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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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具的形狀本來就非常核突,核突得足以令人嫌惡生厭,但有時又奇怪得使人震驚迷眩。
龍舌蘭現在就是這樣。
她怕。
她怕得幾乎忘了自己是會武功的:她只要揮指隔空一彈,就能把蟲兒射殺彈飛。
但她就是沒有這樣做。
她也忘了這樣做。
她看到這些蟲,已吓得全身冰冷也手足無措。
所以她什麽也做不了,倒是孫青霞一腳踢門闖了進來時,她還會恢複神智一腳把他踹飛出去。
這些一只只,就像那話兒的蟲,不管游的還是爬的抑或是蠕動的,都向龍舌蘭那兒“逼”了過去。
仿佛她有吸引力。
仿似她在召喚。
所以她只吓得全身發軟,幸虧聲音并沒有因而軟化,反而更尖更銳。
因此才把孫青霞和言尖及時喊了過來。
過來的不止是言尖和孫青霞,還有另一個人也到了。
那是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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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的當然不及言老板和孫青霞快,但也算是很快的了。
她來的時候,懷裏還有一捆柴枝,這許或就是她來得比較慢的原因。
她來了,一切就方便多了。
她馬上替龍舌蘭把蟲都砸死、挑走、掃除,甚至把一只已爬在龍舌蘭衣服上黃藍相間奪目豔麗的大蟲拔落、打了個稀巴爛。
當然,言尖也在做這事,但總不如他老婆為龍舌蘭做這個來得“方便”。
對捉蟲,龍舌蘭可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看見蟲,可只吓得雙腿發震、全身發軟,就像給麻醉而荏弱的女子,眼巴巴看着色狼一步步迫近來近她進行淫辱一樣。
她天不怕、地下怕,只怕蟲。
對于蟲,她有一種奇特的感覺。這種感覺既從小就有,又似與生俱來!
就是怕它。
可是,她在這兒遇上的就是它。
——這麽多的蟲!
——這麽可怕的蟲!
這不致以使她喪失了鬥志,但肯定使喜歡洗澡的地一時失去了沖涼的興致。
幸好于氏已在說話安慰她:“換過間澡室,我親自打水,保管一條蟲也沒有,讓你洗個暢快。”
龍舌蘭只呻吟了半聲:“怎麽這兒……有那麽多的蟲!”
言尖慚愧的道:“這兒一帶,多長了些漂亮的‘火花樹’,十分奪目豔亮,但樹上就長這些蟲兒,十分讨厭,還讓龍女俠受驚了……”
“出去,”于氏揮手趕走言老板和孫青霞,“龍姑娘她要換上衣服。”
言尖馬上大聲陪笑:“對對對,她還要換一間澡室,再好好沖個涼。”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龍舌蘭這間靠最左的澡室,言尖見孫青霞仍着胸、皺着眉,忍不住問了一句:
“踢痛了?”
孫青霞搖搖頭,在拔掉他身上、衣上的西瓜肉汁,一面苦笑道:
“這兒常有那麽醜的蟲嗎?”
言尖啐了一口:“就這兩天忽然多了起來!真奇怪,一下子,狗多蛇多蟻多,連蟲也來會集了!一條條都像發性的話兒一樣,娘他個面膜的!”
他罵了句當地土話,然後看到孫青霞那身新肮舊髒的衣衫,笑着道:“我準備好套新衫讓你更換——你也該洗洗澡了。龍姑娘有我內人看着,咔咔,有她在,別說蟲兒,就算一條條真的活的話兒,她也一刀剁了,沒放在眼裏。”
孫青霞微笑問道:“老板娘可就是當年名震冀北的‘驚雷娘子念珠拳’于情于女俠?”
言尖愕了一愕,才釋然道:“……你是從她身法中看出來了?好眼力?”
孫青霞還正想說些什麽、忽又聞一聲驚呼。
呼聲不高。
不尖。
但仍是驚。
是呼喚。
五、我要你話兒
呼喚仍來自澡堂。
但那是顏夕的聲音。
——她微弱的呼喚。
言尖和孫青霞相觑一眼,也幾乎是馬上的,同時地趕到那發聲的現場。
——要不是剛才已有過龍舌蘭的尖呼,結果是虛驚一場、白跑一趟的話,他們的反應當然會更快、更速、更不猶豫。
——不過,剛才發喊叫是龍舌蘭,現在是顏夕。
顏夕跟龍舌蘭不同。
顏夕是弱女子。
龍舌蘭其實在武林女中英豪而言,絕對算得上是個高手。
不過,盡管她是高手,但她卻不時會發出大呼小叫。
大呼小叫當然下會影響一個人的的武功,但多少會影響她的氣派和形象,但也頂多如此而已。
顏夕雖然荏弱,但一路過來,她很少叫、很少失驚、也很少幫意造作讓人特別去關照她。
也就是說,她的性格很堅強。
——性子強不強,有時跟武功不一定有直接關系。
有些頂尖兒的武林高手,性情就十分脆弱,動辄大悲大喜、情緒大起大伏,但那也一點都不影響他們的地世武功、蓋世成就、冠世才華。
有的人認為必須要無情、冷酷才能成就絕頂、練得冠絕天下的武功,其實那也不盡然。
——絕情絕義、無情無義才練就的武功,有時以大情大性、大仁大義也可以練修成正果。
劉邦無恥、曹操冷酪、武媚娘更十分殘忍歹毒,但關羽正義、孔明護主、伍子胥鞠躬盡瘁,都各有一番驚人藝業,過人成就。
——雖然不一定是先要絕情棄義,方有大成大就,但一個能成就大功業的人,必定得要意志堅強、才情奔發、才幹過人和恒心毅力才成。
有才情的人不一定有才幹,只有才幹而無才情,就只能是一位畫師而非畫家。
有才幹的人卻無才情,那就是畫工而不是畫家。
但同時有着才幹和才情的人,卻無恒心毅力,那這一輩畫不畫得成都成了疑問。
不過,若什麽都有了,就是沒有堅定的意志力,那根本就沒有畫,也不會去畫。
小顏或許武功不濟,但似乎意志力卻很堅強,所以她才能随着龍舌蘭和孫青霞逃亡而無尤怨。
當然,盡管龍舌蘭好像是大呼小叫、怨聲載道的那種人。但也不見得就意志薄弱,事實上,困是意志不堅定,像她那麽一個标致的名門閨秀,斷沒可能練成這樣卓越的武藝,以及能在江湖上亨有如此聲望。
江湖上是憑力論勢的。
——有南威之容,方可以論淑緩。
——有龍泉之利,方可以論決斷。
事實上,若無堅定的意志力,根本就連一門專業手藝也學不成,那還談得上過人的藝業和驕人的成就?
學習,畢竟是件艱苦的事、只有堅強的人才能找出它的樂趣來。
修煉,更加是件卓越的事,只有不凡的人才會反過來駕禦了它。
通得過考驗方為英雄。
受得了沖擊才是好漢。
可是顏夕決不是好漢。
她只是弱個女子。
所以一旦聞聲,孫青霞和言尖就義不容辭,飛掠到她發出叫喊的所在:
兩人也幾乎同時抵達,所不是的是,孫青霞在飛縱之際,還居高臨下,凡所過處,都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
許多蒼蠅,都在飛繞下去。
天空高處有蒼鷹,有時也低翺到店鋪的酒旗上面來。
狗只,的确是愈來愈多了,且盤踞在附近。
——這幾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人家說田鼠、蟻蝗搬窩晃地震、水災的前兆,黃牛入水翻騰、狗吐舌是大旱之征,而今,蒼蠅亂舞,蒼鷹徘徊,還有狼犬群集,卻又是個什麽樣的征兆?
顏夕在澡室裏發出呼叫的。
言尖趕到,但他不敢踢門,只能喝問:“什麽事!?”
他不敢踢門是因為他不便。
——他雖然年紀已不小了,旭武林中是很講究男女之防的,江湖上也十分重視在這方面的名譽,何況,言尖是很愛(同時也很怕,“家”和“怕”是長相斯守,一體兩面的事兒)
他的老婆于氏的。
孫青霞也趕到了,他也不敢像上次那樣一腳把門踢開。
上次的“教訓”,他當然忘不了。
——連那優美胴體的景象,他也忘不了,更不想忘。
不但想不忘,還怕不能好好深記呢。
要再換上龍舌蘭的房間,他也許還敢再起一腳,将門踢開,但對顏夕,他卻不敢故意冒犯。
因為小顏不是龍舌蘭。
她不會武功。
孫青霞當然不敢“欺負”不會武功的人,何況顏夕還是個美麗的弱女子。
——他這個“淫魔”,畢竟還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
他不便,言尖不便,有一人卻十分方便。
那當然是于氏:
于情。
于情也趕到了。
她正要一腳把門踢開,然而小顏澡室的門卻咿呀一聲打開了。
門內是小顏衣衫完好,而且已更換上新衣,澡室地上涔涔流着來褪盡于溝坑裏的水,看來她是剛洗好了澡、身上還散發着皂香味。
在澡室內的她顯然正在驚惶中。
她怕。
但她比剛才和一路上都美。
她本來就美,但現在更美的原由有二:
因為她換上了新衣。
——那就像鮮花遇上了春天,自然而然的怒放出它所有醞釀的嬌和豔。
這美是理所當然的,但也美得不合情理的。
原來顏夕驚悚的更美,一種在平時不會出現和讓人看見的英氣和拗執,便在這瞬刻間流露在眼色裏、臉色上。
“發生了什麽事!?”
“有人……”小顏嗫嚅的指着原來的門縫(那幾還有一大灘一大難的積水),“……一直在那兒嗅着,還愉窺……”
言尖順着她視線望去,看到那幾灘水漬,也看到了幾行情落的腳印。
他忍不住罵了一聲:“畜牲!”
顏夕一震,淚花湧上眼眶,盈盈欲滴。她的兩眼眼袋很浮顯,托住靈靈的雙目,一旦漾起了淚光,也分外讓人憐。
于情忙解說道:“他罵的是那些免崽子!”
這時,龍舌蘭也聞聲趕到過來,也問道發生何事,孫青霞趁此偷偷的扯了扯言尖的衣袂,一起走到院子裏。
院了裏真有座竹棚,舒适蔭涼。
院外在地上爬伏着的是西瓜,一顆顆滾圓着像一個個青皮和尚和頭顱。
爬上藤的則是葫蘆瓜,青的黃的,東倒西歪的亂吊着,像填塞着一口口春未初夏的夢。
走到這幾,孫青霞忍不住道:“我看他們真的來了。”
言尖也停下步來,肅容道:“你是說……‘流氓軍’!?”
孫青霞道:“也有人叫他們做‘畜性兵’。”
言尖道:“都一樣。凡他們所過之處,都奸淫擄掠,燒殺殆盡,無惡不作,無所不為,既是流氓,更是畜性。”
孫青霞道:“既然言老板也看出了來者是誰,我也直言了。我是要言老板一句話兒。”
言尖道:“什麽話?你說。”
孫青霞道,“他們已包圍了這家客棧,現在這時候,誰離店都一定會給殺害,但守在這客棧裏,也只坐以待斃。我不想連累大家,我會一個人殺出去。龍舌蘭的武功不錯,如果她願意,我會帶她一并兒闖,生死各安天命。但顏夕不會武功,我帶她去,她不死也得受活罪,而他們目标不在她身上,我想……”
言尖接道,“你是想她放在我這兒?要我們夫婦照顧她吧?”
孫青霞馬上點頭:“我是要你這活,行不行?”
言尖馬上回答。
回答居然是:
“不行。”
這回答絕對是意料之外。
不過他也有補充。
而且是馬上作出補充。
“她當然可以留在這裏,”他大聲地道:“但照顧她的當然不是我——”
“——而是你。”
他說。
大聲,而巨有力,并且十分肯定,他的聲調。
六、就是這話兒
孫青霞一聽,明顯動了氣,“這不關你的事,你硬要冒這趟渾水,也幫不了我。”
言尖怪眼一翻,反問他:“你怎會知道‘流氓軍’是沖着你來的?”
孫青霞一愕、倒沒想到有這個問題,怔了一下才道:“不是沖着我來?那還有誰?”
言尖人聲道:“當然是我。”
孫青霞更詫:“你?”
言尖咔咔笑道:“你的號召力還不夠哩!”
孫青霞不大置信,反問:“就憑你?得出動‘流氓軍’?你常年累月的在這裏,又不見得他們來動你?今兒我來了,他們都往這兒彙集,怎說是沖着你?”
言尖反問:“你幾時跟‘流氓軍’結仇的?’孫青霞略為沉吟了一下,“他們的四當家‘食色公子’詹同榮在京裏胡鬧,要強占只賣藝不身的青樓名妓孫三四,我曾把他怒打一頓。”
言尖點點頭,道:“我也聞說孫大俠與京師名妓白牡丹交好,孫三四是白牡丹李師師的手帕交,孫大俠自不允讓像詹同宋這種敗類侮及孫三四了。”
孫青霞郝然道:“那是早年的胡同事。而今,我已離京久矣,那地方榮華紛繁,我都無意再涉了。”
言尖道:“可是,你那一回殺了詹同榮沒有?”
孫青霞哼聲道:“他逃得快。而且在京裏,也不好公然殺人。”
言尖道,“可是,日後在京裏,又有數宗采花殺人案,千夫所指,言之鑿鑿,都說是你幹的。”
孫青霞忿忿地道:“別人怎麽說我不管,但我不該放了詹食色這種敗類!”
言尖道:“可是你畢竟沒有殺了他,而他也曾處心積慮,嫁禍于你、使你名譽掃地,辯白無從。”
孫青霞感覺到言尖話有剔意,“你的意思是——”
言尖道:“沒別的意思。你即沒殺他,他也誣陷了你,照道理,已算是複仇,他只不過是‘流氓軍’的四當家,‘流氓軍’本遠在‘靈壁’、‘長氣河’那一帶盤踞,犯不着打老遠路的來報你這個仇。”
孫青霞道,“這不然。”
言尖道,“你說。”
孫青霞道,“你說。”
孫青霞道:“詹同榮雖只是‘流氓軍’的老四,但卻是‘流氓軍’首領大當家‘東方蜘蛛’詹奏文的獨生子。”
言尖道:“但他畢竟沒有死,是不是?”
孫青霞道:“可是這兩父子都是不甘受辱的人。
言尖道:“那他大可等你一行人往嗟峨山路上時才以逸待勞,橫施暗狙呀!”
孫青霞道:“也許他們能等,但有人卻心急不能等。”
言尖道:“你說的是‘叫天王’?”
孫青霞臉色一沉,悠然轉了個話題:“我知道‘義薄雲吞”是家在江湖上相當赫赫有名的客棧。”
言尖道:“那是江湖上人賞的面子。”
孫青霞道:“他們會給你面子,是因為你保住他們的性命。”
言尖道:“我能保住他們的性命,也是武林中各位老大哥老大姐們賞的面子。在下我沒那多大的本事。
孫青霞道:“你若沒有本事,就不會有這麽多武林人物在失勢遇危時,都逃到你那兒尋求庇護了。”
言尖道:“那是他們看得起我,我其實沒這個能耐護着他們。”
孫青霞道:“你若沒這個能力,為何逃到‘義薄雲吞’的人會那麽多,而且貴號的名頭,也一天比天天響亮,聽說連‘鬼仆神鞭’梁道姑和‘一哨大俠’何半好也因躲在這裏而免去了一場生死劫。”
言尖反問,“你可知道追殺他們的是些什麽人?”
孫育霞道:“我聽說‘鬼仆神鞭’梁道姑是遭任勞任怨迫害的、能從任氏雙刑掌中得人命,天下無凡,你是其中一個。至于‘一哨大俠’何半好……他口口聲感戴‘義薄雲吞棧’救了他的命,但我卻不知你是從何人手上救了他的命?”
言尖道:“流氓軍。”
孫青霞有點詫異,“流氓軍?”
言尖道:“正是。‘一哨大俠’得罪的正是‘一線王’查叫天,自然不能立足于江湖,只好逃往峻峨山,卻遭到‘流氓軍’的伏殺,退回這兒,住進了我這家小店。”
孫青霞忍不住問:“何半好一向在江猢人事中處事圓滑精明,怎麽好生不得罪,卻去得罪了最不好惹的叫天王?”
言尖道:“他就是到處逢人皆為友,處事精明,人事賀融,可‘叫天王’裏的軍師馬龍看中了他,要招攬他過去。”
孫青霞冷笑道:“以‘叫天王’的實力和勢力,對何半好而言,倒是一個大好的進身之階。查天王有了何一哨這樣的強助,加上手段高蝗、讨人好感的餘樂樂,還有廣結權貴、交游廣闊的陳貴人一旦聯手,便是‘鐵三角’,查叫天就如虎添翼。”
言尖道:“便是何半好硬是不肯加入叫天王一夥。”
孫青霞追問:“為何?”
言尖一味大聲,并不善于言辭,說話時,有時愈說愈糊塗,幸好這時一人及時過來接了他的話:
“何半好若不加入‘叫天王’一系,至少還是個人,有時還是位大俠。若他一加入進查叫天系統裏,不但當不成大俠。就連人也當不成了。”
接話的是于氏。
——“驚雷娘子念珠拳”于情。
言尖一見他夫人來了,就立即問,“她們呢?”
——“她們”自然就是龍舌蘭和顏夕。
于情說話神情令人放心,“她們在一道,互相照顧。龍女俠武功高強,卻怕小蟲:小顏姑娘身子荏弱,不過處事較鎮定些。他們洗幹淨後,自會上店歇着。我讓他們暫住在‘貪狼閣’內。”
言尖卻還是不滿意:“——怎可讓兩道女流之輩涉險,你還是要阿丙、粉腸、西瓜、大胃他們好好照顧她們一下。”
——西瓜、粉腸、阿丙、大胃這些人,都是“義薄雲吞”這店子裏的夥計。
這些當然都是他們的外號。
“西瓜”,原姓宣,名翼娃,但生平好吃西瓜,一天可吃七八顆,夏天時不得抱着口西瓜在肚皮上睡得着,故人號之為“西瓜”。
然而,此人決不可小觑。他的“西瓜刀法”,能在密集快刀中輕易把西瓜籽全皆挑出,而不致砍毀砸壞了西瓜,他的刀法,簡直比妙匠巧工手裏的繡花針還靈還巧。
他更兼擅于“獅子滾球”大法。只要敵人給他抱住,難免全身以脈盡裂。
就算沒給他扣住,只要在他勁道範圍之內,也一樣得給他制住,動彈不得。
話說這宣翼娃曾是有名的獨腳大盜,兼且采花,但也做劫富濟貧的事,并不向黃花閨女、節婦烈女下手,不守,有一次,采花采到雷純那兒,幾乎沒給雷純手上三劍婢當場格殺,幸得“六分半堂”的狄飛驚出面為他說話,才讓他遠遁十八星山,不許他再入江湖。
他也沒面子重入江湖。
“粉腸”原姓陳,名分長。人多戲稱為“粉腸”,他也不以為許,何況,他也最嗜豬粉腸。
但別看而今這陳粉腸邋遢也曾是一介名士。他曾在武林四大世家的“舞陽城”周白宇麾下當過慕僚,舞通曲藝,笙蕭笛琴,無一不精,但就壞在終日誇誇,游說無根,俟周白字殁,北城不複當年,他便再也找不到明主收容,流落江湖,懷才不遇,這才遁入十八星山,暫時投造“義薄雲吞”。
他終日無所事事,只善月旦文章、臧否人物,不務正業,但一身“回龍拳”的造諧,卻是非同小可。
他一拳擊出,聲勢過人,但更奇特的是,他的拳還可以中途折返,轉了一個大圈,避去敵人鋒銳,然後再自死角中猝擊敵人,簡直不止防不勝防,連接也不能接。
吃喝玩樂之外,他也自有過人之能。
阿丙倒是真名字,原姓司徒,全姓名為“司徒丙”。
這人有個特色,就是喜歡打架,俗稱這種人為“五行欠打”,他諒是喜歡打人——不打人,給人打也行。
他平素無事,就喜歡撩事生非.非逼得人動手跟他打架不為樂。如此一生打下來,足足三十五年,他以實戰實驗豐富而成為武林中一等好手,但也因此給人群起而攻之,逐走江湖,遁入十八星山,射進“義薄雲吞”,成了言尖手上一名小厮。
他來到這兒,依然死性不改,挑釁挑戰如故,除了“大胃”之外,這兒幾乎每人都跟他交手,打過架。
“大胃”原姓王,原名大維,因為太貪吃,而一天進食至少十二三次,次次食量驚人,故人皆稱之為“大胃”。
他的确是“大胃”,他的胃也特別大。他的脾氣好,不與人鬥,但千萬不要與他争、搶食。他只好食,若在食物上跟他過下去,他可是寸步不讓。司徒丙就是天生不愛吃,人也骨瘦如柴,故爾跟王大維沒有相争的理由;別的事,這王大胃都讓着他。故爾打不成架。
有一次、他跟人住避難的武劄大豪“蝙蝠神君”華矛為了争一塊小小的蝦片,竟大動幹戈,這就見出了他的實力,他連施“橫行槍法”、“橫屍棍法”、“攔腰杖法”、“波湧槳法”,把華矛華老大爺和他十六各助拳的高手全都砸出打出“十八星山”去。
雖然,為這件事,他給言尖夫婦狠艱的責罰了一頓,到現在膝蓋瘀了一大青的,腫了一大片紫的,幾乎也沒給言氏夫婦趕出“義薄雲吞”去。
事實上,沒把王大胃和司徒丙二人踢出“義薄雲吞”,或者索性流放到黑龍江、滿都加爾去,言尖夫婦也頗感“後悔”。
蓋因“大胃”一個人吃足十二三人的食量,有段時候,因山道坍方,糧食運輸一時接不上,他才餓了兩個對辰,便一口掉了自己兩只手指。
有天夜半,跟他同睡的“粉腸”忽然覺得床鋪濕漉漉的,一摸,還以有是“大胃”撒尿,細看,幾乎沒給吓死:
原來一手都是血!
再看,陳粉腸可真個三魂吓去了七魄,以後都不敢再跟王大胃同床了。
原來他在吃肉。
——一塊鮮血淋漓的肉!
生食!
他一面吃着,一面十分滋味的望着陳粉腸,嘿嘿的笑。
粉腸只覺毛骨悚然。
他手裏還有一把刀。
尖刀。
他的右腿褲管特高,鮮血直冒。汩汩流着,他也不以為意。
他口裏那塊肉,就是這樣給他割了來,現場生吃。
——敢情他睡到夜半,餓了,看見自己腿肉肥美,就割下一嚼了一塊。
但粉腸可吓得眼綠耳屈鼻子歪:萬一他真的禁不住餓瘋了,對自己身上的肉也打起主意來,這還有命在!”
是以,“粉腸”對這號人物“置”而遠之,并見查叫天也有外號作“叫天王”,于是也戲稱他為“大胃王”。不過,吃歸吃,就算大胃王饑不擇食到了,你給他一粒蛋,他會連殼都一并兒吞到肚裏去;你若予他一條香蕉,他也會連皮送入他口裏邊。
但他還是不吃人。
——寧吃自己的肉,也不傷害其他的人。
這對言氏夫婦而言,成了不趕逐此人的最大借口——同時,也是最完滿的理由。
何況,除了太貪食之外,大胃王實在是一個很好的幫手。
他什麽事都肯做、願做、且不要報酬——
——除了給他頓好吃的之外。
司徒丙就不一樣了。
他是無緣無故也撩是鬥非,迫得人非要與他動手打架不可。
他好打——一天不打架,他仿佛就全身發癢,癢得無技可摟、無處可依。
對這種人,言尖可制他不住了,要不是溫八無給他先下了貼“降風頭下火勢五痹散”,恐怕言尖早就對他動了手,轟出了他的“迷城迷蹤黑煞手”了。
司徒丙畢竟仍是有忌諱的,所以他也不是見人就打;至少,無辜的客人,還有不谙武功的人客,以及小孩子婦女,他一概不打。
只是,他仍太好戰了,總要想出不同的方法來與人(乃至“迫人”)同他過招,以致他連“不是人”的也得千方百計與之交手。
他曾用頭與牛角對撞。
還跟狒狒比賽爬樹攀藤。
限魚比泅泳。
他甚至跟蝮蛇對噬——他爬在地上,手足一概不用,只用口咬,蓋因如果他施拳腳動真力,什麽野牛、蟒蛇、馬猴,哪樣會是他對手?這樣勝之,不但不武,簡直無瘾,是以司徒丙堅持用對之所“長”(包括尖齒、倒刺和尾巴)來與對方“交手”。
他自得其樂。
這些奇人異士,紛紛先後到“義薄雲吞”來避難,久而久之,索性便不走了,留在這家客店,成了夥計。
也成了言尖夫婦的得力幫手。
孫青霞一聽這幾人的外號和名字,初不為意,随而馬上聯想起好些江湖上的傳言,以及這幾年有幾武林高陡然“失蹤”了的轶事,不禁道。
“原來他們都窩在這裏,而且都當了你的夥計。”
言尖搖着也搖手不疊:“不是當我的。”
孫青霞笑道:“你不是這兒的老板嗎?”
“大家都以為是,”言尖居然道:“其實不是。”
他滿懷感觸的望向那書着“義薄雲吞”四字的酒簾,道:
“就是這活兒——它才是我們大夥兒的主人。”
七、有人快樂有人仇
孫青霞望着那“義薄雲吞”四個字,也良久未語。
院子裏,一棵花樹開得奇大、奇壯,但又出奇的凄美……
花落如雨。
一地花紅。
天亦漸陰,雨霏霏下,聚雨中仍見陽光。這時候,院外居然走過了一只猞猁。
——就好像一個人負手踱步走過他家院前的一般信步而過,且狀态悠閑。
門前有許多狗。
門外也有許多犬只,不知從何而來,所為何事,但對這猞猁,都如同視而不見,吠也不吠上一聲。
孫青霞看着看着,也似很有些感觸起來了。于情卻道:“我早着粉腸和西瓜特別關照二位姑娘的事,小花還鬧着跟他們一道玩呢。”
言尖聽了,好像不甚高興:“小花也一道作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個……”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袋,但沒有把話說下去。
于情也似有點不高興,但不敢明着拂逆她丈夫的意思,只幽幽的說:
“小花就這樣子,你若連朋友也不讓她交,只怕來日更——唉!”
言尖也嘆了一聲,岔開話題,問:“那麽,老丙和大胃王呢?”
于情利落的道:“這幾天只怕有事,我已着他們好好看着,并通知了還住看的十一夥人有中那六夥會武的,好生提防。”
言尖倒不滿意,“驚動他們作啥?還一定有事哪!這樣張揚了開來,若只是一場虛驚,那就不好交持了。”
于情啐了她丈夫一口:“看你,仿佛還巴望着有事發生哪!我看,你和阿丙一樣,不是技癢就是身癢,不然就是手癢了。”
然後叉轉向孫青霞釋疑地道:“我們得高人杖蔭,在這兒開店子,自食其力,兼善他人,這正是有人快樂有仇的事。我們算是幫了些人、但自然也得罪了些人。事實上,幫的人越多,得罪的人也就越多了。幫人的忙愈大,幫的人愈重要,得罪的人也更可怕,更惹不得了。”
這個道理孫青霞明白,而且還很明白,所以他接道:“所以你們救得‘鬼仆神鞭’梁道姑,就得罪了任勞任怨。你們從‘一線王’魔掌下救了‘一哨大俠’何半好,又結怨于‘流氓軍’。你們收容了‘花臉煞星’司徒丙、也形同得罪了一大群惡之欲其死的武林同道——
同樣的,你們這次容我暫住,也一樣等于跟‘叫天王’派系的人明擺着過不去了。”
于情道:“所以說,就憑我和外子,還沒這個本事,背那麽大的一只鍋,找那麽大的一面旗。”
言尖道:“我這‘義薄雲吞’是合夥生意,我倆夫婦只是出面管理庶務的人,真正的大老板是在後頭的。”
孫青霞當即明白過來,“你們指的是溫八無?”
——正如“殺手澗”的“崩大碗”一樣,他只是一只小夥計,真正的“大老板”還是八無先生溫絲卷。
溫八無也不常在“崩大碗”坐鎮,他不在的時候,多由一位身形佝偻、老态龍鐘的老婦來主事,只知她姓白,這白姓婦人有時身邊也帶有兩名長工,在“殺手澗”生意最旺的時候來幫忙,孫青霞一看便知這也是身懷絕技的武林人物,只喬裝打扮成平凡人物而已,但他一樣自有來歷,便絕不過問人家的事,只跟大夥一起稱她為:“白婆婆”,連姓名也未得悉,彼此交談不多,相交亦不深。
——若說深交,哪只有限“毒行其是”溫八無。
只不過,八無先生似對“崩大碗”的業務情有獨鐘,近日來較多在這店鋪裏打點一切,甚至發生了真正的“殺手和尚”來襲的事件,加上有人在上游決堤、溫八無才與孫青霞各自撤離“殺手澗”。
但言尖的回答是,“不只是他。”
孫青霞這次倒有不許意外:“哦?”
于情接道:“八無先生是其中一位。他喜歡經營食肆,加上溫六遲——他則嗜辦客棧驿館;以及溫約紅,這人素愛養魚;還有溫兄,此人最喜收集美麗女子的容顏。這幾位都是‘老字號’溫家逐出門牆。或游離于‘老字號’和江湖勢力之間的不羁人物,且均有不羁之才,聯合了‘感情用事幫’白家的勢力,組合成一個‘用心良苦社’,在武林各處、江湖各地、白山黑水間開設了不少食肆、酒館、驿站、飯店、布莊、茶居、宿舍、裁衣鋪,給天下含冤受屈的武林人江湖好漢有個去處。”
言尖道:“我們這家‘義薄雲吞’也是‘用心良苦社’的分舵之一。”
于情道:“所以光是我們,還是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