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西蒙剛踏進校園,馬上就被人喊住,他回過頭,見到希恩與人形師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心裏劃過不祥的預感,蹙眉,低聲問道:「怎麽了?」
喊他的學生是人形師,看來神色有些焦急,「西蒙,你剛才到哪裏去了?」
希恩插口:「人形師,不用問了,他是皇子,當然跟闍城是一夥的,不必指望西蒙,我們走!」
「等等。」西蒙伸臂一橫,平靜地道:「把話說清楚。」
希恩氣憤地道:「你從那個方向來,不可能沒見到禔摩,他們把他帶去哪裏了?」
西蒙眉一挑,「誰帶走了禔摩?」
「還用問嗎?當然是闍城那些人了!」希恩似乎忘記自己在對誰說話,一急起來什麽禮貌都顧不得了,「禔摩剛才被闍城派來的馬車載走,誰知道他們想幹什麽!我們現在要想辦法去救人,有話晚點再說!」
西蒙放下手,微微冷笑,闍城直接找上禔摩,想必是為了今晚的成年禮,上次胡蝶衣的事情失敗後,長老們已選定了新的吸血鬼新娘,為了避免再次節外生枝,這次幹脆先把可能的威脅移除,那些貴族,難道真以為他會悶不吭聲的任憑他們擺布?闍皇西蒙已非昨日的黃口小兒,怎麽可能坐視他們對禔摩下手!
「你們留在這裏,我去帶他回來。」
希恩一愣,「什麽……」
人形師就等他這句話,他們二人畢竟也屬于貴族一脈,若公然反抗闍城,牽涉到的不只是自己,還包括整個家族,若長老怪罪下來,一家老小全部都須連坐受罰,聽西蒙主動擔下這項任務,連忙點頭,拉住希恩,「你別急,血族城堡距離遙遠,現在外面是白天,行動會受到限制,而且我們兩人勢單力薄,說話也沒有分量,還是讓西蒙去跟他們交涉,成功機率比較大。」
「可是……」
希恩還想再講,西蒙身形一掠,很快消失在兩人眼前。
闍城的圓形大廳裏燃着溫暖的爐火,熊熊火光前,男孩上半身赤裸,手腳被鐵鍊綑住,獨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在偌大的廳堂裏顯得格外孤立無援,那雪白纖瘦的軀體橫陳着無數紅痕,縱橫交錯,就像數百條小蛇攀爬在胸口似的,猛然一看觸目驚心,他垂着頭,長發覆頰,望不見臉上表情。
「禔摩誘惑皇子,逼其傷害皇族新娘,該當死罪。」一名長老發言。
「禔摩畢竟曾是貴族一脈,雖已除名,但若輕易除死,恐怕引起其他貴族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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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貴族?你指的是冰城嗎?」另一名年老的貴族嘲笑地輕哼一聲,「冰城聲譽低落,在老冰爵時代便沒有人願意跟他們來往,就我所知,冰城并無子嗣,也不知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對于破壞血族紀律者,我主張重懲,西蒙年紀漸長,若不适時加以規範,未來可能難以駕馭。」
「那麽,我們投票表決。」坐在首位的男人手一揮,「禔摩,你有什麽話要說嗎?」
男孩昂起頭,森冷目光從柔軟如貓毛的金色發絲中透射出來,一一掃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縱使傷痕累累,那無畏的眼神仍是淩厲如刀,「他怎麽可能因為這種威脅而屈服,再蠢也要有個限度,如果血族有滅亡的一天,就是被你們這群老頑固給悶死的。」
「住口!」
一名高大的男人走上前,甩手就是一巴掌,禔摩偏過頭,舔舔唇角血痕,冷笑一聲。
「身為血族統治者,處理大事時還需要這群老頭共同表決,你的确該退位了。」
「你還說……」
那人一掌又要下去,禔摩早有準備,瞇起眼,正欲起身回擊,一柄長劍忽從門外飛入,那貴族悚然一驚,連忙往後跳開,長劍像有感似地,直挺挺插在他腳邊,相差不過一厘米。
那劍柄鑲着貴重的紅寶石,劍身隐隐散發青色寒芒,後勁未衰,仍不停來回震蕩。
禔摩擡起眼,認出了那口兵器。
耀目的銀亮鏡面中映射出一道颀長身影,來人緩步而入,一襲墨色披風張狂翻飛,彷彿宣告末日黑夜降臨。
議事廳進行審判時,本不允許讓任何人進入,西蒙走得緩慢,卻無人敢上前攔阻。
貴族們讓開一條通道,他下巴微揚,眼睛直勾勾盯着坐在首位的血族之皇,血皇冷冷回視,并不言語。
西蒙走到禔摩身邊,抽起劍,食指在劍鋒上彈了一下,順手插回鞘內,動作流暢,毫無拖沓。
「聽說,父皇有事找我?」
他的聲音很平淡,溫度卻近乎零,幾名貴族甚至瑟縮了一下,只有血皇仍舊不為所動。
「你來這裏做什麽?現在學園正進行結命之禮,你應該以完成儀式為優先。」
「只要他在這裏,我就不會離開。」
「哦?你也想參與審判嗎?我們已經問了好幾個鐘頭的話了,現在正要公布結果。」
血皇的态度相當輕松,就好像禔摩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而西蒙根本不認識他似的。
西蒙冷着臉道:「禔摩觸犯了哪一條法律,闍城憑什麽審他?」
「破壞校園和諧、刻意接近皇子,圖謀不軌、教唆傷人,危害血族未來、對長老不敬,藐視權威。」
書記官捧着卷軸,念了一長串罪名,其間西蒙依舊盯着血皇,待他宣讀完畢,冷冷抛下一句話。
「不成立,放人。」
那狂傲的五個字引發貴族一陣騷動,血皇舉起手要他們安靜下來,「西蒙,審判廳內不允許你放肆。」
「胡蝶衣是我所傷,與他無關,至于其他罪名,更是可笑。」
「胡蝶衣是你所傷?」
「你的眼線難道不是這樣回報的嗎?」他冷笑着回答。
男人眉間閃過一絲愠怒,但又很快按捺下來,「既然如此,依照法律,你必須接受懲罰。」
「先放了不相幹的人。」
「貴族決議必須處置禔摩,至于懲罰輕重,還有商讨空間。」
西蒙冷冷地睨向那群貴族,「闍城什麽時候開始把腦筋動到無辜平民身上了?」
剛才那個出手打人的貴族忍不住應道:「他污辱血族名譽,沒有半點悔意,憑這點就該好好抽他幾頓鞭子。」
「嗯?」西蒙挑起眉,冷笑道:「對他用刑的人是你嗎?好大膽子,敢動我闍皇西蒙的人。」
「西蒙!」男人厲聲喝止,「你在外面,沒學到什麽東西,倒是懂得犯上了?闍城為何找他來問話,你心裏自然清楚,要不是你為了此人打斷結命之禮,長老們又何必替你操心?」
「我的未來,我自有盤算。」
「你的未來就是血族的未來,整個血族怎能容許你随心所欲、為所欲為?今晚的結命之禮,長老們已經選好對象,你要是又想用計逃避,我會親自押你上臺完成儀式。」
血皇的臉上難得出現如此嚴厲的表情,衆人都被震懾得噤了聲,西蒙卻不以為意地冷笑道:「很好,那我們就等着好戲上演。」
西蒙的态度太過自信,男人臉上不由得流露一瞬遲疑,他皺起眉,在心底揣測對方的想法,沉吟道:「你不願接受我們選擇的新娘,是因為挂念那個人類女孩?」
「你們不用白費心機,無論找哪個女人,我都不會同意。」
血皇撫着唇角的短須,眼神與西蒙幾度交會,他突然發現,自己完全猜不到兒子心裏在想些什麽。
「好,如果你堅持,我允許你選擇自己喜歡的女孩做為生命共同體。」
此話一出,群衆一陣嘩然,血族王者未來的另一伴肩負着延續血統與共同承擔生命這兩項重要責任,前一項,歷代皇後皆出身高貴,以确保血緣純正,後一項,她必須具有足夠能力保護自己,才不會拖累血族之皇,皇後的角色牽涉到整個血族的未來發展,絕不能輕率地決定,沒想到皇上卻承諾西蒙可以自行選擇,對貴族及長老而言,這無異于葬送前途。
西蒙對于這個提議不置可否,右手扶着劍柄,淡淡地道:「我不需要生命共同體。」
血皇臉色一變,「你說什麽?」
「子嗣可以另想辦法,我并不打算跟任何人共享生命。」
「結命是保護措施,若你受傷,對方可以替你承擔部分痛苦,減輕危害。」
「任何人對我而言,都是累贅,而非助益。」
「這是血族傳統,你想違背傳統?」
「傳統并不代表真理。」
見他固執,血皇也有些動怒,不耐甩袖,「難道你真要一輩子孤身一人?」
「這一路走來,我一直如此,不是嗎?」
男人擡起眸,忽地發覺西蒙臉上的神情很陌生,他将目光轉向衆位長老,接收到訊息後,輕咳一聲,「關于生命共同體的事,日後再詳細讨論,現在先解決冰爵禔摩的問題。」
「我說過,我要帶他離開。」
「接受懲罰以前,他不準離開闍城。」
西蒙冷笑,冰冷眼神掃過那群聒噪的貴族,「有我在這裏,誰敢動他?」
「你今天非要跟整個血族作對就是了?」血皇銳眸一瞇,「行,既然如此,就先處置你,傷害闍城未來新娘,擾亂結命之禮,依法鞭刑三百,即刻執行!」
禔摩本一直垂着頭,聽見血皇的宣告,倏然擡頭,「你們有病吧?他是未來的血族之皇,你們憑什麽打他?」
血皇道:「皇族犯法,與平民同罪。」
禔摩見西蒙沉默地脫去上衣,絲毫不辯解,雙手用力掙了一下,鐵鍊摩擦發出清脆的聲響,卻是紋風不動,他恨恨地咬着牙,「老頭,他對胡蝶衣出手,是因為看見我想殺她,所以才先傷她。」
血皇沒有追究禔摩使用的稱呼,轉向西蒙問道:「西蒙,是這樣嗎?」
西蒙淡淡道:「她不懂自制,我給她一個教訓,與別人無關。」
「闍皇西蒙,你他媽少給我攬責任,我不需要你賣好,闍城要懲罰就懲罰,冰爵禔摩沒在怕的。」
禔摩瞪着西蒙,男孩始終都沒有正眼瞧過他,彷彿刻意回避似的。
光是望着那高大的背影,心髒就止不住疼痛,可是禔摩并未移開目光。
「不必争論。」一名長老緩緩道:「禔摩與胡蝶衣之事無關,但其他罪名仍須處理,兩人一并責罰,一人鞭刑兩百,以示懲戒,雖然生在皇家,做錯了事,也該負起應負的責任。」
血皇對着執刑官使個眼色,後者點點頭,抽出一條黑色長鞭,在半空中一摔,發出響亮的破空之聲。
西蒙沉默地走上前,禔摩還來不及開口,第一鞭就甩了下去。
禔摩一驚,沒想到皇族真的這麽不留情面,那長鞭帶刺,執行官毫不手軟,西蒙的背很快浮起血印,禔摩掙紮地站起身,想沖過去阻止那個人,旁邊卻伸來幾只手将他架住,正是在一旁參與審判的貴族。
他手臂一揮,腕上鐵鍊打中對方嘴角,那人痛得松開手,掩着嘴,不住大聲咒罵。
「攔住他。」長老指示兩側守衛阻止禔摩,三名彪形大漢沖過來按住禔摩的肩臂,他的手腳本就被铐住,那幾人力氣又大,禔摩被壓着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刑官處罰西蒙。
刷刷刷的鞭聲在寧靜的議事廳中格外清晰,皮肉綻裂的聲音淩遲着耳膜,他憤憤揚起頭,看着那群面無表情的長老們,再轉向西蒙的父皇,他神色靜定,彷彿被打的只是名陌生人。
打到約莫一百下時,西蒙的背幾乎已看不見一處完整的肌膚,血色淋漓,就像一幅猙獰的殘酷畫布。
他什麽話也沒說,連哼也不哼,像是早就習慣這樣的過程。
刑官沒有因為對方是皇族就手下留情,一鞭比一鞭更重,尋常人根本無法旁觀如此場面,周圍的貴族卻沒有人離開席位,那些高傲的臉龐中找不出一絲同情或憐憫,有的只是告誡自己不得重蹈覆轍的警惕。
禔摩又看向血皇,皇也正巧凝視着他,眼神中似乎揉入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
這個時候才來舍不得,會不會太晚了一點?心疼兒子又不願下令停止行刑,你這個血皇是當假的嗎?
鞭聲惹得禔摩煩亂不已,他咬緊牙關,使盡全身力氣一掙,守衛們沒有防備,讓他沖出幾公尺,他擡掌襲向刑官後背,雙腳卻忽然一痛,似乎是有數根針刺入膝蓋,禔摩站不住腳,直接向下跪倒。
刑官受到突如其來的變故幹擾,停下動作,望向衆位長老,等待他們裁決。
其中一名長須長老站起身,怒道:「冰爵禔摩,你藐視法庭,竟然還想偷襲執刑官?」
另一人接口:「擾亂行刑,加重處罰,執刑官,禔摩鞭刑三百!」
禔摩扶着膝蓋,看見肌膚裏藏着幾個黑色小點,應是剛才有人發射暗器,長針刺入肉裏,只要稍微移動就會感到一陣酸麻,他勉強撐起身,眸子掃過血皇,轉移至西蒙身上,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他猛地愣住。
他将注意力重新轉回血皇,那人的表情已恢複正常,但禔摩确信自己方才看見男人臉上閃過一絲冷笑。
那唇角勾起的弧度,與當初西蒙設計他殺胡蝶衣時,一模一樣。
禔摩心下一涼,登時明白,幾分鐘前血皇擺出的神情只是為了引他上鈎,只要他對刑官出手,整個行刑就會中止,幹擾行刑的舉止必定會激怒其他長老,讓他們轉移注意力,西蒙便不需要承擔接下來的鞭子。
這兩個男人,不愧父子,利用別人利用得幹淨徹底,毫不手軟。
禔摩冷笑一聲,正要開口揭發他的意圖,忽感受到背後傳來灼人的目光,他心一震,猛地回首。
西蒙盯着禔摩,神情有些陌生,但那熟悉的熱度依舊令人心跳加速。
他淡淡開口:「三百鞭,我代替他。」
這回,連血皇都變了臉色。
禔摩一愣,「慢着,憑什麽——」
「我代替他。」西蒙瞥了血皇一眼,表情比冰還寒冷,一字字道:「我說過,不準碰他。」
刑官見長老點了頭,長鞭重新甩動,整個大廳再次被鞭子破空的風聲所包圍。
禔摩臉上一濕,他擡手去抹,掌心點點斑駁,都是鮮紅的血。
西蒙的血像滾燙的沸水,燙得他無法承接。
胸口熱得發痛,禔摩發狂地掙動,想過去阻止那個人繼續抽打西蒙,身後的守衛卻死死将他押住。
「你們瘋了嗎?誰準他代替我的?放開他!他跟我沒關系,憑什麽讓他代替我?放手!你們這群混帳!濫用刑罰,你們通通都應該下地獄!」
一名長老走近禔摩,「皇城有皇城的規律,生為血族,就該學會服從。」
「呸,我去你的服從。」禔摩一口口水啐在長老臉上,不願同他廢話,轉向西蒙,大聲吼道:「闍皇西蒙,你他媽啞巴了嗎?你的骨氣到哪裏去了?為什麽不反抗?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嗎?我告訴你,別肖想我會買你這個人情,你就是為了我被五馬分屍,柳湘音的眼睛也跟我無關!」
那長老抹抹頰,觸手黏滑,他惱怒地挑起眉,兩巴掌狠狠摔過去,「血族管教皇子,外人沒有插嘴餘地。」
「我沒在跟你說話,你哪位?」禔摩冷冷一笑,對着那名執刑官說道:「混帳東西,你再打,我遲早把你廢了,冰爵禔摩說到做到。」
刑官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沒有被禔摩的威脅吓到,在長老面前,他必須展現足夠的忠誠與堅定。
西蒙一聲輕咳,唇角嗆出艷紅,他淡定地抹去,彷彿那是雨水而不是血水。
此時,旁邊傳來壓抑的低咽,衆人回頭朝聲音來源探詢,發現一名披着薄紗的中年女子,倚在圓柱旁邊,摀着嘴,盡力壓抑聲音,雪白頰畔挂着兩道清晰水痕,淚水沾濕了那纖細的柔荑,讓她更顯嬌弱。
女人發現自己曝了光,似乎有些慌亂,緊閉着唇,縮回圓柱後方。
禔摩一怔,不知怎地,他直覺知道了那個女人的身分。
也許是因為她與他有着極為相似的一對眼睛,也許是因為,她是整個大廳裏唯一對西蒙展露出關心的人。
禔摩以為她會開口阻止刑罰,可是他猜錯了,那個女人看着西蒙被打,一句話也沒說。
「妳下去。」血皇平靜地下令,「冰爵禔摩,若不想讓西蒙再多受鞭子,就管好你的嘴。」
女人抹抹眼淚,順從地鞠了個躬,離開前不舍地瞥了西蒙一眼,神情哀凄。
禔摩望着血皇,冷笑,「你就任憑他代替我受罰?你還算是他父親嗎?」
「他堅持代替你受罰,這并不是我的問題。」
血皇歷盡風霜卻仍不減狂俊的容顏一派淡然,唯有那雙鷹眸,直勾勾盯住禔摩,話語中似乎意有所指。
禔摩過去從來沒見過這個男人,他一點也不了解對方,但也許是跟在西蒙身邊太久,見過太多世面,傷過太多次心,對于這些人的想法,他已不再需要費心揣測。
只需一眼,他便讀懂了血皇的言外之意。
胸口一片冰涼,準确來說,那是一種從頭到腳,絕望般的冷,冷得讓人連顫抖的力氣都失去。
他早該知道,這些人,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西蒙代你受罰,只要你在此,事情就無法解決。
也就是說,只要你消失,任何問題都迎刃而解。
血皇的要求很無理也很大膽,但他太聰明、太銳利,他透析一切,知道禔摩眼中的火焰是為了誰而存在。
他也知道,為了西蒙,這個男孩就是賠上性命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禔摩的直率與無畏是皇室之人所沒有的特質,盡管很多時後那樣的言行舉止被稱為叛逆,但他可以理解,為什麽西蒙會放不下這個人,男孩敢愛敢恨,從不耍弄心機,男孩的愛情像一團瘋狂的火,燃燒自己,也燃燒別人,直到兩人雙雙化為灰燼,飛散在空氣裏,永遠不分離。
他太清楚禔摩的心意,他更清楚,若能好好利用這樣的愛憎之心,血族将會增添一名得力助手。
很可惜的是,西蒙控制不了自己。
西蒙掩飾得很好,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血皇的眼睛,因為他也是這麽走過來的。
血族之皇不需要這樣的情感,血族之皇不允許擁有這樣的情感。
他可以親手除掉禔摩,但若禔摩自己動手,便可以省去一切麻煩。
禔摩何嘗不懂,可是這一回,他竟然沒有任何反抗的沖動。
血皇的眼神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是一種揉合鄙夷、嘲弄、憎惡,卻又帶着同情的眼神。
禔摩的存在對于父親而言是個污點,對西蒙也是。
如果冰爵禔摩不存在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會好過一點。
這道理他一直都明白,但他拒絕接受命運的安排,上天想毀滅他,他偏偏要活得比誰都久。
其實,這個世界變得如何,血族的未來會如何,禔摩根本不在乎。
聰明的血皇也知道他不在乎,所以他拿西蒙做籌碼,禔摩不必賭,便知道結果會是什麽。
沒想到那個一向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闍皇西蒙,也會有被人當作棋子的一天。
禔摩突然想笑,可是這次他忍了下來,他不想讓西蒙起疑。
曾幾何時,他也學會了僞裝,無論心裏有多痛,表面上仍粉飾太平。
禔摩一向是幹脆的人,決定了就去做,他不是不害怕,只是就算害怕,他也不會遲疑。
他看見血皇對兩側的守衛使了個眼色,感覺強壓在身上的力量悄悄松開來。
他俐落地向上一躍,抽出守衛腰側的短劍,對準胸口,狠狠刺了下去。
綻放的血花開在腳邊,一朵一朵的凄艷,奇怪的是,并沒有想像中的刺痛。
直到跌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禔摩才想起自己忘了看西蒙最後一眼。
無所謂,這一次他這麽做,并不是要測試西蒙的反應,他做是因為他想做,如此而已。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愛上這個人會有什麽下場,當時他沒有退縮,現在也不後悔。
禔摩啞然一笑,那唇角的顫抖并非來自疼痛,而是他發現,在最後的最後,自己竟然還不能潇灑的走。
竟然,還癡傻地盼望着那個人回頭。
變故來得突兀,連執刑官都是一怔,手上長鞭緩了緩,就在那短暫不過數秒的瞬間,他的生命已走到終點。
血皇一震,飕地起身,還來不及開口喝止,站在禔摩身旁的兩名警衛同時悶哼一聲,重重墜地,鮮血從喉頭湧出,淹沒了那道狹長的裂口,詭艷呈蛛網狀般流竄蔓延,染紅了大廳的羊毛地毯。
西蒙下手的速度與狠辣令所有長老都變了臉色,貴族們呆呆地坐在原處,看着他迅速地解決了三個人,連逃走的勇氣也沒有,深怕一動作,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血皇怒道:「西蒙!你竟敢在法庭上傷人!」
幾名長老緩緩站起,手上雖然沒有兵器,但他們一擡手,四周便開始凝聚驚人邪氣。
一名長老朗聲說道:「闍皇西蒙,你今日做出選擇,希望你不要後悔。」
男孩毫不畏懼,雙掌一張,傲然獨立。
那張俊野的容顏上看不出憤怒,眼角透出的冰冷卻讓每一名在場的貴族都不自覺打了個寒噤。
「後悔的會是你們。」他冷笑,「你們每一個人,都将為今日之事付出代價,闍皇西蒙說到做到。」
「我們有權利廢除你的皇位,另立新皇,你藐視權威、破壞傳統,已不足以擔負血族領導者的大任。」
「固守傳統只會招致滅亡,我不需要你們的擁戴,人民自會追随最适合的王者。」
西蒙陰沉着臉,墨色披風一卷,将那倒在一旁的金發男孩拉入懷裏,瘦削的觸感讓他直覺皺起了眉,眼底劃過一絲怒意,右手從懷裏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一甩,短劍破空,那柄匕首直直插在血皇腳邊。
闍皇冷俊的臉上紅跡斑斑,分不出是自己的,還是禔摩的,背上傷痕縱橫交錯,一片血肉模糊,蒼白的頰上綴着血珠,像頭負傷的野獸,只有那雙眸子,仍一如既往地狂野高傲。
「闍城掌權的時代結束了,從現在起,血族不再由你們所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