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1)
禔摩推開酒吧的大門,安逸舒緩的爵士樂在室內從容流洩,學生幾乎都觀禮去了,吧臺邊冷冷清清,只有幾個年輕的學生在角落打撞球,不時哄笑成一團,有人率先認出禔摩,手肘推推朋友,一群人相互使個眼色,低語幾句,同時安靜下來。
禔摩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淡然眸子掃過一排酒架,「龍舌蘭、琴酒、伏特加,不加冰。」
酒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很少有學生這麽點,至少得加些好入口的水果酒或是碳酸飲料,就是買醉也大多猛灌啤酒,但是見到男孩臉色蒼白、眸光陰冷,長年以來的經驗告訴他多嘴只會替自己找麻煩,酒保硬是捺住好奇心,轉身到酒架上取酒瓶,幾分鐘後,将調好的酒推上吧臺。
禔摩轉了轉酒杯,輕啜一口,那味道讓他蹙起眉,酒保偷眼瞧着,發現他果然無法适應那個味道,心裏正有些幸災樂禍,沒想到下一秒,禔摩就爽快地仰頭,整杯倒進喉嚨裏。
「扣」一聲,男孩将玻璃杯放回桌面,「再來一杯。」
「呃……」
「幹嘛?怕我不付錢?」
酒保搖搖頭,被禔摩兇狠的表情吓得心底發毛,只得乖乖地調了第二杯,禔摩伸手搶下,再次一飲而盡。
「你……」
「再來。」
這不是喝酒,這是自殺。酒保欲言又止,禔摩揚首一瞪,他又縮回殼中。
酒吧鬥毆他見過幾次,但這個人獨自前來,又沒有拎棍子帶刀劍,大概只是想藉酒澆愁,如果能把他灌醉,讓他乖乖睡着之後,再叫那群打撞球的學生把他扛回去……嗯?那些學生怎麽一下子全都不見了?
酒保呆愣間,又有一個年輕學生坐上吧臺,很熟練地點了一杯調酒,「長島冰茶。」
禔摩随意地瞥了那人一眼,男孩的淺灰色眼眸彷彿蒙着霧,看不出太多情緒,短發染成很淡很淡的金色,右耳鑲了顆黑色水鑽,手上拿着一柄瑞士刀,随性地把玩翻轉。
他冷笑一聲,飲下第六杯酒,頭腦有些發熱,但仍把杯子推回去,「再來。」
酒保的背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正常人這麽喝,遲早會酒精中毒,不支倒地,他跟禔摩沒有交情,但萬一學生喝酒喝進了醫院,到時追究責任,自己也絕對脫不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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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良心呼籲自己勇敢挺身拒絕供酒,但禔摩身上散發出來的警告氣息讓酒保決定當下先保命要緊。
正準備送上第七杯調酒,那男孩驀地伸出手,擋住了玻璃杯的行進路線。
「他醉了,別讓他喝了。」
禔摩瞪大眼,蹭地起身,惱怒地指着他的鼻子,「我想喝就喝,你他媽算什麽東西?」
酒保吓得縮進吧臺底下,那灰眸的男孩卻沒有被他吓着,「為了別人傷害自己,這是你要的結果嗎?」
禔摩咒罵了一句髒話,接着将玻璃杯砸到門邊,「你給我滾。」
「不過就是闍皇西蒙,值得嗎?」
那個名字刺中禔摩的敏感神經,身子忽地震了一震,稍微清醒了些,表情由狂怒逐漸冷卻下來。
「與你無關。」
「你恨他嗎?」
「與你無關。」
「你想報複他嗎?」
他冷冷地瞪着那名男孩,「你又是什麽人?」
「叫我夜。本來是貴族,幾個月前被除名了。」他說得輕松,似乎不覺得這是羞恥之事,「和你一樣。」
「哼。」
禔摩坐回高腳椅,搶過對方的長島冰茶,夜抓住他的手腕。
「你和他分手了?」
他沒好氣地回道:「囉嗦,我不想和你聊心事。」
「你還在意他?」
禔摩斜睨他一眼,嫌對方煩,索性不再開口,順手拿起桌上的炸面包圈朝吧臺裏扔,「喂,死了沒?沒死就滾出來,給我調酒喝。」
酒保灰頭土臉地從吧臺底下爬出來,乖乖去架上取酒瓶。
「你果然很冷淡。」夜自顧自地笑了笑,「聽說西蒙放話不讓任何人碰你,現在這規定還成立嗎?」
他翻揀着那一籃面包圈,聞言動作一頓,猛地笑出來,「哈,還以為什麽,原來也是找我上床來了?」
酒保手上杯一滑,掉落地面摔個粉碎。
「何必說得那麽露骨,我只是對你有興趣。」
「這學校是怎麽了,喜歡男人的男人越來越多,血族遲早要滅亡。」
夜笑了出來,「我不喜歡男人,只喜歡你。」
禔摩聳聳肩,伸出手示意讨煙,男孩意會過來,從口袋掏出一包遞過去,禔摩接來一看,恰好是西蒙最常抽的牌子,他皺起眉,猶豫了幾秒,最後仍抽出一根煙讓那人點上。
「我現在不做生意了。」
「不做生意,只做愛,怎麽樣?」
他吸兩口,吐一口,酒勁讓男孩雪白的俊顏染上一層粉紅,煙氣氤氲中格外誘惑,「沒興趣。」
「難道你這一輩子就為了那個無情無義的西蒙守活寡?你真那麽愛他?」
「愛?」他将煙按在吧臺上,挑眉,神色嘲諷間透出一絲蕭索,「我誰也不愛。」
「那行,不做生意,不做愛,只做舒服的事,怎麽樣?」
禔摩撇撇嘴,銳眸突然直直盯住對方,像要看穿什麽,「你跟西蒙有什麽過節,想利用我來傷害他?」
男孩眼底閃過陰晴不定的笑意,「他背叛你,難道你不想報仇?」
「你可以死了這條心,就算親眼見到我跟你上床,他也不會有任何表情。」
「無所謂,對你有興趣是真的,想觸碰你,也是真的。」
禔摩突然有種豁出去的感覺,他行事一向風風火火,感覺到了就跟着感覺走,雖然對眼前的灰眸男孩沒有太多好感,但對方說的沒錯,他一向來者不拒,現在更沒必要繼續遵守那個愚蠢的約定。
「好,走!」
「去哪裏?」
他本要回答你房間,心裏突然湧上一個念頭,唇邊勾出一抹笑,「到我住的地方。」
禔摩拉着夜走出酒吧,旁邊似乎有道黑影閃過,他回頭一望,轉角邊連個人影也沒有。
心裏隐約明白了什麽,可是禔摩沒有去理會。管他的,現在的他已經什麽都不想去思考了。
夜的腳步一停,「四樓?」
「你知道四樓是什麽地方?」
「西蒙的專屬寝室。」
「怕了?」
「我以為你已經跟他分開了。」
「分開不代表我進不去。」他揚揚一直都沒有交還的鑰匙,「他的床舒服,我們在他床上做,敢不敢?」
「你不怕他發火?」
「你不正是想惹他發火?」
「你喝醉了。」
「夠清醒的話,我會親自發邀請函給他。」
禔摩的無所畏懼讓夜笑了起來,「你比我想像中更有意思,冰爵禔摩。」
「廢話少說。」他推開門,「進去吧!」
習慣性扭開燈,幾日未回,這裏仍然如他離開時一般幹淨,想必那個小不點有細心打理過,長桌上的晚餐還沒收走,禔摩随意掃過一眼,發現上頭布置了兩個人的席位,杯盤刀叉皆有兩副,長桌的一邊擺着西蒙喜歡的威士忌,另一邊則是紅葡萄酒,點滴未沾,那碗碟亮晃晃的發白,似乎也沒人用過。
心裏有道暗流悄然滑過,禔摩沉默地別開頭,關上餐廳大燈,拉着夜往卧室走去。
他一進門就把夜推上床,右手開始解扣子,才解到第二顆,身下男孩一挺身,将兩人位置翻轉過來。
高大陰影遮住了刺眼的日光燈,夜似乎在笑,「我不習慣待在下面。」
「随便你。」
禔摩輕輕一哼,主動吻上他,男孩的唇又薄又冷,他想起某個言詞冰冷的人,唇嘗起來卻是那樣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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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扣住他的手,十指交纏,吻滑落至頸側,禔摩又想起方才那個人與胡蝶衣牽着手的親暱模樣,心底一抽,下意識想推開對方,夜似乎早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硬是握緊,不讓他掙開,歪頭在禔摩白皙柔嫩的頸子咬了一口,力道不重,不至于流血,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跡。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禔摩低低「嗯」了一聲,沒有刻意的挑逗與誘惑,卻讓男孩的呼吸沉重起來。
「這裏有東西可用嗎?」他似乎不打算在前戲上多所着墨。
禔摩頓了頓,翻身到床頭櫃翻找,不一會兒,扔去一個塑膠瓶,「拿去。」
夜擠了一坨軟膏在掌心,不甚溫柔地探入禔摩身後,禔摩皺起眉,順手拿個枕頭墊在腰下,擡頭看了挂鐘一眼。思緒又忍不住翻湧,結命之禮該結束了吧?他真的與胡蝶衣成為生命共同體了嗎?他會帶着她回來嗎?
禔摩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也許內心深處仍有所期待,他決定賭最後一次。
西蒙從來都不讓別人碰他,禔摩明白,那是皇族的任性,他想知道,西蒙的獨占欲到底有多少真實份量。
他要賭,他非賭不可。
他不相信那個男人真的什麽都不在乎。
夜抽動着手指,望着那迷人的酡紅面頰,發覺禔摩有些心不在焉,他低下頭,咬住那小巧的耳墜。
「還在想他?」
「幹嘛?又要心理測驗?」
「如果真的那麽想他,可以喊他的名字,我不介意。」
「要我喊他的名字?」禔摩瞇起眼,打量夜半天,突然咧嘴一笑,「原來如此,你這麽想成為西蒙嗎?」
男孩的笑容收斂下來,「什麽?」
「因為我是西蒙的專屬,你希望藉由我,想像自己是那個一呼百諾的闍皇,而非遭到除名的落魄貴族,你來找我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不是嗎?」
夜臉色一變,正要開口辯駁,房門突然被撞開,砰的好大一聲,連卧室的鏡子都搖搖晃晃地提出抗議。
兩人直覺回頭,夜的表情突然幸災樂禍起來。
他笑着望向禔摩,本要說幾句風涼話,卻狠狠一愣。
男孩的臉色在一瞬間由紅轉至透白,沒有絲毫血色的面頰微微顫抖,一開始細微得難以察覺,到後來整個牙關都開始上下交戰,他斜倒在床上,眼神發紅,拳頭收緊,死死盯着那兩個魯莽的闖入者。
喉頭湧起的酸苦讓禔摩難以吞咽,他緊咬着唇,胸口痛得連視線都開始模糊。
那個人是故意的。
那個人明知自己在這裏,卻還是肆無忌憚地帶女孩回來親熱,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親她。
禔摩瞪着西蒙,瞪着他撩高那女孩的裙擺,瞪得眼眶脹痛,從頭至尾,一秒也沒有眨眼。
那種感覺很奇怪,明明知道這麽做無異于自虐,卻又固執地不肯移開目光。
你讓我看,我就看,我看你能做到什麽程度,我看你能傷我傷到什麽程度。
傷到體無完膚,傷到喪失最後一絲希望,傷到那顆心再也無力跳動,也許,他才能夠徹底放棄。
那雙美麗的眼睛滿布血絲,好似所有的血液都彙流到那裏去,紅得怵目驚心。
「別看了,我們做我們的。」
夜突然從身後抱住他,下身在禔摩的臀瓣上磨蹭,眼睛直盯着西蒙,露出詭異的笑容。
女孩發現房裏有人,嘤咛一聲,縮進西蒙懷裏,撒嬌地低語了幾句。
「有人用了嗎?」那男孩擡起頭,輕率地瞥了大床一眼,目光幾乎沒有在禔摩身上停留,又很快回到那個半身赤裸的女孩身上,一把将她撈起,「到隔壁去。」
西蒙關上門,刺耳的吱嘎聲夾在禔摩心上,他痛得一躍而起,像只獵豹般,拉開門,沖了出去。
女孩見禔摩跟出來,神色有些驚慌,西蒙将她送進房裏,自己準備跟着進去,禔摩搶先一步按住門把。
「你他媽給我站住!」
西蒙沒有回頭,冷笑道:「還不過去?人家等得可急了。」
禔摩身子一顫,蒼白着臉對他嘶吼:「闍皇西蒙,我們都到了這種地步,你就只會說這句話?」
「你要我說什麽?」
西蒙冰冷輕佻的表情狠狠切割着禔摩的心,他只能用手緊緊搵着,試圖阻止鮮血從那千瘡百孔中迅速流盡。
他倏然揚起下巴,惡狠狠地大吼:「你有種就說你完全不在乎我!」
「我不在乎你。」
「你說謊!」
「我對男人沒興趣。」
「你說謊!」那瘦削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又倔強地挺得更直,「嘴上說沒興趣,為什麽每天晚上都要我?」
「怎麽,多做幾次你就死心蹋地了?」
禔摩擡手又想甩他巴掌,西蒙拽住他的腕,眼神一寒,「滾出我的房間。」
皇者的力道讓禔摩痛得揪起眉,他用力一掙,「既然不在意,又何必趕我走?」
「我不想再見到你。」
「好,那你就殺了我,動手啊!」
禔摩仰起頭,無懼地與他對視。
西蒙停頓了幾秒,揚眉一笑。
「我說過,拿自己做賭注,不會有第二次勝利。」他緩緩湊到禔摩耳邊,笑容無情得近乎冷酷,一字一句低聲道:「可悲的人是你,冰爵禔摩,你輸了。」
「砰」一聲,房間大門再度關上。
完全的隔絕,一扇門,兩個世界。
一想到西蒙在房間裏跟那個女孩在做什麽事,就足以将禔摩逼瘋。
他瘋狂地搥門,口齒不清地咒罵着西蒙,直到指節敲得鮮血淋漓也不肯停下,白皙的門板留下一道道醒目紅痕,禔摩随手将血抹在大腿外側,用所有能想到的詞彙想将西蒙罵出來,可是房裏的人完全沒有動靜。
「西蒙,你給我滾出來!」
他又吼了一聲,這次,他聽見了回應。
那聲音并非來自西蒙,而是細如蚊蚋的、甜膩的、嬌軟的、呻吟。
禔摩的臉一下子刷白。
痛楚再次回流至胸口,這一次,連呼吸都萬分困難。
他貼在門上,傾聽女孩的低吟,不需閉眼都能想像那番情景。
他死死地靠着那道阻礙,指甲幾乎陷進門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闍皇、西蒙,你、給我、出來——」
女孩突然輕呼了一聲,接着他聽到令他作惡的交合聲,清晰得如在耳畔。
臉頰辣辣地一痛,彷彿那個人透過門板摔了他一巴掌,極端的羞辱讓禔摩的身子晃了一下,差點站不住腳。
他的胃開始翻攪,天旋地轉的絞痛,像所有器官都纏在一起打了死結似的。
食道燒灼地疼着,酸水從胃部湧上唇邊,他逼自己再次咽回去。
夠了。有個聲音這麽說。
他的額頭靠在門板上,手握成拳,輕輕顫抖。
夠了,冰爵禔摩。
他狠狠咬自己的唇,試圖從滾燙的鮮血中獲得一些真實感。
不夠。另一個聲音說。
那一刻,若西蒙站在他眼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愛與恨的掙紮在胸口撕扯咆哮,幾乎将他拉扯得四分五裂。
禔摩轉過身,沖回原本的房間,摔上門,跳上床,用棉被摀住頭。
夜湊了上來,環抱住禔摩,吻着那瘦削的背脊,他的欲望還沒消褪,隔壁房間傳來的歡愛聲讓他更加想要解決下身的腫脹,「你還做不做?」
不做。離開。再也不回來。再也不見他,再也不受傷害。
禔摩擡起頭,瞪着那片死白的牆壁,對面,西蒙正與另一個女孩翻雲覆雨。
一想到那張臉,胃就痛得厲害,至于心,早已失去知覺。
「……要做就快一點。」
他甚至已經不認得自己的聲音。
男孩獲得許可,也顧不得潤滑,急躁地扣住他的腰,挺身而入。
禔摩「啊」地叫了出來,不是刻意要讓誰聽見,而是那疼痛令人難以忍受,剛才本來就沒有做好準備,夜突如其來的插入讓他整個下半身都疼得麻痺了,他緊扯住床單,承受毫無潤澤的撞擊。
在對方濁重的喘息間隙,他依舊能聽見女孩細碎的嬌吟,那般誘惑,那般折磨。
禔摩貼靠在牆邊,像要把整個人熔進牆壁裏似的,西蒙的身影在眼前晃蕩,一跳一跳,刺痛着眼眶。
驀然,蹦一聲巨響刺穿耳膜,女孩似乎被人粗魯地推到牆上,正好撞在禔摩所在的位置。
他退開半吋,卻又立刻被身後男孩的抽撤力道給撞回原處,修長的手指張到最開,像蜘蛛一般爬在牆邊,勉力維持平衡。
「舒服嗎?」夜喘着氣問,好似每個男人都希望從對方口中的答案證明什麽。
一點也不舒服,可是,此刻唯有疼痛能提醒禔摩他還活着。
他甚至希望自己就這樣被弄壞、被拆解得四分五裂,而後,讓一切回歸原點。
「深一點,快一點。」他口是心非地回道。
對房女孩的呻吟聲猛地大了起來,斷斷續續,越來越破碎,甚至帶着哭腔。西蒙卻始終沒有出聲。
那個人的臉上會是什麽表情?
沒有人比禔摩更了解西蒙在達到高潮時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但這樣的想像只讓他更加痛苦。
「我要去了。」夜掐着他的腰,低聲道。
禔摩反手過去抓住他手腕,要他退出自己體內,突然間,他聽見了西蒙的聲音。
很低沉,很簡短,只有兩個字。無比熟悉的兩個字。
「——抱緊。」
那一刻,靈魂都為之抽離。
他知道西蒙說那兩個字的時候代表什麽。
皇者做愛的時候很少說話,但在達到頂點的前一刻,他會開口讓禔摩抱緊。
抱緊。
當禔摩展臂摟住他的脖子,西蒙會在幾次深猛的抽插之後,狠狠射在他裏面。
抱緊。
兩個字,多麽熟悉又多麽遙遠。
關于那個人的一切,每個動作、每次表情、每次微笑,他明明記得那樣清楚。
此時此刻,他的容顏與聲音卻變得如此模糊。
我不在乎你。滾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
他狠命嚼着唇瓣,閉上眼,不願回想卻又不斷回想。
其實一直都懂那個人的殘酷,只是仍無法自拔地着迷于那眉那眼那唇邊,偶一流露的溫柔。
牆後的女孩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而後歸于靜寂。
連空氣都止了呼吸。
身後的男孩低吼着釋放了欲望,禔摩趴在牆上,輕吻着那片死白,感覺有什麽東西順着臉頰悄悄滑落。
下意識地喚出那個人的名,其實,若還留有一絲理智,他就不該這麽做。
闍皇西蒙,每一個字都如刀割般刺痛。
禔摩違背了自己的誓言,他曾經發誓再也不哭,但眼眶的滾燙卻殘忍地提醒着他的脆弱。
滴滴答答,水珠落在手背上,無聲碎裂,紅豔而滾燙,是心流的血。
他再也聽不見世界的聲音,他的世界從那一刻起崩潰瓦解。
冰爵禔摩生來就是撲火的蛾,無怨無悔。
蛾一頭栽進熊熊火焰,折翼,燃燒成灰,灰飛煙滅。
恍惚間,那個狂傲冷淡的皇又來到眼前,勾起唇,宣布勝利的終點。
你敗了,冰爵禔摩。
禔摩猛然清醒。
彷彿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久到他幾乎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差異。
他踉跄下床,沉默地收拾,擦幹身體,套上衣服,掏出寝室鑰匙放在枕頭上。
步出房間,側頭瞥了隔壁一眼,房門依舊深鎖。
他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拉開,再也沒有回頭。
沒有想過結局,其實,禔摩從來都不曾考慮結局,無論是喜是憂,決定走下去便不會遲疑。
可是當結局寫定,他竟一點都不覺得訝異,也許因為內心深處明白,上天沒有給予他擁有幸福的權利。
闍皇與冰爵都太執着游戲,太執着賭局,誰也不肯認輸,誰都不願低頭。
兩勝兩敗,看似很公平的結局,可是游戲到此為止。
闍皇西蒙,恭喜,最後你還是贏了。
那個叫禔摩的男孩,再也沒有力氣玩下去了。
最後一個賭局,他輸得徹底。
他真的沒有想到,那個人從來都不曾在意。
「扣扣」兩聲低響,讓正埋首抄筆記的希恩擡起頭來。
「誰啊?」
「維特。」
男孩臉上閃過一絲喜色,放下筆,走過去替他開門,「你怎麽來了?」
「禔摩在你這邊嗎?」
發現他要找的是禔摩,希恩的臉色微微一黯,「他不住這裏。」
「你能幫我找他嗎?我有話想跟他談。」
希恩拿起桌上的馬克杯,拉開門,維特以為他要離開,匆匆忙忙想跟上,他輕輕将他推回去,「等我一下。」
不一會兒,男孩拿着泡好的熱巧克力走回來,遞給希恩,「我當你是好朋友,所以就跟你直說好了,若你想代表西蒙來當說客,不必白費力氣了。」
維特急道:「不是主人讓我來的,是我自己來的!」
「你找禔摩做什麽?他不會想見你的。」
「我只是想問他幾句話,你能讓我見見他嗎?」
希恩推推他的馬克杯,催促維特喝點熱飲,而後嘆口氣,「禔摩沒住我這,你想找他,可以趁團練時間過去碰碰運氣,但他已經好幾天沒出現了,我認為禔摩并不想跟你說話。」
「我知道主人待他不夠好,但是主人也有他的顧慮……」
「不需對我解釋。」希恩的表情難得嚴肅起來,「跟禔摩受的苦比起來,皇族的家務事又算什麽麻煩?」
「他、他受了什麽苦?」
「我雖然不了解內情,但我知道他必須不斷賺錢給別人花用,那些金額是我們幫不上忙的數字,賺錢的方式很多,禔摩偏偏選了最被人瞧不起的一種,因為他需要被人擁抱。」
希恩住了口,見維特露出疑惑的表情,又補充道:「禔摩外表看起來驕傲、堅強,其實他比誰都寂寞,我跟他同房過幾天,沒有人陪在身邊,他根本無法入睡,即使睡着,半夜仍會被恐怖的惡夢侵擾,有好幾次,我被他的尖叫吵醒,發現他的背部全是冷汗,問他夢見什麽,他卻從來不肯說。」
「他一直是這樣?」
希恩點點頭,「除非有人抱着他入睡,我曾經試過,但他一直認為那是情感的施舍,禔摩寧願以自己的身體做為代價換得一夜好眠,也不願接受朋友的善意,他似乎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接納或給予,好像那會導致世界毀滅似的,禔摩在心的周圍建立了一道牆,我跨不過、人形師跨不過,任何人都跨不過。」
「主人可以跨過!」
維特見過禔摩凝視主人的眼神,他還不太懂什麽叫做喜歡、什麽叫做愛,但他知道,那絕不僅僅是友情。
「西蒙?他是強行打破,直接闖進去。」希恩冷淡地笑了笑,「可是,他不懂珍惜,在他牽着胡蝶衣上臺那一刻,他就失去資格了。」
「資格這種事情,讓禔摩先生自己決定。」維特站直身子,大聲道:「我想見他。」
「你們也許看不出禔摩和平常有什麽不同,但我認識他這麽多年,那一天,他臉上的表情我從來沒有見過,我不知道西蒙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但我知道,禔摩再也不會回頭了。」
「主人雖然沒對維特講明白,可是我看得出,主人希望禔摩先生回去。」
「你想告訴我,西蒙現在很後悔嗎?」
維特蹙起眉,嘴唇微翹,「不要用那種口氣責備我家主人,你們看不出主人和平常有什麽不同,但我服侍他這麽多年,我也知道,西蒙大人雖然看起來一如往常平靜,但他以前從來不會毫無節制地抽菸,更不會整個下午都獨自望着窗外沉思,這些都是因為禔摩先生的緣故。」
「自己做的事,後果自己承擔,何必替他說情?你就那麽喜歡那個闍皇西蒙?」
「當然,從我懂事開始,我就跟在西蒙大人身邊了。」維特吸吸鼻子,「希恩,你跟禔摩感情最好,一定知道該怎麽找到他,拜托你幫我一點忙。」
希恩撇撇嘴,啧了一聲,「我不能告訴你他住在哪裏,不過他最近可能會過來這邊……」
話還沒說完,寝室房門突然被人推開,那不速之客屈起食指,在門板上敲了敲。
「希恩,上禮拜我把譜扔在琴房,你有沒有見到……」
男孩突然發現了捧着熱可可的維特,聲音有一瞬的凝滞,而後又很快恢複平靜,「在你那邊嗎?」
維特差點跳了起來,「禔摩先生!」
他似乎變得更瘦了,一身無袖背心加淺色長褲,裸露的肩頭清楚地描摹出肩骨的外形,頭發剪短了,末端用一條橡皮筋紮着,浏海随性地垂在額邊,遮掩了些許淩厲冷傲的目光。
希恩望了維特一眼,轉身在小提琴盒裏找了找,遞去一本綠皮的曲譜。
「在這裏。」
他接過來,連翻都沒翻,轉身便要離開,「我走了。」
「禔摩先生!」
「禔摩!」
那兩人同時将他喚住,禔摩的腳步頓了頓,「還有事嗎?希恩。」
他問的是希恩,事實上,從剛才開始,他的眼神就沒有停留在維特身上。
小管家艱難地動了動嘴唇,不确定這是不是開口的好時機,雖然他抱着十足勇氣來找希恩,但真正面對禔摩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剛才的氣勢突然又通通縮了回去。
希恩瞥向維特,在心裏暗暗嘆氣,「禔摩,指揮最近忙着找你,這幾天有空過來團練嗎?我們想在發表會前重新預演一遍。」
「嗯,明天我會過去。」
「禔摩先生……」
維特好不容易開了口,禔摩卻已經消失蹤影。
希恩拍拍男孩的頭,「我說過,他不會跟你說話的。」
小管家垂頭喪氣地走回四樓寝室,一開門,便看到西蒙靠在落地窗邊,雙手交抱在胸前,凝望遠方。
修長指尖夾着煙,白霧裊裊,那高大沉默的背影不知怎地讓維特的胸口悄悄悶痛起來。
胡蝶衣的事情讓闍城長老大發雷霆,本該順利進行的結命之禮,經西蒙打亂,整個儀式停擺,改在嘉年華會後才舉行,維特無法插手皇族之事,但西蒙應該受到了長老們的懲罰,具體細節他并不了解,只知道主人的眉心自那時起就沒有解開過。
維特知道自己分量不夠,沒辦法替主人分憂,也許禔摩辦得到,但禔摩先生卻在此刻離開了主人。
希恩說,沒有人懂禔摩的寂寞,可是又有誰了解西蒙的孤獨。
他是皇子,肩負血族的未來,行事必須以血族利益為依歸,他想做什麽不重要,他該做什麽才重要。
維特只要一想到這裏,總會不由自主地心疼,主人肩上的擔子好重好重,雖然他從不抱怨,甚至連眉頭也沒有皺過,但未來的路途還很遙遠,維特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主人快樂。
「西蒙大人。」
「嗯。」
「西蒙大人,您餓嗎?維特幫您泡杯咖啡吧!」
「不必。」他回身,将香煙扔進煙灰缸裏,鷹眸随意一擡,「剛才去哪裏了?」
「呃?」沒想過西蒙會問這個問題,維特一時沒想好托詞,呆愣地張大嘴。
西蒙瞇起眼,冷笑一聲,「闍城那邊不是讓你看着我?随意離開可是怠忽職守。」
維特不知道西蒙怎會知道這件事,急忙解釋:「主人,長老們找過維特,但維特沒有答應!」
「是嗎?」皇者的聲音很低,被煙霧薰得有些沙啞,「那麽,你去哪裏了?」
維特不敢說謊,老實承認道:「我去找禔摩先生。」
那兩字讓西蒙猛地旋過身,墨黑披風一甩,俊野容顏正對維特,銳眸低垂,空氣中隐然瀰漫冷淡的怒意。
「誰準你去找他?」
「我……」
「找他做什麽?哭着求他回來?」
維特咽了口口水,「維特覺得,禔摩先生不該在這種時候離開您。」
他以為禔摩離開是因為胡蝶衣的事,單純的小管家覺得主人雖然一開始做得不好,但後來為了禔摩,不惜傷害胡蝶衣、終止結命之禮,甚至差點跟闍城徹底翻臉,這是很不得了的事。
維特見識過闍城長老的厲害,他們強調紀律,不容許違抗命令,西蒙雖是未來的皇者,但他現在還沒有登上皇位,在此之前,他只算是闍城皇族的一員,長老們有權利處罰犯錯的皇族成員,禔摩先生如果喜歡西蒙大人,此時更應該陪伴在他身邊,助他一臂之力才對。
「要走要留是他的事。」西蒙冷冷道:「你若再去找他,以後就不必回來了。」
「西蒙大人……」
「聽不懂我說的話?」
「是,維特明白。」他咬着下唇,見西蒙又燃起煙,忍不住再次開口,「我剛才見到禔摩先生,他們最近要辦成果發表會,不過,他……他不肯看我,也不肯跟我說話。」
西蒙冷笑一聲,「不意外。」
維特鼓起勇氣,「主人,您別跟禔摩先生吵架吧!他看起來好蒼白,他一定也很想念您。」
那幾句大膽的勸說似乎刺激到了闍皇的神經,他神色一厲,将煙蒂扔開,五指如鷹爪,扣住小管家的手腕,冷笑道:「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了?」
「西、西蒙大人……」
「以後不許去見他,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是。」
西蒙的表情和緩下來,沉默了幾秒,又将眼神遠放,「我要他回來,他自然會回來。」
這次維特不敢再多嘴,盡管心裏滿是疑惑,仍乖巧地點了點頭,「是。」
「西蒙,我有事找你談。」
房間外突然傳來低沉的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