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就不覺得奇怪了!”
“那就請說吧!”
“從一個人的外表所顯露的氣質,可判斷出他為人心地的一半,如果能再了解他過去的作為,對此人的整個便可算認識了。”
話鋒頓了頓,又道:“大俠的過去,夫人早有耳聞,是位标準的俠義道,見面之後,更證實了耳聞不虛,所以才起意借重。”
“夫人不怕看錯人麽?”
“我們夫人看人料事從不走眼。”
“在下豈非太榮幸。”
“大俠是答應了?”胡蕙君的反應的确靈敏,從冷一凡回答這句話的口氣,便已測出了冷一凡的心意。
“在下不能太不識擡舉!”
“好,我這就去回禀夫人。”轉過嬌軀,突然窒住。
冷一凡的呼吸也為之一室,丈許之外,站着一個半百老婦,臉色像密雲不雨的陰天,使人一見便産生極不舒服的感覺,風韻倒是不錯,看上去她年輕時還真是個尤物。
“大娘,早!”胡蕙君彎了彎腰。
“唔!”老婦口徑開,在喉嚨裏回答,冰冷的目芒盯在冷一凡臉上。
冷一凡被看得很不自在,心裏想:胡蕙君稱這老婦為大娘,神态之間似有懼意,莫非她才是正牌的莊主夫人?莊主包侯爺與劍中劍歐陽軒是同一時代的人物,而如意夫人的年紀只二十多,她是小星麽?
“大娘,這位是新到的客人浪子大俠!”胡蕙君側轉身來介紹道:“莊裏曹大娘!”
冷一凡拱拱手,心裏又起狐疑,既被稱作曹大娘,便不會是莊主夫人了,她在莊裏是什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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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曹大娘突然冷笑了一聲,冰刀似的目芒轉向胡蕙君,陰恻恻地道:“丫頭,你的行為要多多收斂,別倚仗有人疼你便任性胡為。”完全是訓人的口吻。
“大娘,您說重了!”胡蕙君似十分委曲。
“什麽重不重,你居然敢回嘴?”
“……”胡蕙君緊閉着嘴,但神色之間顯示出很大的反抗意識。
“你給老身多多注意!”曹大娘拉下了嘴角,再深深望了冷一凡??眼,然後轉身離去了。
冷一凡吐了口氣,目送曹大娘去遠。
“胡姑娘,這位大娘是什麽身份?”
“從前的管家,現在的特殊人物!”
“喚!這話怎麽說?”
“大俠,這些事……你不必知道,如果你留在莊裏,慢慢就會明白,我走了!”說完,緩緩舉步離去。
冷一凡怔在當場,心裏悶了個大葫蘆,從這些情形看,山莊的內情相當複雜,曹大娘,總管區四海似乎跟如意夫人之間有矛盾存在。
這究竟是為什麽?
下午。
冷一凡搬進了貴賓院與後院之間的角院,兩房一廳,外帶精致的小花園,一個人住似乎嫌冷清了些。
晚間。
後院裏宴開五桌、镖局、酒樓和山莊的重要執事人等大部分參與,如意夫人在席間正式宣布聘請浪子為“護莊”。
這是個新鮮的名詞,江湖中還不曾聽說過,如意夫人特別加以解釋,護莊與山莊、酒樓、镖局三個大部門的總管地位是平行的。
席中,冷一凡認識了如意酒樓的總管天水先生,是個花甲老頭,給他的印象是精明幹練。
如意镖局的總管胡方正,人如其名,神态之間所表現的是方方正正,他是胡蕙君的父親。
另外的只記住幾個重要執事,如帳房、管事、镖頭等等。
酒宴并不十分愉快,也許是冷一凡心有成見,他直覺地感到氣氛是異樣的,也默察出各重要人物之間并不和諧,似乎各懷心志,當然,他不必太重視這些,他只是戲裏客串的一角,一旦目的達到便鞠躬下臺。
他所不解的是正牌主人包侯爺不見出面,這是不可能也不該有的事,但他不方便問,只能悶在心裏。
席散。
冷一凡回到新換的角院房間裏,專門指派來照料他的小婢秋香沖着他羞怯地笑笑,挪了挪椅子,退站一邊,他坐下。
秋香斟了一杯熱茶:“大俠,小婢以後該怎麽稱呼您?”猶帶稚氣的清秀面龐,淺淺梨渦,是個伶俐讨人喜歡的小女孩。
“夫人在席上宣布是護莊,就護莊吧!”
“是!護莊,不過……這稱呼總覺得怪怪的。”笑笑又道:“請用茶。洗漱間裏洗澡水已經預備好了!”
“嗯!天不早了,你去歇着吧!我會料理。”
“是!”
秋香退了出去。
夜深沉。冷一凡瞪眼望着帳頂,他不但不能成眠,連睡意都沒有,他在想馬子英的生死下落,是誰救了他和那少婦?
會不會救他的人和黑龍會的人同一目的,志在神秘的布囊,那他便不是遇救,而是遭到了更不可測的命運。
心裏想着,他伸手摸了摸床裏的布囊,秘密就在身邊,只消一打開就可揭開謎底,但他還是壓抑了這沖動。
君子一諾千金,在沒有确切證明馬子英喪命之前,他不能這麽做。
堂堂正正的武士,明裏暗裏都是一樣。
月如水!
一切都靜止了,靜得像一譚死水。
突地,一個怪異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傳入冷一凡的耳鼓,像是笑,又像是號叫,靜夜裏聽來令人毛骨驚然。
這是什麽聲音?
發自人的口,還是別的動物?
越聽,越覺其刺耳驚心,仔細辨認,怪聲似來自後院的某一個角落。
冷一凡翻身下床,人直立着,聲音似乎又遠了些。他剛剛受命為護莊,不管真假,職責所在,他不能不有所行動。
回進房裏,怪聲又傳了來,他抓起劍,沒忘記挎上馬子英的布囊,穿小院出角門,通後院穿堂的門已關,略一猶豫,他飛身上了屋面,彈躍到屋脊,居高臨下,後院情況便一目了然,整個後院是死寂的,有幾間房裏還有燈火,想來是不慣熄燈睡覺的人。怪聲似沒驚動任何人。
什麽動靜也沒有。
細察怪聲來源,像發自正屋與耳房交接的漏角裏,他越屋脊飄落院地,悄沒聲息地朝漏角門掩了過去
門關得很緊,怪聲又中止了。冷一凡站到門邊,門不高,要越過去輕而易舉。
“什麽人?”喝聲傳自身後。
冷一凡回轉身,宜先接觸的是一雙野豹似的目芒,再辨認,赫然是總管丘四海,心裏下意識地犯了嘀咕。
“原來是丘總管!”
“哼!浪子,你因何夜闖後院?”聲音很不友善。
“在下聽到一個古怪的聲音……”
“我怎麽沒安聽到?”
“那可就怪了,聲音不小,前邊院子都可以聽到。”話鋒一頓又道:“在下受聘為護莊,職責所在,不能不查個清楚。”
“夫人封你為護莊是她的事,本人是莊中總管,大小的事全得管,而且不容人侵犯,警告你,以後不許到後院來,不然本人以對付敵人的手段對付你,你牢牢記住。”冷一凡為之氣結。
看來,賈依人的話應驗了,把自己當成頭號敵人的便是丘四海,他不許自己到後院來必有某種居心。
剛才的怪聲絕不是耳鳴聽錯,看來此中大有文章,當下強忍一口惡氣,輕輕籲了一口氣。
“丘總管,我現在已不是食客,請弄明白。”
“本人十分明白,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就趕快離開如意山莊,這兒不是江湖派人求發展追名利的地方。”
語氣不止于不友善,簡直是一種侮辱。
冷一凡的火上了心頭。
“如果夫人親口解除聘約,在下絕不流連,至于你丘總管,還沒資格對在下說這種活,如果後院是禁地,在下不能來你丘總管也同樣不能來。”
丘四海的豹眼更加明亮,顯然他已怒極。
“你想倚恃女人喧賓奪主?”
“女人?她不是你的主人?”
如意夫人房裏的燈光突然亮了起來。
“我們到莊外去!”丘四海望了上房一眼。
“奉陪!”冷一凡不假思索回答。
莊後的空地,裏。
兩條人影出現在溶溶的月光下,他倆,正是浪子冷一凡和總管丘四海,西斜的月,把兩條人影拉得很長很長。
“浪子,如果你還能活着,就可以重進如意山莊!”總管丘四海的聲旨充滿了恐怖的殺機。
“看來是彼此的問題。”冷一凡冷沉如故。
“拔劍吧!”
“該拔劍的時候在下自然會拔。”
“太自信會使你失去反抗的機會。”
“總管還是多為自己打算把!”
丘四海怒哼一聲,亮出了長劍,從他亮劍的姿勢可以看出他是把好手,而且是江湖道上少見的好手。
劍身映着月光,泛出了森森寒芒。
“浪子,本人要出手了!”
“劍在總管手上。”
寒芒乍閃,接着是“铮”的一聲,突擊點爆出了火花,丘四海的劍在距離冷一凡右上胸半尺之處被格住。
冷一凡拔劍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他沒打定主意是否該殺人,所以只防禦而設展開殺手,殺了丘四海,毫無疑問他将無法在山莊呆下去。
他來此的目的便落了空,如果不殺丘四海,對方必不甘休,只有一個辦法,便是令對方知難而退。
“唰!”
丘四海撤回劍又攻出,淩厲無匹。他有心要冷一凡的命。
這一擊在中途又被格住。
雙方較上了內勁,這是冷一凡故意要造成的态勢,如果不這樣,他無法達到使丘四海知難而退的目的。
較勁,內力透過劍身互相沖擊,到了某一限度,冷一凡故意使之膠着,不再加力,如果再加力道,丘四海勢必會被震傷內腑,不殺人還是變成了殺人。
在丘四海的感覺上,雙方是旗鼓相當。
“丘總管,适可而止好麽?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何必一定要斷人生路?”冷一凡開了口,語氣仍保持平和。
在這種情況之下還能開口,表示他還留有餘力。
丘四海的感受突然改觀,他低估了浪子,他不能開口說話,一開口直氣便洩,對方的內勁必會趁虛急湧,不死也得受傷,這道理連普通的高手都懂,他當然明白,他的額頭開始冒汗,一條人影悄沒聲地出現在冷一凡身後兩丈之處。
丘四海的兩眼突然發亮,精神一振,劍上的勁道也告加強,但他仍然無法開口說話,他必須凝住這股真氣。
“丘總管!”冷一凡又開口:“我們兩個的事最好不要第三者參予,現在在下控制住內力,你可以開口發話要在下身後的人退去。不管他準備使用的是刀劍暗器都無法得逞,只要在下加力一成,先倒下去的是你丘總管。”
冷一凡後腦上設長眼睛,他在凝神對敵的情況下怎知身後來了人?
很簡單,這裏是莊外,兩人在後院經過争執而離開,定然瞞不過別人的耳目,以丘總管的身份,有人暗中應接是必然的,這點冷一凡心理上已有準備。
剛剛丘四海的雙睛突然發亮,內力也陡地增強,這就是等于是告訴冷一凡他預期的情況已經發生了。
丘四海心頭大駭,他正高興暗中來了援手,可以一舉而解訣浪子,想不到對方如此精明,竟然發覺了。
“丘總管,你我可說素昧平生,認識也只兩天,談不上怨,也談不上仇,對不對?”冷一凡有意委屈求全,因為他必須在如意山莊待下去。
丘四海喉裏“唔!”了一聲。
“現在請開口!”冷一凡把真力卸了一成。
丘四海已感覺出壓力減輕,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算是已經栽了。
“退下去,不許插手!”丘四海開了口。
冷一凡身後的人影隐去。
“丘總管,我們先別動手,把話說清楚,如何?”
“可以!”丘四海趁機下臺。
雙方同時卸勁收劍。
冷一凡這時發現在丘四海的側後方有條人影緩緩投入樹陰暗處,不由心中一動,他判斷在旁監視的定然是賈依人。
即使剛才丘四海不遣退準備偷襲的手下,他們同樣讨不了好。
“總管有話請先說!”
“本人只有一句話,為山莊的安全盡本份。”
“這點在下可以諒解,還有別的麽?”
“沒有了!”
“那我們就到此為止,如何?”
“本人奉勸你一句,以後不該管的事最好少管。”
“在下會權衡的。”不卑不亢,但話裏留了尾巴。
第 五 章
冷一凡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剛剛漱洗完畢,小婢秋香端來了早點,擺好之後,笑吟吟地道:“護莊,您這一夜睡得可真熟,裏邊的蕙君小姐已來過了兩趟。”
“哦!”冷一凡心裏明白,胡蕙君定是為了昨晚發生的事而來,看樣子秋香并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
本來,冷一凡是打算從秋香口裏挖出一些線索的,現在他改變了主意,那樣做會弄巧反拙,徒然暴露自己別有用心。
“請用早點!”
“好,你先下去,待會來收拾。”
秋香轉身走了兩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回頭靠近冷一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兒。
“秋香,你想說什麽?”
“我……護莊,想告訴您幾句悄悄話!”秋香帶稚氣的臉,現在很神秘的樣子,朝門外望了一眼。
“什麽悄悄話?”冷一凡幾乎笑出聲來。
“護莊,後面正屋邊有間小閣子,門永遠是關着的,那兒……您可千萬不能去。”
冷一凡心中一動,他正困惑于怪聲之謎,本不打算向秋香保問,想不到她卻主動提了出來,真的是正中下懷。
但冷一凡表面上仍裝着很平淡的樣子。
“喚!那是為什麽?”
“因為……”秋香再回頭朝門外看了一眼,用極低的聲音道:“小婢聽蕙君小姐說,您是位了不起的正派俠土,所以才告訴您,怕您不知道誤闖進去。”
“說下去!”
“那裏是禁地,連夫人都不敢進去,前後已經發生了三起命案,都是客人無知闖進去,結果都……”
“怎麽樣?”
秋香的臉色變了變:“闖進去的被抛了出來,唔!好可怕,被抛出來的一身血,面目全非,都已經是死人。”
冷一凡內心起了震顫。
“什麽原因?”
“不知道,小婢是去年進莊來的,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我只知道一點,能進去的只曹大娘一個。”
冷一凡眼前立即浮現曹大娘可增又可怖的面目,胡蕙君曾透露曹大娘是莊裏的特殊人物,到底是如何特殊法?
“為什麽曹大娘能進去?”
“這小婢不清楚,蕙君小姐告訴我不許問,也不許多話,見了曹大娘就躲遠些!”咬咬下唇,道:“早點涼了,請快用!”
說完,轉身出房,冷一凡心中打了一個大疙瘩,怪聲之謎依然是謎,只是多知道了那是個可怕的禁地這一點,看來秋香所知道的也只這麽多。
知道了這一點,反而引起他更大的好奇。
草草用完早點,一個人閑坐着,意念又轉到馬子英和那少婦的身上,他們兩個到底是被救還是被劫?
那幫人對馬子英圖謀的是什麽?
心念之間,他掃了一眼吊在床邊上馬子英那個誤打誤撞接回來的布囊,答案就在其中,然而他不想自己揭開這謎底。
馬子英便是新近傳出江湖的可怕人物“快手”,是誰對他下了“無毒之毒”,使快手變成了不堪一擊的慢手?
就在同一時間。
在一晨密不透光的石室裏,馬子英與那少婦分別靠坐在石室的一角,中間一張破桌子,上面點子盞油燈。
陰慘慘的燈光,照着兩張陰慘慘的臉。
“小娘子……”
“我叫林楚楚。”
“哦!小娘子,是在下……連累了你!”
“我并不抱怨,我天生是個苦命人。”
“苦命人?”馬子英對她可以說一無所知,他在中毒之後被人追殺,她故意胡指方向引開敵人而救了他,而蹚進這場渾水。
“是的,我的命很苦,出生在一個窮鄉僻壤的貧苦人家,自幼許配給一個同村的韋秀才為妻。韋秀才得了不治的怪病,倒床不起,十七歲那年,對方提出請求說是沖喜也許能挽回韋秀才一命,所以……我就在父母嚴詞逼迫下嫁過去沖喜。”
沉默了片刻,她又道:“他由人扶着勉強拜了堂,三朝還沒回門,他便一命嗚呼了,就這樣,我變成了人家的媳婦,其實我還是……”
她沒說下去,但馬子英明白,沒出口的半句話是她仍然是完璧之身。
由于這一沖喜,使她變成了表面上的少婦,這的确是極大的不幸,難怪看上去婦人裝束卻又不像婦人。
“以後呢?”
“公婆恸子喪過度,雙雙一病不起。”
“啊!”馬子英吐口氣:“小娘子,在下看你曾經習過武。”
“是的,家父早年是江湖賣藝人,所以我胡亂練過幾天,連防身都談不上,只是筋骨比一般女子強壯些罷了!”
“可惜……唉!”馬子英嘆了口氣。
“可惜什麽?”
“在下無力救小娘子出去,萬一……那真使在下死不瞑目。”
“馬大俠,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生死那是注定的,我常常聽家父這麽說。”
“小娘子為什麽不回娘家?”
“我已經沒有家了!”低頭黯然了片刻,又道:“在我出嫁守寡之後,家父母因為在本地生活不下去,棄家遠走他鄉,我……就是在找他們。”
馬子英随之一陣恻然,垂頭無語。
“馬大俠,他們……會殺我們麽?”眸子裏流露出駭怖之色。
“暫時不會!”馬子英擡頭咬咬牙,道:“即使要殺,殺的應該是在下,小娘子是無辜的。”
“為什麽暫時不會?”
“因為他們還沒有達到目的!”
“什麽目的。”
“不說也罷,小娘子不知道最好,其實……嗨!算了!”馬子英閉口垂下了頭。
“馬大俠,我們被關在這種地方,逃生無望,死只是遲早的問題,何妨把話說出來,讓我死了也做個明白鬼。”林楚楚伸展了一下手腿,似是坐久了而發麻。
馬子英搖搖頭。
軋軋聲中,無門無窗的石牆上突然開了道門。
林楚楚“嗯!”了一聲,身軀緊縮,陣子裏盡是驚怖之色,直瞪着那道暗門。馬子英站起身來。
三個帶頭套的人進入石室;一個着長衫,另兩個是短打扮,頭套掩齊脖子,只露兩眼,而每一雙眼都閃着兇殘的光焰。
“把他架起來!”長衫人發話。
兩個短裝的立刻左右扶住馬子英。
馬子英現在已無反抗之力,無毒之毒已使他功力全消,跟普通人沒兩樣。
“快手!”長衫人逼近馬子英,獰聲道:“你的手很可怕,雖然現在你沒功力。但為了防範萬一起見,得去掉你的右手。”
一歪頭,又道:“把他的右手放在桌上。”
兩名短裝的把馬子英推到桌邊,其中一個雙手用力把馬子英的右手擡起硬按在桌子上面。
長衫人亮出長劍。上揚……
長衫人的劍剁下。
“啊!”一聲慘叫響起。
馬子英的右手并沒有被剁斷,慘叫倒地的是那長衫人,緊接着又是兩聲凄哼,扶持馬子英的兩名短裝人也雙雙松手歪了下去。
馬子英打了個踉跄,手扶桌面,他木住了。
石室裏除了叫林楚楚的小寡婦并沒有別人。
是誰出的手,而且毫無征兆?
林楚楚緩緩站起身來,還在發着抖。
馬子英未然了片刻之後,把目光望着林楚楚,但他看到的是一張驚怖的臉,看樣子不是她動的手。
照說,她似乎沒這麽大的能耐,否則就不會被人抓來押去了。
這石室除了剛開的暗門,連隙縫也沒有,而馬子英正是面對暗門,他沒發現任何情況,殺人者也就是救命者。
到底是誰?他必須找出答案。
于是,他開始檢驗腳邊一具短裝人的屍體,像這等殺人法,必須是使用暗器,細小的暗器,而且必對準能一擊致命之處。
依常情,他先查驗心髒部位……
“馬大俠,我們為什麽不走?”林楚楚開了口。
“外面定然還有人,我們恐怕走不了。”
“既然有人相救,我們應該立刻配合行動。”
這話很有道理,馬子英不能不聽。
但他生性執看,點頭“唔!”了一聲,手卻不停,死者的胸前衣服被撕開,立即發現心口上有一粒米大的血珠。
不用說,是死于針芒一類的暗器,然後,他一把抓脫死者頭套。
“呀!”他驚叫了-一聲。
“怎麽回事?”林楚楚走近前來。
“你先揭開長衫人的頭套。”
林楚楚依言照辦,扯落長衫人的頭套,是一個馬臉中年。然後,她擡頭望望馬子英,眼裏流露詢問之色。
“他右耳下的腮幫上有顆豆大的黑痣對不對?”因為隔着桌子,人是平躺地上,燈光被桌面遮斷,所以馬子英無法看到。
“對,您怎會知道……”
“這是人造的特殊記號,他們是‘玉面蜘蛛’的手下。”說着,又揭開他腳邊另一個短裝人的頭套,腮邊一樣有顆黑痣。
“玉面蜘蛛?”林楚楚皺一了皺眉頭,不解的道:“聽起來倒像是女人的外號,她是什麽人?”
“不錯,是個女人,當今江湖上最可怕的女人之一,很少有人惹得起,現在我們離開,憑運氣闖闖看。”
說着,當先舉步,他雖然因中毒而失去了功力,但氣概仍在,主觀意識裏,他仍然是不可一世的快手。
林楚楚跟着。
經過一段石級,升到地面,是個大木櫃般的東西,邊上開了個口,鑽出去一看,赫然是一問破敗的大殿。
木櫃般的東西是神龛,原來囚禁他倆的石室便在神龛之下。
“啊!”林楚楚驚叫出聲:“這不是上次跟黑龍會的人争鬥的破廟麽?”
“不錯,是這地方!”馬子英走到殿門邊朝外們視了幾眼。道:“沒有人,看守我們的就只地下室裏那三個,快走!”
“馬大俠,我們先吃點東西!”
“吃東西?”
“我餓壞了,也渴極了,你看……”
馬子英回身,朝林楚楚手指處看去,只見殿角裏,一破桌子上擺着吃剩的酒菜,還有個大饅頭,碗筷一共三付。
從這點看來,證明廟裏只那三名死者。
“我們沒時間,必須盡快離開這兒。”
“随便吃點吧!我實在很餓……”林楚楚快步走了過去,不及用筷子,下五爪抓了食物便往嘴裏送。
女人家吃東西,一向很斯文,林楚楚現在的表現證明她的确是餓極了,當然争取時間也是一半原因。
馬子英站在殿門邊等,他十分焦急,如果對方有人來,兩人便得回籠子,古怪的是不見救人的第三者。
殺人而不露形跡,定非普通之人,是何許人物?
他敏感地想到浪子,到開封來他認識的人只是浪子一個,而且浪子也有這能耐,可是,要是浪子,他為什麽不跟自己見面呢?
林楚楚走了過來,一手端着碗酒,一手拿着大半個饅頭,饅頭裏還夾着菜。
“馬大俠,這碗酒先喝下去提提神,饅頭拿着邊走邊吃!”那神情,像一個情人對她最心愛人的關切。
馬子英相當感動,她曾救過他的命,又遭了連累差點沒命,但她卻毫無怨尤,是她從小随父母行走江湖賣藝而培養的性格麽?
總之,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馬子英用最誠摯的聲音說了聲:“謝謝!”先接過碗,把酒一氣喝完,扔掉空碗,然後接過饅頭,往嘴裏放。
男人吃東西不同,只幾口便下了肚。
吃完,用衣袖擦擦嘴道:“我們走!”
“走”字出口,人卻沒有移動,不但沒動,而且腳底下已生了根,一寸也無法移動。廟院裏出現四名戴頭套的怪人,不用說,來的正是玉面蜘蛛的手下,跟地下室三名死者是同類。
林楚楚也看到了,輕“啊!”了一聲,顫聲道:“馬大俠……我們走不脫了,怎麽辦呢?”
該怎麽辦?馬子英心頭插上了一把刀,使他痛苦莫名。
他現在不但不能保護林楚楚,連自身也泥菩薩過河,一個武士。遭逢到這種情況,的确是莫大的悲劇。
“小娘子,你快從後面出去,遠走高飛!”馬子英低低叮咛。
“那你呢?”
“別管我,你快逃命,我擋他們一陣!”
“可是,你……用什麽擋?”
“快走,遲就來不及了,他們的目标是我,無論我遭遇什麽下場,那是應該,而你是無辜的,快,求你……”
四個戴頭套的已上了階沿。
“小娘子!”馬子英急得幾乎要吐血:“你趕快逃命?別讓我死不瞑目,如果你能脫身,請把我的情形告訴浪子,他日前在如意山莊做客,快走!”
“好,我走!”
林楚楚迅快地轉身。
馬子英跨出門檻。四個怪人圍了上前。
“奇怪,人怎會離開地窖?”一個開了口。
“發生了什麽事?”另一個接話。
“負責看守的人呢?”
“八成出了岔子,先把人逮住再說。”
“嗆嗆”聲中,四人亮出了兵刃。
馬子英完全不在乎,他即使在乎也沒用,因為無毒之毒已使他的功力消失到幾乎等于零,一個普普通通的角色他都應付不了。
四人中的兩人一左一右欺身
馬子英習慣地做出了出手之勢,沒拔劍。
兩名蒙頭怪人出劍,迅疾淩厲,指的不是要害,看樣子他們還不想要馬子英死。
馬子英曲肘旋身,本能的動作,明知不可為而為。
“呃……”本是兩聲,但如同一聲,兩個出手的劍停在中途。
馬子英仍保持曲肘之勢,表面上沒有異狀,但內心卻激蕩如潮,奇跡竟然在他身上發生了。
他的功力神奇地恢複了,就在他出于抗拒的瞬間,這簡直不可思議?
“砰!砰!”兩名怪人栽了下去。
另兩名怪人電閃出擊,馬子英又是一個旋身,“喀!喀!”像吞痰的聲音,劍芒乍閃乍滅,略一停滞,這兩名怪人也歪了下去。殿廊的青磚上有紅蛇在蠕動,是從死者的頸子裏爬出來的,快手,專切喉頭。
馬子英這時才呈現激動,舉手向天:“啊!我的功力終于恢複了!”
但這只是短暫的片刻,手垂落,臉上興奮之色倏然消失,無毒之毒不會無緣無故解除,這是什麽原因?
還有在地窖裏三名死者的怪事……
奇跡便是不可能發生而偏偏發生的事。
馬子英不相信奇跡,他知道這當中有其必然的原因,然而他不知道這原因,因為根本上就無法去想象。
他轉身,從神龛後的中門出去,不見林楚楚的影子,看來她已遠走高飛了,但以她的那點能耐,能走多遠?
只要被對方的人發現,她非回籠不可。
應該追上她,把她送到黑龍會和玉面蜘蛛兩方面的活動範圍之外,她才能有安全。
越出後牆,馬子英又猶豫了,根本無法判斷林楚楚走的是哪個方向?
想了想,他朝荒僻的方向奔去,照常識判斷,逃走的人當然是揀最不容易被發現或碰上人的地方走。
一口氣奔出了五六裏地,不見林楚楚的影子,他緩下來重新考慮,林楚楚的速度不可能決過自己,前後相隔不過片刻,照理應該追得上她的。
現在有兩個可能,一個是追岔了方向,她不是朝這方向走的,另一個是她直奔如意山莊去找浪子。
依她所表現對自己的關切,後一個可能性較大。
暗中援手而不露面的是不是浪子?他深深在想這問題,既然追不到林楚楚,回如意山莊見見浪子有其必要。
現在功力已複,行動已無顧忌,設法追回被奪走的布囊是當務之急,于是,馬子英改變了方向。
時當午正。
如意镖局的廣場上人喊馬嘶,四十輛太平車準備待發。
這是一趟重镖,除了如意镖局這等大牌之外,一般的镖局是無力接保的,動用的镖師趟子手在百人以上。
镖局的內客廳裏,镖局總管胡方正和他的寶貝女兒胡蕙君在陪冷一凡喝酒,胡蕙君春風滿面,頻頻勸酒。
胡方正是酒中豪客,冷一凡也不差,只累了斟酒的胡蕙君,幾乎沒有停手的時候。
女兒家的心事很難測,但卻常不自覺地表露在她的行為上,胡蕙君不但忙着斟酒,還忙着布菜。
冷一凡面前的碗已經堆滿了。
“胡姑娘,在下……已經吃不下了!”冷一凡接着碗。
“怎麽?不中吃?這可是我親手做的!”
“老弟,蕙丫頭承襲了她娘的手藝,還真有幾下子,自從她被夫人征召到山莊那邊,便很少機會下廚。今天,老夫是禿子跟着月亮走,沾了老弟的光,難得她有這麽高的興致,老弟就多賞臉吧!”
“爹!你別在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中意,別人可不一定中意吃呢!”胡蕙君噘了噘嘴,瞟了冷一凡一眼。
“好,實在太好!”冷一凡豎起了拇指:“胡姑娘的手藝非凡,說句充內行的話,的确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佳,只可惜,在下……肚子只能裝這麽多。”
說着,冷一凡做了個歉意的微笑。
“浪子大哥。我可以這麽稱呼你麽?”胡蕙君偏起頭。嫣紅的粉腮透出了一抹嬌羞,這時顯出了她真正的妩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