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一、最後你還是留了長發
看了蘇眉的神情與模樣,在場的人,誰都免不了怦然心動。
那已不止是一種美。
而是一種媚。
人骨的媚。
妩媚之美。
孫青霞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蘇眉玉頰上寒寒的挂了一個婷婷的曬笑:“你原來連話都不敢說了嗎?嗯?我還以為沒你不敢做的呢?你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孫青霞看着他發綠的手掌,連臉都有點發青了,可是他臉上,還是挂着個不在乎的笑,仿佛手不是他的,臉也不是他的,連毒也他無關。
不過,這回孫青霞倒是說話了。
他微蹙着眉心,像感到有點胃痛。
他說,輕輕的,“不過、最後你還是留起了長發了,”說到這兒,頓了一頓,以一種哄一個嬰兒睡去般的輕柔,他道:“
其實這又何苦呢?蘇眉,你還是放不下、忘不了我。”
他這幾句話,說的沒有任何殺傷力,輕若鴻羽。
唯獨是那挂在樹上、何等犀利、一出手就暗算了孫青霞的女子,聽了,臉色變了。整個人都顫哆了起來。以致她所處那棵樹僅僅的幾片樹時子,也全部抖落下來了,籁籁不已。飄飄而降。
“你……”她咬着唇,也咬着牙,甚至還在咬着自己的舌尖強忍激動,但她的語音卻像快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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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我的長發!?”
“蘇眉,你恨我吧?你恨對付不了我,所以更恨自己;”孫青霞輕松得有點疼借的說:
“何必呢?一個人要是對他沒有愛了,就會連恨也沒有了。我只是一個不值得你喜歡的浪子。我是一個不會專心一生只做一件事情的人,何況用情。”
蘇眉一聽,幾乎轟的一聲,落下樹來,一時平靜得既像萬籁俱寂,也似萬念俱灰,心情已壞到了沒有心情。
——要是他動手,她就可以跟他拼命。
——如果他罵她,她便可以與他對罵,痛痛快快的把一切抑郁都宣洩出來。
可是,沒有。
他中了她的毒?既不惱,也不氣,亦無驚恐,反而柔聲對她說了這幾句話。
柔語讓她感動,其語中的無情卻讓她悲恸。
——這個男人仿佛連絕情也似是一種贈閱。
每個人都是愛自己的,但她卻愛上了他,愛上了他就愛不了自己了。
所以在無盡的夜裏,她焚燒他的名字,但折磨的卻是自己。
——他居然還記得自己的那次的落發……
(可是他的話鋒又似是專攻人的內髒……)
她噙着淚,不讓它垂落下來,狠着心狠着聲狠狠的說:“你的絕招是把故意表達為誠意,我上過你的當,我再也不上你的當!你殺了無辜的村民,又圖奸龍女捕頭,喪心病狂,令人發指,今日我們決不能放過你——”
孫青霞搖搖首,只為這個女子覺得可惜可憾,“你說這種話就有用了嗎?自欺欺人,騙得了人,騙得了自己嗎……”
他覺得蘇眉己失去常性,他正為這一點覺得可悲。
他倒不是為自己辯護。
因為他不在乎!
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甚至也不在乎自己的看法。
可是他說了一半,突然發現自己錯了。
而且恐怕還錯得很厲害。
很恐怖。
很萬劫不複。
因為一把劍已橫在他咽喉上。
很小巧精致的劍。
一把女人的劍。
孫青霞沒有再動。
因為他已給脅持了。
劍已擱在他頸上,只要稍一發力,他就得腦分家,命送于這把相當女人的劍下了。
這把女人的劍,當燃是握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很女人的手。
秀、巧而纖麗的手。
擁有這樣女人的手的女人,一定也是個很女人的女人,或者,也是個很女子的女子。
女人和女子,畢竟是有些微兒分別的。
——是誰家的女子,能這般貼近孫青霞,甚至橫一把劍擱在他脖子上,而他猶未覺察?
是龍家的女子:
龍舌蘭。
二、天荒地老情已滅
孫青霞這才省悟:自己實在太大意了。
——無怪乎蘇眉會說這種話,甚至是一早麻三斤就這樣說話了。
這根本是一個局。
——那些話是說給正在慢慢、漸漸蘇醒中的龍舌蘭聽的。
他們要剛從昏迷中蘇醒的龍舌蘭女捕頭相信一件事:
她身上衣衫半去,是因為他要強奸她,甚至還是他殺了所有的鄉民,而這些和尚、道士、箭手、劍手、乃至樹上的女子以及麻三斤,全是來救助她的、保護她的、保住她清白的人。
龍舌蘭聽了,畢竟是名震江湖的女神捕,她一直仍佯作暈迷,但其實是在等待時機:
——等待機會來鉗制自己!
他已有口難言。
百口莫辯。
他失去證人。
沒有朋友。
——甚至證據确鑿,鐵案如山。
他,只一個人。
敵人,卻是全部。
他竟一時大意,受制于她的劍下。
——他正救護的人之劍下!
他的命懸于劍鋒。
劍在龍舌蘭手上。
——由于他背着龍舌蘭,而今一旦讓她的劍擱在自己脖子上,這就極難以甩脫了,何況龍舌蘭武功極高。反應極快的女子。
劍鋒、刀刃一向都是冷的。
劍刃刀鋒,本來都還點冰意。
可是這把擱在他脖子上的劍,卻不是。
它就算不是熱的,也是溫的。
——這把懷劍想是一直收藏在這姑娘的亵衣內,所以才沒給施暴的煩惱大師搜尋出來吧?
(收藏得這麽隐秘的小劍,想是一個玉潔冰清的女子在生死關頭的最後武器吧?
那本該是發生在那淫僧正在強行奸污她的時候,她突然一痛而醒,又羞又怒之下,拔出劍來在那淫僧欲仙欲死時一劍殺了他的事。
不過,那也得要那施行好肆的人,到頭來仍然沒搜出這小劍,又或因太急色之故,未曾盡褪這姑娘的貼身小衣才有可能保住這把劍。
可是,而今,這柄很女人的劍,卻用來對付自己,而不是那淫徒。
那淫徒卻給自己殺了。
自己卻成了淫賊。
在這種時候,孫青霞居然還想到這些。
生起這些聯翩浮想的他,只有苦笑。
只是,想起而今這柄擱在自己脖子上的劍鋒,在片刻前還緊緊的貼在那姑娘溫熱的身子上,她心頭卻生起了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這溫熱想是這姑娘的體溫,傳到劍身上,再傳給自己的吧?
這女子的身子發了暖。
——昏迷的人的身體通常都會比較冷,但他背着她的時候,卻仍是感到很溫,很熱……
奇怪的是,剛才他背着她招招拼命、式式搶攻的時候,卻一點也沒生起這種浮想、妙念。
而今命在劍下,他反而生起了這般想入非非的念頭。
他這樣想的時候,苦笑漸漸轉為一抹詭笑,仿佛給制住了的不是他,而是她一樣。
他古怪的笑意使全場的人都以為龍舌蘭并沒有成功的制住他,一時都不敢有異動。
直至龍舌蘭低聲怒叱:“……你這淫徒,喪心病狂,殺了這麽多無辜的人,你死有餘辜!”
孫青霞只覺得好笑。
“我一向都死有餘辜、但也活有餘味就是了。”他滿不在乎的反諷龍舌蘭,“你醒的真不是時候,可謂醒不如睡。”
龍舌蘭又羞又憤,發現在場人人望着她的身子,眼中透露奇詭的異色,令她無措。這時身上衣裳有多處已給撕破,白玉凝脂的胴體,若隐若現,她身在孫青霞背上,若挺直身子,則讓大家都看個清楚;若俯身曲背,就不那麽招搖,但卻讓這無行浪子占了便宜。
她一時伸也不是,屈也不是,相當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但手上的劍卻很穩定。
——她畢竟是個大姑娘。
但她也究竟是京是第一紫衣女神捕。
即然她已抓住了惡名昭彰的淫賊,她就決不讓他脫逃。再尴尬也得把此事辦好、把此賊治罪。
這兒他沒什麽熟人。
但至少有一個。
所以她向蘇眉遙遙招呼道:
“你有沒有衣服……”
蘇眉如夢初醒。
她忙解下自己身上的絆色披肩。
龍舌蘭的姿勢仍“半起半伏”在孫青霞背上,她準備在接過披氈之前,先封孫青霞穴道,以免一失神間教他溜了。
——她知道這必定是個極其狡詐的人。
(……竟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幸好有這麽多人在,自己才能幸保——)
(咦,這些又和尚又道士的,到底是些什麽人!?)
龍笑蘭簡直恨死了孫青霞,但在她正好起念要封制他穴道之前,孫青霞冷哼了一聲,道:
“你不如一劍殺了我吧!”
龍舌蘭奇道:“你知道我要點你穴道?”
孫青霞談談地道:“你總不會放了我。”
龍舌蘭道:“你寧死都不肯受制?”
孫青霞道:“死在你劍下,總好過落在他們手上。”
龍舌蘭:“你真有骨氣,就不該做出這等獸行。”
孫青霞:“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是怎麽當女神捕的!”
舌蘭:“這些鄉民不是你殺的?”
青霞:“我殺他們作甚?”
麻三斤突大喝道:“你殺他們,因為他們阻止你強暴姑娘!”
龍舌蘭聽得粉臉一寒,劍鋒已在孫青霞頸上擠翻出一道白痕。
可是她不喜歡麻三斤。
她打從一開始就不信任這個人。
——為什麽?
不為什麽,只因為直覺。
——一個靈敏的女子,對男人忽然生起喜歡或厭惡的感覺,純粹是因為直覺:她生氣他,可能因為他看她的眼神;她讨厭他,可能也是因為他看她的眼色:她愛上他,純粹可以是因為他沉思的模樣;她離開他,也可能只因為她不喜歡他的沉吟。
所以她反而向孫青霞問了一句:“你有沒有殺他們?”
孫青霞立即答:“有。”
龍舌蘭手中又一緊。
劍鋒上撩,劍身上已微見血溝了。
“你為什麽要殺害這些無辜良民!?”
“無辜?”孫青霞哈哈一笑,用手一指,“我只殺他一個。”
他指的是死猶兇神惡煞一般的煩惱大師。
龍舌蘭呆了一呆,“他是誰?”
孫青霞好暇以整的又用手一指道士:“他是一惱,”又跟掃向另一活着的和尚,“這是菩薩,”
“你好歹也是個捕快,”然後他好暇以整的反問:“你說那死了的和尚還會是誰?”
龍舌蘭震詫地道:“煩惱大師!”
孫青霞道:“他是煩惱,死了倒就啥煩惱都沒了,但什麽大師、上人,都是狗屁!”
龍舌蘭奇道,“你跟他有仇?”
孫青霞傲然道:“他不配跟我結仇。”
龍舌蘭道:“那你殺他幹啥?”
孫青霞陡地一笑:“如果我說我是為救你殺他,你信不信?”
龍舌蘭瞪大了眼:“為我?我!”
孫青霞臉色一沉:“你不信,我又說來作甚?”
龍舌蘭手又一緊,“你敢不說?”
孫青霞怪眼一翻,“你要就殺,唠叨什麽!?”
龍舌蘭冷笑道:“你本就罪該萬死,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孫青霞頓了一頓,忽道:“好軟。”
龍舌蘭奇道:“什麽好軟。”
“我的說你的胸。”孫青霞道:“貼在我背上,好軟。好暖。”
“你!”
龍舌蘭劍勢又一撩,臉色飛紅了兩朵驚心的嗔雲,但她反而設立即下手,卻問了一句:
“枉鐵二哥對你那麽看重你真是無藥可醫!”
孫青霞冷冷的道:“我本就是我,無論他看不看重我,我還是我。”
“你還是你?”蘇眉冷笑道:“你還是色魔的你,這點的确一點兒出沒變,到這時候,你還在名動京師的紫衣女神捕面前扮浪子充英雄,讨人喜歡讨人憐。”
她解下了披氈,示意菩薩和尚過來取,并轉交予龍舌蘭,一面卻柔聲問:“你以前對我說過天荒地老情不變的那些話呢?現在又跟椎說去了?嗯?”
“沒有限誰說去,”孫青霞冷冷的道:“那只是你們幻想出來的,我根本就——”
他本來想說:“根本就沒有愛過你”這句話,但說了一半,覺得說這種活未免傷人過甚,所以就轉而冷冷地道:
“天荒地老?情早就滅了。蘇眉,你死了這條心吧,為報仇付出代價,那等于給毒咬了一口的人再趴下跟蛇對噬,是絕對不值得的。”
蘇眉聽了,眼裏登時噙住了淚,“孫青霞,我佩服你,你真狠,你比蛇還毒,——我不信你就沒愛過我。”
孫青霞呗了一聲,道:“我是喜歡過你——”
蘇眉眼睛一亮,孫青霞接着說說:“但那有什麽用,你是那樣的女子,我又是這樣的男人,我和你天生合不在一起,早分到了兩邊。你是你,我是我,你硬把你和我擰在一起,鬧得人個折肢斷腿的,何苦?何必!
蘇眉恨聲道:“你……你當初奪我劍時,又不那麽說!”
孫青霞道:“我本來就沒意思要為一把劍鬧得這樣子!”
蘇眉跺足,淚兒直自玉頰挂落下來:“你若無意我便休,那還罷了——但你為何要這樣對我娘!?”
孫青霞要說,忽止、四顧,嘆道:“算了,她是咎由自取。”
龍舌蘭以劍脅持着孫青霞,左聽蘇眉一句,右聽孫青霞一句,莫衷一是,但見蘇眉掉下了淚,那淚兒清得似一塊冰,不黨也為她好友心疼,真是我見猶憐,不禁把手上的劍中着孫青霞的臉頰,又緊了上了一緊,低聲叱道:
“你這無萊!這樣說話!”
她要喝止孫青霞出口辱及蘇眉的娘親——而她自己也是因為同情鐵秀男為這淫魔所辱殺,所以才親自追查這案,千裏迢迢來到“殺手澗”緝拿孫青霞的:至少,這是她南下的重要理由之一。
她自不容許這“負心漢”如此放肆——居然命懸于她劍下還說這般無行無恥的!
三、海枯石爛愛何在
“這樣說話不可以嗎?”孫青霞一點也不俱怕她手上的劍鋒,“說真話不可以嗎?”
他反問:“難道一定要說那些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的廢話才算話?”
龍舌蘭想了想,斷然道,“那還是你不對。”
孫青霞詫道:“又是我不對?”
龍舌蘭義正辭嚴的說,“你不該先騙了她、才說那些不喜歡她的話。”
孫青霞笑了一笑,道:“騙她?我幾時騙過她?”
龍舌蘭正想說點什麽,蘇眉兀然凄笑厲聲道:“好個天荒地老情已滅,梅枯石爛愛何在!你說的出,我便做得到!”
孫青霞只道:“那也由你……”
龍舌蘭倒有些急了,問:“蘇眉,給我件衣服披一披可好……”
話未說完,只聽一聲:“給你!”
絆紅色的披氈迎面罩下!
這一剎間,這件披氈直罩孫青霞和龍舌蘭!
同一時間,白光一閃,一刀已刺入披氈,直戳孫青霞心窩。
這下變生遽然,龍舌蘭忿于蘇眉跟孫青霞的對話間,不意菩薩和尚實已潛行到她身邊,驟然出手。
她正叱了一聲:“且慢——!”
但說時遲,那時快,哪有且慢的份兒?
氈蓋下!
刀尖刺入!
孫青霞大喝一聲,右手已抓住旋轉罩下的披氈。迅速一卷,氈成棍死,卷住了菩薩和尚那一刀。
那是百忍之刀。
所以氈棍立即發出裂帛之聲!
就在這時,孫青霞身形一長,右手一湊夾,右腳踹出!
龍舌蘭一時間沒會過意來,她只省覺到對孫青霞想必是要突圍。
——在自己的劍尖下還想傷人?還要逃!?
這簡直是個侮辱!
所以她在驚亂之下,叫道,“別動——!”
她的劍順手一捺。
“嗤”的一聲,劍割入孫青霞右頰,劃了一道血口子。
血如泉湧。
血流過龍舌蘭的劍身,淌到龍舌蘭的指間,還倒流到龍舌蘭的手背上,仿佛還想自龍舌蘭腕上倒灌到她玉臂上、液窩裏、甚至直浸浸到她心口那兒去!
龍舌蘭割了他一刀,也不知怎的,心中一驚,只知把手行一挺,不讓鮮血倒流上來,卻聽孫青霞一聲悶哼,她定睛看去,才發現一惱大師連人帶刀給他一腳踢飛丈八遠,而孫青霞右手正夾着一只“蜻蜓镖”:很快的,這支小小的“紅蜻蜓”又融化在孫青霞指間。
她在這一瞬間才明白了過來。
在剛才的電光石光間,孫青霞已一口氣化解了菩薩和尚、一惱上人和蘇眉的三道暗算。
最可怕的是:不僅菩薩和尚那裹在披氈裏攻出的一刀,一旦得手,很容易不止殺了孫青霞,也一樣會誤會了自己,就連一惱上人自下戳了上來的一刀,只要命中,也一樣會把自己和孫青霞胸背對穿而過!
更要命的是蘇眉的“玉潔冰清”絕招中的“冰清神镖”,那簡直是向着自己腕部打來,若不是孫青霞出手得快,那一镖一定直穿自己手腕,打入孫青霞胸內!——這一來,雖然以自己手腕掩飾了飛镖,但自己一條膀子只怕從此就得廢了,何況蘇眉的“冰清嫖”上淬有厲毒,是人所共知的事!
——蘇眉竟這樣對我下手!
(而我竟這樣向孫青霞下手!?)
這一下子,龍舌蘭愣在那裏,劍鋒已割入孫青霞的臉肌裏,但她一時抽也不是、插也不是,只呆在那裏。
敵人也大出意外,蘇眉忍不住叫了一聲。
那個幾為耶耶渣所污的女子也禁不住失叫了起來。
第三聲叫的也是個女子。
龍舌蘭自己。
——他自己臉上曾着了一刀,傷痛未消,卻不知怎的,卻在人家面上也劃了一刀。
但眼前她所傷的人,卻剛剛為她化解了至少三次殺身之禍。
蘇眉也沒料到孫青霞不曾着刀,也不中镖,但卻給龍舌蘭在他臉上劃了一劍。
——他在他臉上割了一劍!
若是傷在蘇眉自己千裏,她可能反覺心涼,但而今孫青霞卻是傷在龍舌蘭劍下,而且是傷在臉上,一下子,他已滿臉污,蘇眉也不免一陣心弦顫動。
耶耶渣和陳路路本來要配合一惱上人和菩薩和尚出襲的,但見孫青霞血流披臉,仍一腳踢飛菩薩,一手抵住一惱。更怒目瞪向他們,叱道:
“都一齊來吧!”
陳路路和耶耶渣一時反而心怯,不敢動手。
只聽孫青霞擰首向龍舌蘭叱道:“刺下去啊,一劍要了我的命吧!”
龍舌蘭吓得腳都軟了,只見孫青霞血流滿臉,轉頭怒視自己,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女子,卻不知怎的,心都寒了,右手握的劍顫哆着,左手要封點穴道,卻又不敢,反而身子的重量都挨在他雄厚的肩背上去了,當下又羞又忿、又驚又惶,只慌亂的找立足處。
“你——!”
忽聽那村姑少女嚷了一聲:“你別殺他!剛才是他們要奸污你,是他一人作戰救了你和我!”
龍舌蘭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說,“吓!?”
耶耶渣和陳路路一聽,立時要向那村姑少女下手。
——他們見孫青霞如此形狀,不敢招惹,但找軟的啃,他們倒向不後人。
龍舌蘭向蘇眉怒叱道:“蘇眉,有沒有這回事!?”
蘇眉披着長皮,行首一甩,在樹上格格狂笑道:“龍舌蘭,這不關你的事!孫青霞,設想到你還是傷在女人手裏……你的顏貌,算是給這女人毀了!”
龍舌蘭只覺手足發軟,卻聽那村姑一聲尖叫。
孫青霞疾地一伸手,已把龍舌蘭手上的劍奪了過米,一矮身,更把龍舌蘭“砰”地摔”
下地去!
龍舌蘭沒有掙紮。
她好像是忘了掙紮。
不過孫青霞也沒有傷她。
他奪過懷劍,連人帶劍,急攻陳路路。
陳路路一見來勢,怪叫退避,不敢再加害那村姑。
孫青霞一手挽起那村姑,揮劍一格,“叮”地格飛一枚“冰清镖”,正要前闖,忽然身子打了一個旋,以手支額,喑吼了一聲。
只聽蘇眉又格格笑道:“毒發了毒發了,我看你還住哪裏逃!還救得了幾個美人!”
忽聽山腰一聲怪嘯,嘯聲奇特,好像是一頭鷹和一只犬同時叫了一聲一般,但那明明是一種聲音,而且也明明是人發出來的嘯聲,但聽去又像是一種古怪尖銳的笑聲。
蘇眉一聽,喜形于色。
一惱上人和菩薩大師也精神大振、抄刀合攻孫青霞:
“一笑神捕來了,你死定了!”
“仇小街來也,灑家看你還往哪兒走!”
孫青霞目露兇光,劍身忽然嗡地動作響,急顫不已,且劍身隐透紅光,上人、和尚都見過他的“劍氣飛縱”,不敢輕櫻其鋒,忙避過一邊。
孫青霞一手抱起村姑,說了一句:
“小顏別怕,我們走!”
他知道“一笑神捕”仇小街是個極其厲害的角色,自己要是戰死在這裏,也不過是死了,可是這些人殺人滅口,也一定不會放過小顏的,所以他要帶同這小姑娘一起走。
上人、和尚雖退開一邊,但陳路路已拉弓搭失,一弓雙矢,向準孫青霞!
他要乘機射殺他!
他用的是箭矢,自然與敵人已拉遠了距離,可先保住自身安全,而他正要趁這惶亂的關頭,縱時殺不了孫青霞,至少,也射死那村姑,亂一亂他的心、挫一挫他的殺氣也好!
對敵,本來就是無所不用其極!
四、狼行千裏
陳路路引弓搭矢,對準了孫青霞。
然而他那兩箭一弓,卻不敢發出去。
因為有一個女子,正以一弓五矢,對準了他:
只要他向孫青霞發箭,她便先行射穿他五個窟窿!
他是有名的箭手,自然聽說過在京城裏箭法第一的“一花五時美嬌娘”紫衣女神捕的盛名。
何況,女神捕而今看來很恨。
恨礙像一只狼。
正要從敵人手裏救回自己孩子的一只狼。
她的眼神也很狼。
狠得也似一頭狼。
正要向敵人發出攻襲的一頭狼。
陳路路的箭,登時發不手了。
也不怎的,他居然有點怕。
不只是害怕。
而是駭怕。
後來,蘇眉曾經問過他:“為何你當時不向姓孫的發箭。”
他的回答是:“我曾向孫淫魔發箭,可是落了空;我沒接過龍舌蘭的箭,可是她手上至少多我三支箭;一弓二矢,已難命中,但她以一彎五矢成名天下,我只怕……”
蘇眉點了點頭,沒有問下去。
因為她知道陳路路說的是老實話。
孫青霞摟住了小顏,立刻就走。
蘇眉大叫:“你們別怕他,他已中了我‘冰清蜻蜓镖’之毒、他快撐不住了,何況,一笑神捕笑聲既至。馬上就要到了!”
耶耶渣一聽,覺得立功就是眼前事,抄出腰間一把又古又老又沉又重的春秋時期陣戰用的黃銅劍,一劍就向孫青霞攔腰掃了過去!
他先前那把劍,名叫“沈戟”,而今這把劍名這“窮血”,一屬戰國一是春秋時之名劍。他身為“叫天王”麾下的“天狼劍”,對自然多有收集,素有研究。剛才他與孫青霞交手才一招,便給孫魔星一刀斫斷了那青銅打造的“沈戟”,使他更了解孫青霞其鋒不可櫻,他再使的也只是,沉甸甸厚重重的古劍“窮血”!
這“窮血”至少重逾九十六斤,他一劍攔腰掃去,聲勢驚人。
他只求把孫青霞攔得一攔、阻得一阻!
那就夠了。
——就算毒力未能使孫青霞應聲而倒,至少仇小街也已登上山頭,将這魔君收拾!
他一劍攔腰掃去、孫青霞卻掠勢不休,只将身上那反小小的劍迎着古劍一格!
那把懷劍是龍舌蘭的劍。
——一把十分女人的劍。
這樣一把小小劍,居然敢與那那渣的熟銅古劍“窮血”對憾!?
耶耶渣大喜過望:
敢情這煞星真是毒氣攻心了!
他等着結果:
劍碎!
腰斷!
——他一劍打殺了人人得而誅之但終于伏誅于他手上的孫青霞!
結果相反。
斷的是他的黃銅古劍:
“窮血”!
一把沉重至極,掄起來威力無邊的古劍,竟給一把十分女人、小巧的劍一切為二。
這一把小劍,在孫青霞手上使來,竟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劍一面,耶耶渣轉身就走。
因為他已二度折劍在此人手裏,且不管此人使的是寶刀,或只是施一把十分女人,輕、薄、知、小的劍,他都決攔他不住的了。
孫青霞綠了臉。
紅了眼。
眉心之間更有一股黑氣上沖。
他并不迫擊。
他只奪路而逃。
在這生死關頭,他臂彎裏的小顏卻忽然問了他一句:
“你何不先逼那樹上的女子交出解藥?”
聽了這句話的孫青霞,頓了一頓。
——這句話顯然打動了他。
蘇眉臉上也為變色,她瞪了小顏一眼,就算是這種時候。她的眼色仍美得相當毒。
毒得相當美。
可惜,遲了。
人來了。
樹很高。
葉子很少。
蘇眉就坐在環抱的樹極上。
“唆”的一聲,一人躍了起來,自崖口直升至樹的頂端——還高出了那麽一點,就獨腳立于最高的一枝樹梢上,哈哈一笑,問:
“可是孫青霞!?”
這人跟樹桠環抱中的蘇眉、樹下的孫青霞剛好成了“上、中、下”三層,蔚為奇景。
孫青霞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對敵的時候,反應快,出手急,攻守從容,可是,而今他一聽這人的笑聲,甚至沒有擡頭,他整個人都繃緊了起來,手握看劍,斜指于地,雖始終沒有舉目,但肅殺之氣,令又想俏悄包抄上來的和尚、上人,都為之止步、退後。
孫青霞已放下了小顏。
龍舌蘭一見來人,失聲道:“仇小街!”
樹上的男子耳朵很尖,眼睛也很利,馬上就招呼道:
“龍姑娘,你可好?你可老遠跑到這兒來了,可知道你夫婿也天涯海角的追到不文山來麽!?”
龍舌蘭一聽,伸了伸舌頭,花容變色,悄聲跟孫青霞道。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
孫青霞皺了皺眉頭。
龍舌蘭充滿內疚的道:“我是傷了你,但我不能落在這些人手裏,”
孫青霞冷笑道:“你跟我走,你不怕我毀你容報仇?”
龍笑蘭道:“你至多在我另一片臉上再劃一刀……可是這些事我都目睹了,蘇眉會放過我嗎?”
孫青霞冷峻地道:“你夫婿都快來了,龍姑娘,你什麽身份?你跟我走,你不怕我奸了你!!”
龍舌蘭一咬銀牙,扶着小顏,毅然道:“你雖然厲害,但若沒有我協助,就斷救不走這位小妹妹的。”
孫青霞劍眉一剔,叱道:“你——!”
忽聽蘇眉仰首向樹頂叫道:“仇一笑,快下手,這孫淫魔已着了我的毒!”
仇小街聽了,就向樹下揚聲道,“龍姑娘,快躲開,別跟這種淫魔同流合污,我不想誤傷了你!”
龍舌蘭怒目相向,嚷道:“仇捕頭,你別未弄清真相就亂下手——我看這裏頭有問題,案情仍有待稽查。”
仇小街笑了起來,道:“那好,你叫這淫魔束手就擒吧,我抓住了他,會查明真相、還他個公道的。”
龍舌蘭轉向孫青霞道,“他說的有理。你不如先讓他——”
孫青霞咄然叱道:“廢話!給他逮住了,我還有辯白的餘地?你真第一天當捕頭、跑江湖呀!?”
龍舌蘭想了想,道:“說的也是……”
仇小街卻都聽着了,放聲道,“龍舌蘭,你不管這事,站一邊去,你夫婿着緊你呢,我可不想傷了你得罪他。”
仇小街這樣一說,龍舌蘭可冒火了,仰首罵道:“仇一笑,你給我聽着:姓任的狗東西,不是我夫婿,我跟他八輩子打不到一邊去!”
仇小街格格笑了起來,“那是你家夫妻房裏的事,我仇某人可管不着——只龍捕頭貌美如花,若不是早許配了任公子。連我不免心動就是了……”
語态可謂十分輕狂。
龍舌蘭聽得銀牙咬碎,正要反唇相駁,耳畔卻聽孫青霞以:“蟻語傳音”跟她說。
“你把我那包袱裏的古琴遞給我。快!”
龍舌蘭偏垂着首,也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問:“怎麽回事!?
孫青霞以“腹語”疾道:“仇小街居高臨下,要施展他的‘一瀉千裏,搜神一擊”。我的兵器不趁手,難敵他全力一擊?”
龍舌蘭見他如臨大敵,連剛才她以劍指着他頰頸之際,也未見他如此凝重過,不禁問:
你的絕門兵器就在古琴裏?”
孫青霞點了點頭,不答話。
樹上的仇小街卻看出了端倪,喝問:“龍舌蘭,你在幹什麽!?”
龍舌蘭頭垂得低低的,把語音也壓得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見:“琴裏的東西我拿給你—
—可是你要帶我一道走。”
孫青霞氣得用手一抹臉上的傷口,手裏也沾染了血,他用血的手指放人口裏,舔了舔,居然似十分滋味,眼裏綻放出野獸的熾芒。
龍舌蘭了,心中難免有些畏懼。
仇小街又看去了蹊跷,在樹上喝道:“你們兩個在說什麽!?”
龍舌蘭仰首退了七八步(已退到孫青霞棄下包袱的所在地).向樹上放聲大喊:
“死仇一笑,沒你的事,你叫那姓任的去死,我今生今世都不會嫁給他!”
一說完,她一腑身,已抄起了包袱!
她出手極快!
但仇小街更快!
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