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像已觑出了龍舌蘭的用意,即時行動!
“嘯”的一聲,他已自樹頂枝尖直射了下來,整個人像一支箭,斜射孫青霞。
龍舌蘭這時已從包袱裏抽出了古琴!
但己來不及。
仇小街已射到了孫青霞身前。
他手上沒有刀,沒有劍。
他全身沒有兵器。
他只有握着右手拳頭,突出一只手指。
中指!
一指叩在孫青霞額上!
孫青霞這剎那間,兀然擡頭。
出手一劍。
小街化指為爪,五指如鈎,抓住了那把女人的劍。
——那一把曾一招削斷“窮血”古劍的女人之劍,竟給仇小街半招之間奪去!
同一時間,仇小街的手也擊出一指!
同樣是緊握着拳,中指折突,叩在孫青霞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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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聲,孫青霞背部似穿了一個侗,炸出了一蓬鮮血!
龍舌蘭驚叫了一聲。
她這時正遞出古琴:
然而誰都看得出來,一切已經遲了。
可是仇小街并沒有乘勝追擊。
他就像飛射下來的佯,在空中同一虛線上,倒掠了回去!
過樹,上了頂,再自樹上最高的枝尖停了下來,獨腳而立,他不用手一撂垂下的幾絲亂發,風吹來時,飄飄欲仙。
——像他要本未飛掠過下來,未曾動過手一樣。
他獨立的姿勢很漂亮。
他撂的姿态很優美。
他,很潇灑。
可是着了仇小街一指之叩的孫青霞,則不然。
他空手。
劍已給他小街奪去。
他捂胸。
退。
龍舌蘭這時遞上來古琴,他卻不接。
他已來不及從琴中抽劍。
他一手拎起了包袱,刷地拔出了那把“女子神刀”。
——那是曾經劃傷過龍舌蘭面頰的刀!
他舞起了刀花:那就像一名白玉如雪、白雪如玉的裸女胴體,在他手上狂舞飛旋一樣。
在刀風呼嘯中,他向龍舌蘭喝道,“我掩護你,你帶小顏一起走!”
龍舌蘭喜形于色,即道:“好,附加一個禮品給你:古琴我也一并拎走!”
于是,她左手扶着小顏,右手抓住焦紅色的古琴,拔腿就撤。
小顏卻說:“龍姊,這琴我來拿。”
一手已抓過了古琴,龍舌蘭心道,“這丫頭好機伶!
大家本待趁孫青霞力竭追擊,卻沒料孫青霞雖着了仇小街一擊,還能抖擻神威,刀勢舞得比剛才拼搏時聲勢更強更盛,誰都欺不近去(其實是菩薩和尚要等一惱上人先出手,上人也候和尚先動手;同樣,耶耶渣要讓陳路路先下手,而陳路路也沒那麽笨,他在等耶耶渣先行出擊,餘此類推),孫青霞邊舞刀邊護着龍舌蘭急退,蘇眉發了三次镖,都給打飛了。
這時,孫青霞邊退邊反擊,護龍舌蘭與小顏翻上不文山,他頰上披血,額上披發,全身染紅,目露兇光,臉行狠色,全身刀風虎虎,誰碰上了,誰就得死,這時候的他,一點也不滿灑了,卻反而像一頭狼。
負傷的狼。
拼命的狼。
很狠的狼。
要行千裏呼號萬裏的孤獨的狼。
——那神話居然跟剛才龍舌蘭與陳路路矢對峙時竟十分近似的!
幾乎一樣!
但孫青霞狠些。
龍舌蘭恨些。
五、龍哭萬裏
刀光漂亮。
漂亮得像一個沒有穿衣服的女人,在孫青霞手裏掌中跳出了一場狂舞。
但再漂亮的刀光都是無情的。
——再漂亮的女人也一樣。
碰不得,惹不得。
所以沒有人阻攔得了他們的疾退。
他們走了。
蘇眉怒問仇小街:“你為啥不阻止——”
她沒有問下去。
因為她看到仇小街咀邊正淌下了一行血。
她也看見了仇小街的右手仍緊緊抓住那把很女人的劍——不,是那把十分女人的劍已嵌入他的掌肉之中。
看來,仇小街所受的傷,只怕不比着了他“搜神一指”的孫青霞輕!
——這孫青霞的戰力居然如此之強,能在一招之間同樣讓名動天下、有備而戰的“一笑神捕”負了這般不輕的傷,而他當時手上還沒有任何一把趁手的劍,況且之前還中了毒、受了傷!
在樹頂上的仇小街,仍沒有下來。
他不下來,蘇眉就只好上去。
她飛掠上樹頂,在別一枝桠上立足——許是輕功遠不如仇小街吧,她雖英、但站姿卻遠不及仇小街優美。
她當然很不服氣。
——他可以,我怎麽不可以!
可是她左騰右挪,平衡換氣,但始終設法子站得像仇小街那麽雲停岳峙,泰然自若——
而且這是已受了傷的仇小街!
——偏偏就是他可以,她不可以!
這又奈何!
蘇眉上了樹頂,這才看見仇小街的樣子。
他還是那個佯貌:
眉很濃。
唇很紅。
——一張本來就很孩子氣的臉,而今成為了大孩子的臉,卻更俊了!
他唇邊有血,但潇灑依然。
蘇眉說:“你受傷了?”
仇小街一笑:“我站得高,知道他們在哪兒逃。”
蘇眉一想到孫青霞未死,就心裏發急,“你不去追擊他”
仇小街一笑,“你就這麽急着要殺他,一刻也不能等?”
蘇眉強笑了一下,道:“我只是不想讓我的好朋友龍舌蘭也給這登徒子騙子——你剛才不也看見了,她對那淫魔如癡如醉哩!”
仇小街笑笑道:“你真為龍姑娘着想,只不過,我不追,是因為已經有人在追了。”
蘇眉一時沒意會仇小街說的是“追”(求)龍舌蘭還是指“追(擊)孫青霞,故而一愣,仇小街撂撂發梢又道:
“這就是站得高的好處,至少可以望得遠些——現在追殺的人回來了。”
蘇眉這才醒悟仇小街是說認真的,但有人已去追蹑孫青霞,她怎麽會全無所覺?卻聽一人漫聲道:
“一笑神捕,果然臨高望遠,我們一動一靜,都逃不過你法眼。”
仇小街也哈哈笑道:“我往高處站,是給馬軍師臨風布意,衷心祝禱您能将孫魔星手到擒來——卻不料你回來得這般快!”
馬龍自不文山頭一株禿木旁現身,灑然慚聲道:“我還是空手面呢。慚愧慚愧。我本來随尾跟去,但一路上,發現有三處布毒,恐是老字號溫家的人所為。待破得了毒,姓孫的已走遠了。”
蘇周有點發愣:“原來馬軍師早已來這兒了!——軍師不是去追蹤溫八無去麽?”
馬龍嘿聲道:“我怕是溫八無故弄玄虛,調虎離山,引我們追蹤,卻支開了我們的實力,所以就先請仇捕頭和天狼箭、天狼劍回到不文山來。可是那八無先生簡直精似鬼,追得遠又怕溜了,一俟就幾乎着了他的毒。我看對方可能已知曉了,既這次主要任命不在此人身上,所以也掉首趕上不文山來。”
仇小街似在蘇眉面前為馬龍開解道:“我也是再回到樹上來時,才發現馬軍師也回來了。”
馬龍道:“事實上我也是剛到——剛來得及看見仇清天飛身下掠向孫魔星施展“搜神一指”的英姿!”
仇小街又一的撂垂落下來的長發:“那馬軍師是目睹我給孫青霞迫回樹上、逼得上樹旦挂了彩的狼狽相了!”
馬龍道:“要是光明正大、單打獨半,也只有仇一笑的這一指是真正傷得了姓孫的!”
蘇眉只覺臉上一陣臊熱,道:“我們都在這兒喝茶聊天起來了!?到底那姓孫的龜孫子還殺不殺!?”
仇小街微笑向馬龍注目。
馬龍悠然道:“打鐵趁熱,追人趁快,殺人趁傷。孫青霞負傷不輕,此時不來他個走投無路,更待何時!只是我要在這兒恭候“叫天王”大駕,而論班輩功力,我們這些人裏,除了仇捕頭,還有誰制得住孫淫魔?”
馬龍這麽一說,菩薩和尚、一惱上人臉上都顯不忿之色、耶耶渣、陳路路更羞愧低頭。
仇小街一笑道:“好,我去。”并把嵌入掌肉裏的小劍一拔而出,登時血流如注,仇小街不慌不忙,點了自己手腕幾個穴道,又取了一顆朱紅色的藥丸,連同一包紫色粉未服下,卻把懷劍收于襟內。
蘇眉見了就加一句:“仇摘頭當然要去——至少為報這一劍之仇,也得走這一趟!”
仇小街道:“我這就走——但任副刑總來的時候,可由你們侍侯他們了!”
蘇眉一呆:“任副刑總?”
仇小街露齒一笑,牙齒甚白,笑得甚為好看:“他是龍舌蘭家族許配的夫婿,連同另一名是也是姓任的副手,也是從京裏趕到這兒來,他們名為抓拿孫淫魔,其實任公子是怕龍姑娘和那鐵手神捕在一道——哼,嘿,看來他擔心已是多餘的,只不過是弄錯了。鐵手?鬼影也不見一個!龍舌蘭,倒是跟孫淫魔有影皆雙去了!”
蘇眉還抓不準頭緒,卻聽馬龍吩咐道,“陳神箭、耶神劍、上人、和尚,你們就随仇捕爺一起去立功吧!”
一惱上人、耶耶渣、菩薩和尚、陳路路自是對馬軍師的話都唯命是從,仇小街一笑:
“人多也好,打不贏他也累死他!”
然後縱身要走,忽跟蘇眉一笑道:“蘇姑娘。”
蘇眉也不知怎的,聽仇小街如此柔地呼她,也不禁心裏怦地一跳,輕聲答:“什麽事?
嗯?”
仇小街笑笑道:“請你以後若沒有我的許可,千萬勿要随便跳上來與我平起平立——我喜歡比別人站得高一點,就算男女相好,我也只喜歡處上風,在——上——面。”
然後,他一笑。
笑得甚潇灑。
一伸手,就在蘇眉下颔摸了一下。
只摸一下。
摸了就走。
只留下一陣潇灑的風,還有微微顫晃的枝頭。
蘇眉只覺一陣恍惚。
半晌,才氣緋了粉靥。
但仇小街已經走了。
陳路路、菩薩和尚、耶耶渣、一惱上人都緊蹑而去。
蘇眉氣極了。
她一頓足,幼枝嫩桠承受不起。斷落下來,蘇眉幾乎失足摔例,但幸好她身形輕靈,半空一個翻身,仍穩穩當當落下,只腳步微微一挫,就輕巧地落在馬龍身邊。
馬龍伸手要扶。
蘇眉已經站這定,一閃身,讓馬龍拉了個空,且藉意一撂自己的發梢,卻又省覺自己好像是模仿了仇小街的習慣的動作,便啐了一句,罵道:
“他以為自己很潇灑?我嘩!他的頭發已快掉光了!還臭美!”
仇小街雖然有一張孩子臉,雙眉濃如黑刀,鼻挺唇翹眼有神,但頭發的确已見稀疏零落,就是因為如此吧,他才會留着校長的頭發,因為若是禿頭的人只蓄短發,那禿頂就更顯而易見了。
馬龍開解似的微笑道,“他只是故意讓你生氣的,——既是如此,你又何必真的着惱?”
蘇眉仍以手指把弄着發未;忍不住問:“——那任副刑總到底是誰?”
“啊,這你還不曉得嗎?”馬龍似很有點錯愕,“我相信你必然聽過刑部裏而今當紅的兩個極其厲害的人物吧?”
馬龍這麽打明了一提,蘇眉頓時醒起,“啊,莫不是……!?”
馬龍沉重的點了點頭:“對,就是他們兩個:任鶴田和任虎雪……”
蘇眉詭然接道:“——即是任勞任怨?”
馬龍緩緩的接道,“任公子當然就是任怨。”
就在這時,不文山對開的十一寡婦山嶺上,忽然傳來一聲長笑。
又似是長嘯。
既似是夜枭哀號。
又似蒼鷹長嗷。
這嘯笑之聲,混合起來,就似是哭聲一樣。
——一頭哭在萬裏千年外的龍。
龍吟!
馬龍聽了,也神色凝重的說:“仇小街果然是一笑神捕。他已追上孫青霞。”
蘇眉遙望十一寡婦山,紅唇嗡動,沉吟不語。
——乍聽仇人又落入包圍中的她,怎麽看去,都似欣喜的少,感傷的多。
她不是一直都很恨他的麽?
她不是巴不得殺了他的嗎!
——那她又何必愁眉不展,郁結不蘇?
卻聽馬龍忽揚聲道,“有道是:日出勿提曹操,夜落莫提閻王,這回說人,貴客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