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陳景書晚上回去的時候手裏拎着把小提琴, 精神有點恍惚。
想起之前他才剛對趙載桓開口,趙載桓就很熱心的問他:“陳庶子有什麽難處嗎?”
在聽說他想要一把小提琴之後,趙載桓二話不說把東宮的那把小提琴送給他了。
看着手裏的小提琴,陳景書摸摸胸口。
居、居然覺得良心有點點痛。
這麽想着, 陳景書回去就把琴給黛玉送去了。
倒是因為何昕的事情,陳景書這幾天倒是特意關注了一下賈家,然後發現原本說定下親事的薛寶釵和賈寶玉兩人,如今親事眼看着是黃了。
也對, 現在的薛家不是當時的薛家, 現在的賈家也不是當時的賈家了。
目前來看這兩家是誰都看不上誰,何況他們在一起也是互相拖後腿。
倒是聽說這兩家目前都在盯着王家的孩子, 看來是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大腿了。
陳景書對此毫不意外。
不管是薛家還是賈家都不是傻子,哪怕都說這兩家子孫不成器, 一代不如一代,但到底能夠傳承這麽多年,在關鍵時刻他們還是知道怎麽做對自己最有利的。
可惜這會兒的王家可不願意把自家好好的孩子往裏頭搭,遇上賈家和薛家去的人, 只管推說這事還得由王子騰做主呢。
比起其他人, 王子騰回京是真正的風光, 他回來的第一天賈家和薛家就有人上門,不過據說王子騰只收下了帖子,并沒有與誰詳談。
第二天王子騰就被皇帝召見, 陳景書自然不知他們詳細談了什麽, 雖然據說沈純那天當值坐班, 但陳景書知道這事是不能問沈純的。
想了想,陳景書在隔天往王子騰府上遞了帖子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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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其他人,王子騰倒是見了陳景書。
王子騰的年紀看起來比陳孝祖還要年長幾歲,外貌上并不見有什麽特別,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他是個看起來有些威嚴但卻不讓人覺得過分強勢的人。
陳景書既是晚輩又是下官,自然是先行一禮。
請陳景書坐下後,王子騰問道:“陳庶子此次前來,是為太子還是為自己?”
陳景書一聽這話就知道王子騰是個明白人。
皇帝看重他不是沒有道理的。
陳景書道:“這是我自己的意思,但也少不得要為太子問幾句話。”
王子騰臉上帶出幾分笑意來:“你倒是年輕氣盛,這樣的話也敢說,當真半點也不擔心?”
陳景書也笑起來:“我對王大人并不熟悉,但我至少知道一件事情。”
“哦?”王子騰問道:“你知道什麽?”
陳景書道:“你不是我需要為了太子擔心的人物,原因就在于……大人您現在不是好好的坐在這裏嗎?”
趙載桓目前所做的事情歸根到底是皇帝想要做的事情,只不過借此機會鍛煉趙載桓罷了,王子騰若是堅定的反對者,是回來搞破壞的,那麽皇帝不會允許他回來,更不會給他兵權,如果王子騰自己強行回來,他恐怕是不能活着走回京城的。
明白了這一點,陳景書就知道王子騰不會是趙載桓的死敵,接下來只看王子騰想要做到何種程度罷了。
賈王史薛四家到底是同氣連枝,王子騰不可能如陳景書一般冷眼旁觀。
倒是王子騰,在這種時候才終于認認真真的看了陳景書一眼,之後他臉上的笑容就真實多了:“倒不愧是兆源公看中的人,有幾分他的意思。”
陳景書自然說不敢與陳孝祖相比。
王子騰道:“我說這話你就接着,我随便是不誇什麽人的,原本也是我看輕了你,如今看起來,你這六元及第,也不是個讀死了書的人。”
陳景書的話可以說直擊要害。
甚至王子騰知道,那句話并不僅僅是一句解釋,更是一句提醒。
王子騰只要不傻就該明白那句話的意思,那麽哪怕王子騰真的打算做什麽,這時候也該掂量幾分了。
王子騰看着眼前少年俊秀的陳景書,他相貌極好,眉目溫和的樣子似乎不帶半點攻擊性,但方才那鋒利如刀的話偏偏就是從他的嘴裏說出來的。
哪怕說出了這樣的話,他依舊是那樣安靜溫和的樣子。
王子騰眼神微動,他總算明白陳孝祖為什麽敢那樣直截了當的辭官了。
因對陳景書的看法改變,連帶着王子騰對趙載桓的看法也變了。
原本他不過覺得太子那裏應付一下就可以,現在覺得應當更加謹慎,太子雖然新上位,又十分年幼,但必定不是可以輕易糊弄的。
想到這裏,王子騰心中心思急轉,原本來京路上的種種想法被他立刻擱置,另做打算。
或許正是有這樣的一份心思,王子騰才能成為最出息的那一個。
陳景書與王子騰略聊了一會兒,兩人畢竟不熟,兩家也沒太多交情,該說的說完,陳景書便告辭離開。
倒是陳景書離開之後,王子騰又獨自坐了一會兒,終于嘆了口氣:“唉。”
原本他覺得至少可以為賈政保住官職,如今看來,賈政的官職恐怕是保不住的。
連賈政那樣無實權的小官都難保,更不要說賈家的其他人了。
王子騰知道,賈家是拉不回來的,他如今能做的就是盡量為賈家保存下幾分根基。
皇帝許他在此時回京,到底在打算什麽呢?
無論是什麽,但其中敲打他的意思也是很明顯的了。
王子騰垂下眼眸。
就連陳景書這個年輕人都能看到的事情,他又何嘗是看不到的呢?
如此一來,薛家和賈家那裏該如何回應他便也有了打算。
只是,賈家到底人丁興旺,這還好說,薛家只一個薛蟠,但薛蟠是必定保不住的,王子騰也沒打算去保薛蟠。
最後也只能說把薛姨媽和薛寶釵接來王家住。
到底薛姨媽也是王家女呢。
王子騰心裏想着,日後給寶釵尋一門好親事,這也就罷了。
好吧,王子騰這麽想,薛家和賈家的其他人可不這麽想。
王子騰回京這簡直是讓他們看到了救命稻草,所有人都覺得,只要王子騰一回來,事情肯定就解決了。
于是短短幾日王子騰便煩不勝煩。
反倒是确定王子騰那裏不會出問題的陳景書再次悠閑起來了。
結果沒幾天趙載桓不知從哪裏聽說了這事,頓時十分感動,覺得陳景書對他真好,為了解決他的困擾,居然特意去找了王子騰。
嗚……陳庶子太好了!
陳景書:“……”
對着一臉感動的趙載桓,陳景書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殿下請不要這樣說,臣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只是……
“太子殿下怎麽會知道這件事情呢?”
陳景書很确定自己沒有對趙載桓說過這事,而除此之外,依照趙載桓目前的樣子,也不像是會在他身邊特意安排人手監視他的吧?
趙載桓一臉感動道:“旁人沒有為我做事見了我的面都要讨三分的好,若是為我做了些什麽,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了,只有陳庶子是真心為我,什麽都不求的,若非父皇告訴我,我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陳景書:“……”
哦,你父皇說的啊。
那就不意外了。
反正他日常套路你。
這麽想着,陳景書口中卻道:“臣也不是什麽都不求的。”
趙載桓眼巴巴的看着他:“陳庶子所求什麽呢?”
陳景書笑道:“我求的,那日已經與殿下說過了。”
趙載桓想了想,眼睛一亮:“陳庶子是說那把西洋小提琴嗎?”
他露出笑臉來:“陳庶子你喜歡就好!”
陳景書點頭:“我很喜歡。”
準确來說,是黛玉很喜歡。
趙載桓臉色微紅:“其實陳庶子不用這樣的,我知道這只是安慰我的話,但我還是很高興。”
小小的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陳景書覺得自己的良心再一次痛了起來。
……皇帝啊,對着這麽個兒子,你每次到底怎麽下得去手喲。
在解決了王子騰之後,賈家和薛家的事情進度就超乎陳景書意料之外的快。
陳景書覺得,皇帝讓王子騰回來,恐怕也有這樣的意思。
王子騰不在京中的時候,因他與賈家薛家的關系,這兩家自然好借着他的勢行事,而當王子騰這尊真佛在的時候,賈家和薛家可就沒得借了。
陳景書算是明白,原來王子騰才是這幾家真正的根基。
不過也對,賈家和薛家的那些虛職糊弄普通百姓和芝麻大的小官尚可,但要說在京城裏擺的出面子來,是遠遠不夠的。
可王子騰有這樣的資格。
所以解決賈家和薛家,真正的難題并不在這兩家,而在于表面上看起來關聯并不算很大的王子騰。
想到這個,陳景書不由皺起眉頭。
他此時才明白皇帝的意思其實這已經遲了。
對于皇帝來說,他肯定是更願意太子主動去對他提起王子騰的事情,而不是由他先把王子騰召回來,太子才明白過來。
可這種事情,莫說是太子,陳景書也沒想到呀。
這必定是十分老道的人才能看到的利害關系,而太子還太過年輕稚嫩了,就連陳景書,他也是十分年輕的。
陳景書原本是這麽安慰自己的。
可沒多久當他聽說調王子騰回京的事情是裕王對皇帝提起的時候,頓時明白了平日裏皇帝為啥對這個兒子那麽惋惜了。
裕王,多麽聰慧啊!
若說輔佐皇帝,果真是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的。
然而他的夢想是追随者陳孝祖的步伐出門去浪。
呵呵。
滿心的呵呵過後,陳景書回去默默選了幾幅陳孝祖的真跡給裕王送去,嗯,因為擔心自己的審美真的不靠譜,陳景書還特意請黛玉幫忙選的。
果然,能夠拜倒在陳孝祖腳下的裕王對黛玉選出來的東西簡直毫無抵抗力。
從那一天起,裕王看陳景書的眼神比看親爹還親,時不時就和陳景書對視,然後咧嘴一笑。
也虧得裕王的好相貌,換個人做這事,指不定看起來就像個二傻子。
但偏偏裕王笑出來就能讓人有一種翩翩公子春風拂面美人如畫的感覺。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老天爺的偏愛吧。
陳景書這麽想,其他大臣可不這麽想啊!
尤其是再加上一個心裏想着‘哼,有好東西居然送他不送朕’的皇帝不給陳景書好臉色看,群臣頓時編排了好幾個版本的宮鬥政鬥大戲。
誰讓陳景書雖然品級不高,但六元及第再加十九歲的太子左庶子都太惹人注目了呢。
陳景書覺得這幫大臣就是閑的蛋疼!
你看賈家這次就沒編排。
嗯,他們家也顧不上編排了。
賈家的結局自然避免不了被抄家。
說實話,就憑着賈家那幾個男人女人幹的事兒,只抄家沒滅族其實真的算十分秉公辦理了。
唯一出乎陳景書意料的是,他原本以為自己撈出來的人會是賈政,但在看過趙載桓給他的相關資料和證據之後,陳景書撈出來的人是賈寶玉。
說實話,賈寶玉除了在內宅混賬了點,也确實是個糊塗人,更沒有做出什麽大事業大出息,可你要說他故意懷着壞心去謀害什麽人吧……這事還真沒有過啊!
再說了,就因為賈寶玉每日只顧着在內帷厮混這個平日裏說起來讓人覺得可笑的事情,這會兒卻算得上一件好事了。
每日混在內宅,當然就沒那麽多心思去外頭鬼混幹壞事啦。
于是陳景書撈出來的人就變成了賈寶玉,甚至原本是幾代之內不許考取功名的,但陳景書為賈寶玉保住了考功名的資格,也包括比賈寶玉還小一輩的賈蘭的。
至于說去不去考,能不能考中,那可不是陳景書在意的問題。
但陳景書沒想到的是,就在賈家的事情大體解決之後沒多久,趙載桓突然興沖沖的來找他:“陳庶子!”
陳景書這會兒正在準備明日要講的課呢,見趙載桓來了便問:“殿下什麽事兒,居然親自來了?”
趙載桓喜道:“是好事,陳庶子也一定高興的!”
說罷拉上陳景書就跑。
陳景書一路跟着他,最後卻見到了盧克思,不由驚訝道:“殿下說的好事難道是盧克思?”
趙載桓伸手指着前面一個用布蓋起來的黑色事物道:“不是他,是那個,陳庶子你快揭開看。”
陳景書聽他催促,便上前幾步,将那塊蓋着的布一下子掀開。
然後他就傻眼了。
“鋼、鋼琴?!”
趙載桓一臉期待道:“陳庶子你喜歡嗎?我上回見你很喜歡西洋樂器呢。”
陳景書:“……”
不,你一定是誤會了。
他壓根不會彈鋼琴啊!
不過,說起鋼琴,陳景書想了想問道:“我記得上回說大晉目前已知的唯一一架鋼琴,在聖上那裏?”
陳景書雖然沒有見過這個時代的鋼琴,但大體樣子與後世也沒有差別很大,鋼琴他還是能認出來的。
再加上眼前這架鋼琴看起來确實優雅精致至極,怎麽看都不是随便能弄到手的。
而說起這個,趙載桓道:“這就是父皇的琴,不過父皇把它賜給我了,我想把它送給陳庶子。”
“這這麽能行,”陳景書道:“聖上賜下的東西該好好珍惜才是。”
趙載桓道:“沒事的,我已經問過父皇了,父皇說既然給我了,怎麽處置自然都是我說了算。”
陳景書問道:“聖上怎麽會突然賜鋼琴給殿下呢?”
趙載桓道:“因為我這次的差事辦的好,父皇問我想要什麽獎勵,可以自己選,我就要了這個。”
事實是,趙載桓先假惺惺的盯着皇帝收藏的陳孝祖的字畫,搞的皇帝可心疼了,最後只說除了陳孝祖的字畫,趙載桓想要什麽都行。
然後趙載桓十分果斷:“要鋼琴!”
皇帝:“……”
怎麽說呢,君無戲言,既然已經把牛皮吹出去了,該給的還是要給的。
于是趙載桓就有鋼琴了,而現在,他要把鋼琴送給陳景書。
可對于此時的陳景書來說鋼琴早就不算什麽了。
他滿心滿腦子都只有一句話。
天辣嚕,太子反套路了皇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