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對于一個一時坑不到的人該咋辦?
那就別坑了嘛。
陳景書原本也只是稍作試探, 又不打算拿這事抓誰的把柄,所以王提學不上當, 他也不糾纏, 很快抛開這件事情。
只是當王提學問起陳景書想要去哪裏看一看的時候, 陳景書口中吐出的‘旸興’二字讓王提學的臉色變了變。
顯然, 不僅僅是陳景書, 王提學也記得多年以前旸興周家鬧的那件事情, 雖然之後不管是陳家還是陳景書都沒有一定要将周家置于死地的打算, 但這世上的事情從來都是這樣, 哪怕陳家不介意也會有想要讨好的人主動去做。
就像王提學這麽多年明明政績不算很差, 但還是待在通州提學官的位置上沒有變動一樣。
否則依照慣例, 哪怕王提學如今做不到總督提學的位子上, 至少也能在外混足了資歷回京去,品級上提個一級半級的, 根本不成問題。
何況王提學當初所做的只是給周家求情,順便撈了陷害陳景書的周鴻俊一把而已,至于說周家本身, 早幾年就從旸興大族的名單中消失了。
王提學自己算着年紀, 也只打算再熬上幾年,便辭官回家鄉去了。
此時又聽到陳景書說旸興, 王提學皺着眉頭道:“明人不說暗話,既然說了旸興, 陳大人難道打算故地重游?”
陳景書道:“怎麽就不見得是我如今出息了, 回去耀武揚威一下?”
王提學道:“你若是真想報複, 當年就可以做,不必等到現在。”
陳景書點頭:“确實如此,不過我要去确實和那些無關。”
他對王提學一笑:“我雖然也算寧州省出身,但真要說了解,也只有揚州比較熟悉,當年我便不大愛交際,所以揚州以外的地方都少有關注,也只有旸興,因當初縣試在那裏也算多幾分熟悉,何況,我确實覺得你是個不錯的人,這麽多年一直放在這個位置上有些可惜了。”
“你……”王提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陳景書幾乎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他,自己會想辦法提拔他。
陳景書道:“就是你聽到的意思。”
王提學若是相信這世上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也不可能在這個位置上安穩的熬這麽多年了,因此道:“你的目的是什麽?若你說的是真的,寧州省有大把的人願意為你做事,何必偏要找我?”
陳景書道:“大人覺得當年與我有些小誤會,因此我不該找你,可要我說,正是因為有當年的事情,所以我才會找你。”
王提學對周家的幫助從來不是他收了周家多少銀子又或者與周家有什麽利益聯系,他僅僅是出于對舊友的幫助而已,而當後來周鴻俊的事情他也沒想着洗白,只是在能力範圍內稍微撈了一把,不讓老友後半生無望而已。
至于說對陳景書,王提學若要報複,把陳景書選作第二,恐怕也沒人能夠說得出什麽話來,畢竟第一第二的水平差距不會太大,誰在前頭都能挑出足夠服衆的優點來,就算是陳家也不可能為這事報複,畢竟誰也不能說陳景書就該是第一,如果不是第一那一定是考官不公正。
陳家瘋了都不會這樣說。
甚至陳景書自己也不會這麽覺得。
在這種情況下,王提學依舊沒有選擇為難陳景書。
要知道當年的陳景書在周家的事情上可是夾槍帶棒的對他一通威脅。
從這件事情來說,陳景書覺得王提學至少是個能夠分得清是非,腦子也足夠清醒的人,若是他這些年幹的确實頗有成績,那麽他推舉一下王提學也沒什麽。
可王提學不信。
陳景書這番表現太大度太高尚了。
世上難道真的有這樣高尚的人?
也許會有,但官場上一定沒有。
尤其是一個年紀輕輕就能做太子左庶子的人,一定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陳景書知他不信,因此也不多做解釋,只道:“明日便動身去旸興吧。”
今天去旸興,若想在天黑之前趕到,未免有些太急,陳景書自己倒是能快馬加鞭趕過去,但王提學的身體恐怕受不了。
如此,這一晚陳景書安安穩穩的睡了個好覺,王提學第二天卻是眼下烏青,顯然一晚沒睡。
陳景書見他的樣子憋着笑搖了搖頭。
唉,他一片好心的時候怎麽就沒人信了呢?
一個現代城市,十年前和十年後的變化可能會讓人完全認不出,但大約是古代的特點,陳景書近十年後再回旸興,發現旸興還是老樣子,似乎沒有絲毫改變。
好吧,旸興的縣令換人了。
如果不提這一茬的話,确實很難感受到有什麽區別。
不過陳景書倒是看出了王提學在處理官學糜爛的問題上與其他人的區別,他知道想要徹底改變官學現狀是不能的,但也不能讓真正有心讀書的人無處可去,于是這些年王提學除了對官學的嚴格管理之外,将更多的經歷放在了扶持私學上。
僅僅旸興一縣,就有兩座口碑和風氣都非常好的學堂,陳景書去看了一處,無論是教書的先生還是讀書的學生,都是認真做學問的,不說個個都好,至少大部分是不錯的。
想起通州這幾年科舉也實實在在出了幾個不錯的人,其中甚至有本身加入過帶草社的,陳景書便知道王提學是真的用心在做了。
自然,扶持私學就注定對一些家境貧寒的學子不大友好,但如果拿這種事來指責的話,在當前的時代背景之下,陳景書覺得這是非常不合理的。
王提學雖然沒有降低求學的學子們受教育的成本,讓大家都讀得起書,但他至少也沒出現讓人讀不起書的事情。
不過陳景書還是略提了幾句:“若有讀書好但家境貧寒的,也應當扶持一二。”
嗯,全面義務教育是不可能的,但給點獎學金助學金之類的應該可以吧?
王提學道:“我聽說陳大人也辦私學,不要一文錢就能讀書識字?”
陳景書哈哈一笑:“王大人對我倒是了解,不過我那就算不得什麽正經學堂了,不過略認得幾個字罷了,四書五經都讀不通的。”
王提學道:“此番已經十分難得了。”
說到這裏,他也跟着嘆了口氣:“唉,我又何嘗不想讓有心向學的人都讀得起書呢?當年我家境平平,也是一家人省吃儉用才供得起我讀書,若非後來運氣好,得了些功名,日子恐怕不好過,若當年有陳大人那般的學堂,想來家裏的日子會好些。”
陳景書聽到這話卻不置可否。
他不覺得王提學在說假話騙人,但這種話嘛……全信也是傻子,至多信一半。
看過了旸興兩個有名的學堂,王提學又邀請陳景書去旸興有名的靈通寺看桃花,據說靈通寺的桃花在旸興乃至整個通州都是有名的,且還為陳景書特意準備了一桌素齋。
陳景書自然不推辭,嗯,國人的多數事情都是在飯桌酒桌上談成的,這一點他還是很清楚的。
靈通寺雖然名氣大,但其本身的建築卻并不十分宏偉,反倒有幾分江南的小巧秀美,可這小巧之中又透露出威嚴與慈悲,單純說建築,這也是值得一看的。
王提學對靈通寺似乎十分了解,據他說靈通寺已經有四百多年的歷史了,種種典故趣聞他信手拈來,說的十分生動有趣,陳景書正聽着,眼睛卻忽然看到一個人,不由咦了一聲。
王提學問道:“怎麽了?陳大人瞧見什麽有趣的東西了?”
陳景書搖搖頭:“見到一個熟人,又不确定,許是我看錯了。”
但他心中卻覺得,方才看到的人,似乎就是他曾在旸興見過的少年李岩。
那個時候陳景書和周鴻俊打了一架,周鴻俊便想陷害陳景書,往陳景書的考籃裏偷偷丢了小紙條,哪知道陰差陽錯,那考籃卻被陳景書給了李岩。
如今九年的時光過去,當年清瘦陰郁的少年李岩,此時也有二十多歲的年紀,陳景書一時便也不敢确定。
只是心中想着,若真的是李岩,那麽看他方才的穿着,至今卻還是個秀才麽?
明明當年李岩在臨江樓作詩可是壓過了陳景書的風頭的。
好吧,當年陳景書的詩并不是自己寫的。
可正因為這樣,更加證明李岩确實很有才學呀!
才剛這麽想着,陳景書就聽王提學道:“我曾聽說當年陳大人縣試時,臨江樓賦詩一首,從此名動旸興,今日桃花正好,不知陳大人可有好詩?”
陳景書:“……”
可以用這個理由參他一本嗎?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