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 (5)
養的情婦,成天巴望着皇者眷憐寵幸,如果西蒙以為用草莓和奶油就能堵住他的嘴,換取幾抹廉價而滿足的微笑,他的如意算盤就打錯了。
男孩緩緩将盒子封上,口氣不由得尖銳起來,「闍皇大人又出去會情人了?」
西蒙從口袋掏出一根菸,點燃,輕輕吸了一口,「你要這麽解釋,我也不反對。」
「沒必要送這種東西給我,我一點也不覺得榮幸。」
西蒙瞥了他一眼,低笑道:「給了你就随你處置,你若不喜歡,丢掉便是。」
禔摩用力抓着紙盒,勁道讓堪稱堅固的硬紙板都産生了難以複原的扭曲,他舉起盒子,想把它丢得遠遠的,卻又莫名下不了手,最終還是忿忿放了下來,「我想吃的話,自己會去買。」
「你若想出去,下次我可以帶你一齊走。」
禔摩輕哼一聲,「我可不想破壞闍皇大人的好事。」
「真的?」
西蒙的問句帶着笑,似乎确定禔摩臉上的那抹薄紅來自于口是心非引發的心虛。
無論是嫉妒對方也好、看不慣那副嚣張的模樣也罷,禔摩總歸是無法說出「你跟她約會,我不想打擾」之類的違心之論,因為他确實恨不得西蒙永遠不要去見那個神祕的女孩,偏生這種想法又更加難以啓齒,只得惱怒地咬着牙,狠狠瞪住眼前的黑發男孩,「那女人有什麽好?」
他悠哉地吐出一口白煙,「你有機會見識的。」
「哼,一定是個美女吧?」
「是不差。」
連續兩個問題西蒙都沒有否認,反而側面肯定了對方的優點,禔摩更是氣得想抓狂,煩躁地爬了爬長發,深吸幾口氣才稍微冷靜下來,酸溜溜地諷刺道:「只要闍皇大人出手,還怕女人不點頭嗎?想必她一定被訓練得服服貼貼吧?」
西蒙知道當禔摩開始闍皇大人、闍皇大人喊個不停的時候,就是在賭氣鬧別扭,他也不點破,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稱贊道:「過獎了,冰爵禔摩不也在男人之間穿梭自如,如魚得水?」
Advertisement
禔摩将腳邊的小石頭踢得半天高,「只是兩廂情願的交易而已,我可沒處處留情。」
「你柔順地倚靠在他們懷裏直到天明,卻還要求那些男孩對你不抱任何感情?真正殘忍的人是你。」
他警戒地擡起頭,「你是什麽意思?」
「沒有人陪在你身邊,你就睡不好吧?」西蒙淡淡一笑,像在講述一件事不關己的新聞,「其實你不是需要別人跟你上床,你是需要他們陪着,才能安然入睡,說穿了,冰爵禔摩只是害怕寂寞而已,如果讓客人了解這項事實,也許他們會加倍的疼愛你,你說是不是?」
男孩臉色一白,「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不必對我說謊,我都知道了。你賺錢是因為『那個男人』需要,那個剝奪你所剩無幾的安全感、把你訓練成沒有人陪伴就無法入睡的男人,在進入學園之前,你一直都跟他在一起,對吧?即使到了現在,你仍然無法拒絕他,比起我的事,你更應該好好思考,自己還要被那個男人囚禁踐踏到何種程度。」
西蒙的語氣如刀鋒般尖銳,每一句話都切到肌膚深處,讓禔摩從心底狠狠打了個冷顫,他逼自己擡頭與他對視,卻發現最傷人的不是皇者殘酷的言語,而是那帶着一絲嘲諷的淡然神情,不帶任何批判意味的冷笑顯示西蒙之所以在此刻挑明這項事實,不是因為心疼或憐惜,而是單純想要看看在被揭破瘡疤之後,那個高高在上的金發男孩是否還可以保有淩駕凡塵的傲氣。
确實,那并不是值得驕傲的過去,可是在那分明無情卻又刻意表露同情的冰冷視線下,回憶竟變得如此刺痛而清晰。
禔摩終于明白,一切都只是游戲而已,只要他不認輸,西蒙就會繼續玩下去,如果總驗受傷是第一回 合的結束,那麽現在便是第二回合的序幕。
這一次,闍皇知道他多了一項必勝的武器,那是禔摩親口承認的、即使自我欺騙也無法掩飾的、在意。
禔摩移開目光,手收握成拳,那些不堪的回憶不受控制地像幻燈片般掠過腦海,他只能死命咬住唇,用疼痛來抑制由指尖漸次蔓延的顫抖,使力過度讓傷口再次撕裂滲血,他無暇顧及腰部的疼痛,因為全身的細胞都忙着思考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挑戰,這回他不能輸,也不會再輸。
也許執着只會讓自己弄得傷痕累累,無所謂。
他發誓,就算只剩一口氣,也要拖着西蒙堕入無間。
俊顏恢複往常的冷淡,秀眉高傲挑起,「你特地派人調查我的事?」
「很多事情不需調查也能知道。」他拉起他的手,感覺男孩反射性地細微一顫,索性将那只冰涼的素白包裹在掌中,嘲弄地一笑,「你拉着我的手,才能睡得安穩,在別的男人懷裏也是一樣吧?」
「只是習慣而已。」太過在乎他的體溫,以至于禔摩遺忘了西蒙話語背後代表的涵義。
「那不是習慣,那是在驚惶不安的情緒控制下揉塑而成的制約反應。」
「随你怎麽說。」
「你不像是會受脅迫的人。」
「沒有人脅迫我。」
西蒙瞇起眼,有意無意地加重手勁,聲音變得飄渺而輕柔,「你還愛他?」
禔摩冷冷一笑,「我誰都不愛。」
「那麽……」鷹眸閃過一瞬精光,像是要看透他內心的想法,「是贖罪?」
腰間傳來的濕潤感讓禔摩蹙起了眉,疼痛一直都在,只是他之前一直沒有餘裕去察覺,他将外套拉緊,不讓西蒙看出身體的異樣,「人從出生起就背負着罪孽,你我都一樣。」
「沒想到你是宿命論者。」
「不是宿命,而是責任。」他瞪着他,口氣有些怨忿,「如果你還有一絲絲身為血族未來皇者的自覺,就不該再去招惹人類女孩,那只會替我們帶來麻煩。」
「哦?這麽振振有詞地教訓別人,難道你的男人也是血族一員嗎?」
「他是什麽種族并不重要,我只是還完該還的債而已。」
「是嗎?」以為他會反駁那個略帶輕蔑的問句,但他并沒有,西蒙的臉色沉了下來,冷笑一聲,刻意加重語氣,「以堕落和自我放逐來修補被過去囚禁的心,這就是你的贖罪方式?」
盡管盡力掩飾,禔摩的心髒仍在聽到那句話後沒來由地急促抽痛起來。
明明什麽都不懂,三言兩語便狂妄地想拯救那早已破碎不堪的靈魂,多麽溫柔的殘忍,不愧是闍皇西蒙。
他朝他胸口一推,憤然低吼:「不要以為用幾句雲淡風輕的話就想解放我,你根本不了解我。」
西蒙抓住他亂無章法的揮動,發覺無法停止男孩狂躁的掙紮,右臂往那腰間一攬,将禔摩整個人扯進懷裏,垂下頭,直直望入那泓清澈秋瞳,牢牢鎖定,直到他不得不停下動作。
「那麽,告訴我,你追求的到底是什麽?你的贖罪到哪裏才是盡頭?」
沉着嗓音意外有着撫慰效果,皇者的眼神平靜而淡定,有那麽一瞬,甚至會讓人誤以為他是真的關心。
禔摩避開了那足以攫取全副心神的對視,倔強地昂起下巴,「直到我生命結束。」
西蒙冷笑着掐住那瘦削的下颚,涼薄的唇貼近他不服輸的唇瓣,兩人之間相距不到五毫米,只要一開口,幾乎就會吻上他的嘴,「早知如此,當初救你一命的我反倒是多此一舉了。」
禔摩嘲笑般對着男孩微開的唇間吐出一口氣,「我可沒說我想死。」
「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活着與死了沒有什麽不同。」
那句話沒有帶任何諷刺或貶谪,只是單純的陳述事實,禔摩微微一怔,然後猛地笑了出來。
「哈!這就是原因嗎?你覺得欠我一命,所以想當聖人來挽救冰爵禔摩的命運?不用想太多了,推開你是本能反應,換做任何人都一樣,那一掌我還承受的住,闍皇大人要是為此感到愧疚,我可承擔不起。」
「換做任何人都一樣?冰爵禔摩何時開始具有悲天憫人的情懷了?」斧鑿痕跡過重的嗤笑反而讓西蒙勾起了唇角,久違的邪魅笑容再度躍上眉梢,拇指放肆地在那老被咬得滿是傷痕的粉色唇瓣上摩挲,自信低笑,「你要說你一點都不在意我?你敢說自己沒有心動?」
禔摩一僵,板起臉準備回嘴,一個粗啞渾厚的聲音突兀地插入兩人之間。
「終于讓我找到了!啊好啊竟然給我落跑,醫院這麽舒服你不躺,竟然跑來這邊找西蒙小子約會,你小鬼不想活了是吧?還不快回去休息,要是害本王被劍子仙跡念到耳朵長繭,我就找你們兩個算帳。」
禔摩皺起眉,不喜歡茶理王的用詞卻又懶得反駁,「我沒事。」
「什麽沒事,你不知道當時你被他抱進來時血流成什麽樣子,都可以裝瓶拿去飲料部賣了,他還威脅本王說不治好這只貓咪就要把我大卸八塊,吼!想到就氣,西蒙小子,來來來我們來打一架……」
皇者淡淡一笑,似乎是習慣被茶理王這麽稱呼,竟然未露出不悅表情,「先幫他看看傷口。」
沒料到西蒙如此敏銳,禔摩直覺側身一閃,茶理王身法極快,繞到他身後,伸手揭開衣擺,看見那被染成暗紅色的紗布後又再次嚷嚷起來,「你看!又流血了,西蒙小子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快給我回去躺平。」
禔摩不理會茶理王,朝着西蒙挑起眉,「貓?」
他揚唇一笑,勾起男孩發絲,在指尖輕挑地旋繞,「嘴硬又愛逞強,不是只驕傲的貓是什麽?」
「我他媽才沒有逞……」
茶理王插口道:「好了,打情罵俏給我暫停,不要在那邊卿卿我我,這邊沒準備嘔吐袋。你,叫冰爵禔摩是吧?有緊急電話外找,趕快回去接聽,至于你,西蒙小子,咳、我們還是來打一架好了。」
西蒙挑起眉,瞥了禔摩一眼,「誰的電話?」
「說是什麽醫院……哎、又不是找我的我問那麽清楚幹嘛?讓他去接不就知道了?」
本已轉身離開的背影聽見醫院兩字微微一震,似乎想回頭,躊躇幾秒還是放棄探詢,加快腳步離去。
西蒙盯着禔摩匆忙卻不淩亂的步伐,直至那頭亮眼的金發也消失在視線外,這才彎腰撿起被抛落在地的草莓塔,長指壓入紙盒凹痕,彷彿可以感受到男孩當時憤恨糾結的心情,他閉上眼,順手将甜點盒拽入懷中,不知想起了什麽畫面,露出回味無窮的笑容。
「笑得惡心八啦,真不想知道你在想什麽。」
西蒙瞟他一眼,心情似乎不錯,「我并不打算告訴你。」
「哼哼,你該不會打算選擇那個小鬼為結命之禮的物件吧?」
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确實是個值得考慮的人選。」
「喂、我在等你否認欸!你難道不知道選禔摩作生命共同體會有什麽麻煩嗎?雖然我也欣賞他,但這跟闍皇尋找新娘完全是兩回事,小子你要是玩過頭,闍城的那群老番癫準會把你大卸八塊。」
「那麽,你幫哪一邊?」
「我?」他抓抓頭,餘光瞥見西蒙別有深意的笑容後,雙眼一瞪,「本王兩邊都不幫!」
「是他們叫你來監視我?」
「叫?哼,他們就是跪下來用請的老子也不甩半句,我這是關心你!」
「不必。」
「唷,意志堅定,小子真的墜入愛河啦?沒關系沒關系,現在最好盡情享受愛情的甜蜜,等到被你老頭抓去痛扁一頓的時候,別怪本王沒有提醒!」
「多謝茶理王忠告。」西蒙低低笑了幾聲,「不過,你完全想錯了,我行事作風如何,你該明白得很,何人于我有利,我便多費點心思,何人于我有害,我便除之而後快,禔摩之事,你盡管放心。」
茶理王朝西蒙一望,那年輕俊野的臉龐讀不出太多情緒,眉眼間流瀉的自信潇灑卻已有其父的皇者風範,他仰頭向天,重重嘆了口氣,正午的陽光平靜地灑落在樹影之間,彷佛為未來那場驚天動地的暴風雨揭開了不平凡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