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自從那日陳景書‘受了委屈’, 趙載桓讀書就異常用功起來。
不過總體來說, 陳景書給他的課程安排算是比較輕松的。
或許苦讀能夠讀出一個狀元, 卻一定不能讀出一個明君。
考慮到這一點,陳景書給趙載桓安排的課程相對輕松。
除此之外,因為本朝太子是有權參政的, 嗯,無論年齡大小,都有旁聽朝政,發表意見的權力, 因此趙載桓還需要花許多時間在學習政務上。
這種時候陳景書在皇帝身邊當值的那段時間的學習成功可就用上了。
當然, 陳景書入官場的時間到底也短,何況他年齡有限,雖不是見識淺薄, 但在官場上确實還稚嫩了一些,因此若有陳景書不能解答的, 便由程鴻光來指點太子。
九月的時候吳氏便請林姑姑來家裏住, 又表達了請她長住之意, 林姑姑推辭不過也答應下來,王撰便把林姑姑手裏小平安巷的房子買了下來。
林姑姑積蓄不多, 又是個婦道人家, 又因為住在陳家,自然不好每日再勞作賺錢, 否則總有些怪怪的, 陳景書想了想便建議林姑姑拿着那些錢再重新買一個院子, 然後租出去,這樣每年收房租也是一筆收入。
京城人流量大,有臨時來住幾天的,普通客棧就可以滿足,但若是住幾個月或者幾年的,租房子就更加劃算了,何況也比住客棧舒适的多。
有陳家的面子,自然是用最公道的價格,拿價格範圍內最好的房子,而在京城,一個以‘公道’價格拿下的房子,若是以市場價格出租出去,要不了多少年就能收回成本。
因為不是自家住,只要地方好,遠些也無妨,不過小半月陳景書就把一切事宜安排妥當了。
等到了十一月裏吳氏返回揚州的時候,黛玉已經能把一家子上下管理的妥妥當當了。
畢竟他們家人口确實簡單。
上頭沒了吳氏,黛玉倒是真正的松了口氣。
自然,她并不是覺得吳氏是個惡婆婆,相反,吳氏待她非常好,黛玉時常覺得,就算是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了,吳氏真的将她當做自己的女兒疼愛,而不是一個‘外面進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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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吳氏在的時候,哪怕吳氏不對黛玉做過多的要求,可黛玉并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不知禮數的媳婦,因此平日裏倒是收斂不少,吳氏離開之後,細節之處倒是不必那樣嚴格了,只是心中又覺得,還是吳氏在的時候最好呢。
陳景書倒是沒有注意到黛玉這些小心思,他只是在吳氏走後幾天對黛玉道:“母親不在你一人難免孤單,雖然有林姑姑,但她到底不是個活躍的人,你若是煩悶了,可以常去大姐姐那裏走動,也可以請些朋友姐妹來家中玩。”
吳氏在的時候是帶着黛玉出門交際的,黛玉很是認識了一些和陳家有往來的人家的太太小姐們,除此之外,賈家雖然有各處不好,但陳景書聽說黛玉和賈家的幾位姑娘相處的倒是不錯,既然是從小的玩伴姐妹,這會兒常聚一聚也沒什麽。
畢竟陳景書去宮中一去就是一整天,哪怕黛玉是有書就能安靜看上一整天的人,時日久了也難免覺得煩悶。
再說了,夫人太太間的交際也是黛玉作為當家奶奶必須要做的事情。
之前吳氏待她走動的多數是一些多年的故交,若說年紀合适的新朋友,陳景書倒是覺得大姐姐陳珞那裏更合适些,何況陳珞作為世子夫人,日常走動的姐妹當然也不會是尋常人。
黛玉想了想也點頭,不過要說第一次邀請的人,自然是選熟悉的賈家姑娘為好。
陳景書對此也是贊同的,只是道:“請幾位姑娘來當然好,只是賈家的爺們就不必來了,你請他們來,咱們家自然派車去接,倒是不必爺們擔心。”
話是這麽說,黛玉卻知道陳景書這提的是賈寶玉,便道:“這還用你提醒,難道我竟是糊塗的?”
陳景書笑道:“不糊塗不糊塗,是我糊塗了,白擔心這麽一場。”
黛玉知道,賈寶玉每日只在內帷厮混,若只是在自己家裏,只和自家姐妹一處倒也罷了,雖不大好聽,但也說不上什麽太嚴重的事情,可她已經嫁人,若是還叫寶玉來了,那成什麽事兒了?
莫說賈寶玉是姓賈,就算他是姓林,也沒有那樣随便的。
如此過了幾日,黛玉便打發人去請賈家的三位姑娘并薛家姑娘一起來陳府做客。
要說起來,自從黛玉出嫁,除了回門那次,之後她們竟然就再沒有見過了呢。
嗯,黛玉也是有吳氏往外帶了幾次才知道這事情有多麽不正常。
尋常人家的姑娘小姐,正常來說,十三歲左右就會開始跟着母親長輩出門交際了,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那大約是小戶人家的女兒,大戶人家的,夫人外交可是重要的交流方式,何況也要學人際往來,哪有不出門的呢,等到長大嫁人,早年認識的太太們,姐妹們,可都是重要的人情關系,而早一些的人家,甚至可能十一二歲便帶着姑娘出門了,就算最晚的及笄之後也必定是要帶出來的,賈家似乎很少有這樣的事情,要說走動,那也只是自家兩府之間走動的還多些。
賈家既不是沒有合适的長輩,也不是沒有适齡的姑娘,黛玉最初還不明白這些,但眼見着前段時間吳氏忙的腳不沾地的待她各處走動,認人,哪怕吳氏不說,黛玉也知道吳氏是在給她補這方面的短板。
而陳景書說常去陳珞那裏的話,吳氏之前也說過,哪怕這會兒陳景書不提,黛玉日後也必定是要常往陳珞那裏去的。
倒是這回,請了賈家的姑娘們來玩,黛玉反倒聽說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真的,有人去給三妹妹提親?是哪家的?”
黛玉聽到這事十分驚訝:“我竟然都不知道。”
這事還是寶釵提起的,說有人上門給探春提親。
探春道:“連點影兒都還沒見着的事情,也值得四處說麽?”
寶釵對黛玉笑道:“你不知道,這提親的人家,你還是認得的呢。”
黛玉這可就驚訝了:“我認得的?”
她如今雖然認識不少人家,但寶釵不可能知道的那樣詳細,能讓寶釵這樣篤定的說出來,恐怕是關系非常近的人家了。
果然,寶釵道:“可不就是武靖侯府,你說這家認得不認得?”
黛玉呀了一聲:“武靖侯府?”
略一思考道:“莫不是給他們家二爺求的親事?”
寶釵點頭道:“正是呢,我瞧着老太太那裏像是滿意的,恐怕,要不了多久,家裏就又要有一件大喜事了。”
這話說的哪怕探春也是面色微紅。
她比黛玉略小一些,卻也沒有小很多,黛玉不過十五歲的年紀,她又能有多大呢?
但這對于黛玉來說倒是真正的驚喜了。
何況仔細算來,何昕雖是次子,但探春也是庶出,大戶人家庶出的女孩子本就尴尬,若說做門當戶對人家的主母,那是肯定不夠的,可要說去小戶人家,卻又是低嫁了,如今配何昕倒是剛好。
若是錯過了,日後也難找到何昕這般家世的了。
再說,何昕才學或許在陳景書的對比下并不太突出,但他十七歲中生員,說一句年輕有為也不為過的,再加上雖然長得……壯實了些,相貌卻也是端正的,說不上美和秀,但俊和英還是能夠的上的。
這麽一想,黛玉也覺得這事十有八九能成。
只是……何昕怎麽突然瞧上了賈家的姑娘了?
這事當然不能問探春,黛玉便在晚間問了陳景書,陳景書也不知道這事呀,聽到也頗為驚奇。
于是第二日就去何昕那裏問了。
哪知道提起探春,向來純爺們形象的何昕卻害羞起來:“還是要從你成親那回說起了。”
陳景書成親那回,何昕等人是一起去賈府幫忙搞定賈寶玉的。
雖然有賈政在,賈寶玉不敢胡言亂語,但賈政又不可能全程陪着這些小輩們,說了一會兒之後就叫他們自己親近了,就是那會兒賈寶玉提到了探春。
當然,是說黛玉的時候順帶着說起的。
那時候吳玉棠見賈寶玉滿口黛玉的事情,頓時覺得不妥,恰好聽見賈寶玉說探春,便幹脆把話題挪到了探春身上。
沒辦法,他們這群人和賈寶玉實在沒啥共同話題,想找個能大家一起說的事情挺難的。
再說了,有什麽話都是賈寶玉要往外說的,又不是吳玉棠逼着他說的,探春又是他們賈家自家的姑娘,吳玉棠與賈家可沒什麽交情,與他有交情的是陳景書,因此為了保黛玉而扯上探春,吳玉棠也并不在乎的。
倒是賈寶玉那是真的毫無收斂,他覺得自家姐妹好,便真的能在外頭和其他男人說起。
吳玉棠和鄭沄等人不過都是應付差事,沈純和手邊的點心果子較勁,唯有何昕真的聽到了。
比起其他人,探春的性子正對了他的胃口,何況探春又有學問,又會作詩。
劃重點是有學問會作詩。
對于何昕來說,這是多麽好的姑娘啊!
回去之後與家裏說起這事,侯府原本還擔心呢,這賈寶玉随便就能把探春說出來,探春本人不會是個更加随便的吧?這樣的姑娘可不敢要!
哪知道仔細查了查,發現探春除了出身上弱了些,其他是真的沒有什麽值得指摘說道的地方。
至于說‘随便’二字,那是賈寶玉坑,可不能賴探春呀。
話是這麽說,但若是娶個尚在閨中就已經在男子中‘揚名天下’的媳婦,侯府肯定也是不願意的,直到一再确認探春确實是個不錯的,侯府才決定考慮一下這事。
僅僅是考慮一下罷了。
畢竟賈寶玉真的很坑。
結親結的可不僅僅是夫妻兩人,對于大家族來說,這是兩個家族之間的關聯,就比如陳珞的親事武靖侯府就十分滿意,陳珞除了母親早亡,幾乎挑不出任何缺點,從家世到相貌,再到人品性情,樣樣都是好的,娘家兄弟又正氣,六元及第的狀元郎,還很受皇帝看重,這幾乎和前途無量是劃等號的。
可探春除了自己本身所具有的,所謂相貌才情的優點之外什麽都沒有,家世再好她也只是庶出,母親好似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性子,兩個兄弟,不管是賈寶玉還是賈環,別說是加分項了,這兩個完全就是嚴重的扣分項。
最後若非何昕一再堅持,這事說不得就真的沒了。
不過也因為這其中的種種曲折,事情才耽誤到了現在。
陳景書不由奇道:“你這麽說,難道你見過人家姑娘?”
面都沒見過,只靠聽說就這麽堅持,何昕你腦子裏該不會塞的是混凝土吧?
提起這個,何昕微微臉紅……嗯,這畫面,陳景書不想具體描述,總覺得辣眼睛。
何昕道:“就……見過一回,遠遠地看了一眼。”
陳景書這下可驚訝了:“什麽時候?”
何昕道:“就是你成親的那一天,我……我用望遠鏡偷偷看到的,就一眼。”
陳景書無奈道:“你怎麽知道你看見的就是她,萬一不是呢?”
你又不認識人家呀!
何昕道:“賈家就那麽幾個姑娘,又都有統一的份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雖有三人,但一個又木又呆,一個年級太小,我就知道剩下的那個肯定是她。”
……可以,會用排除法了。
這麽想着,陳景書道:“你知道自己的行為算什麽嗎?”
何昕眨巴一下眼睛:“流氓?”
陳景書:“……”
你居然真的知道的嗎!
好在何昕只遠遠地看了那麽一回,如今又上門提親,總算不至于讓人懷疑他的人品問題。
倒是何昕,這會兒眼巴巴的看着陳景書道:“話是這麽說,但我家裏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若瑜,你家夫人既然當初是和她們一處長大的,應該清楚她是什麽樣兒吧?”
陳景書回憶了一下黛玉的話,最後道:“也沒說什麽詳細的,但據說是個不錯的,我瞧着她似乎覺得你們倆正合适。”
何昕聽到這話頓時高興起來:“這就好!”
有黛玉這話的意思,探春就算再怎麽差也不會差很多的。
過了十一月,幾乎一眨眼就是新年了。
這一年是陳景書和黛玉一起過的頭一個新年。
雖然他們兩相識不止一年,但一起過節卻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
嗯,新年的時候順帶忽悠着趙載桓又賞賜……啊不,是贈送了不少東西暫且不提,就說陳景書和黛玉。
因為陳景書新年有幾天的假期,兩人總算又能悠哉幾日了。
早前陳景書拿回來的兩幅畫,因為平日裏公務較多,也難有靜下心仔細揣度學習的時候,這會兒便趁着空閑拿出來好好的看。
不得不說,黛玉推薦的畫确實是好的,陳景書自覺學到了不少,再加上他們家裏多得是陳孝祖的畫可以互相比對參考,陳景書感覺自己好像确實明悟了一些。
再想到這裏頭其實也有趙載桓的一些功勞……嗯,雖然說是坑,但趙載桓真的算是個很不錯的好孩子,陳景書覺得自己也是該有些回禮的,便想着作畫一副作為禮物。
當然,比起畫,陳景書的字和棋都是極好的,于是時而與黛玉手談一局,時而兩人共同讨論前人的棋譜,或是一起寫寫字什麽的。
倒是初一頭一天,陳景書收到了陳孝祖不遠千裏,跋山涉水送來的禮物。
一張有五百多年歷史的古琴。
陳景書看到的時候甚至有些驚訝:“大伯怎麽給我送這個?”
說起來,自從陳孝祖開始出門雲游,陳景書就時不時能夠收到一些禮物,除了他之外,陳孝宗在揚州也常收到。
都是陳孝祖在各地看到,覺得有趣,也不拘是什麽,能弄到手的便送給他們當做禮物,一起分享了。
啊,說起這個,皇帝前些日子還收到了陳孝祖送的禮物并書信一封呢,皇帝可感動了,只覺得陳孝祖雖然辭官了,但心裏還是有他的,不過一時半會兒皇帝見不着陳孝祖,便幹脆對陳景書加倍的好。
好到陳景書那幾日總覺得背上毛毛的。
就連這回新年,皇帝年三十的晚上還給他賞了兩道菜呢,另外還有更早之前賞賜的皇帝親手寫的福字。
這可是一種非常高的殊榮了。
畢竟這種賞賜每年都是有定數的,什麽樣的品級的官員,什麽樣關系的宗室才能收到,這都很清楚明白。
陳景書一個五品官,既不是宗親,也不是公侯,能夠拿到這樣的賞賜,實在是很出人意料了。
大家心裏不由都感慨,皇帝對陳家的餘恩猶在,對陳景書也是極為看好的呀。
除了皇帝那裏,趙載桓也親自寫了福字甚至還有一副自己作的寓意極為喜慶吉祥的對子打算給陳景書送去。
然而就在趙載桓送去之前,陳景書先給他送了筆墨。
一看陳景書的字,再對比自己的,趙載桓默默的把自己的福字塞進了箱子底,然後咬牙翻出一堆字帖來埋頭練字。
啊,說起來,父皇的字也寫的很好看呢,是因為當年兆源公的字也很好看嗎?
胡亂猜測的趙載桓并不知道自己已經摸到了真相。
陳景書原本以為這個年也就這麽過去了,哪知道新年頭一天就收到了陳孝祖的大禮,平日裏收別的也就罷了,這麽一張難得的好琴也送給他,陳景書頓時體會到了皇帝收到禮物的感覺。
又溫暖,又感動。
陳景書抱起琴打算好好的存放,哪知卻從琴上不知哪裏啪嗒掉出一張紙條來。
“咦?”
陳景書好奇的撿起紙條,就見紙條上陳孝祖那熟悉的字跡明明白白的寫着:“琴不是給你的,給你媳婦,旁邊箱子裏那兩把折扇才是你的。”
陳景書:“……”
大冬天的送折扇你也太敷衍了吧!
而且……他拿起兩把折扇看了看,發現似乎和陳孝祖上回送來的折扇是同一個系列的。
……所以果然就是在敷衍吧。
陳孝祖可不覺得自己是在敷衍,至少對于他來說,送琴給陳景書,琴是會哭的。
反正已經有一把可憐的琴了,就不要再增加這個數量了。
第二日陳景書便要黛玉彈琴他來作畫。
用的當然就是陳孝祖送的琴。
哼哼,就算你不送我,但我的黛玉還是會彈給我聽的!
這麽想着,陳景書筆下動作不停,很快,從前些日子就一直在畫的畫作終于完成了。
陳景書緩緩呼出口氣,對黛玉道:“你來看看。”
他覺得自己這幅畫的水平比上一回的要高多了,看來這些日子每日用心揣摩學習還是有進步的。
嗯,黛玉該誇我了。
黛玉确實誇他了。
只聽黛玉道:“畫的真好,我瞧着比上回的長進了許多呢。”
陳景書頓時露出笑容:“那你說說哪裏好?”
黛玉指着畫上一處道:“這裏,我上回還說你該好好揣摩花鳥魚蟲的畫法,這回可不就見了成效?這兩只鴛鴦畫的活靈活現的。”
陳景書:“……”
黛玉見他突然沉默,不由問道:“怎麽了?”
陳景書道:“我這回畫的……是兩只鴨子。”
黛玉:“……”
哦,不小心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