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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我對你……不了解。”

方大娘一反常态地道:“不了解拉倒,沒時間敘舊了!”

越是這樣,武同春就越加狐疑不解,不舍地追問道:“大娘是武林人麽?”

方大娘不答所問,急聲道:“随我來!”說着,進人暗間。

武同春只好跟了進去,只見方大娘挪開床鋪,在壁間一按,床鋪的位置裂開了一個地洞,武同春駭然,想不到這裏會有這等布置。

方大娘用平指着地洞道:“下去,十二個時辰之後自己出來。”

武同春走近前去,一看,有石級延伸向下,看來是個地窖,登時心念電轉:“方大娘居心難明,如果自己狂測不差,這一進去,便成了甕中捉鼈……”心念之中,沉聲道:“大娘,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平白擔這大風險?”

方大娘橫眉豎目地道:“以後你會明白的,下去,快!”

生死攸關,冤枉送命可不值得,武同春又道:“我想現在知道!”

話聲才落,以說腰間一麻,一個頭重腳輕,被方大娘硬生生推入洞中,身軀順石級直滾而下,“咋”一聲,洞門封上。

方大娘會猝然施襲,這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如果心裏有備,方大娘不會如此輕易就得手的。

落到實地,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由于穴道被制,他無法動彈,心裏那股子憤恨,簡直無法形容。

經過一陣激動之後,他又平靜下來,事己至此,只好從好處去想,假定方大娘是一片好意,有心要維護自己,但所持的理由很脆弱,雙方只是熟識,沒有什麽密切關系,她犯得着冒開罪“天地會’的風險麽?想好想壞,終歸是空的,目前最要緊的是解開穴道,否則将成待宰之羊。于是,他運起家傳心法,自解穴道,久久之後,徒勞無功,方大娘用的是什麽詭異手法?試了再試,依然沒有用,他只好死心了。

死寂的境地,他在等待不可知的命運。

人,只要有一口氣在,求生的欲望是不會止息的,他不停地想,想得頭都快炸了,還是計無所出。

十二個時辰,是整整一日夜,方大娘說十二個時辰之後自己出去,既然穴道不解,一百二十個時辰也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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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有一年那麽長,武同春根本不知道時辰,只是奇怪,為什麽不見人來下手?突地,他發覺穴道竟然自解了,這一喜簡直非同小可,他蹦起身來,心想:“想不到方大娘是個深藏不露的罕見高手,會用這種按時而解的神奇點穴手法。”

眼前景物模糊可辨,他恨不能立刻飛出去,定了定神,順石級而上,到了盡頭,上面實胚胚的,不知暗門如何開啓,根據聽來的經驗,他用手一寸一寸地摸索,終于,手指觸到了一個關捩子似的東西,左旋,右旋,沒有動靜,用力一按,暗門開啓,透入了天光,灰蒙蒙的,是夜晚。

他忽然感覺情況不對,暗門是在房裏,怎麽會有天光?一長身,登上地面,目光掃處,呆住了,眼前是一片瓦礫場,火災後的慘景,方家老店已蕩然無存。

這到底怎麽回事?附近的店鋪,照常營業,街上人來人往,還有不少閑人聚在場邊指點議論。

武同春的腦海在極度紊亂之後,呈一片空白。

這火是怎麽起的?如果是方大娘自己放的火,那她所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為了一個并沒有深切淵源的人,毀去了辛苦經營的基業,值得麽?依情理而論,***似乎不可能,根本說不通。

最大的可能是由于自己的失蹤,“天地會”遷怒于店家而縱火焚屋。

人呢?是生還是死?方大娘親切誠摯的面容浮升腦海,武同春欲哭無淚,悲、憤、疚、恨交集,仰首向天,心裏道:“這種恩德,地高天厚,根本無法報答,當時自己為什麽不離開?”

真的,仰首問天天無語!

他從懷中掏出那塊代表死亡的“天地符”,凝視着,眼裏迸出了血光,開口喃喃道:

“有生之年,我必滅此朝食!”

收起符令,轉出瓦礫場,混入人群中,他想聽些消息。

驀在此刻,啼聲得得,人群裂開,五騎怒馬,奔臨現場,停住。

馬上,是五個蒙面人。

武同春的怨毒沖胸而起,他判斷來的定是“天地會”的人。

五個蒙面人下了馬背,其中之一腳步踉跄地踏人瓦礫場中,立定,拔出佩劍,倒轉劍尖從自己心窩刺入,晃了晃,倒了下去。

場外人群爆起了一陣驚呼。武同春的頭皮發了炸。

這蒙面人為何到此地來自決?另一個蒙面人走上前去,抓起自決者的屍體,回身搭上馬背,用繩索系牢,然後四人上馬,疾奔而去。

驚心觸目的一幕,引來了更多的人,喧嚷成一片。

這是個令人忘不掉恐怖的謎。

武同春忽然感覺肩頭被人拍了一下,不由暗吃一驚,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衣衫檻摟的老叫化站在身後,正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心頭一動,沉聲道:“閣下是什麽意思?”

老叫化一甩頭道:“跟我來?”

說着,斜提打狗棒,轉身便走。

武同春心裏疑雲頓起,暗忖:“自己從來沒跟窮家幫打過交道,這老叫化素昧生個,莫非只是“天地會”的爪牙?”心念中,挪步跟了上去。

老叫化頭山不回地迳直走出鎮外。

武同春在三丈後緊緊相随。

地點愈來愈荒僻,老叫化沒停步,反而加快。

武同春暗忖:“如果這要飯的真是“天地會”的爪牙,自己不是睜着眼走入陷阱麽?”

心意動處,身形一起,想超前截對方。

可煞作怪,老叫化似乎背後長了眼睛,他的身法也随之加速速,晃呀晃的,像踏空飄行,武同春展盡身法,就是差那麽一點無法超前,這使他下意識地緊張起來,這老叫化的功力深不可測,後果着實難料。

但是,已經跟下來了,他不能再回頭,照對方身法,想走恐怕也走不掉,于是只好硬着頭皮跟下去,身法一弛,老叫化像通靈似的也慢下來。

氣氛顯得十分詭谲。

眼前,來到一片疏林中,老叫化終于停止了。

武同春一個彈身,站到對方正面丈許之處。

老叫化仔細端詳武同春,天黑,老叫化的目芒更亮,亮得像冷電寒星,看上去很吓人。

武同春努力鎮定了一下心神,開口道:“閣下有何見教?”

老叫化咳了一聲,咯地吐出一口濃痰,撫撫胸,這才道:“年輕人,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點!”

武同春錯愕地道:“此話怎講?”

“剛才鎮上那一幕你看到了?”

“是的,怎樣?”

“你知道對方來路麽?”

“在下判斷是“天地會”的人!”

“不錯。”

“那是怎麽回事?”

“那名武士因為未能完成使命,所以到現場自決,這是“天地會”的會律。”

武同春打了一個冷噤道:“什麽使命?”

老叫化冷冷地道:“殺你!”

武同春登時星目大張,領悟過來,那自決的蒙面人,就是方家老店傳“天地符”的人,“天地會”的作風夠殘忍,對自己人如此,對外人可想而知,只是這老叫化如何知道這內幕呢?除了方大娘,沒有第三者知道這件事,當下栗聲道:“閣下怎麽知道的?”

“老要飯的要飯張口,要錢伸手,現鐵現食不須愁,吃飽睡足,不找些閑事管,準得生病,告訴你,是偷聽來的。”

話說的很風趣,但武同春卻笑不起來,他知道這老叫化是個非凡的風塵異人,當下改了稱呼道:“前輩怎認得晚輩?”

老叫化打了個哈哈道:“知道老子,當然認得兒子。”

武同春不由肅然,拱手道:“諒來是父執之輩,請問前輩如何稱呼?”

老叫化搖頭道:“要飯的稱呼不外叫化、乞丐、讨口,另外還會有什麽稱呼?”

武同春為之氣結,對方不肯說,他當然沒理追問,轉了話題道:“請問那把火是怎麽起的?”

老叫化“嗨”了聲說:“十年來老要飯的是方家老店大門的常客,方寡婦非常夠江湖,舍了飯菜還帶酒,她不知發的那股子瘋,燒了店,也斷了老要飯的路。”

武同春激動地道:“店是她自己燒的?”

老叫化道:“誰說不是!”

武同春窒住了,方大娘為了自己而縱火焚店,這犧牲太大了,她為什麽要這麽做?躲了初一,逃不過十五,“天地會”是不會放過自己的,焚了店并不能解決問題,這實在是天下之策,但這筆深恩,卻是無可比拟的,心念中,道:“這麽說,店裏的人無恙?”

“嗯!大概是。”

“不知去了哪裏?”

“這要飯的便不知道了。年輕人,你實在是膽大包天,周近百裏之內,均是“天地會”

的天下,爪牙遍地,你竟毫不顧忌地現身……”

“是!晚輩太大意了。”

“大意?此後将寸步難行。”

武同春啞口無言,造成這種情況,該怪誰?藍衣書生,醜女,“魁星娘娘”,“天地會”的爪牙?都不是,怪自己不能堅持原則,伸手管這檔閑事,現在說什麽都嫌遲了,既成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老叫化接着又道:“要想自保,你有兩條路可走……”

武同春道:“那兩條路?”

老叫化道:“第一條,你從現在起,隐姓埋名,永絕江湖。”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晚輩早有此意,但有個心願未了,所以暫時還辦不到,請問第二條路呢?”

老叫化目芒一閃道:“第二條路,充實功力,成為無敵高手。”

武同春怔了怔道:“武學深如瀚海,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哪有所謂無敵高手?”

老叫化道:“你說的不錯,不過,所謂無敵高手,乃是指某個時期中,功力達到某一種極限而言,也就是說能冠蓋某一時期的一般高手。”

這番道理,似是而非,武同春淡淡地道:“武功的高低深淺,一半取決于高明指點,一半是時間與辛勤的累積,并非一賦可就,前輩以為如何?”

老叫化沉凝着道:“完全正确,但就一個根基深厚的武士而言,情況略不同,只要得一個‘緣’字,更上一層樓并不難。”

武同春心中一動,這語調與“無我大師”如出一轍,這當中難道有什麽文章?江湖險惡不可不防,這老叫化本就現身得突兀,而自己除了那樁八年前的公案必然了斷之外,根本沒有理由立足江湖,更用不着争強鬥勝,當下冷漠地道:“晚輩不敏,敬謝了。”

“咦!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晚輩無意武林事業!”

“你不想自保?”

“那是另一回事,晚輩自有打算,告辭!”

“年輕人,你該多想想。”

“晚輩想過了!”說完,拱手一揖,疾步離去。

老叫化望着武同春的背影,喃喃地道:“此子相當孤傲,必須随緣待機,另外圖謀。”

武同春不敢再折回鎮上,順路茫無目的的奔行,方大娘為他殷家的事,一直盤旋在心頭,這是難以報償的殊恩,使他感到非常痛苦,他怎麽也想不透方大娘何以甘付如此大的代價來救他,而事實上危機并未解除,那只不過暫時脫過一次災厄而已。

突地,他想起了方大娘說過的一句話:“……你死了命一條,但你的家人……”他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不錯,“天地會”的人極可能向自己的家人下手,這倒是不得不防,心念中,辨明方向,改道向“無雙堡”回奔。

他祈望着家人無恙,能來得及隐藏避兇。

正行之間,眼前人影一晃,兩名黑衣人攔在前頭,武同春吃了一驚,收住勢。

雖在黑夜,但黑衣人襟上的白色符志十分醒目。

其中之一冷森森地道:“你就是武同春?”

“是又怎樣?”

“沒有人在‘天地符”之下逃生過。”

“哼!”

“不必鬼哼,你最好自決,可以得個全屍。”

怨毒沖胸而起,武同春手按劍柄,冰聲道:“迫在下殺人麽?”

另一個黑衣人狂笑數聲,不屑地道:“殺人?你是站着說夢話。”

原先汗口的道:“別跟他廢話了,做了他好早回去覆命領功。”

“嗆嗆!”兩支劍出了鞘。

換在兩天前,武同春可能一走了之,但現在不同了,方大娘自毀家業,肇因于“天地符”,他不能逃避現實。

“呀!”暴吼聲中,兩支劍挾風雷之勢,同時罩到。

白光騰起,傳出刺耳的金鐵交鳴,兩名黑衣人雙雙彈開。

乍分倏合,淩厲的劍勢又告襲到,武同春殺念陡生,展出了家傳絕技。

“哇”地一聲慘叫,黑衣人之一連連倒撞,仰天栽了下去。

另一名厲叫一聲,亡命狂撲。

“铮”地一聲,黑衣人手中只剩下尺長一段劍柄,登時驚魂出竅,掉轉頭急遁而去。

就在此刻,一個使人毛骨悚然的陰冷聲音倏告響起:“站住!”

武同春心頭一震,目光掃處,一顆心劇跳起來,身前丈許之處,站着一個瘦長的黑衫老者,既高碧光,不知是什麽時候來到的。

那名剛剛開溜的黑衣人,又溜了回來,朝黑衫老者港施一禮道:“弟子童六參見巡監!”

黑衣老者哼了一聲,目光仍停留在武同春身上。

武同春心中有些不安,這黑衫老者被稱為巡監,諒來必是個可怕的人物,單看那份長相就夠使人膽寒。

童六躬着着,聲音有些期期艾艾地又道:“禀巡監,這……這點子的身手,出乎弟子意料之外。”

黑衫老者“唔”了聲,冷冷地道:“所以……你就逃走了?”

童六單膝一曲,顫聲道:“弟子……是想求援!”

“求援?”

“是的。”

“童六,你還要花言巧辯?”

“弟子不敢。”

“怯敵圖逃,是犯了會規第幾條?”

單六的另一條腿也彎了下去,伏地叩頭道:“巡監明察,弟子說的是實話!”

黑衫老者冷森森地道:“說呀?第幾條!”

‘巡監……”

“說!”

“第……第三條。”

“怯敵……而逃者……者死。”

黑衫老者冷酷地說:“很好,你自己知道該怎麽辦!”

童六連連以頭叩地,哀叫道:“巡監恩典……饒恕弟子一次!”

黑衫老者道:“童六,本座不能改掉會律,立即行動,否則……你知道後果。”

童六突然站起身來,狂叫道:“我童六前生作孽,今世才投入豺狼群中……哇!”

在黑衫老者揮堂之間,童六飛栽三丈之外,再不動了。

武同春看得雙目盡赤,“天地會”實在夠邪惡,方家老店燼場中,蒙面漢自絕的一幕又呈現眼簾……黑衫老老轉向武同春笑笑道:“姓武的,你手裏有劍,不勞本座動手吧?”

武同春劍尖斜向下撤,咬牙道:“閣下說說殺人的理由!”

黑衫老者陰測恻地道:“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這就是理由。”

武同春咬牙道:“‘天地會’一手遮天?”

黑衫老者陰殘地一笑道:“這是你最後說話的機會!”

說着,撩衣掣出一支竹節鋼鞭,比平時略細,抖了抖,徐徐揚起,凹入的雙眸,碧光大盛,從神情看,他十分凝重,并不敢托大,小觑了對手。

武同春心頭一凜,把功力運足十二成,準備背水借一,他有自知之明,如果不能制敵,便為敵所制,後果不言可喻。

對峙、凝注,氣氛在剎那間緊張到了極限。

兩聲厲喝,同時傳出,幾乎小差先後,分不出是誰先出的手。

鞭劍交集,爆出刺耳的裂空聲。

雙方一觸即分,武同春自覺虎口酸麻,透氣上竄,而黑衫老者的左胸,裂了一道口,不見血,顯然僅劃裂外衫。

武同春駭然,這全力一擊,僅僅劃破了對方一些衣衫。

黑衫老者獰笑一聲道:“小子真是有一手,可惜功候不夠,如果換了你老子‘無敵劍’武進,這一個回合本座非見紅不可。”

這句話半點不虛,武同春家學淵源,但修為還嫌不足,再奇奧的招式也得打了些折扣,但由于提到了他父親的名號,無形中激發了他萬丈雄風,為人子者,貴在下墜先人之志,于是他大跨步,到了出手的距離。

黑衫老者冷哼一聲,鋼鞭出手,挾嘶風之聲。

武同春立即騰劍迎擊,用的是進手絕招,以攻還攻,氣勢、勁道,都到了他本身所能的極限,大有破斧沉舟之概。

鞭劍碰擊、扭絞、嘶鳴,劍氣與鞭風裂空有聲。

人影再次分開。

武同春有些氣促。

黑衫老者暴笑一聲,鞭幻成幕,朝武同春頭罩落。

武同春咬牙出劍,如潛龍升天,想突破鞭幕,震耳欲裂的金鐵交鳴夾以一聲悶哼,武同春連打了兩個踉跄,長劍幾乎脫手。

黑衫老者得理不讓,暴喝一聲:“躺下!”

如幻鞭影,再次罩出,比前一式更具威力。

武同春橫閃八尺,避過了這致命的一擊,鞭風砭膚生痛。

黑衫老吉一招落空,閃性驟發,彈步出鞭,用上了全力,疾如駭電奔雷。

武同春竭力封擋,長劍被直蕩了開去,人倒撞四五步,一口逆血溢了出來,眼前金星亂冒。

黑衫老者獰聲道:“小子,本座要把你砸扁!”

武同春腦海驟呈空白,他知道再難承受對方一擊……驀在此刻,一樣黑忽忽的東西,冉冉飄來,挂在一根樹架上。

武同春脫計驚叫道:“黑紗!”

黑衫老者連退數步,跟着栗呼道:“黑紗女!”

附近只稀疏幾株樹木,“黑紗女”不知藏有何處,但一片不能着力的黑紗能破風飄傳,單只這一手,就相當驚人。

黑衫老者幹咳的聲,色厲內荏的道:“黑紗女,你是存心與本會作對?”

‘黑紗女”的聲音道:“人皆曰可殺,然後我殺之,不管被殺音是什麽來路。”聲音像來自虛無的空中,根本無法判斷方位。

黑衫老者又道:“黑紗女,你亮出标致,意欲何為?”

“黑紗女”道:“我不想殺你,你最好立刻上路。”

黑衫老者“嘿”地一聲冷笑道:“你準備庇護這小子?”

“就算是吧。”

“你跟他是什麽關系?”

“你廢話太多。”

“黑紗女,咱們各行各道,希望你別幹涉本會的行動。”

“但我已經幹涉了。”

“本會從來沒放過任何一個敵人。”

“哈哈!司馬一夫,大話唬不了人,識相的快滾!”

武同春心中一動,原來這位身任“天地會”巡監的黑衫老者叫司馬一夫。

司馬一夫眸中兇光閃動,掃向武同春,他想毀了他之後再走。

武同春立即察覺到了,作勢準備,他不明白“黑紗女”不知隐身在何處,以及插手的原因。

但似乎洞察場中動靜,傳來冷森森的聲音道:“司馬一夫,你敢妄動,此地便是你橫屍之處。”

司馬一夫怔了片刻道:“黑紗女,何不現身出來?”

“你想死?”

“你滾是不滾?”

“黑紗女,你說個理由,本座好覆命!”

“黑紗女”的話聲轉厲,道:“司馬一夫,你要是再敢多放一個屁,我要你永遠走不了,滾不滾?”

司馬一夫把牙齒咬了又咬,轉向武同春道:“姓武的,天下雖大,可沒你逃命之處,等着瞧吧!”

說完,又轉向空道:“黑紗女,咱們等着看下文了!”說罷,疾掠而去,遺下了兩具屍體在地上。

武同春吐了口大氣,還劍入鞘,定定神,開口道:“敬謝芳駕援手!”

“黑紗女”冷漠的聲音道:“武同春,你如果認為我是救你,你就大錯特錯了!”

這話大出武同春的意料之外,也使他感到震驚莫明,期期地道:“那……是為什麽!”

“黑紗女”道:“像上次我不殺你一樣,只是要你活着。”

武同春更加茫然,暗地一咬牙道:“總該有個原因吧?”

刺耳地一笑,“黑紗女”道:“如果你不健忘的話,當然會記得我上次說過的話,一個不怕死的人,可能怕活,所以我要你活下去。”

怪論,但其中必另有文章,武同春想探出對方的原意,無話找話地道:“芳駕的這番見解,在下不敢茍同。”

“為什麽?”

“人為萬物之靈,好生惡死是天性,自古以來,人其求長生之不暇,怎會有怕活?天下沒有不怕死的人。”

‘那你為什麽不怕死?”

“這……情形特殊,不能作一般常理而論。”

“對了,我就是針對這特殊情況而作定語。”

犀利的口齒,武同春有些詞窮,想了想道:“芳駕根據什麽判斷在下不怕死的特殊情況呢?”

“黑紗女”道:“當然是有所本的。”

“什麽?”

“我不想說破!”

“那又為什麽?”

“你應該懂的。”

“但……在下一點也不懂。”

“你一時想不到,但總有一天你會想到。”

“芳駕何不明白見示?”

“你定要知道?”

“在下想解開這個謎。”

“好,那我告訴你一點,你可舉一反三……”

話聲忽的中止,武同春感到一陣下意識的緊張,久久,才又傳來“黑紗女”

冷漠不變的聲音道:“比如說,一個人遭遇了什麽誅心痛苦的事,本已對人生乏味,活着是一種痛苦,但為了某種理由他不得不活下去,明知不如死,但仍得活下去,在這種情況下,生與死沒有什麽分別,反正都是一樣!”

這番話,像利劍直刺到內心深處,武同春震驚莫名,連面皮都起了抽動,暗忖:“這是影射自己家庭變故的事麽?的确,自己是為了一個恨字而活,為了恨而厚顏出江湖,生與死沒多大分別,死了是解脫,活着是要平心頭之恨,但,對方怎會知道這件公案呢?彼此素昧平生,連方大娘都不知道內情,太不可思議了,難道是巧被言中,可是對方言之成理,這未免……”

心念之中,打了一個寒噤,內心在隐隐作痛,這感受像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做壞事,而被人看到。

沉寂了片刻,“黑紗女”聲音又告傳來!

“如何,懂了麽?”

武同春咬牙道:“不懂!”

“不懂,你在騙自己麽?”

“在下不懂的是芳駕何以會說出這番話,目的何在?”

“這何足為奇,天下本來就沒有永遠的秘密。”

這句話,證實了對方是有所指,但為了什麽?她為什麽要過問別人的私事?武同春的臉色一變再變,夜色很濃,沒人看到,但他自己感覺得到,脫口道:“芳駕的意思是洞悉在下的秘密?”

冷冷一笑,“黑紗女”道:“膠多不釉,話多不甜,到此為止,後會有期了!”

聲音頓杳,以武同春的自力,竟然沒發現有人離開,他窒在當場,一顆心在滴血,久久咬牙切齒道:“許中和,你這衣冠禽獸,你使我不能做人,你使武家門楣蒙羞,我不殺你死不瞑!許中和,你這只狗,八年來,你躲在哪裏?”每一個字,都包含有無比的怨毒,無比的恨。

突地,一個奇異的念頭沖上腦海:“許中和一表非凡,看外表,足以颠倒任何女子,莫非‘黑紗女’與他是一路的,不然,她怎會知道這秘密,又如何會說出這些嘲弄近于惡毒的話?……”心念及此,忘形地大叫道:“黑紗女,我有話問你。

沒有反應,對方是真的離開了。

起先是基于好奇與驚異,現在,變成了無比的屈辱,恨,又加深了一層,恨使他無視于殺人于無形的一代恐怖女煞星。

他回想“黑紗女”說過的每一句話,越想,越不是味,這是存心公然侮辱,徹底否定了人的自尊。

于是,他想到葬身火窟的前妻,忍不住再次出聲道:“吳凝碧,你死了,但我仍然恨你,你毀了武同春,毀了無雙堡,你該下地獄,轉入畜生道。”

夜幕深垂,四野寂寂,武同春繼續上路,目的不變,仍奔無雙堡。

又是夜晚,二更将殘,武同春回到了家門——無雙堡。

這曾經顯赫一時的巨堡,現在只剩下殘破的軀殼,敗落、凄涼,堡牆內,三分之二是廢墟,只前端臨近堡門的地方,還保留了幾椽差堪栖身的房舍。堡門早已封閉,那曾經馳過車馬,通向外的青石堡道,幾乎全已被野草侵蓋,無雙堡的威名已成過去,被人淡忘了。

荒廢的情景,代表了武林中的滄桑變幻。

武同春站在封死的堡門前,眼簾濕潤了,他連回想過去的勇氣都沒有。

照習慣,他從側方越牆而人。

一片漆黑,沒有燈火,一絲不祥的預感立襲心頭,心房登時收緊了,手腳有些發麻,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天地會”的魔爪,已先一步伸向了此地麽?屋裏會是什麽慘象?他不敢往下想,匆匆奔向正屋,惶然叫喊出聲:“錦芳……江姥姥……”

沒有反應,寂靜如死,氣氛詭秘而恐怖。

他的腿在堂屋外生了根,挪不動,頭腦有些暈眩。

意外業已發生,只是不知道嚴重到什麽程度。

一條人影,從堂屋裏撲出,人到劍到,朝武同春迎胸疾刺。

武同春本能地閃了開去。

撲擊的,是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衣衫不整,血跡斑斑,一擊不中,又電攻而上。

武同春長劍出鞘,定睛一看,再次閃開,口裏采呼道:“錦”芳,是我!”

女人住了手,狂喘着,她,正是武同春的繼室華錦芳。

武同春心思一陣狂亂,上前抓住華錦芳的肩膀,激顫地道:“發生了什麽事?”

華錦芳扔去手中劍,抱住武同春,放聲哭了起來。

武同春盡量抑制狂亂的情緒,等華錦芳發洩得差不多了,才開口道:“錦芳,發生了什麽事?”

華錦芳松開手,止住悲聲,拭了拭淚痕,顫聲道:“真是禍從天降,半個更次前,突然闖來了七八個黑衣人,進門就動手,來人個個身手高強,江姥姥首先遭殃……”

武同春瞪眼栗聲道:“江姥姥她……遭了不幸?”

華錦芳道:“重傷。”

武同春吐了口氣道:“人呢?”

“在裏面躺着。”

“後來呢?”

“我拚力抵拒,也受了傷。”

“遺珠呢?”

“被……他們帶走了。”

武同春目眦欲裂地狂吼道:“他們帶走了遺珠?”

華錦芳道:“我們怎麽辦?”

武同春咬牙道:“他們走了多久?”

“盞茶時光,你早到一步便碰上了。”

“我去追……”

“追?你知道對方的來路?”

“知道?”

“什麽來路?”

”你還是不知道的好!”就在此刻,江姥姥扶着杖出現門邊。

武同春忙趨前道:“姥姥,傷得重麽?”

江姥姥打着顫道:“不要緊,絕對死不了。少主,你……對于遺珠難道沒有一點情份?

她被劫走。你好像不急?”

這話像一根刺,刺在武同春的心上,他對遺珠是不太關心,甚至于還有些厭惡,不說破沒什麽。說破了的确尴尬。

江姥姥又道“不是老身多嘴冒犯,實在忍不住不能不說,她有家,但像一個被人遺棄的孩子,沒人疼,沒人關心,唉!可憐的孩子,她有什麽罪?”

華錦芳變色道:“姥姥,你不嫌話說得太重了?”

江姥姥道:“我要說,我伺候了武家三代人……”

武同春一跺腳道:“我去追……”

華錦芳道:“對方是從廢墟那面走的。”

武同春彈身越屋,奔向廢墟,追,他實在毫無把握,就算追上,對方人多勢衆,能否救回遺珠還在未定之數。

對方擄人的目的何在?借以要挾自己向該會投?心念之中,身形落人廢墟,首先入目的,是凝碧的墳墓。

他感到一陣刺心的痛苦,身形不自覺停了下來。

七八年過去了,他抹不掉對他的恨,她給他心靈上的創傷太深了。

大丈夫,男子漢,不怕斷頭流血,最戒懼的是帏薄不修,幾代人都擡不起頭,即使是販夫走卒市井者流,也絕不甘戴綠帽,綠頭巾之譏,可以使一個膽小如鼠的窩囊人操刀。更何況是有頭有臉,自命豪俠的人物。

凝碧園成了灰燼,凝碧本人葬身火窟也已八個年頭,但心窩的恨消不了仿佛随着時日加深,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罪魁許中和還活在人間,他早該死一百次的。

恨,使他心腸變硬,變成另一個人,他幾乎不想營救遺珠,因為她是孽種挪步,走近墳墓。

突地,他發現一團小小的黑歇伏在墓側,登時心頭大震,定睛一望,栗呼道:“是遺珠!”

人,是有人性的,恨能遮蓋一切,但不能掩滅與生俱來的良知。

武同春顫栗了,稚子何辜,竟然……小小的身軀一陣扭動,遺珠揉揉眼站了起來。

武同春激聲道:“遺珠,你沒事?”

“爹!”遺珠叫了一聲,張臂撲向武同春,武同春正待摟抱她,但小手才觸及他的腰身上,立刻又退了回去,在記憶中,她的爹不喜歡她,父女極少親近,從來沒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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