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當然,當然可以,這樣才不顯得生分!”
胡蕙君的眸子露出了亮光,像醇酒一樣的滋味。
冷一凡心頭感到一陣微蕩,但曾經滄海難為水,這感受只是瞬間的突發,女殺手巧姐兒已牢牢占據了他的心田,心扉不再會為任何女人開放。“小妹特別敬你一杯,祝你此行順風!”放下壺,雙手執起杯子,如果說笑真是甜的,此刻她的笑就滲着蜜。
“謝啦!這就算最後一杯如何?”冷一凡望了胡方正一眼,意思是征求他的意見。這席酒到此為止。
“好,喝完這杯我們談正事!”胡方正立即應聲。
雙方照了杯。
胡方正臉色肅然下來。
“老弟,這趟镖是本局開局以來承保的第一次巨镖,除了由老夫親自押镖以外,夫人特別請老弟協力護镖。如果出了差錯,如意山莊的三處産業全部賠上恐怕還不夠。所以老夫十分惶恐,不過……有你老弟參與,老夫放下了大半個心。”
“總管太高估在下了!”
“不,這是實在話!”說着,轉頭向胡蕙君道:“丫頭,到房裏把那東西拿出來!”
胡蕙君應了一聲,轉身入房。捧出一個包袱變在她老子手中,然後退站在廳門邊,看樣子是在對外監視,“老弟,這包袱交給你,別小看這包袱,價值是這趟镖的一半,等于四十輛镖車所載的總和,換句話說,老弟承擔了一半責任。”
“裏面是什麽?”冷一凡心中一動。
“八十顆頭號明珠。”
“這……夫人何以對在下如此信任?”
“老弟,夫人不會看走眼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否則便無法辦事了。”神情鄭重地把包袱遞了過去。
冷一凡雙手接過,随即負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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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管,何時起镖?”
“老弟在山莊那邊還有事要交代麽?”
“沒有了,都已經交代妥當。”
“好,老弟一上路這裏便起镖,此去洛陽雖然不遠,但風險很大。”話鋒一頓,又道:
“老弟不必随隊。或前或後悉聽尊便。只要能彼此呼應就行,特別要小心是荥陽這一段,那裏是黑龍會的地盤……”
“黑龍會跟如意山莊不是很友善麽?”冷一凡想到山莊總管丘四海與黑龍會聯手對付馬子英的事,但他沒說出來。
“友善談不上,只是以往還沒有敵對的事情發生過,但這一次不同。”
“怎麽不同?”
“咱們這趟镖太搶眼了,任何黑道人物都會眼紅,當然,我們希望平安無事,不出漏子。”
“那在下就上路了!”冷一凡離座而起。
“老弟,彼此順風!”
“彼此!”冷一凡挪步,又停住,故作不經意地道:“總管,在下寄身山莊,蒙夫人另眼相待,忝為護莊,十分感激,定當為山莊竭盡綿薄,只是到目前還沒拜見過侯爺,內心總是覺得……”他沒說下去。
“噢……這個”胡方正很不自然地笑笑:“侯爺上了年紀,只願靜養,不再過問山莊的事,一切都是夫人做主,等有機會老夫會帶你去拜見他的。”
這句話不知是真是假,冷一凡已無法再追問下去,多問會起人疑心,點點頭,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
“丫頭!”胡方正望向門邊的胡蕙君:“帶護莊從後門出去……我們盡量能小心就小心!”
“是!”胡蕙君退了回來:“浪子大哥,請随小妹來!”
四十輛镖車是個很長的行列,再加上繡着如意的镖旗迎風招展,的确非常壯觀。
總管胡方正騎着高頭大馬押在镖隊之後。镖師們策着馬忽前忽後監視風色。已經過了荥陽,沒有任何風吹草動,胡方正大大地松了口氣。
憑着如意山莊主人“大漠侯”包天覺的名頭威望,如意镖局可以說無往而不利,道上的人物都買帳,如果是普通小镖,只消一名镖師,憑着如意镖旗便可放心上路,這一次镖局總管親自出馬,動員了局裏大部分镖師,可說是空前的慎重。
未申之交,雖然冬天的日頭短,但太陽還是老大一截。
眼前是一片平陽,半邊靠着山丘,枯幹的野草偃卧得像一張大地毯,官道從中央對穿而過,鋒隊先頭已經超出平陽,胡方正在馬上估量了一番形勢,立即下令道:“傳話到前頭去,镖隊停止行進。”
後頭的立即向前傳話,不久,一條長龍般的镖隊停了下來,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兩名镖頭縱馬來到胡方正身前。
“總管,什麽情況?”其中一個不解地問。
“我們在此地過夜!”
“為什麽?”另一個問。
“再往前去,黃昏才有鎮頭,那是個小鎮,沒有任何一家客店能容得下我們這一大夥,事實上又不能分開住,而且前面八裏便是鬼墳堆。如果遭遇伏擊,我們很難對付,不如在此地紮營,把镖車集中,人在外圍保護,分一撥人到山丘上輪班放哨,最安全不過。”
“總管!”先開口的一個镖頭道:“日落之前我們可以趕過鬼墳堆,鎮上客店容不下,我們可以在鎮外紮營。是不是更安全?”
“不,日頭一落天便黑,鎮上沒官兵,更容易潛藏不法之徒,人多街巷雜,發生事故時顧慮必多,更加難應付,不如在此地我們可以從容布置。傳令下去,先前的折回頭,今夜就宿在此地,大家夥忍耐一點,用幹糧随便對付一餐,到了大地頭再補打牙祭。”
兩名镖師領命而去。
鬼墳堆。
土阜夾着丘陵,樹木稀少。遠遠望去像極了墳場,官道貫墳場而過。
這鬼地方伏上三五百人還真難以發覺,如果有心劫镖的只要分段同時攻擊,镖隊定被切成小段,互相呼應支援便相當難了。
冷一凡獨自在前頭,與镖隊保持三到五裏的距離,如果有什麽情況,他便可以先期發現動靜。
現在,他來到了鬼墳堆,并不知道镖隊已經中途停了下來。
身上的包袱很輕,但價值卻是這趟镖的一半,如果他心存不軌,吞下這包袱,不但馬上可成巨富,八輩子也花不完當然,話雖如此,這種意念他連想都不曾想過,他只知道完成任務。
雖然他進如意山莊是另有目的,但如意夫人的這一番知遇之情是不容抹殺的,更何況他之被聘為護莊是賈依人的推薦。
一看地形,心頭立即起了警惕。
這麽重的镖,必然會引起黑道人物的觊觎,他同時意識到包侯爺的威名似乎已沒落了,并不那麽可恃。
從莊中興起的暗潮,和快手馬子英公然被從莊中架走這兩點便可以證明,尤其明顯的是如意夫人似乎罩不住原有的手下,丘四海便是問題人物之一。
一陣考量之後?他決定搜索一下附近地帶,然後留下來守護镖隊安全通過。
于是,他朝一個最高的土阜奔去,居高臨下,視力可以及遠?如果有什麽異象便可以提前發覺,而未必要行動。
上了土阜,果然視線開闊。對着自己的正面十分清楚,至于背光的反面當然看不到,但如有情況仍逃不過視線。
日頭由鮮紅變豔,然後收斂霞光轉為暗赤。
夜幕已逐漸垂下。算時刻镖隊應該已經通過才對,但卻不見半絲影子。
冷一凡狐疑起來,是不是前邊來路上已經發生了意外?
狐疑轉為焦灼,冷一凡訣心回頭去察看個究竟,主意拿定,他毫不猶豫,彈身便向土阜下飄去。
居高臨下可以望遠,但也極易被遠處的人發覺,除非有掩蔽,否則是一半一半,雙方的機會均等。
剛剛下得土阜,不遠處的土包上突然冒出一條人影。
冷一凡心頭一震。
緊接着,兩個、三個……像變戲法似的,周遭所有土包頂上去像木樁般栽滿了人影,不下三四十人之多。
冷一凡的心抽緊了,果然不出所料,有人利用這裏的天然形勢準備劫镖。
镖隊不見到,自己是單獨行動,而且行動是秘密的,怎會被對方截上?
一個陰恻恻的聲音道:“浪子,把你身上的包袱解下來!”
冷一凡的呼吸為之一室,這趟镖一半是明的,一半是暗的,對方竟然開口索取自己身上的包袱,顯然秘密早經洩漏,也就是說如意山莊方面出了內奸,極可能對方的目标是這八十顆明珠而不是四十輛镖車。
同等價值,一個小包袱攜帶何其方便,四十輛镖貨要搬運可不是簡單事。
“何方朋友?”
“這你不必問。”
“既然打上了交道,總該先認識。”
“浪子,你聽清楚,現在你已經被重重包圍,每一寸地方都有致命的東西對着你,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江湖人,江湖情,我們不想獨吞獨吃,你交出東西,二一添作五,你個人獨得一半,五輩子也花不完,如果你太固執,丢了東西賠上老命,似乎不合算,對不對?”
天色很暗,看不出是誰開的口。
冷一凡聽音辨位,判斷出聲音來自左後方。
他心裏急急盤算,為了包袱的安全,必須從速突圍,要是有了失閃,對如意夫人無法交代,浪子這名頭也毀了。
土包上的人影從不同方位朝中央移動,在距冷一凡三丈左右停住,形成了一個內圈,另外的上土包補位,前後錯雜,布成縱深的包圍網。
冷一凡很不願意流血,但要突破這縱深的包圍網,勢非殺人不可。
随着天色的昏暗,月兒吐出凄迷的光暈,鬼墳堆更像墳場了。
一聲呼哨破空響起,內圈的齊齊揚手,不同的暗器飛蝗般集中射向冷一凡,群攻,暗器發自各個不同的角度,而且是密集的。冷一凡拔劍、掄圓,振蕩出層層光圈。
叮當聲中,暗器旋飛激射,向四下潑灑,勢态相當驚人。
暗器的勢道剛剛一衰,冷一凡正待突圍,第二聲呼哨又起,人圈起了旋動,片片烏雲狀的東西當頭飄落。
這是什麽鬼門道?冷一凡本能地揮劍掃擋,劍鋒融處,發覺是一張張的繩網,既軟又纏,而且不同速度,不同角度。
沒有任何考慮的餘地,也沒較好的破解方法,只有奮力揮劍一途,劍芒旋蕩迸射中,斷繩殘索紛飛。
段段繩索宛如搖落一樹急驟的枯葉,連月光都遮住了。
驚人的劍術,劍光涵蓋身遭的每一寸空間,五尺之內,密不透風。
一波甫歇,一波又起。
烏雲再度飄閃起來。
只消其中有一張網破而不碎,人非被纏住不可,而揮劍破網極耗真力,冷一凡的行動像發自本能,連想都沒想。
突然,他身形一塌,貼地躍出上沖,像海燕穿波而起,速度快過繩網的落勢,網落地、人已掠上一個土丘。
腳尚未落實,劍已揮出,占據丘頂的人影滾落丘下。
近旁的暗器急襲而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冷一凡已閃電般撲向另一個土丘,照樣,又是一個點被消滅,這個點已是外圈。
內圈一陣混亂,紛紛朝這一點包抄。
冷一凡不敢戀戰,為了身上包袱的安全,他必須從速突圍,身形再起,像離弓的彈珠,一個勁地猛射。
眨眼工夫,便把那幫人遠遠抛在身後。
第 六 章
眼前已到鬼墳堆的邊緣,他停下來調勻了一下呼吸,默察了一下形勢,朝側方迂回奔向前去。
镖車隊不見影子,冷一凡暗急道:可能發生了事故,他不能抛下不管,一個人帶半支镖單獨赴洛陽。
回頭以迂回路線繞過鬼墳堆,兩裏路變成五裏長。
冷一凡采低姿穿行于土丘之間,這樣可以避免被發現。
一道土崗橫亘眼前,地緩了下來,這土崗高過十丈,如果徑越土崗而過,在月光下無所遁形,非被發現不可。
如果繞過崗腳而過,時間又将延長。
考慮只是短暫的片刻,為了争取時問,他決定越崗而過。即使被對方發現也無法有效的截阻。于是,冷一凡迅快地順斜坡升登。
剛剛登上崗頂,他窒住了。一個黑衣老人盤膝端坐在一塊石頭上,像是已經坐了很久,而且是專門為等他冷一凡而來的。
一窒之後,冷一凡朝右側方滑去,想繞過這黑衣老者,就在他一滑之際,黑衣老者原姿不動,擋在他前面,行動有如鬼魅,仿佛他本來就坐在那裏,冷一凡不覺又是窒了一窒,停住了。
他看出這老者不是好相與,緊握了一下劍柄,掉轉頭改朝左側方旋去,眼一花老者又攔在前頭。
這一次不是坐姿,而是站着。
冷一凡又窒住了!“閣下什麽意思?”
“沒什麽,把東西留下便可平安走路。”
“東西?什麽東西?”
“你背上背的包袱。”
“噢!這個……”冷一凡殺機立起:“很簡單,只要閣下有這份能耐,不過,在下得先請教閣下的尊姓大號,習慣上在下不殺無名小卒。”
“嘿嘿嘿嘿!好大的口氣,老夫的名號你還不配問,交出東西便可保命,否則的話,命和東西全保不住,你自己估量着辦。”
“在下已估量好了!”
“怎麽樣?”
“宰了你。”
就在此刻,冷一凡忽發空氣有些異樣,他知道來了人,而且不在少數。
兩側已有人影出現,至少有七八人,加上後面看不到的,來人最少在十個以上,先解決為首的是上策。
冷一凡的心念才這麽一動,前後已感到森冷的寒氣……
回身,長劍掃出,慘哼暴起,兩個人栽了下去,這時,他看出在身後的也有七八人之多了。殺!
意念在冷一凡腦海中一閃,長劍揮向左方,一旋,再掃向右方,然後指向正面,他同時攻擊了三個方位,而動作只一個,時間只是一瞬,他停在中央位置。
“砰砰!”聲中,左二右一正面三,一共栽倒了六個,連剛剛的一擊,斷送了八條命,駭人的殺手。
“布陣!”黑衣老者冷哼一聲。
沒死的一共七人,立即仗劍合圍,開始游走。
冷一凡兀立不動,劍斜斜伸着,他不知道對方布的是什麽陣,穩立着,只有一個信念,憑他的殺手,劍陣絕困不住他。
劍陣愈轉愈疾,劍芒映着月光,變成了一圈耀人眼目的光環,光環旋轉不停,片刻之後,冷一凡感到不耐煩了。
他不能這樣耗下去,鋒隊的情況不明,他必須争取時問,“涮!”劍光劃了出去,像天邊突然發出的閃電。
一陣急切的金鐵交鳴,劍被光環震回,本能地一旋身,蕩回的劍正巧擋開了由後遞到業已近身的兩支劍。
光環繼續旋轉。
看來這劍陣是劍劍相扣,以固定的方式運轉,不留任何間隙,只要一接融,便等于數支劍同時格架,另外的劍便按固定的路數奇襲,互相應接配合攻守,這不同于聯手合擊,而是一個活的整體。如果碰上強硬的高手,雖不能全收克敵之效,但對敵人莫大的損耗與心神的擾亂,是有驚人的威力的。不谙陣法但要求被解,必須具有不凡的智慧。
冷一凡便有這種智慧,再配上非凡的劍法,他悟出了破解之道,以其人之法還治其人,一個急旋,他本身形成了一個小光環,淩厲無匹地撞了過去。
慘叫聲中,光環破滅,由于陣勢是快速急旋,碰上這小光環也是連續的,就像一大一小兩個齒輪碰撞,較弱的一輪當然是斷齒折牙。
“砰砰砰”倒下了六個。
死剩的一個登時僵住了。“啊!”死剩的一個也栽了下去。
一看,出手的竟然是黑衣老者。
冷一凡木住了,黑衣老者眼睜睜望着自己手下斷命銳鋒之下,他不但不加援手,反而毀了僅剩的一個
這是為什麽?
“浪子,你的确是有幾手!”老者竟然出言贊許。
“閣下為何如此?”冷一凡期期地問,他完全迷惑了,這完全是意想不到,也完全不合情理的狀況。
“天底下只有死人的嘴最靠得住。”
“封口?”
“一點不錯!”
“……”冷一凡說不出話來,這老者何以要殺自己的手下滅口,這簡直太荒謬了,他怔怔地望着對方。
老者也定睛凝望着冷一凡。
對望着,冷一凡忽然覺察對方的眼神很怪異,那不是代表功力深厚的眸光,而是一種很古怪的芒影,仿佛珠光,又像是某種能發光的實物所泛出的暗光,他不想看,但眼睛似被一種神秘的力量吸住,竟然移不開。
“哈哈哈哈!”老者發出一串栗人的長笑:“浪子,你覺得如何?”
冷一凡這才發覺自己的意識已陷于模糊,思想無法集中,全身也疲軟不堪,陡然警覺已着了着魔道,想舉劍,手已不聽指揮,兩只腳也生了根。
“拿來吧!把東西交給老夫!”老者伸出手。
冷一凡努力振作心神,還多少有些明白。
“辦……不到!”
“還要勞老夫親自動手?”
“你……你”冷一凡連舌頭都轉不靈了。
老者上前兩步,從冷一凡身上取下包袱。
冷一凡心頭還有些明白,但他已完全不能自主,這時候即使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也可以對他為所欲為。
眼看包袱被黑衣老者從容取去,冷一凡宛若靈魂被活生生剝離軀體。
他現在知道問題在于老者那雙怪眼,但他知道了也于事無補,半支镖不能保,将何以再立足江湖。
他後悔,為什麽遭遇敵人時不立刻下殺手,給對方以可乘之機,對敵人寬容便是對自己殁忍,這句話的确有其至理。
但如此做,豈不又流于殘暴?
老者手提着包袱,放聲狂笑起來,他太得意了。笑到中途,陡然剎住,像突然人被人捏住脖子,再也透不出氣來。
在冷一凡的側後方,有個白衣女人的身影背對着這邊,不知是什麽時候來的,仿佛她本來就站在那裏。
冷一凡看不到,但他意識到發生了特殊情況。
“什麽人?”老者出聲喝問。
“過路的!”女的回答,聲音很脆嫩。
“這裏根本沒有路,是迷路的麽?”
“我走的是你們開的路!”
“你到底是什麽來路,快交代清楚,以免自誤!”
“楊先生!”女的路笑了一聲:“開門見山一句話,你手裏的包袱不該是你的,交出來好好上路!”
“嘿嘿嘿嘿!說的倒是輕松,你憑什麽?”
“就憑這個!”一道筷子粗細的白線筆直射向老者,在距老者脖子數寸之處倏然收回,收放之間只是一瞬。
“你是……”老者驚叫。
“知道就好,不必說出來!”女的立即截斷老者的話頭。
白線,冷一凡看到了,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代表什麽,由于老者的怪眼已離開了他,他的意識在逐漸回複中,功力也漸漸恢複。
“姑娘,東西交給你,老夫如何回去複命?”聽老者的口氣,他似乎不敢抗拒。
“照實交代!”
“這……”
“你不敢?”
“老夫犧牲了十七名手下……”
“楊先生,應該是十六名,最後一個是你殺了滅口的,我多句嘴,楊先生根本不用回去複命,你殺自己人滅口的目的至為明顯,回去豈非自投羅網?”
冷一凡恍然而悟,老者殺人滅口的目的是想獨吞包袱,重利當前,誰能抗拒,只不知老者是什麽來路。
老者左右一顧盼,身形電彈而起……
數根白線淩空抛射而至,交叉罩落,其快如光。
老者彈起的身形落地,四根白線全纏在頸子上,執着白線另一端的是四名白衣少女。
原先背立的白衣女子盈盈上步,從容地從老者手裏接過包袱,脆生生地道:“楊先生,謝啦!你可以請便了!”
說完,彈退兩丈。
四名少女收回白線,随即隐去。
老者用力一跺腳,掠上土崗。
冷一凡的功力已回複了大半,轉過身,那劫取包袱的白衣女子也不見了,現場剩下十七具屍體。
他感到全身發麻,腦海裏呈現一片空白。
預期不可能發生的事居然發生了,如何善其後?這趟镖如果全部被劫,如意山莊勢非破産不可。
這,如何向如意夫人交代呢?
他麻木得像一個死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神志清醒過來,事情業已發生,必須面對現實,不管如何,總要設法追回失镖。
而眼前镖車隊情況不明,雖然自己的一半不幸被劫,但另一半自己也有保護的責任,于是他振作精神,朝來路方向奔去。
镖隊紮營地。
月光下望去,現場一片淩亂。
冷一凡老遠便看到了镖隊,镖車集中停放,像一個栲栳圈,正中央領隊的大旗仍高高豎立着。
幢幢人影在四周來往穿流,顯得十分忙亂的樣子,冷一凡加速奔了過去。
到了現場邊緣,只見镖師們正忙着埋死救傷,不問可知這兒剛剛發生過一場血戰,從镖車擺放的陣勢看來,這半支镖算是保全了。冷一凡匆匆進入營地。
一名镖師發現了冷一凡,忙趨近身前。
“護莊,你怎麽趕來了?”
冷一凡“唔!”了一聲,沒有直接回答,他暗中負責半支镖是機密,只有總管胡方正一個人知道。
目光掃視了現場一周之後,冷一凡道;“劫镖的是哪一道的?”
“黑龍會。”
“黑龍會?可是他們的服色……”
“不錯,黑龍會慣常是灰衣繡黑龍,不過,劫镖并非光明正大的事,是見不得人的勾當,所以全換了服色。”
“怎麽知道的?”
“現在還留下活口。”
“他們還沒動到镖車”
“是的,有人挺身相助。”
“誰相助?”
“是兩男一女,功力高得驚人,手底下也相當辣,要不是他們拔刀相助,情況可就嚴重了,這趟镖絕保不住。”
“兩男一女是何許人物?”
“不知道,他們專挑紮手的對付,拼鬥還沒完全結束便沒了影子,哦!”這镖師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對了,混戰中好像有人叫出一個名號……”
“什麽?”
“好像是……快手!”
“快手?”冷一凡既震驚又意外。
快手馬子英在如意山莊客房神秘失蹤,他的布囊被自己誤打誤撞得回,顯然他是落入人手,怎會出現在此地援手?
同時,他中了無毒之毒,功力日減,生命也危在旦夕,他有能力出手?另外一男一女又是誰?
“是的!”那镖師點點頭:“混戰中有人叫出了快手這名號。”
“胡總管人呢?”
“他受了傷,躺在那兒!”用手朝镖車堆中一指。
“辛苦了,繼續工作吧!”冷一凡拍拍那镖師的肩頭,向镖車奔去。
镖車是車把向內,密密環成了一個圈,冷一凡躍進了圈子中央。
只見镖局總管胡方正頭枕馬鞍躺在地上,身邊沒人,看樣子大夥兒全忙着去善後了,另外靠着镖車邊也躺了七八個人,不用說是自己這方的傷者。冷一凡步了過去。
“是誰?要你們趕快清理現場,不要管我。”
“總管是我,浪子!”
“喚!是浪子老弟!”說着,掙紮坐起。
“總管,傷得重麽?”冷一凡半蹲下。
“不要緊,皮肉之傷,已上了藥。”
“我方損失如何?”
“五死八傷,幸而有人及時援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噫!老弟……”他發現冷一凡身上沒了包袱。
冷一凡愧恨交加,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老弟,東西呢?”胡方正的聲音在發顫。
“總管,在下……實在無顏見你,也愧對夫人……”
“你……”
“……”
“東西丢了?”胡方正瞪大了眼。
“是的,在鬼墳堆遭遇伏擊。”冷一凡感到無地自容,頭垂得很低,不敢正視着胡方正的臉。
“什麽人下的手?”
“是一個黑衣老者,外帶十幾名手下”
“你把經過說一說!”
冷一凡把經過源源本本的說了一遍。
“魔眼楊千裏!”胡方正叫出聲來:“這老魔久已不在江湖走動,何以會突然出現?他那雙魔眼,不知毀了多少成名人物……”
沉吟了一會,又道:“奇怪,他怎會知道你身上帶有暗镖?”
“如意山莊有內奸。”
“內奸?”
“對,在下是如此判斷,魔眼見面就要索東西,他當然是早知道這項秘密。”冷一凡挫一挫牙,接下去道:“總管跟在下談這件事時,是在镖局內廳,旁邊只有蕙君姑娘一個,在下想,是不是有人在廳外偷聽……”
“不會!”胡方正斷然地道:“客廳朝裏是內宅卧室,朝外是庭院,眼睛可以看到一切。
而且當時老夫安置有心腹人在院中監視,沒人能混進來,同時,這方式是老夫與夫人在山莊內宅裏密商決定的,不可能外洩……”
“可事實上已經洩出去了。”
“嗯,遲早會查出來的,暫且不去管它。老弟,事情已經發生了,不必過份自責,眼前我們得把剩下的這半支镖平安送到地頭,然後情商貨主,另一半容我們限期追回。”胡方正長長籲口氣,臉色沉得像鐵板。
“如果追不回來呢?”
“賠!”一個字,但胡方正說得相當吃力,這一賠,可能是包侯爺全部財産的一半以上了。
“在下發誓全力追回!”冷一凡擡頭望望夜空,咬咬牙道:“總管,在失镖未追回之前,在下實在沒有臉見夫人的面。煩總管在回開封之後,代向夫人禀陳一切,就說在下在一個月之內定會把失镖追回的……”
“老弟,你已經是本山莊中一分子,這次失镖也該算是山莊共同的事,應該回去共謀對策……”
“不,打鐵趁熱,時間一拖長,更難着手了。”
“老弟一個人……”
“在下會有打算的。”
“也好,就依老弟意思辦!”胡方正轉動了一下身軀:“對了,東西實際上已經落入那批白衣女子之手,她們到底是什麽來路,竟然連魔眼也認栽?”
“這……在下盡力追查。”
“嗯!”無可奈何的表示。
“總管,在下單獨行動比較合适,就此告辭!”
“好,你走吧!”
冷一凡懷着無比沉重的心情離開車隊。
五天後。
洛陽。
平安到達的半支镖交割清楚,另外被劫的半支镖由镖局總管胡方正代表如意山莊與投保人達成協議,一個月為限,如追不回失盜,就由如意山莊照價賠償。
镖隊回開封。
冷一凡留了下來。
他首先積極追查的是那批白衣女子的來路,想歸想,但做起來卻如大海撈針,談何容易。
如果對方隐伏不出,或是遠走高飛,想要找到,的确是難于上青天。
而最可慮的一點,是對方的根不在這一帶,想挖也無從挖起。
他像一只無頭的蒼蠅,到處亂撞。
茶樓酒肆是消息來源最多的地方,尤其是江湖人物經常聚集的酒肆,黃湯下肚,口沒遮攔,連自己的老婆偷漢子都會抖露出來,江湖動靜更是競相傳誦。
當然,大部分是道聽途說的捕風捉影之事,但冷一凡目前所追求的就算是一絲風,一點影子,對他都有幫助。
現在,他就窩在一家中流以下的酒館裏,打從酒館開門他便入了座,差不多兩個時辰,酒客已換了三批,他還穩坐不動。
實際上他無處可去,大事在身卻無事可為,他占的是角落裏一個單座,不惹人注目。
有一口,沒一口,人已經有些暈陶陶。
突地,座中一個大嗓門的漢子敲着桌子道:“他媽的,這年頭盡出怪事,出家人居然也開大葷,真他媽的。”
同桌的另一個尖聲細氣道:“大嗓門,你到底在狂吹什麽?”
大嗓門的道:“不是吹,是真的,我表弟親眼看見,千真萬确!”
失聲的道:“說出來聽聽看!”
大嗓門的咳了一聲,把一口濃痰呸地吐在地上,端起杯子仰脖子倒了下去,重重地放回桌面,有衣袖一抹嘴角,像跟人鬥氣似的道:“白馬寺的和尚居然奸殺女人,這事兒夠新鮮了吧?”
鄰座一個聲音道:“你胡說,白馬寺的和尚一向極守清規,怎會做出這種神佛不容的事?
我不信!”
所有在座的目光寶集中在大嗓門身上。
大嗓門瞪起眼道:“我可從來沒胡說過什麽,事情就發生在昨兒晚上,我那表弟送油米到寺裏,看見和尚們鬧成一團。後來,才從小沙彌口裏知道寺後的圍牆邊,一個白衣少女陳屍,下半身是光看的,我那表弟趁搬米之便,到現場望了一眼,果然是真的。”
座間起了喧嚷。
冷一凡本來不大注意聽,白衣少女四個字像尖針直刺他的耳鼓,他招來小二付了帳,然後匆匆出門。
第 七 章
月初升!
白馬寺一片死寂,沒聽到晚課的聲音。
冷一凡沒進寺,順圍牆繞到寺後,只見空地上搭了個小棚子,停了口白木棺材,兩個中年和尚盤腿坐在棚外。
冷一凡一聲不響,悄悄迫近。
個和尚道:“師兄,多虧得驗屍的官差明眼,發現了打鬥的痕跡,不然這件命案非毀了本寺的清譽不可。”
另一個道:“阿彌陀佛,菩薩有靈,才會有清官明察,寺裏根本就沒有會武的,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