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3)
起這麽多天大的人物。”
孫青霞明白了:“可是,如果背後有溫八無、溫六遲、三缸公子溫約紅、毒聖溫兄,還加上了蘇杭‘感情用事幫’白家的高人好手,那倒真是陣容鼎盛,武林中還真不是有太多的人能招惹得起。”
于情道:“可是樹大招風,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物——就連我們沒得罪的人也開罪了。”
孫青霞道:“這個自然,就連原來溫門、白氏的仇家,也一樣把賬往你們上算。”
于情笑道:“敢情是孫大俠在江湖上,也給人誣陷慣了,什麽大場面都見多了,這點定比其他人都更明白。”
言尖咔咔笑道:“他是給目為武林中頭號大色魔,故爾但凡有什麽令人發指霄心病狂的奸殺重案,全都歸他攬上了。”
孫青霞也笑道,“可是,這幹來人還是沖着我來的,說什麽也不該由你們來我。”
言尖不同意:“是沖着我們來的。”
孫青霞道:“當然是我。”
言尖大聲道:“不是你。”
孫青霞道:“叫天王視我眼中釘,不是你。”
言尖掙紅了臉:“來的是流氓軍,他們要拔掉的是我們,不是你。你還算不上,入不了排行榜。”
孫青霞冷笑道:“你們剛才不是說過嗎?流氓軍五大當家的再兇再悍,也犯不着惹怒‘老字號’和‘感情用事幫’的人物,也用不着跟你們‘用心良苦社’結下深仇吧!”
言尖情急也氣急,“你——你……你!”
他一急,竟只是“你”,話就說不出,也說不下去了。
于情忙替他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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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然有一個好客、熱情但不擅言詞但說話卻十分大聲的大夫、她早就知道她天生的(也是天降的大任)責任就是她要喜歡丈夫的朋友、冷靜而勤快的去做他說做的事,必要時還要替丈夫說話、解釋、乃至澄清、辯護和圓場。
這是必須的。
——誰叫他是她的丈夫!
她給他的時候,她已不是處女,可是他并不見怪。
她知道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并沒有說出來。
甚至沒有問。
她早年行走江湖,難免有豔遇風流事,曾遭宵小迷奸,亦曾遭人甜言蜜語,騙去身子,到後頭,反正,她也不再在乎了,一夕貪歡又如間,她甚至也曾色誘過有婦之夫,在江湖上鬧出了些不體面的事兒來。
直至她遇上言尖。
那已是進入她身體的第六個男人。
她知道他對她是真的好。
——甚至原諒了她的過在。
“原諒”,不等于不在乎。
甚至也不是不介意。
她知道他是介意的。
她從他傷心時候的眼神裏看出來:不說出來的傷心要比說出來的傷心更傷心。
他也知道他定必聽到了傳聞。
可是他始終沒有怨她、責她,卻是愛護她、給她一個溫暖的家,以及溫馨的對待。
——她也深心的明白,像她丈夫那麽火爆性子,能夠對她那麽千依百順,諸般遷就,那若不是真的為了愛,就不可能有其他的理由。
她明瞭了這一點後,更清楚的體會到:她丈夫的這家店子,是絕對使人快樂使人仇的地方——她丈夫有的是朋友,也多的是仇家。
她決定全心幫助他。
她悉心照顧他。
她替他生了孩子:他知道年事漸老背漸老背漸怄但更加好強的丈夫,最需要的是一個家。
——江湖人,流浪久了,颠簸多了,最懷想的,就是一個“家”。
沒有孩子,卻怎麽成”家”。
——沒有孩子的“家”,只是一個不像“家”的家。
最初,“驚雷女俠”于情行遍江猢,刀口上,劍尖上滾山滾海滾雷滾電的都滾過,但什麽燒菜煮飯洗衣及至照料孩子,她是一概不知,一律不懂,也一向不理會。
但真的要為一個男人“成家”的時候,她都懂了。
做了。
——而且做的還很愉快,當作是一個快樂,而完全沒想過這是苦差、這是犧牲。
這是女人的天性。
——成婚、一旦成家、只要生了孩子,便都給引發開來了。
她就給他生了孩子。
可惜,遺憾的是,他們的兩個孩子,小花有點愚鈍,十三四歲智力還像個六七歲的孩童,而那六、七歲的男孩子阿晴,偏偏身體不好。
她覺得很對不起她丈夫。
可是言尖好像一點都不覺得。
他反過來安慰她:
“你看小花多漂亮。她沒有什麽思想,獨沽一味的美,男人一定迷死她了。阿晴身體不好,可是很有智慧,別的孩子還在吃泥打滾,他已懂得搬柴燒飯了,你看,他只要一開口,就讨得了客人歡心,這些呀,比他長三十年的阿丙、大胃,全都不如他!”
他似乎只看到好的一面。
于氏很感激。
她很感謝她的大夫。
所以她更加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她丈夫是個老實人,也是個俠義心腸的好人,但她卻沒有把幹幹淨淨的身子給他,甚至也沒能為他生下個正正常常的孩子,來繼承香燈。
她很內疚。
所以她待他更好。
她永遠支持他。
她只站在他那一面。
——包括現在,她不想孫青霞誤解了她丈夫的好意。
所以她一口道出了事情的真相——也就是目下“用心良苦社”的困境:
“也許以前他們不敢,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說,“溫約紅已殁,溫六遲經營的‘認真棧’正出了事,溫絲卷和溫兄彼此間有磨擦、沖突,而白老總和溫兄不但傷了和氣,還傷了元氣,彼此都受了重傷,白趕了失蹤,白猖狂出了意外,理在,這兒,只剩下了外子和我勉強維持着——這時候他們不趁機必了‘義薄雲吞’,尚待何時?”
八、忍忍無可忍之事
從于氏這番說話裏,孫青霞終于比較明白了“用心良苦社”的背景和作風,“老字號”
溫家裏幾名極有份量的和志氣的元老級高手,跟蘇杭一帶“憑着感受出劍,跟着感覺行事”
的“感情用事幫”自家幾個出類拔萃的好手,聯結在一起,一方面,把他們的興趣和嗜好:
例如研毒、養魚、種花、烹任、做生意、開客棧、辦酒家、采藥草……都成了一盤生意,另一方面、不但藉這些生意來壯大他們自己結為一體的勢力,更藉此形成一個網絡寬廣的庇護所、收容他,使流之江湖、遭人迫害原江湖好漢、武林正義之士,有個依靠之地和避難之所。
這也許就是溫、自二家(至少是其中部份有廓清天下之志的人)的苦心,所以命名為“用心良苦社”——他們也的确用心良苦。
而且還吃力不讨好。
因為這種生意不好做;做的不好自然維持不了;蓋因他們所作所為,大都十分創意,且若不是在窮鄉僻壤開設風格殊異的店鋪(例如“崩大碗”設店于“殺手澗”,“義薄雲吞”
雖然開在十八星山,便是佳例),就是在大都城裏開設一些“大反其道”的生意(包括在省城有名的煙花之地小瓦子巷、小甜水巷一帶,居然開了家“自成一派書坊”,而且還設店在“吉祥賭場”正對面),要不是他們的“背景”的确夠硬,恐怕早就站不住腳了。
不過,就算做的好,也還是不好做:蓋因他們反而把賺錢擺在第二、三位上,只求把生意做好,一旦把事情(例如把食物、客店、店面、貨品)做得最好,就不愁沒有生意了。
可是生意做的越大,來投靠的人也就越多,負擔越多,開支也越大,而且其中受庇護的江湖人物裏,難免也有良莠不齊、不安好心眼的,對“用心良苦社”,難免都會造成負累和麻煩。
麻煩愈大,名聲就越響,投靠的人就越多,包袱也越重,但不見得生意就更好,賺的錢會更多。
——無水不行舟,錢賺得不夠多,那要辦的事不少都辦不成,正辦着的也有不少都行要擱淺了。
然而,“用心良苦社”仍然照常運作,“義薄雲吞”是一家,他們用了言尖、于情夫婦來坐,吸收了王大胃、司徒丙、陳粉腸、宣西瓜這些人物:同樣,“崩大碗”則由溫絲卷親自主持,也吸納了孫青霞來幫忙。
然而,在這之前,溫八無只跟自稱為“小欠”的孫青霞相交莫逆,很少在他面前述及“用心良苦社”組織上的事情,所以,孫青霞只知有其事,但不知其中內情。
現在倒是言尖夫婦對他說了分明。
——這對夫婦都沒把他當外人。
不過,言尖也向孫青霞說明了他們“不拿他當外人”的原由:
“八無先生說過!要是你過來這兒,是自己人,啥事都不必要瞞着你。”
他自說自笑:“本來這種事就不必瞞人。咱們打開店面就是做生意,除了做正當生意之外就是幫人,而且幫該幫之人,這又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他咔咔咔的笑着向孫青霞說,“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個老實人,就算八無先生不吩咐,我也會告訴你個來龍去脈——免得你自作多情,以為“流氓軍”是沖着你來的。”
孫青霞不禁摸着下巴,苦笑。
——我的樣子像“老實人!?”
(我還是個名懾天下的“大淫魔”哩!——我像老實人!?嘿!)
孫青霞倒是第一次聽人說他“老實”。
不過,這時候,他也沒功夫去辯這些,因為庭院裏,葫蘆瓜兒東搖西晃着瓢子,葉亂顫,塵遽起,雲亂飛。
天色很暗。
雨下得漸密。
院子外,又有一頭異獸讪讪然走過。
——那居然是一個獬猊!
——這地方怎麽變成了“萬牲園”!?而且還成了奇獸齊集,怪物穿棱之地?
所以他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言尖一時沒意會過來,“什麽什麽時候?什麽事:”
孫青霞急道:“溫白二家元氣大傷,內哄鬧分裂,是不是最近的事?”
言尖答:“全在這半年內發生的。”
孫青霞道:“那他們要動你,早該在三個月前就動你了——他們一向在‘長氣河’紮根,你們卻在‘十八星山’開店,等于捏住他們的咽喉,搶掉他們的生意,他們若要動你,又何必等到現在?今天我來了,他們才發動,他們目标是我,不是你們。我走出去,他們就不一定要馬上跟你們鬧僵畢竟,溫白二家,威名尚在,用心良苦,勢力非凡,他們不得不投鼠忌器。”
言尖有點不便:“說到頭來,你還是要認號召力甚于‘義薄雲吞’罷了!”
孫青霞嗫嚅道:“我才不跟你争這個。‘流氓軍’受命于‘叫天王’,我又出手殺傷過他們的四當家‘食色公子’詹同榮,他們這次在這兒展開大包圍,若說不是為我而來,還有鬼信!”
言尖咔啦咔啦的怒笑道:“孫老弟,你年輕氣盛,你還是強認這個名頭。你跟他們的仇,跟我的一比,就像蚊腿對着牛腿子!”
孫青霞白眼一翻,“你自己剛才也明明說過,能保住這一幹武林上響當的人物,是溫白二家作後盾之幫——他們要找你麻煩,不如先上龍頭岩找溫兄,找你幹啥?這明擺着是我的事,言老板要是不保住顏姑娘。我也得出去應戰,你們幹萬別攔——老實說,攔也攔不着!”
言尖“喀”地吐了一口又青又硬的濃痰,幹笑道:“你看你看,孫少俠可真是發火了。”
于情言道:“少俠萬勿動氣。你跟詹食色不錯是結下了梁子,可是,我們結下深仇的,卻是大當家詹奏文。”
孫青霞将信将疑:‘東方蜘蛛’?這人是‘流氓軍’的老大,武功高絕但深藏不露,他下手三招,一插眼,二挖喉,三撩陰,沒幾個人可以下毀在他這三記連環殺着下,你們是怎麽跟他有隙的?”
于情知他不信,便說個分明:
“你剛才不是問起新近逃到敝店來受到庇護的兩位武林成名人物嗎?一個是‘鬼仆神鞭’梁道姑,另一個是……”
孫青霞接道:“‘一哨大俠’何半好。”這兩人逃至“十八星山”得救,更使“義薄去吞棧”聲名大噪,孫有霞當然早有風聞。
于情提省他道:“這既然是新近的事,便才是三個月光景——這時際,溫、白二家的好手相繼出事。‘用心良苦社’已在半癱瘓狀态。當時,梁道姑還是白猖狂、白婆婆和溫八無、溫兄等親自出面救的,但到了何半好,則是我們夫婦自扛下來的。”
孫青霞正色道:“我素知賢伉俪為人。決不辱沒了‘義薄雲天’這四個字,你們所作所為,确也光大了‘義薄雲吞’的聲威。”
“好說好說,”于情反問“你可卻道那何半好是給誰人追殺才致遁入小店的?”
孫青霞問:“誰?”
“正是‘東方蜘蛛’!”
“哦!?”
“何半好是倒過來從靈壁逃過來十八星山的,半途給‘流氓軍’的人截住了,只好躲入我們店子裏。”于情道,“他是混入‘流氓軍’裏,要刺殺詹奏文不遂,卻殺了他的兒子四當家詹同榮!”
“什麽!?”
“可是,何半好做的是好事,也身有俠名,在江湖上,也一向義薄雲天、古道熱腸、肯犧牲、敢任事,他既然失手逃入我們的店子裏——我們能任他遭流氓軍捕殺嘛?”
“這……”
“試想,”于情有條不紊的說,“你只不過曾經傷退過食色公子,然而,何一哨卻把他給殺了!何半好退到我們店子裏來,我們初還只以他不小心得罪了詹奏文,我們先保住他,再慢慢化解忿怨。結果,‘流氓軍’的五當家程巢皮來襲,我們将它打退了,何一哨千謝萬謝,趁夜走了,說明一定他日報答咱們,可是一去之後,了無音訊,倒是不久之後,他們的當家餘華月率衆重重包圍住這幾,這才撐開了話明說,我們也不知道‘一哨大俠’跟‘流氓軍’結下的深仇大恨,是我們化不開,解不了的。——何一哨已經溜掉了,大當家‘東方蜘蛛’的獨生子詹同榮死了,我們卻曾力保住何半好,你說,‘流氓軍’不找我們算帳,還找誰清算這筆帳!?”
然後她正色問孫青霞:“孫大俠,你看,這仇,是你結得深不是我們結得深?”
孫青霞知道言尖、于情說的是真話,既然連叫天王一夥人也不知道他已進入十八星山,又如何能在如許短時間內調集人馬、大舉包圍“義薄雲吞”?看來倒真的下一定是沖着他和龍舌蘭來的。
“也許……”他沉吟道:“這幹人不只是一夥,也不只是針對我們其中一夥人來的……
叫天王既要滅我和龍姑娘之口,‘流氓軍’也要報喪子之仇。”
他冷笑又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一起聯手,跟他們打上一仗再說吧!”
言尖一拍大腿,道,“好極了!要不是八無先生一直要我夫婦‘要忍忍無可忍之事’,咱們早就跟‘流氓軍’你死我活去了!省得我們這兒救人,他們那兒殺人;咱們在這頭護人,他們就在那頭害人!”
他頓時豪情勃發,一下子,臉都黑了,頸也黑了,連眼白也灰了起來,卻只有一雙手,還是白的。
孫青霞一看,心裏大為震服:他素知言尖練的是“黑砂掌”,這種掌法并不是什麽獨門絕學,但能練到言尖這般“色即是空,黑極反白”的境地的,的确在武林中也絕無僅有何況,言尖曾在古城高昌練成了“迷城步法”,且又是當代“迷蹤門”的護法,有這等人物背景在,難怪多年來盤踞靈壁的“流氓軍”一直不好動十八星山的這一家小店“義薄雲吞”。
然而于情卻問:“孫大俠認為‘流氓軍’可能沖着咱們兩造一并兒來,這推論十分合情合理,若能與孫大俠、龍女俠一齊對付禦敵,那自是我夫婦和小店上下之幸——只不過,孫大俠剛才提到來的不止‘流氓軍’一夥……莫非除了詹蜘蛛的這一起‘畜牲兵’,還有別的來路麽!?”
孫青霞道:“你們跟‘流氓軍’吾踞一方,曾數度交手,對他們行軍布陣的方式,想心早已一清二楚吧?”
言尖一提起“流氓軍”就心頭火起,這次,只見他咧着嘴卻是連牙都黑了,但眉心、手背都更煞自。
“那幹不是人,都是畜牲!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對無辜百姓也一樣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全都是深山猛獸,擇人而噬!”
孫青霞道:“我雖未正式跟‘流氓軍’的人馬交過手,但在京裏曾食色公子的随從也動過手,更聽過這股流寇的事……他們所作所行,行事方式,的确就像一大幹禽獸所為或者還禽獸不如!”
然後他補充道:“聽說,蔡京不敢引這幹兵馬人京,朱勵不願招這班流匪到蘇杭,就是怕這此流氓獸性在發,不可控制,作出令人發指、不可收拾的事體來……”
說到這裏,他又正色道:“試想,連喪心病狂無法無天的蔡元長、朱勵兄弟父子這等人,尚且不敢引進‘流氓軍’,可見得這夥人馬,簡直躁進狂暴,已達何種程度!”
“然而,我們今日所見的,雖然都是飛禽走獸,甚至還有珍禽異獸,可是,”孫青霞臉有憂色,沉重的道:
“——你可以發現他們只令人高深莫測,甚至幽異詭奇,只不動聲色、神神秘秘的展開了布置包圍,直至現在,不但毫不見躁攻冒進的情形,只見步步為營,敵明我的暗的顯示一二實力——這像是‘流氓軍’的一貫作風嗎!?”
九、退退無可退之所
言尖、于情面面相觑。本來言尖滿臉鬥志戾氣,于情臉上,也自有一股英氣悍色,但聽孫青霞而今這麽一說,兩人臉上都有了疑雲和怔忡之意。
于情脫口追問:“你的意思是說……來人不只是‘銅鑼坳’的那一股,‘流氓軍’?”
言尖将信将疑:“可是,‘阿牛溪’那一帶的‘出室子弟’,多在‘大深林’那一路上,很少人侵‘十八星山’來。總不會是他們吧?”
孫青霞臉上也有赫然之色:“我怕不是。”
言尖赫了一聲,吐了一口唾液,“‘大森林’和‘大深林’還有“十八星山’這鳥不下蛋雞不拉屎的方圓千裏,就‘流氓軍’和‘出室子弟’還有咱們‘用心良苦社’三大勢力了——還有別家派不遠千裏一鬧事扯禍不成!”
孫青霞道:“我是因為得罪‘叫天王’,所以才落到天涯的下場,退到貴號的田地,想來你們也有所風聞了。”
于情道:“‘叫天王’揚言非取閣下性命不甘不休,還廣發天下英雄帖,對你誅之有功,擒之厚賞,這點是早有所聞了。不然,我們今天也沒這個榮幸得以接待孫大俠光臨這窮山惡水之地吧!”
孫青霞道:“這是客氣話。不過,賢伉俪可知我跟‘叫天王’是如何結的仇?”
于情馬上就答:“不知。”
言尖倒口直心快:“我只聽說過叫天王一直都很栽培你、欣賞你、拔擢你,但你委實不長進,太讓他失望了,還奸淫強暴,令一線王派系的人對你大為不滿,實行大舉圍剿你,大義滅親、為民除害。”
于情自了她丈夫一眼,趕忙道:“這個是一面之詞。個中有許可疑之處,不言而喻。”
孫青霞冷冷道:“不過,江湖上都是這樣盛傳的,查天王對我孫某人情至義盡,視同己出,破格提拔,愛護備至,是我自己不學好,不自愛,荒淫無恥,才至使他忍痛斬将,割席斷交,剪除我這種敗類,以謝天下雲雲。話傳得沸沸蕩蕩。大家都知道,我欠叫天王的情,也欠一線王的義。”
言尖點頭道:“不知江湖上那麽說,武林人也這樣說,聽說,有書生修武林史編江湖轶事,也作了這樣的記載。”
于情暗自扯了扯言尖的衫尾,道:“道聽途說,不可盡信,而且,查叫天德高望重,徒子徒孫遍布江湖,自有他說的,沒別人說的——別人一有異議,也不必叫天王開口發話,他派系中的各路高手,自有人為他出力出頭出面,把人給打了下去,再踩幾腳,保準翻不了身。”
言尖卻不明白于情為何要扯他衣據,只抗聲道:“盡管叫天王的話不可盡信,但他畢竟在江湖上、武林中、廟堂裏都極有份量,他似乎犯不着來毀謗人。”
于情又忙去牽扯言尖——這回是手肘。
言尖“嗯?”了一聲,仍不明所以。
孫青霞柳情落寞的接道:“——說的有理,尤其是像我那樣了一個無行之輩,一個這般浪蕩無根的登徒子,大家自然應該相信叫天王的話——人都以為我氣量小,眼紅一線王的過人造就;查天王聲望如日中天,他罵我是為了我,殺我是為了天下百姓!”
于情偏首問:“那到底是不是呢?”
她雖然長得并非絕色美人,但她這樣側着頭凝視着人,眼裏充滿着體諒、了解和專注的神情,使得讓她看着的人,難免動心;令看她的人,也無法不動容。
孫青霞淡淡地道,“嫂夫人說呢?”
于情道:“別人認為怎樣,我可不知,但查天王說的話,外于是一定信的。”
孫青霞一笑問:“何以?”心中對于情卻十分激賞。
——這種女子很難得!
——這種女人才是男人的賢內助!
——要是一個男人能娶得這種女人,可真是福氣,因為她可以替他解決許多事,化解許多仇!
只聽于情道:“他要是真的像說的那麽好,怎會在那樣狼狽為好,朋比為惡的官場上混得那麽好?他要是真正似傳言中那麽仁慈,又怎麽在弱肉強食、道消魔長的武林中地位那佯崇高?我看,他是一直都蒸蒸日上,聲望正隆,你卻是給他迫得走投無路,惡名照彰,今日還跑上了這荒山!”
孫青霞慘然一笑,“我是退到無可退之地了。”
言尖道:“我也不盡信。”
孫青霞知道此人說話甚直:“那又為何?”
言尖道:“人人都說查叫天義薄雲天,造福武林,為天下百姓萬家生佛:但真正全心全意想為善良弱小的人做些事的人,像我們,卻只能在這兒開‘義薄雲吞’這家小店——他真有傳說中那麽好嗎!還是就我們命乖,老是做得不夠好!”
于情只追問:“我只想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孫青霞道:“本來這事不提也罷——但而今看來跟此處的事只怕大有牽連,恐怕還得将此事原委,得向二位坦言。”
言尖一拍大腿,道:“我正要聽個明白。”
于情流目四轉,只見雨下得更綿密了,院子裏一棵火花樹,卻給雨水洗得更豔麗濃烈,一陣風徐來,花落瓣瓣,來不及一聲失足驚呼。
只見一只猛獸走過,胖得像豬,壯如牡牛,但卻獨角三尾無鼻缺身,餘皆長着一張人樣的臉。
她目光閃動,道:“好,你們先上去‘紫微廂’,我打點布置一下,馬上上來恭聆事情始來。”
說到這裏,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竟随口漫吟道:
“風流總被鳳吹雨打去……不過,那兩位與孫大俠風雨同路的美女,可不能就耽在溫室遭風披雨的。”
她是風霜歷、人情嘗遍,自然也風流轉萬千,這笑意自然是對人情世故一種透澈了解後的表達,她說:
“我也把她們請上樓來。”
院子裏有風。
有雨。
有花落……
落花凄遲。
但也有許多犬兒走過,東嗅嗅,西聞聞,踏過落葉,踩過落花,但似對花葉都不感興趣。
風急急,雨凄迷,院子裏,有花開花落,有野犬走過。
院處有野草,草後有樹,樹密成林,林子裏頭疏落處,竟有一頂橋子。
轎在林內。
轎在雨中。
——那是一頂花轎。
花轎,紅彤彤的,亮麗麗的,但一點也不喜氣洋洋,卻殺氣騰騰。
紅簾深垂。
花轎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