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 (3)
桃頰因為深吻而染上一層粉紅,禔摩微張着唇低低喘氣,一雙銳眼仍警戒地瞪着前方的威脅。
皇者忽然冷笑幾聲,右手滑到他的臀間,粗魯地探了進去。
「是啊,我都忘記你閱人無數了。」
他的聲音比禁閉室的石板還要更加冷硬,粗糙的話語中包裹着尖刺,冰冷地摔向禔摩。
禔摩明顯又是一顫,這回不是因為他刻意貶抑的言語,也不是因為被碰到敏感帶,而是傷口撕裂處突遭受侵犯,刺痛感再次從股間蔓延至四肢,他忍不住蹙起了眉,實在不願意回想昨天自己的身體到底接納了哪些東西,腦海中卻開始浮現那些光想起就難以忍受的景象。
那天他始終沒有求饒,無論冷豔色做了什麽,他僅僅死咬着唇,無聲隐忍。
只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顫抖,不是因為冷豔色的行為太過殘忍,而是因為那極端疼痛與快感的共存讓他重溫了某種不堪的回憶,那個人粗暴的撞擊和惡毒的用詞像一副黑暗的枷鎖,殘酷地将他铐在過去,不管他如何掙脫,總是無法逃離。
每一次交合都是折磨,可是他不會逃避,因為那是冰爵禔摩活着的證據。
西蒙自然沒有錯過禔摩的一舉一動,任何細微的情緒都被他收入眼底,開掌,握住他微微發抖的瓷腕,手一掀,将那雪白的身軀壓在下頭,「照你現在這種狀況,還想對我做什麽?」
「我好得很。」
「好得很?」他舉起禔摩的手,「你在怕什麽?」
甩開,「我他媽鬼都不怕,你要做不做?」
西蒙臉上閃過一絲陰郁的不悅,退離了幾吋,「我沒有跟傷患做愛的嗜好。」
禔摩踩着床板,身子用力一翻,又把西蒙壓回身下。
「收起你無謂的同情。」
「你是急着想證明什麽,還是只想找男人陪你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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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這裏就只有你一個人,我還能找誰發洩?」
「原來冰爵禔摩是這麽大膽的人。」
「還沒膽大到夜夜溜出校園去見女人。」
他發出一聲冷笑,在維特拿來的小包裹中掏了掏,拿出一包菸,點燃,淡淡地道:「男人一旦吃起醋來,比女人還沒完沒了。」
「你重傷冷豔色,難道就不是吃醋?」
「至少我不會否認。」
他跳下床,退開幾步,「少來了,闍皇西蒙,別以為我不懂你心裏在盤算什麽,如果沒有利益,你根本不會出手。」
「也許吧!」
禔摩實在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好處可以拿,但又不想主動詢問西蒙,索性別開頭,想起冷豔色受傷後的話語,陡然警戒起來,「你動也不動就廢了冷豔色,那是怎麽回事?」
「你對我的實力有所懷疑?」
他冷哼一聲,「不必自欺欺人,你雖然不差,他也不是弱者,沒有人可以接下吸血鬼的全力攻擊還毫發無傷,更遑論反噬對手。」
「我并不是一般人。」
禔摩瞇起眼,想讀出那對野眸裏的真實情緒,「你使用了什麽詭計?」
「詭計?」西蒙冷冷一笑,「你難道忘了,吸血鬼本來就不會輕易受傷嗎?」
「那是過去的事了,以前的吸血鬼貴族的确擁有不死不傷之身,可是吸血族的純正血統早已被破壞,通婚混血削弱了我們的力量,現在根本沒有人可以到達那種境界。」
「但是我們可以利用別種方式自我強化。」
「你在說什……」禔摩皺起眉,突地想起了什麽,訝然瞠眸,「你該不會……」
西蒙這回沒開口,算是默認。
禔摩知道西蒙一向蔑視世俗規範,但沒有想過他竟敢無視學校裏最嚴格的禁令,械鬥、離校已是嚴重違反規定的行為,但西蒙打破的禁忌的并非簡單的關禁閉或退學可以了事,若被佛劍分說逮到,甚至有可能當場就地正法。
吸血族過去靠鮮血維生,時常在夜晚結伴四處搜捕獵食,社會上人人自危,血族與人類的關系十分緊張,對峙日久,互有傷亡,卻始終難以徹底消滅另一方的勢力,為了長久的和平着想,百年前雙方派出有聲望的領袖,訂下契約互不侵犯,自此以後,吸血族只能飲用動物血或是貯存血,不可直接向無辜民衆下手,人類也停止殺害吸血族的行動,直到今天,吸血族建立了專屬學園、教授生存技巧,雖然仍有狩獵課,但已不再以人類為主要演練目标,佛劍分說與劍子先跡都是簽約者的後裔,除了擔任人類世界與吸血族之間的聯系者外,也會對違反契約者采取适當的處罰手段。
貴族們通常擁有自己的血庫,平時靠自願者提供血液,以維持能量不墜,動物的血無法提供所有需要的養份,是最低等的血液,少數講究飲食的貴族連碰都不屑碰,人類的稍好一些,為次級血,特點是每一個人的鮮血味道都有所不同,适合愛好冒險的吸血鬼,最高級的血液來自本族,也就是吸血鬼自己的血,本族血不但可以讓飲者青春永駐,更能快速提升力量與速度,但吸收本族的血液相當于自相殘殺,會導致血統混亂,上瘾後甚至會引發不可收拾的後果,因此,傳統上除了豢養專門供應血液的奴隸之外,飲用本族鮮血的行為是絕對禁止的,演變到今日,大部分吸血族人由于無權無勢,也沒有足夠財富收買血源,只能使用普通牲畜的鮮血,自身能力修練到一定程度之後就會遭遇難以突破的瓶頸,無法持續向上提升,若想發揮完全的力量,唯有持續飲用高等級的鮮血才能沖破限制。
學園有販售動物血飲品的商店,并不稀奇,人類鮮血算是奢侈品,因為校園裏沒有人類,能拿到人血必定得透過特殊管道,貴族子弟們就時常托人從自家血庫裏偷偷運送進來,一般來說,只要沒有重大違規,別被一板一眼的佛劍抓包的話,劍子仙跡多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本族血則不同,本族鮮血是絕對的違禁品,即使對方自願供應也不行,若查證屬實,根據契約內容,違規情節嚴重者因具高度危險性,守約人有權當場「鏟除威脅」。
這不只是大膽,這簡直是玩命。
若被劍子或佛劍知曉,就連闍皇一脈的崇高地位也無法替西蒙做任何擔保,這項契約是淩駕于血族血統之上的,無人例外,違者無一幸免。
看來他飲用本族血有好一段時間了,所以才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擊敗冷豔色,這麽長的時間,西蒙的血源肯定不只一個,要讓每一個供血人守口如瓶,不露半分縫隙,需要非常強大的控制力,若有人走漏消息,倒楣的就會是西蒙,這麽做等于把半條命都交到對方手上,西蒙這種人不可能輕易暴露缺陷,他必掌握供血人的致命弱點,或是以某種條件交換做為箝制手段,才能到現在連半點閑言閑語都不見流傳。
禔摩第一次被眼前男孩的深沉算計震懾到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道:「本族血是絕對禁忌,你不知道嗎?」
西蒙冷笑道:「那是人類為了削弱我族力量所編織的謊言,我們不需遵守對單方有利的契約,血族無須害怕人類,人類才要畏懼血族。」
禔摩默然,腦海裏驀地蹦出一個畫面,黑發男孩張着獠牙,朝女孩柔嫩雪白的頸側咬下。
豔紅的血花一朵一朵綻放在女孩赤裸的軀體上,男孩擡起眼,舔舔唇,嘴角挂着一貫睥睨天下的嘲諷笑容,眼底的冷酷卻帶着前所未有的殘虐與瘋狂。
禔摩突然明白了那天西蒙警告不準開啓冰箱上層的原因,那必定是他存放鮮血的位置。
「你用、誰的血?」
「我想要誰的,就拿誰的。」
深吸口氣,「要是有人出賣你,你知道後果嗎?」
西蒙淡淡一笑,「沒有人能出賣我。」
他的血源必定來自那些女孩,禔摩暗忖,她們迷戀西蒙已經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甚至對他從不掩飾的花心都可以視而不見,自然不可能跑去告密,西蒙大概事先就選定好對象,逐一取得對方信任後,進而取血。禔摩皺起眉,「被你愛上的女人真是倒楣。」
西蒙正拿打火機喀擦喀擦地點第二支菸,聽見禔摩的低語,斜着嘴角笑了出來。
「我要的是血,不是人。」
「但你也跟她們上床,不是嗎?」
「女人主動投懷送抱,我沒必要拒絕。」
想起那些女孩總是興高采烈地對朋友炫耀自己是「闍皇的女人」,卻沒料到西蒙只把她們當作鮮血供應機,禔摩不禁覺得可悲又可笑,語氣無意識地尖銳起來,「那些人,都只是你的棋子而已?」
「有用,才配稱為棋子。」
他咬着唇,「……我也是你的棋子?」
西蒙擡起頭,輕緩地吐出一口白煙,隐隐約約帶着笑意,「你很在意嗎?」
禔摩瞇起眼,心裏明白西蒙對自己的血沒興趣,否則他早會有所行動,到現在禔摩仍舊摸不清闍皇要的是什麽,但他可以肯定,西蒙必定還沒有獲得想要的結果。
至于冰爵之于闍皇的「用處」在哪裏,他會利用往後的時間好好查清楚,厘清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也許就能掌握到吸血鬼王子不為人知的弱點。
「在想什麽?」
西蒙的聲音很靠近,禔摩一回頭,發現他已來到自己身後,高級菸草的氣味淡淡揉在空氣裏,他蹙起眉,露出不認同的表情,「吸血鬼王子帶頭打破契約,你知道這後果有多嚴重嗎?」
「依你的身分來向我說教,你認為會有效果嗎?」
他沉着聲音道:「本族血會讓人成瘾,甚至因過度興奮而發狂。」
「看來你很了解。」
「我的确很了解,你這麽做根本等同于吸毒。」
「我想最沒有資格指責我的人就是你,冰爵禔摩。」他撩起男孩的金發,鷹眸鎖住那雪白的頸項,上面斑駁地印着不同模樣的咬痕,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不同的人,西蒙俊野的臉龐劃過一瞬陰沉的冷鸷,又很快恢複平靜,嗓音輕柔地問:「告訴我,這是什麽?」
禔摩拍掉他的手,長發一甩,将那些深淺不一的齒痕掩蓋住,「那只是助興,吸血可以讓客人更加興奮,他們偶爾要玩點特別的才會提出要求,可不是想以此來加強修練。」
「所以為了讓客戶爽一下,你就洗幹淨脖子讓他們吸血?」
他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麽?少在那邊陰陽怪氣的反諷。」
西蒙凝視着他,冷冷道:「你真是蠢得可以。」
聽見他嗤之以鼻的批評,禔摩的脾氣也上來了,「唷,你可以找好幾個癡情女來供應鮮血,我請客人喝幾口又有什麽不對?是會妨礙到吸血族的建國大業,還是闍皇大人也想把尖牙刺進我的血管裏?」
「血液是我們的能量泉源,讓別人吸血會減低自身修練,你不知道嗎?」
「就算如此,跟你有什麽關系?」
「跟我沒關系。」他冷笑道:「只是我還以為你有幾分傲氣,原來也不過是巴着男人大腿渴望人家陪你上床的貨色,跟那些女人沒什麽不同,冰爵禔摩,你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最後幾句話徹底挑起了禔摩的怒火,他用力推開西蒙,惡狠狠道:「我就是這副德性,沒人要你發表評論,看不順眼就不要來招惹我,一邊冷淡一邊溫柔他媽的算什麽?那些女人吃你這套,不代表我也會被你哄得服服貼貼,想找乖巧的小貓外面随便抓都一大把,冰爵禔摩他媽就是個男人,你眼睛睜大給我看清楚,既然對男人沒興趣,就離我遠一點!」
「有沒有興趣我心裏自然明白。」西蒙不以為意地一笑,高大身影欺上,五指掐住他纖瘦的下颚,使力挑起,「不過,對于呲牙裂嘴的貓兒來說,調教總是比管教有效。」
他的手滑至男孩淡色的秀發,就像替貓咪梳毛一樣溫和地來回撫動,突然轉而讨好的動作讓正在氣頭上的禔摩微微一愣,态度軟化下來,雙頰染上輕紅,歪頭呸了一聲,「教什麽教,有種直接放馬過來。」
「這是光明正大的挑逗?」
「這是宣戰。」
「戰帖呢?」
禔摩舉起手,在頸子上一劃,做出割喉的動作。
西蒙挑起眉,「贏的人有什麽好處?」
斜眼一瞪,「你該擔心輸的人怎麽辦。」
西蒙低聲一笑,轉身走到床邊,拿起維特帶來的白色方盒,抽開緞帶,遞了過去。
禔摩沒給他好臉色,「做什麽?」
「從外面帶回來的禮物。」他勾起唇角,露出令人難以移開目光的惑神之笑,輕輕将盒子放在對方掌心,「這一回合暫且停戰,如何?」
禔摩掀開紙盒,看清內容物後,秀眉皺了起來,「甜點?」
「草莓塔。」
「我不喜歡甜食。」
「你會喜歡的。」
甜點的香氣吸引了許久未進食的男孩,他沉默了幾秒,席地而坐,将盒子放在腿上,半嗔半怨地低語,「你這人一向這麽霸道嗎?」
西蒙笑了笑,抽出一根菸,「吃吧!」
禔摩用手拈起一顆晶瑩紅亮的草莓丢進嘴裏,剛咬下去就嘗到淋在外層的蜂蜜甜味,些許果酸伴随着清淡香氣迎上跳動的味蕾,酸甜滋味交雜,配上口感香醇的卡士達奶油,緩緩在唇齒間散化開來,草莓之下鋪着滑順綿密的乳酪蛋糕,下層派皮層次酥松,入口即化,這麽高級的甜食禔摩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了,柔滑與酥脆交織的甜酸滋味讓他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神情,食指和姆指剛拈起第二顆草莓,彷彿想起了什麽,沒急着吃,反而望向點菸的西蒙,「現在才想到要收買我?」
皇者吸了口菸,不置可否,「成功了嗎?」
他端起那個亮麗精致的草莓塔,撇撇嘴,「哼。」
那表情讓西蒙心情頗佳地笑了起來,還沒開口,禁閉室外突然響起金屬撞擊聲,卻是管理警衛打開了大門。
「同學,劍子先生要你們出去。」
「時間到了嗎?」雖然住在這裏很難有什麽日期概念,但禔摩推估應該還不到七天才是。
「今天是總驗日,佛劍先生已經在獵場等待了,快過去吧!」
今天是狩獵總驗?禔摩瞥向西蒙,後者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好像已經算準自己能提早出關一樣,拍拍膝蓋,站起身,「你還不走?」
禔摩正要回答,一道紫色纖影讓他陡地住了口。
女孩抱着幾本書翩然而入,顯然是來迎接西蒙的,一進門就與禔摩打了個照面,長睫在看見那半個草莓塔時顫動了一下,随後揚起開朗笑容,禮貌地點頭示意。
「你好。」
禔摩将那吃到一半的點心收入盒內,跟着站了起來,沒有點頭也沒有應答,目光在她頸側掃了幾圈,卻被蓬松的紫發遮住了視線,看不出有沒有咬痕,女孩見對方态度冷淡,識相地收回準備相握的手,轉而抱住西蒙的右臂,湊到他耳邊親暱地說了幾句悄悄話。
這是禔摩第一次與傳說中的小蝶面對面,洋娃娃般細長的柳眉、微挑的眼角和嬌小的粉唇是她在校園裏讓一衆男生為之傾倒的最佳利器,胡蝶衣的容貌婉約秀麗,并非一般庸脂俗粉的美豔,只是那淡雅素淨的淺笑中卻隐藏着多變而難測的心思,星子般的鳳眸裏總像在盤算什麽似的,也許這一秒她還笑着,下一秒又會翻臉不認人,她體弱嬌柔,稍做較激烈的運動就會頭暈不适,卻可以在必要的時候變得比任何人都強硬堅定。
禔摩一眼就看出這個女孩比外在表現來得更加精明,她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明白自己該如何擊敗競争對手。
西蒙呢?他知不知道自己招惹的這個女人很不簡單?
忍不住朝西蒙的方向看過去,沒想到那自信狂放的吸血鬼王子已然攬住胡蝶衣的柳腰,大搖大擺地準備離去,禔摩出聲到一半又硬生生擠回喉嚨裏,只冒出一個短暫壓抑的咕嚕聲。
西蒙聽見了,回過頭來,沒錯過男孩臉上複雜的表情。
他愉悅地笑了,側首,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胡蝶衣臉頰上印下一枚響亮的吻,引來女孩一陣嬌羞的甜笑,接着回過頭,正眼對上禔摩,舉起手,學着他剛才的動作,在頸子前方橫着一劃。
像有什麽東西梗住了血管,禔摩一時愣在原地,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直到闍皇低沉性感的笑聲在窄小的塔廊裏回蕩,男孩才猛然回神,明白那個混帳用最挑釁的方式回應了自己的挑戰,他咬着牙,将剩下的半個草莓塔摔在牆上,氣得全身都顫抖起來。
禔摩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麽離開塔牢的,只知道自己被西蒙氣得腦袋發脹,恨不得馬上把他從人群中拉出來狠狠痛揍一頓,誰知道那兩個人一出塔就不見蹤影,他本想轉回寝室拿武器,走到宿舍卻看見舍監堵在門口,正大聲吆呼着把學生趕去獵場集合,要是想通過他那一關,整點集合八成會遲到,禔摩想了想索性放棄,轉身朝獵場前進。
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幾聲,這幾天他幾乎沒吃什麽東西,待會還要長時間奔跑狩獵,該去找些東西補充體力,算算在塔牢裏他只喝了幾杯酒、吃掉半個草莓塔而已。
草莓塔。你會喜歡的。
一想起那個人的低笑,禔摩的食欲又沒了,反正西蒙也是沒吃東西就準備上場,西蒙可以,他當然也可以。
來到獵場前,距離規定時間還有十分鐘,大家都知道佛劍分說讨厭不守時的學生,大約半小時前集合地點已經人滿為患,身穿運動服裝的男孩們或坐或站地聚在一起聊天磨劍,神采飛揚地談論這次考試的目标獵物,女孩們捧着花在看臺上守候,希望狩獵活動過後能把手中的禮物送給心儀的對象,禔摩穿過擁擠的人群,幾個貴族子弟拉住他,笑嘻嘻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皺起眉,甩開他們的拉扯,迳自來到最前方。
這是一年一度的狩獵總驗日,學園裏的每一個男學生都需要接受考驗,成績優秀者可以得到表揚,不及格的人則需要重新接受訓練及補考,吸血族自古以來便有狩獵的傳統,自兩族契約簽訂之後,獵捕人類的技巧便逐漸失傳,即使長輩熟習也不允許公開傳授,學校教學以動物狩獵為主,目的是教導學生如何在不傷及獵物的方式下取得足夠的鮮血,狩獵總驗分成兩個部分,第一是考驗獵人的速度與反應力,第二是考驗出手取血的快、狠、凖,學園豢養的獵物都是高壯兇猛的掠食者如虎、豹、獅一類,若沒有足夠的狩獵技巧,不僅無法取到血,甚至可能受到傷害,為了避免與野獸單打獨鬥可能造成的傷亡,總驗是以兩人一組為單位進行,佛劍分說平日的訓練相當嚴格,一般來說考試通過率都保持在九成以上,大多數的學生要的不僅僅是及格,而是希望争取最高榮譽,總驗日獲得高分的學生可以得到相當豐厚的獎賞,在女孩或同侪面前也會更有面子,對年輕氣盛的吸血鬼來說,這是一展長才的大好機會。
禔摩一向不希罕什麽獎勵,也不在意誰拿了冠軍,從來沒有參與過首位獵者的競争,不過這回他打定主意要争取第一名,再要求劍子仙跡安排一間完全清靜的單人房給他,西蒙雖不會像其他男孩那般幹擾他做生意,但血族闍皇這樣的身分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幹擾。
心意已定,他右手探向腰間,這才想起自己手無寸鐵,輕輕啧了一聲,什麽武器都沒攜帶還要搶高分是有些難度,他琢磨着該找希恩借柄小刀。
擡起頭,想看看能不能在人潮中尋到那抹紅影,好巧不巧地卻發現不遠處有雙眼睛正盯着自己。
禔摩很快移開目光,假裝自己沒看見對方,那個男孩淡薄而帶點譏诮的唇卻在他的眉梢離走半分前用惱人的微笑将之勾了回來,嚣狂自信的年輕面容經過幾日不見光的封閉生活後,在太陽底下看來更加蒼白,卻又加倍冷厲而俊美。
闍皇西蒙的英俊像把鋒利的刀,笑也好不笑也好,總能用那無言的氣魄把人削得體無完膚。
禔摩幹脆把整個身子轉到另一邊,來個眼不見為淨,此時又有幾個想找禔摩搭檔的學生前來搭讪,雖然禔摩不争功、不求快,但他的能力比學園中許多人都優秀許多,特別是追蹤能力和出手速度,連佛劍分說都對他的反應力感到十分滿意,大家都知道跟冰爵同組雖不一定能拿冠軍,但幾乎可以保證高分通過考驗。
禔摩微蹙着眉回絕了三四個人,心想自己一組說不定比較有效率,要是人形師還沒找到搭檔,倒是可以考慮跟他一隊,他取血的動作幹淨俐落,可以節省不少時間,不過人形師成日像章魚一樣黏着陰陽師,扒也扒不開,要說服他改變心意可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禔摩,找到人了沒?」
又一個男孩湊上來找禔摩搭話,禔摩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人,不過,容貌從來都不是他關注的重點,看這熟絡的模樣,大概也是以前的客戶。
「不打算找。」他淡淡回答,一邊在人群中搜尋着人形師的身影。
「不如跟我吧!我們一組應該可以搭配得很好。」
他瞥了那個胖嘟嘟的男孩一眼,「我不想跟累贅一組。」
「喂、你是什麽意思?」
禔摩懶得吵架,閉上嘴,不耐地聳聳肩。
「別這樣嘛!我可以付你錢啊!」男孩仍未放棄,伸手拉住他的腕,「跟我組隊有什麽不好?反正我們以前也是這麽玩的嘛!一搭一唱,夫唱婦随……」
聽見那自以為親密的用詞,禔摩搜索的動作陡地一頓,月眸冷然朝他一睨,「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倆……」
禔摩冷笑一聲,正要出言譏刺,輕柔的低音恰如其分地插入兩人之間,阻止了接下來的沖突。
「——他被我訂下了。」
黑衣男孩身形如風,來去無蹤,剛才明明還站在遠處,不知何時已來到禔摩身側,冷靜嗓音如櫻絮翩然飄落,字句裏的狂傲霸氣卻昭然若揭,不容任何人反駁。
墨黑瞳眸淡然一瞥,看見兩人掌心碰着手腕的姿态,臉上很快掠過一絲不愉,更多的是對低等生物所表現出的嫌惡,大手一伸,不甚溫柔地扯開禔摩與那人的牽系。
「欸?」胖男孩覺得對方看起來相當眼熟,卻始終想不起來是誰,粗聲粗氣地問:「你哪位?幹嘛打擾我跟禔摩說話?」
闍皇深沉的眸垂了下來,看似根本不屑與他對話,冰冷笑意悄悄在唇邊翻滾。
禔摩一凜,拉住西蒙的手臂,将他扯退幾步,低聲斥道:「你又要做什麽?」
胖男孩見禔摩對他并不客氣,甚至想把他趕走,似乎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線,膽子也大了起來,挺起胸膛,直着喉嚨像應聲蟲般複述了一次,「是啊!你想做什麽?」
西蒙發出一聲寒笑,揚起下巴凝視着天空,很淡很淡地抛下一個字:「滾。」
「是我先來找他的,你也想找禔摩搭檔嗎?」胖男孩隐約可以察覺出西蒙身上有股懾人的不凡氣勢,他膽子不大,連格鬥課都時常得補考,真要打起架來絕對只有抱頭鼠竄的份,可是禔摩就在身邊,如果不戰而走,面子絕對挂不住,為避免遭人嘲笑,只能硬着頭皮扛下去,心想先主動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只要撐到總驗開始,對方也不能對自己怎麽樣,「不好意思,我們已經談完了,你等明年吧!」
西蒙冷笑,毫不在意對方的态度,大掌緊扣禔摩的腕,舉至他眼前。
「我說過,他已經被訂下了。」
他被我訂下了。
言下之意,他是我的人,這裏沒有你立足之地。
那句話的宣示意味太過強烈,擺明要跟他作對,胖男孩氣呼呼地擡起眼,想讓對方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負的軟柿子,頭擡到一半,脖子突覺一陣刺骨的冰涼,而後微微一痛,原來有柄短劍已然架在頸側。
他不顧形象地驚呼一聲,彎腰後退想閃躲,那塊冷冰冰的鋼鐵卻如影随形地跟了上來,彷彿黏着在肌膚上一般,最後男孩放棄逃脫,渾身僵硬地站立着,顫巍巍瞥向西蒙,抖着聲音說道:「佛、佛劍老師就在附近……你、要是傷害我……他一定會大發雷霆……」
禔摩認出那是自己随身攜帶的短劍,八成是西蒙要維特幫他帶東西時指使小不點偷過來的,他冷哼一聲,心想可不能任西蒙持劍殺人,伸手搭上那個男孩的肩膀,朝西蒙一瞪,出言諷刺道:「欺負他做什麽?認不出闍皇大人也該死嗎?」
他不開口也罷,一提起闍皇名號,那男孩吓得更厲害,連站也站不住了,噗通一聲就跪下來,拉着西蒙褲腳,朝他胡亂磕頭,白着臉喃喃自語不知念些什麽,六神無主的模樣倒有些可憐。
「跪什麽跪,他又不是皇帝,媽的個個像看到鬼一樣。」禔摩皺起眉,覺得自己似乎幫西蒙長了威風,不悅地在男孩背上輕輕一推,「站起來,他不會傷害你,還不快離開。」
男孩如獲大赦,看也不敢看西蒙,轉身連滾帶爬地跑了。
禔摩惱怒地看着他把玩自己的短劍,「你有病啊?動不動就威脅人。」
「那種人也是你的顧客?」他的聲音不掩輕蔑。
一旦西蒙談起生意,禔摩就會像受驚的貓一樣豎立起高聳的防衛機制,他很快斂起笑,抱着胸倒退一步,随時準備離開,「什麽這種人那種人,不用自命清高,你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你沒必要這麽防備。」
「你也沒必要插手我的事,戰帖接都接了,難不成現在反悔想求和?」
「求和倒不必,短暫合作可以考慮。」
「不需要。」
「我說過,我要定你了。」
那句話不是請求、不是詢問,而是宣示。
西蒙的眼神很淡,口氣卻很堅定,浏海半掩下的眉角勾着精明笑意,斜斜向上挑起,皇者的自信在那張邪魅俊野的面容添上熠熠神采。
禔摩發出幾聲冷笑,他不會再讓那個人左右自己的情緒,「我沒被任何人訂下,你可以滾了。」
「你确定?」他揚起劍,在禔摩眼前晃了晃。
禔摩腳步一頓,知道狩獵時需要那柄劍,可是現在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向西蒙低頭,「闍皇大人窮到要拿別人的刀劍參加考試了?只要開口說一聲,我可以考慮借你。」
西蒙低低笑了,掌心肆虐上他雪白粉嫩的頰,沉着的嗓音倒帶着幾分欣賞,「你這嘴……真是不饒人。」
禔摩狠狠地瞪着他,左手陡然一揚,無預警摔向西蒙的左臉,西蒙立刻回手格擋,稍一分神,右手的短劍就被禔摩俐落地奪了回去。
那巴掌本是虛晃一招,眼見計謀得逞,他忍不住得意,夾着劍在他眼前晃,「唷,闍皇大人手滑了嗎?」
「冰爵禔摩,別拿兇器在同學前面比手畫腳。」
劍子仙跡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禔摩聳聳肩,拎着劍消失在人群中,他可不想聽劍子訓話,反正武器到手,也沒必要留在那邊跟西蒙折騰。
某人仰頭望天,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咳、我說你呀,值得嗎?」
西蒙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把佛劍氣得不輕啊!」
「那不是我的問題。」
劍子輕輕一嘆,「我知道冷豔色做錯了事,可是學校裏禁止私下使用武力制裁,身為吸血鬼王子,如果帶頭作亂,我們未來會很難管理的,我希望今天總驗結束後,你跟禔摩可以去探望慘綠色。」
「你不是想找我談這個吧?」
「還是很敏銳嘛!」劍子一笑,「其實,我只是對于方才闍皇臉上的表情感到些許好奇而已。」
「哦?」
「身為學園的心理輔導兼生涯谘商師,我有義務幫助學生度過選擇生命共同體時遭遇的難關。」
西蒙即将進入成年,劍子仙跡曾多次與他讨論有關生命共同體的問題,他往往不置可否,提過的幾個人選都被他嗤之以鼻地否決,現在見西蒙對禔摩産生了特別的興趣,劍子自然認為他把禔摩當作了成年禮的對象。
吸血鬼王子地位尊貴,選擇的生命共同體對象首先得要承襲貴族血脈,才不會破壞純正的闍城血統,其次,必須能幫助闍皇處理各種事務,再來,體力不能太差,否則時常感冒、受傷,會給另一半帶來負面影響,當然,傳遞子嗣更是重要的一環,歷代的吸血鬼王選擇的「吸血鬼新娘」,通常都是美麗、精明、富裕的貴族女子,行成年禮前必須先經由家族審定同意方可進行,吸血鬼王子的成年禮不只是一場婚姻,這是財富、權力與地位的結合,若選擇了不恰當的生命共同體,甚至會危及吸血族的未來。
要是選擇男孩,一定會有許多阻礙與困難。若這個男孩恰好叫做禔摩,那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