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 (1)
「禔摩。你是禔摩吧?」
禔摩腳步一頓,回頭看看喚住自己的人,一頭飛揚的紫紅色頭發,臉色蒼白,唇角噙着一絲讓人感到不快的寒笑,他隐約記得此人是這學期新加入樂團的學生之一,指揮剛才有簡短介紹過,但禔摩從來不特別注意別人,當然也不知他負責什麽樂器,「找我幹嘛?」
「今天晚上有空嗎?」
看見男孩眼底一閃而逝的狡芒,禔摩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回首對希恩和人形師揚手,「你們先走。」
希恩猶疑了一下,他雖然沒有禔摩那般世故,但也不是一無所知,瞧那個人的模樣,八成又是要找禔摩「做生意」的,他一向反對禔摩出賣身體,可是也知道禔摩需要用錢,沒別的辦法幫忙朋友,只得這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得過且過下去,今早西蒙看着自己的眼神帶着冷淡的警告,希恩懵懂間明白了點什麽,總覺得那個年輕皇子跟禔摩之間發生了別人難以介入的事,他說不上來,但要是禔摩此刻帶人回去,恐怕西蒙就不只是眼神警告而已,「禔摩,我看今天還是……」
禔摩沒那麽多心思纏繞,剛才接過催款電話,現在有人主動送上門來那是再好不過,他見希恩不肯離開,抱起譜本,瞥了那個紫發男孩一眼,下巴朝着門外一指,「我們出去說。」
「禔摩……」
人形師搖搖頭,半推半拉地将希恩拽走,「好了,希恩,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勸不動,走啦!陪我去溫室買玫瑰花。」
「你是新來的?」
紫發男孩掐住禔摩略揚的下颚,粗魯地加重力道讓他微低下頭,「聽說只要給錢,你就什麽都願意做?」
「急什麽。」他避開那無禮的觸碰,「你有多少籌碼?」
「五萬元,給不給上?」
五萬。禔摩的心髒跳了一下,雖然還不夠支付醫院的費用,但比起往日的價碼,這個人算是出手很大方的了,他斜睨對方一眼,勾唇輕笑,「若是要玩大的,這還不夠。」
「讓我滿意的話,你可以自己開價。」他又露出讓人不舒服的笑容,不似那些有錢少爺們的猥瑣下流,而是一種說不出的陰邪詭異,「前提是,你還能活着填支票。」
禔摩笑了,笑聲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對方聽得一清二楚,「我只收現金,而且要事前付清。」
「那也行。晚點名過後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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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交。」
眼見禔摩轉身要走,男孩挑起眉,「你不問我名字?」
他停下腳步,「我需要知道嗎?」
「哥!」
不知哪裏傳來的一聲呼喚,讓那蒼白的容顏起了些許變化,紫發男孩斂起笑容,露出嫌惡的不耐表情,回身,大步而走,絲毫沒理會那個背着琴袋、身着綠衫的瘦削少年,天氣雖冷,他的身上卻只有一件薄如蟬翼的破舊棉衫,一頭淩亂如鳥窩的棕色頭發,下垂的眉角透着些許憂郁氣息,眼下刻着黯痕,彷彿有好幾年沒睡飽了。
少年試圖拉住紫發男孩,卻被他用力摔開,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幾步,看見一旁的禔摩,頓時明白了什麽。
「哥。」他的嗓音帶着中氣不足的沙啞聲,每說一句話就要咳個幾聲,「晚上我可以陪你。」
「滾吧,你以為你是誰,我已經膩了。」紫發男孩陰沉地笑了笑,轉向禔摩,像要表明什麽似地提高了音量,「我叫冷艷色,別忘了今天晚上的約定。」
禔摩對兩人的關系不感興趣,眼見交易談成,也沒必要久留,剛準備離開,衣襬卻被人拽注。
「你不要靠近我哥。」少年咳得厲害,整個身子都在晃動。
禔摩唇角輕輕一挑,「關你什麽事?」
少年瞪住禔摩,兩人距離極近,他這才發現,對方眼窩下的不是睡眠不足的黑眼圈,而是受到撞擊而産生的青紫瘀痕,壓抑的嘴角還破了個洞,細瘦的指絞扭着禔摩的衣衫,似乎正在猶豫要如何開口,好半晌,才咬牙低語:「……你會被他殺掉的。」
禔摩哼了一聲,沒答話,他不認為憑剛才那個人可以把自己怎麽樣,眼前少年的病弱模樣完全無法激發他的同情心,他一向不會在弱者身上浪費多餘的感情,幾句話将少年打發離開後,拿着曲譜往宿舍的方向走,才剛轉進交誼廳,就跟劍子仙跡打了個照面。
金發男孩不掩厭煩地皺起眉,想當作沒看到,劍子倒熟絡地笑着招呼:「禔摩,去參加團練啊?」
「你來這裏幹嘛?」
「找學生聊聊。」
他朝後一指,禔摩順着男人指尖望去,看見了站在樓梯中央的黑衣男孩,西蒙的上半身隐沒在黑暗裏,看不清表情。
總覺得不管在什麽地方都會見到這個家夥,他現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同他周旋,禔摩在心中做了幾次深呼吸,想起晚上還有生意要忙,現在應該趕緊去做準備,如果這筆生意順利,明天就可以去郵局寄錢了。
西蒙淡淡一笑,「心情很好?」
「是啊,今晚有大筆生意要做。」禔摩特意強調那四個字,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對方做出什麽反應。
「你果然很急着用錢啊。」他撩起那絲滑綢緞般的金色秀發,「或是,急着要男人?」
「什麽時候輪到你管我的事了?」
「如果真的這麽需要錢,我可以先借你。」
那修長的指與淡色的發絲纏繞缱绻,禔摩一開始沒閃避,現在倒被釘在了原地,怔愣地望着他輕薄自己的頭發,被他觸碰的地方彷彿開始發熱,自發梢向尾端延燒,連腦袋都有些發暈,「目的?」
西蒙垂下手,意有所指地一笑,「放心,我不像你,來者不拒。」
他臉色一沉,「去你媽的,你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
「你在床上也這麽兇狠嗎?」
冷笑,「如果付錢,我能考慮對你溫柔一點。」
「不是說不要我的錢?」
禔摩用力咬了舌頭一下,有些痛恨自己的多嘴,順手把圍巾扯掉,塞回西蒙手裏,突然接觸冰冷的空氣讓他不由自主縮了縮頸子,「我要去洗澡,別擋路。」
「晚上我要出門。」他冷不防冒出一句驚人之語。
禔摩絆了一下,表情掩不住驚訝,第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俊眉帶笑一揚,「還要我詳細解釋嗎?我以為你會更機伶一點,冰爵禔摩。」
禔摩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他只是沒想到會這麽頻繁,自他住進這裏之後,西蒙幾乎沒有一天晚上在自己的寝室待過,無論是跑去跟女孩子鬼混也好、外出找情人幽會也罷,他似乎從來不需要睡眠。
他直覺那個外面的女人一定不簡單,到底是什麽人可以讓闍皇天天違反規定前去探望?
「昨天不是才……」禔摩說到一半便住了口,因為西蒙臉上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再多嘴只會引來不必要的羞辱,他索性別開眼,輕哼一聲,「偉大的闍皇大人果然不是普通忙碌。」
「待會叫維特準備棉花糖和牛奶糖。」
「你不會自己跟他說?」
「我現在有事要辦。」他解開鬥篷,換上較厚的長版風衣,想起什麽似地淡淡一笑,走向禔摩房間,靠在門邊問道:「想要什麽外頭的東西嗎?我可以順便帶回來。」
禔摩抱着衣服正往浴室走,聞言,用奇怪的目光瞥了西蒙一眼,什麽時候闍皇變得如此貼心了?
「我不是女人,不需要用那些小東西來讨好我,留着去對付你的情人吧。」
「哦,是嗎?」禔摩談起女孩子的模樣總能讓西蒙露出有趣的表情,他點點手指,似乎已經有了決定,「我日出前會回來,在這之前,讓你的客人離開。」
「用不着你提醒。」
禔摩揚起下巴回應,右手反舉将發帶拆開放到桌上,砰一聲甩上浴室的門。
西蒙掏出鑰匙,打開宿舍房門,細微的水聲讓那對平卧俊眉瞬間攏了起來。
他脫去風衣,抖落身上細雪,将手提的白色小巧方盒放在餐桌上,再摘下手套,微弱燈光從禔摩寝室透出來,淅瀝瀝的流水聲仍未停止,西蒙走向房間的腳步微微一頓,眉皺得更緊了。
他來到禔摩門前,從這角度可以清楚看見床上空無一人,被褥淩亂如戰場,枕頭抛在床邊,地板散落着空酒瓶與菸蒂,襯衫、外袍、長褲被随處亂扔,青銅門把上還挂了一條西蒙沒有見過的領帶,他擡眼望了一下時鐘,指針在五與六之間緩慢行走,不到一小時就要天亮了。
房間裏瀰漫着複雜的味道,紛紛擾擾,讓人心情浮動,情交過後汗水與體液交雜的氣味、潑翻的上等琴酒、火柴燒盡的焦灰,彷彿揭示着一夜瘋狂而不知節制的性愛,西蒙跨過一件被撕扯開來的白襯衫,拿起放在書桌上的菸灰缸,看見裏面的菸蒂擠得滿滿,他輕哼一聲,順手連着煙灰缸一起摔進垃圾桶。
水聲持續流動,也不知禔摩是沒注意西蒙回來了,還是故意裝作不聞不問,西蒙走向內側的浴室,大掌觸上門把,不可避免地想起前一夜自已回來時,看見那個男孩赤裸着身子倒在浴缸裏的景象。
金黃發絲流瀉披散,像一朵盛綻的向日葵,平靜的睡顏少了平日機鋒相對的高傲冷倔,就像個單純的孩子,羽睫輕顫,似乎睡得并不安穩,他俯身将他從水裏抱起,男孩的身子纖細卻堅韌,精實卻柔軟,那雪白的身軀泡成了粉紅色,那天,他第一次在他的肌膚上感受到溫暖。
西蒙垂頭望着掌心,胸口突然被什麽觸動而微微一熱,他警覺地蹙起眉,放下本來要去開門的手,轉身就走。
還未到門口,躺在床底下的某樣東西吸引了皇者的目光,西蒙彎下腰,伸手拉住那露出半截的不明物體,用力一扯,眼前驀然閃過一抹闇影,皮質長鞭在冷空氣中劈出清脆的裂空之聲,像條昂首吐信的黑蛇。
西蒙看清手上物品,臉色迅速一變,丢下長鞭朝浴室走去,幾乎是用踹的将門踢開。
本以為卧房已經是驚心動魄的戰場,沒想到裏頭的情況更加糟糕,潮濕的內衣褲躺在地板上,鏡子不知怎麽破的,玻璃碎片散落在洗手臺周遭,一不小心就會被割傷,浴缸裏并未蓄水,倒是放了兩條跟手腕差不多粗的草繩,西蒙察覺水流聲來自淋浴間的蓮蓬頭,他拉開隔板門,看見禔摩坐在水龍頭旁,左手握住高度一公尺的鐵制扶手,右手不知拽着什麽東西,整個人縮成一團,斜着頭,雙目緊閉,胸口淺淺起伏,任憑水流沖刷着身體。
男孩白皙的身子像個顏料縱橫的調色盤,滿是觸目驚心的傷痕,青的紫的紅的,長的方的圓的,從肩背一直延伸到大腿,瘀血恐怕不是三五天就能消除得了,菸頭燙過的焦痕更是遍布全身,被粗繩磨破的肌膚呈現淡淡的橘粉色,傷口雖然還不到皮開肉綻的程度,但可以想見下手的人絲毫沒有留半分力氣。
凄絕的雪白與妖異的豔紅交織出一幅懾人心魄的詭麗畫作,擱了淺的美人魚以不自然的姿勢蜷縮着,即使滿身傷痕,那瘦長而結實的腿與纖細的腰枝仍無言地散發着誘惑力。
西蒙的心跳在那一瞬間亂了拍,墨色瞳眸沉入無邊黑暗,然後,一股無名火又從盡頭燒了回來。
瘋狂而無來由的躁動驅使他大步上前,一掌摔向禔摩斜垂的側臉。
「起來。」
突然襲擊的痛楚驚醒了禔摩,他露出警戒的神情,雙腿收攏到胸前,看見來人是西蒙之後,才漸漸放松緊繃的肌肉,将身子移到扶手邊,沉重的頭靠着左臂,再次閉上眼。
「進來做什麽?出去。」
他的聲音異常嘶啞,像是跟血與沙攪和在一起似的,滄桑而慵懶,粗糙得刺人。
西蒙踩進淋浴間,伸手過去關水,卻發現熱水的開關掉了一根螺絲,無法關緊。
禔摩又挪了挪身子,似乎沒打算起身,非要将西蒙趕走不可,眼見對方不肯離去,脾氣也上來了,一腳就往西蒙的膝蓋踹去,嘶吼着道:「叫你出去沒聽見嗎?你非要留在這裏看熱鬧?好啊,要嘲笑我、要羞辱我就趁現在,下次可沒機會了。」
男孩淩亂的長發遮蓋着臉,聲音幹枯得厲害,卻還要強裝笑聲,西蒙在禔摩伸腿踢向自己時看見了他腿間傷痕累累的性器,他深吸口氣,拳頭不自覺收緊。
他向來是個自我控制力極佳的人,可是這次在胸口翻騰的狂躁強烈得讓每一顆細胞都震動起來,從體內最深處湧起的黑暗沖動如神之忿怒,甚至讓他想毀滅任何觸手可及的東西。
西蒙仔細梳理騷動的情緒,直到恢複平靜,目光緊緊鎖着禔摩。
他揚起下巴,「看什麽看,沒見過什麽叫做愛啊?難道你出去找女人不是在搞這種事情嗎?」
沒有時間細思禔摩的挑釁所為何來,西蒙眼底的戾氣一閃而隐,他粗暴地将男孩的手腕壓制在牆上,逼迫他擡起臉與自己對視,這才發現那蒼白的頰畔印着清楚的五指痕,手腕肌膚不知被什麽東西割傷,幾乎磨去了一層皮,一片血肉模糊,簡直慘不忍睹。
西蒙又吸了一口氣,溫熱的手掌握住那俊美的臉蛋,稍微使力,五指陷進柔嫩的肌膚裏。
他聲音很沉,但不啞,十足平穩,卻隐隐帶着暗潮洶湧的怒氣。
「你在搞什麽鬼?」
禔摩緊握着拳,忿忿咬牙,「放開!」
「給我起來。」
他皺着眉将禔摩拉起,沒想到男孩剛站到一半,金屬敲擊的匡啷聲又讓他跪坐下去,西蒙終于發現他試圖隐藏什麽,原來禔摩與扶手之間連着一只手铐,他的左手被铐在上頭,無法自由行動,左腕與右腕同樣有着慘烈的傷痕,看來他試圖掙脫有好一陣子了,剛才禔摩一直用身體遮掩,西蒙才沒有發現他被人铐住。
西蒙不悅地冷哼一聲,強硬地拉過他的右手,扳開,看見本來應該鎖住熱水開關的螺絲躺在禔摩掌心,也不知他用什麽方法讓右手掙脫出手铐,拆下水龍頭的螺絲,大概是希望可以打開手铐,可惜尺寸不符合,只能這麽耗着,直到西蒙回來。
他将螺絲丢掉,試了試手铐的強度,那是高強度的合金,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扯斷,「這是什麽?」
禔摩冷冷一笑,神态倨傲,「怎麽,闍皇大人沒見過手铐嗎?」
西蒙沉默地瞥了他一眼,在那勉強算得上完整無傷的俊顏上找尋自尊受挫的痕跡,令他意外的是,盡管狼狽不堪,禔摩的表情卻沒有洩漏一絲悔恨或懊惱,他只是咬着唇,不馴地瞪着西蒙,彷彿是只領域受到侵犯的貓,彷彿任何加諸于身體上的傷害都無法折損那個男孩的驕矜尊貴。
在今天以前他從未想過,有這樣一個人可以如此卑微,卻又如此高傲。
西蒙挑起男孩的下巴,發現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牙上全是鮮紅的血。
禔摩側頭往地上輕啐一口,正要說話,那高大身影卻欺了上來,他心中一凜,手腳并用地開始死命掙紮,西蒙也被淋了一身濕,發梢的水滴點點落在禔摩臉上,似乎不在意往自己身上招呼的拳腳。
兩人靠得很近,耳畔傳來皇者清晰的呼吸聲,低沉而平穩,禔摩突然想起那黏膩而沉重的喘息,還有讓人胃液翻攪的陰沉詭笑,身子不由得一顫,當西蒙溫熱的指尖觸上手腕時,他閉上眼,覺得每一道傷口又狠狠地痛了起來。
西蒙沒說話,抓住那叮當作響的鋼鍊,使勁一握,喀啦一聲,手铐瞬即碎成了三段,他脫下白襯衫,丢在禔摩胸口,「把衣服穿上。」
感覺手腕壓力一松,男孩眸底閃過一絲詫異,半是為了那尚稱好意的舉動,半是為西蒙的實力暗自吃驚,他從不知道闍皇有這麽大的力量,可以空手就将金屬折斷,想起自己方才掙紮了好久才得以讓右手松脫,西蒙卻輕輕松松解決問題,禔摩又惱了起來。
「闍皇大人的衣服,我穿不起。」
他推開西蒙,緩緩站起身,盡管動作已經刻意放慢,身下傳來的刺痛仍然叫人發狂,每走一步就得接受一次地獄般的淩遲,他咬緊牙關,逼自己不能撐扶任何東西,剛開始的幾步路幾乎痛斷他的神經,習慣之後倒還算可以忍受,他深吸口氣,撿起散落的衣衫,蹒跚地走回卧室。
西蒙跟在後面,直到他将衣服穿上後才開口:「這是怎麽回事?」
「沒什麽,客人喜歡玩點刺激的。」他輕描淡寫地用一句話帶過,發覺西蒙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微愠地皺起眉,「你還有什麽事?」
「別告訴我你蠢到不懂得什麽叫做反抗。」
禔摩望了床鋪一眼,本想坐上去,考慮到傷口問題還是作罷,走到書桌旁找香煙,開了幾個盒子卻都是空的,聽見西蒙的問題,哈地笑了一聲,「客人有什麽要求,我盡量滿足,為什麽要反抗?」
輕挑的回答讓西蒙變了臉色,鷹眸銳利如刀,華袖一甩,勁風刮到禔摩臉上,就像被搧了一巴掌般隐隐作痛,他不得不側首閃避。
那張冰冷俊顏罩上一層寒霜,唇角牽勾出輕蔑的弧度,倒分不出是喜是怒,「你要作賤自己,我沒意見。」
「沒人要你發表意見。」
西蒙冷冷地笑了,「冰爵禔摩,你膽子不小。」
「哼,少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我不是你的奴仆。」禔摩拉開抽屜,拿出一大疊嶄新的紙鈔,很快數過一遍後塞進大衣口袋裏,「我要出門了,別再跟着我。」
「如果她知道你的錢是靠這種方式賺來的,恐怕巴不得一死了之吧。」
男孩刻薄的話語意外踩中了禔摩的痛處,他轉過身,臉上揉合着極端的痛楚與憤怒,就算遭到虐待都沒有改變過的冷淡表情,此刻卻宛如焚燒着惡魔之火,他像只豹子般撲向西蒙,那一刻,他只想殺了這個人,他要他為自己的妄言付出代價。
只是禔摩低估了昨晚縱情的後遺症,才剛邁開兩步,指尖都還沒碰上西蒙,就從半空中重重地摔了下來,瞬間,比憤怒更強烈的痛感從股間蔓延至全身,麻痺了末梢神經,就好像被人在傷口上灑了幾把鹽,他蜷起身子,痛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說中了,是不是?」冷酷的輕笑從頭頂上傳來,居高臨下的皇者挑起俊眉,俯視那備受煎熬的男孩,眼神不帶一絲同情,「你無法否認,因為我說的是事實。」
禔摩擡起頭,冷漠地望着西蒙,眸底彷彿淌着血。
良久,他勉力起身,腳步颠簸了一下,西蒙直覺伸出手過去攙扶,禔摩惡狠狠地回瞪一眼,拒絕接受幫助,咬着唇,蹒跚離去。
他踉跄地靠着宿舍外牆行走,到郵局短短幾裏的路程卻如地獄到天堂一般遙遠,清晨的郵局還沒有太多學生,禔摩把那一疊鈔票通通裝進現金袋裏,寫上地址,指明用最急件寄出,辦完郵寄手續後,已出了一身冷汗。
即使昨天已經自行清理過,仍覺得有什麽東西留在體內,加上大半夜都在裸着身子沖水,禔摩知道自己大概發燒了,手腳冷得厲害,頭腦卻熱得發暈,他一心想趕緊回寝室休息,沒想到還未走進宿舍大廳,紫發男孩就攔住了他的去路。
冷艷色是笑着的,表情卻無笑意,「沒想到你還能外出活動,真是令我相當意外。」
他輕哼一聲,挺直腰杆,「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
「傷口還好吧?」
他側身一閃,不讓冷艷色觸碰自己,「好得很。」
「今晚再來一次如何?」
禔摩一愣,沒想到下次的邀約會來得這麽快,以往就算交易順利,至少也要三五天後才會再次接到生意,畢竟禔摩開的價格不便宜,一般學生可沒有能力天天萬把萬把的灑,看來這個人不僅玩得大,還玩得特別兇,他不由得對他的身世好奇起來。
冷艷色掏出菸,遞到禔摩唇邊,熟練地替他點火,「十萬元,做不做?」
他出手确實大方,十萬元,連那個男人需要的錢都足夠付了,沒道理不接。
禔摩吐出一圈白霧,煙氣氤氲,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一切道德與堕落的分野,他靠在牆上,想起什麽似地一笑,「你啊,真他媽有病。」
「我有病?」冷艷色陰恻恻地笑了笑,大概把那句話當做贊美,「你不也配合得挺好嗎?」
「我不是指這個。」蔥指交夾,深深吸了一口菸,感覺煙霧從唇邊漾開,頹廢而迷亂的危險,「我是指,你抱着我,卻喊着別人的名字。」
像被說中心事般,冷艷色的笑容微微一僵,眼裏閃過半秒鐘的狠戾殺氣,很快又笑了出來,「哦?無所謂,反正我們都是某個人的替身,不是嗎?」
禔摩撚掉菸灰,挑眉,「你說什麽?」
「你難道忘記了做那些事情時,自己呢喃着誰的名字?需要我幫你回想嗎?」
他臉色一白,感覺心髒逐漸往下沉,「少胡說八道。」
「不敢承認?那不是學園裏的人吧?是誰把你訓練得這麽淫蕩?連疼痛都會有感覺?」
冷艷色的笑容像一把刀,割劃在禔摩心口,每一刀都深入骨髓,切開最黑暗最隐痛的回憶,将所有腐敗過往攤在陽光下,禔摩死死握着拳,指甲深陷入肉裏,在掌心印下四道紅痕,劇烈的惡心感席卷而來,他強忍住從喉頭湧出的腥甜,迫使自己将鮮血咽回去,他成功了,食道卻像被火燒過一般灼痛。
「你知道嗎?冰爵禔摩。」紫發男孩上前一步,火上添油地道:「你顫抖着呻吟的模樣特別迷人,讓人想好好疼你——」
冷艷色話未說完,突然一陣異風席卷,風聲呼嘯低鳴,在他還未來得及反應以前,臉上已多出幾道血痕。
他摀住臉,知道有人沖着自己而來,右手由左至右一劃,想隔開那夾帶劍氣的怪風,看清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人實行偷襲,卻只能見到一抹模糊的黑影遙立在遠方,沉着而凝定,他擺開防禦姿态,尖聲叫陣道:「混帳,你是什麽東西?竟敢任意傷我!」
那抹闇影動也未動,指尖輕輕一抹,風便停了。
禔摩一凜,正想出聲警告冷艷色,那男孩像陣黑色旋風,分秒間已近至身後,大掌扶上禔摩瘦削的肩,低沉嗓音在耳畔響起,霸道、嚣狂、全然的掌控,彷彿一張無形的網,落下,收緊,箝制住每個人的呼吸。
男孩勾起唇,似笑非笑,神态睥睨。
「闍皇西蒙。」
他報出姓名時總帶着王者的冷傲狂态,彷彿天下就握實在掌心。
禔摩微微一震,側頭,目光流連在那俊野的側臉上,一時怔忡。
「哦?吸血鬼王子?」冷艷色哼聲一笑,退開幾步,盡管裝出蠻不在乎的模樣,禔摩仍能感覺他在聽見西蒙二字時産生了不自然的遲滞,「你以為每個人都懼怕你嗎?」
西蒙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不需要回答。垂頭望着自己的手,翻來覆去,就像在考慮要怎麽捏死一只無足輕重的螞蟻,他的聲音很淡,彷彿一講完,下一秒就會被遺忘。
「死人,便無所畏懼。」
禔摩看出西蒙發怒了,他不知道讓那冷漠皇者情緒波動的原因究竟是什麽,只知道冷艷色再不走,就準備倒大楣了,沒有人能跟西蒙的力量抗衡,何況是盛怒的闍皇,他使力一掙,脫開西蒙掌控,跌撞地插入兩人之間的對峙,「這是我跟他的事,你不要插手!」
「你憑什麽認定這與你有關?」西蒙看也沒看他一眼,臉上浮起嘲諷冷笑,「你錯了,我高傲的冰爵禔摩,我不認為他剛才的評論有任何誇大不實。」
禔摩僵在原地,感覺當衆被人摔了一巴掌,熱辣辣的,本就蒼白的臉色褪至透明,不是因為那冷酷的表情太過傷人,而是知曉西蒙聽見了冷艷色的每一句話,而且還聯合對方一起嘲弄自己。
心在那一刻狠狠絞痛起來,遭到背叛的撕裂痛楚緩慢而無情地侵蝕他的靈魂,從腳下泛起的冰冷延伸至指尖,禔摩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沒讓任何人看出他在顫抖。
他以為、原本他以為——
察覺自己內心的想法,禔摩又是一愣,他以為怎麽樣?難道他竟愚蠢到期待西蒙會為了自己挺身而出?
不,太可笑了,懷抱這種期望的自己實在太可笑了,對那個人來說,世界上只有對自己有利和對自己不利兩種人,其餘的,都只是可有可無的渣滓。
像現在,西蒙也不過是一時好玩,本着那惡劣的趣味來幹擾他做生意罷了。
認清事實後,禔摩冷冷一笑,挺起身子,精致俊美的容顏換上不服輸的外衣,念咒般一字一句說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妨礙我做生意,他是我的客人,你敢動他,我就跟你拼命。」
西蒙挑起眉,終于瞧了禔摩一眼,似乎沒料到他會出言挑釁,那個昨夜被折騰得奄奄一息的男孩眼底閃耀着驕傲與憤慨,傷痕累累的手臂向兩側伸張,狀似與身後的冷艷色站在同一陣線,敞開的領口下還留着香菸燙過的痕跡,西蒙沉沉凝視着眼前的俊秀男孩,眸底閃過幾許複雜色彩。
兩人對望了幾秒鐘,他率先移開目光,淡然勾笑,衣袖一振,嗓音帶着前所未有的輕柔。
「很好。那麽,一起上吧。」
冷艷色發出妖異而興奮的笑聲,那頭淩亂的紫發因渴望鮮血而微微晃動,腳步一錯,正要出手,禔摩眼明手快地橫過身子,擋住他的下一個動作。
「你做什麽?」他的聲音尖了起來,帶着不明就裏的怒氣。
禔摩咬着牙,後悔自己沒将短劍帶出來,「你沒必要跟他決鬥。」
「哦,你怕我殺了他?」
他搖搖頭,「我們走吧,不要跟那種人一般計較。」
冷艷色看看西蒙,又看看禔摩,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陰陽怪氣地一笑,「是他替你解開手铐的,沒錯吧?」
禔摩臉色微變,「兩件事毫無關聯,你想說什麽?」
「告訴我,他看見你的模樣後有什麽反應?」冷艷色拉住禔摩的手,食指輕挑地在他掌心來回摩挲,「他心疼了嗎?有沒有抱着你,溫柔的疼你?」
「我跟他不是那種關系。」他冷冷地回答。
「不是嗎?」他望向西蒙,咯咯咯笑得十分開懷,「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偉大的血族闍皇,你想上他吧?你想進入他體內,狠狠攪弄翻轉,把他弄得亂七八糟吧?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因為昨天讓他發出呻吟、讓他達到高潮、獲得無上快感的人就是我。」
冷艷色一把摟住禔摩腰間,嘴唇在那霜白頸項印下幾枚粉痕,禔摩淡淡別開了頭,倒沒發火,平常人言語上的輕狎戲侮對他來說并不構成太大的威脅,他昨夜領教過冷艷色的喜好,知他愛在口舌上逞快,也沒跟他計較,何況,他今晚的收入還得倚賴這個貴族口袋裏的大把鈔票。
西蒙本以為依照禔摩強悍的性子,必定反手給他一巴掌,沒想到他竟站着任冷艷色撫摸親吻,金瞳一沉,探手入懷,将一個銀亮的物品丢在冷艷色腳邊,冰冷的笑容幾乎可以讓最兇猛的烈火為之結凍。
「可悲而愚蠢的俗人,你的結局将如同此物。」
那東西在晨陽照射下閃耀着璀璨光芒,明明只是個沒有生命的物體,卻讓人打從腳底冷上心頭。
冷艷色清楚地看見了那被折成好幾段的金屬手铐,他心下一驚,不是害怕那喪鐘般的預言,而是他直覺明白,那殘骸是西蒙徒手破壞的結果,有此能力,闍皇絕對不是浪得虛名。
要取勝唯有制敵機先,時間一久,恐怕勝算會大大降低,紫發男孩心意已定,動作迅如脫兔,半步向前,雙掌很快遞了過去,毫無預警地拍向西蒙胸口。
冷艷色發動攻擊的同時,禔摩也出了手,他的速度比冷艷色更快,後發先至,已經來到西蒙眼前,他沒時間思考自己是想幫助冷艷色對付西蒙,或只欲隔開兩人争鬥,眼見西蒙沒有抵抗,手到中途就下意識收回七分力,速度也緩了下來,幾乎跟冷艷色一齊擊中目标,掌心碰到西蒙的那一霎那,聽見旁邊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他心知不妙,立時想收手,一陣強大的反噬之力從接觸的地方撲了過來,感覺就像被人抓着去沖撞一堵石牆似的,疼痛感自指尖開始一層層傳遞,如浪潮般狂卷至頭頂,禔摩心髒陡然撼震,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纖指揪緊西蒙衣領,腿一軟跪了下去,喉頭湧上腥甜,豔紅從唇角汩汩流出。
西蒙像沒事人般往左移開幾步,避開禔摩嘔出的鮮血,右手一掀,把他整個人甩到一旁。
男孩重重落到地上,簡直連痛都感覺不到了,反噬之力的能量驚人,連未用全力的禔摩都感覺全身骨架像被拆散後又胡亂拼湊起來,冷艷色剛才出手毫無保留,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