一變,道:“為了什麽?”

白石玉若無其事地從容道:“小弟不願見兩敗俱亡之局。”

武同春咬咬牙,道:“在下本有機會殺他,現在……再找到他很難了。”

“武兄固能殺對手,但自身也難以幸免。”

“何以見得?”

“小弟旁觀者清,對方準備還擊,只是舉劍之勞,在雙方真力俱已消耗之下,必然會造成兩敗俱亡之局。”

這話不無道理,武同春将信将疑地道:“對方人呢?”

白石玉道:“可能走了,小弟當時只顧救治武兄。”

武同春無可奈何地道:“如此,在下倒要致謝了!”

“不敢,小弟受大惠于先,這點小事豈足挂齒、恕小弟多言,武兄與對方何仇何怨,而至于以死相搏?”

“這……恕在下無法奉告。”

“既然武兄有不便明言之處,算小弟沒問就是了。”

武同春日芒一閃,道:“白兄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白石玉搖搖手道:“武兄錯擡小弟了。花拳繡腿,尚不足防身,怎能當高手?”

武同春當然不會相信,心裏有一種被騙的感覺,早知如此,上次在丘陵中,他叫救命時不予理睬,便不會有這大的問題發生,愈想,愈覺得氣憤難消,把原先對他的一絲好感沖淨了,面色一沉,道:“白兄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白石玉道:“小弟有句話不便啓齒。”

武同春淡淡地道:“請講。”

白石玉露出扇貝似的玉齒一笑,道:“想與武兄交個朋友。”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對不起,在下一向不喜交友。”

白石玉眉一皺,道:“是小弟高攀不上麽?”

武同春冷漠地道:“在下生性如此,請白兄見諒!”

白石玉露出很失望的樣子,讪讪地道:“如此……打擾了,告辭。”

武同春內心感到一絲歉然,覺得這樣未免太使人難堪了,但他不想改變既定的原則,一俟公案了斷,便永絕江湖,當下微一抱拳,冷冷地道:“不送!”

白石玉掉頭舉步離開。

武同春目送白石玉的背影,心裏想:“許中和傷勢不輕,絕無法走遠,說不定躲在這附近療傷,何不在這一帶搜搜看,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會碰上他。”于是,他也跟着離開。

事實上,許中和真的沒有走遠,他躲在廢墟中的假山石洞內療傷.雖然白石玉給他服下了治傷丹,但一時還是無法複原的,而最主要使他留下的原因,是那一身血污大白天裏見不得人。

假山離墳墓只有三丈多,兩人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魔音女”那一幕也入了他的眼,他對白石玉感到莫測高深。

武同春怎麽也想不到許中和還在廢墟,他徑自出堡搜索去了。

由于白石玉與“魔音女”都談到鬼,許中和心情十分紊亂,他不信這種無稽之言,但下意識中又希望真的有鬼,而這鬼就是含冤負屈而死的吳凝碧。

正自冥想之際,忽聽一個聲音道:“兄臺可以出來了!”

許中和大吃一驚,舉眼望去,只見一條藍色人影站在假山旁,立即鑽了出去,抱拳為禮道:“白兄早知小弟藏身這裏?”

白石玉微一點頭道:“是早發覺了。”

許中和仔細一打量白石玉,心中一動,脫口道:“白兄,我們在何處見過?”

“是嗎?”

“小弟感覺似曾相識……”

“小弟倒沒有這感覺。”

“對不起,小弟失言。”

“無妨,無妨!也許兄臺曾在什麽地萬瞥見還小弟,只是不相識罷了。”

“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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