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說起媳婦見公婆這事, 別人家是什麽樣陳景書不知道, 但至少自家是很和諧的。
陳孝宗這些年一直企圖扮演一個威嚴大家長的角色, 這會兒自然也是這樣,不過略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
陳景書倒是知道陳孝宗最近确實有事情要忙, 畢竟陳孝祖很快離開揚州, 陳孝宗是一定要回去的。
吳氏和黛玉兩人卻相處愉快, 在現代很多電視劇裏見過的婆媳大戰并沒有出現。
陳景書當然為此高興。
吳氏倒是另一番高興了。
也不說其他, 她前些年是見過黛玉的,只是那會兒黛玉年紀小小, 又顯得有幾分弱氣,但除此之外也挑不出什麽不好來,比之別家姑娘更有的優勢便是她與陳景書從小相識,吳氏也覺得娶個陳景書喜歡的更好。
再說了, 年紀小小的女孩子,稍有幾分弱氣也是常見的事情, 這些年用心調養過來,黛玉瞧着健康多了,吳氏當然也就安心了。
當然,新媳婦進門必定要說到的事情就是管家了。
吳氏的意思是這事她來教黛玉,畢竟陳家有些規矩和旁人家不同, 也得吳氏親自和黛玉細細說了才行。
又說起菖蒲的事情, 因菖蒲是要跟着陳孝宗回揚州去的, 因此不久也要走, 吳氏便囑咐黛玉這些日子仔細看看有沒有什麽合心意又能幹的, 到時候可以提上來補菖蒲的位置。
黛玉倒是沒想到菖蒲竟是要走的,再聽陳景書細說,心中對菖蒲也有幾分敬意。
因吳氏要給黛玉說些陳家的事兒,陳景書陪了一會兒便也離開了。
陳孝宗要走,他也是要做一番準備的,何況除了陳孝宗,王撰也是打算辭職了。
其實從陳景書中狀元之後王撰便提過這事,只是那時候陳景書将要大婚,怎麽說也是教導了陳景書這麽多年,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将要大婚,王撰也是想要看到陳景書真正成家之後再離開的。
如今王撰恐怕要再提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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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當陳景書去到陳孝宗那裏的時候,王撰正在和陳孝宗說這件事情。
王撰覺得陳景書既中了狀元,官場上也有前途,早就比他出息了,他已經沒什麽可教的,再白白占着一個先生的職位很有一種吃白飯的感覺,因此便想離開。
陳景書先問過安,才道:“先生要離開我自然不好阻攔,只是不知先生日後有何打算呢?是重返官場,還是自己另謀生路?”
王撰嘆了口氣道:“先前大老爺也問過我這事,說我如想再去當官,他給我謀個職位的面子還是有的,只是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我讀書做學問尚可,若叫我做官,實在不是那樣的材料,因此想着,這些年也算有些積蓄,回家去買些土地,做個富家翁也就罷了。”
王撰當年便是因為不想做官才決定離開,只是當年到底清貧,可這些年陳家待他甚厚,平日裏自己用不着花錢,吃穿出行一應用度都由陳家包攬,每年的銀子竟是白落下的,何況除此之外逢年過節,以及陳景書考上功名時,也都另有謝禮送上,可以說王撰哪怕做不成大土豪,做個小富翁還是沒問題的。
何況他到底也是有功名在身的進士,如今又有錢財,總不會過的太差。
陳孝宗道:“依我看,比起回鄉間去,倒是在京城更好些,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家人考慮呢。”
王撰有一子,比之陳景書還大了一歲,如今也是生員,若為以後打算,自然是留在京中更好的。
但在京中生活不比回鄉。
回鄉去,莫說是進士,就算是舉人,那也是一地有頭有臉的人物,至少是見了縣令都不怕什麽的,何況王撰還是入過翰林院的進士了。
哪怕他在進士裏頭算官運不咋地,沒什麽出息的,但到底放在地方上就不一樣。
可在京城,遍地行走的不是權貴就是高官,人家要麽家裏有公侯爵位,要麽也是科舉出身,一個普通的進士,實在是不算什麽的。
何況京城裏生活的花用不比其他地方,如今想要買些土地也是又少又貴,王撰心中便有些遲疑。
陳景書道:“說起來,我這裏剛好有件事情對先生說。”
王撰問道:“何事?”
陳景書道:“老師若是願意留在京中,我這裏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請老師幫忙,只是之前聽老師所說,恐怕老師有回鄉清淨閑散之念,便不大好開口。”
王撰哪裏是真的想養老,他只是不想做官罷了,到底他也不過四十歲上下,哪裏就甘心終老田間了?
因此便問:“你何時也這般吞吞吐吐了?既有事情,就痛快說來。”
陳景書道:“老師也知道,我之前在揚州辦了個帶草社文集,只是帶草社終歸只是揚州文社,在京中并無名氣,這兩年我在京城倒也認識幾個朋友,又有揚州的朋友也要來國子監讀書,那會兒人便多了,因此想着在京城也辦一個文集,既是揚些名氣,也是多個收入,只是以前這事我都是親自選文,親自品評批注,如今卻不一定能有這樣的空閑,先生若是願意,我想請先生來做這事。”
王撰到底是個進士,這點子事情對他來說不僅能夠輕松勝任,而且其他讀書人也能服氣。
更別說王撰到底還是教出陳景書這個六元及第的人,如今也算得上名師了,京城裏不知有多少人家排着隊想把他請回自己家裏教書呢,只是王撰并不願意再去罷了。
畢竟陳景書總體來說算是又聰慧又好學又讓人省心的學生,王撰覺得教過了這樣的,他恐怕也難以接受旁人家裏那調皮搗蛋,上蹿下跳的學生了。
再說了,他本就沒有打算教一輩子書,對陳景書也多數是從小看到大的情分,這會兒再多的人來請,王撰也是不想去的。
倒是聽了陳景書這番言語,他有了些興趣:“你再詳細說說。”
陳景書道:“我想着,既然是要在京城做文集,不如再做的大氣一些,也不必拘于帶草社一家,若有其他好的文章,也都可一并選用,因此便把帶草社的社字去掉,只取帶草之意,除此之外,我還想着再增設幾家書坊,日後做什麽也都便宜。”
王撰知道陳景書這番打算的用意絕不是這麽淺顯簡單的,要知道如今只在揚州,憑着陳景書六元及第的活招牌,再加上帶草社文集本身質量靠譜,已經在揚州讀書人中擁有了不小的影響力。
可以說,帶草社文集就是揚州讀書人制藝的風向标,甚至這種影響力還在往周邊擴散。
自從陳景書中了狀元,又有閃亮亮的六元及第光環,由他親自選評,時不時還選用他的文章的帶草社文集便也跟着火了,不少外地書商特意跑去揚州把近兩年的文集都搜集起來,合成一套,運回本地販賣,居然也賺了一筆。
陳景書要在京城賣文章,王撰絲毫不懷疑他依舊能做的紅火。
如今不知有多少人想聽狀元郎的制藝秘訣呢,若非京城距離揚州遙遠,恐怕京城也要滿大街傳閱抄錄帶草社的文集了。
這一點陳景書自己當然也清楚,前些日子王文興才剛來信,一方面賀了陳景書大婚,另一方面就是向陳景書和吳玉棠抱怨如今想要入帶草社的人太多了,文集也供不應求。
文集的事情倒是好辦,自從有錢之後,陳景書便自己投了一家印書作坊,如今通知那裏加班加點的做起來也就是了,倒是那些想要加入帶草社的讀書人有些難辦。
王文興畢竟不是吳玉棠,這會兒便覺得自己有些支撐不住了。
吳玉棠對此也沒有辦法,最後寫了一封近萬字的回信給王文興,詳細教他怎麽處理各種情況。
陳景書看着都覺得累,再一次慶幸自己當年沒想着要出風頭當社首。
不過總體來說算是甜蜜的煩惱,畢竟也是帶草社興旺了才會這樣。
這也是陳景書動了在京城也開書坊做文集的想法的原因。
文人賺錢,做些和書香筆墨有關的事情,遠比經商要好聽的多。
何況他們又不需要自己親自經商,自然有下頭的人去做。
此時王撰在一番思考之後還是點頭了,只是卻還是堅持不再住在陳家。
陳景書知道王撰是覺得自己如今教不了他什麽,卻還在陳家住着吃吃喝喝不好,也不阻攔,畢竟王撰這會兒也不差這一點錢。
只是京城的新房子恐怕不大好找。
地段不能太偏僻,治安也要好,房子本身不要太大也不能太小,價錢也要合理,瞧着都是最簡單的要求,但想要找到完美符合要求的房子,也沒那麽容易。
陳景書心中卻有打算。
解決了王撰的事情,他便又去見了吳氏,黛玉已經回去,他便與吳氏說了會兒話。
再回去的時候就見黛玉正在見人,各處管事的今兒都是要到新奶奶這裏來請安的,這也是叫黛玉給他們立些規矩的意思。
陳景書原還有些擔心,卻發現吳氏把自己身邊的宋嬷嬷給了黛玉。
吳氏身邊有兩個最得用的人,一個是大丫鬟白露,一個就是宋嬷嬷了。
畢竟吳氏雖比陳孝宗晚些回去,卻也得趕着冬日之前呢,不然路上恐怕不好走,就算她再怎麽盡力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便幹脆留了宋嬷嬷給黛玉,這樣以後有些什麽,宋嬷嬷便也能幫襯些。
宋嬷嬷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跟着吳氏也有十多年了,自然是最放心的。
有宋嬷嬷在,黛玉自到陳家來主持的第一件場面事情也就那麽安穩的過去了。
黛玉雖看着柔弱了些,瞧着對下人也大方寬和,但陳景書卻覺得她很懂張弛有度的道理。
不知是天生聰慧,還是剛從吳氏那裏取了經。
等各處下人走了,陳景書這才過去。
黛玉問他:“事情辦完了?”
陳景書嗯了一聲:“原本先生想要回家去的,我卻覺得他就那麽回去有些太可惜了,便請他留下。”
黛玉自然知道王撰,對于王撰,黛玉最多的印象便是他當年對陳景書的嚴格要求。
當然,在教導陳景書的時候,王撰對他自己的要求更加嚴格,可以說是相當敬業了。
陳景書能有如今的模樣,或許有他自己的努力,但其中也一定有王撰的功勞。
不過那事原不是黛玉操心的,這會兒只是問道:“先前說菖蒲姐姐要回揚州去?”
“是,到了揚州便放她的身契,到時候還請她去濟養院呢管事呢,”陳景書道:“怎麽問這個了?”
黛玉道:“她到底伺候你一場,又是從小的情分,從來盡心盡力,我難不成就那麽由着她去了?”
陳景書聽到這話笑起來:“這可好了,你素來是個又有錢又大方的,你既然開口,這可是菖蒲的運道。”
黛玉看他臉上的笑容,不由捶他一下:“你又拿我打趣!”
陳景書大笑。
黛玉的那點子力氣比起何昕差遠了,他整日裏跟何昕打鬧,這會兒只把黛玉那幾下當撓癢癢。
何況黛玉哪裏就舍得真的打他了。
兩人笑鬧一會兒,陳景書才說道:“我之前聽你和林姑姑之間感情好?”
黛玉奇道:“怎麽突然問這個?”
陳景書道:“我先前和母親商量着,是不是把林姑姑接來咱們家住着,小平安巷離着這裏雖不遠,卻也不近,過些日子母親回去了,一來是你一人在家難免孤單,二來也是家裏得有個長輩才好呢,就算是你平日想出門燒個香拜個佛,那也有人陪着了不是?”
黛玉完全沒有想到陳景書要說的是這個。
若說和林姑姑一起住,黛玉當然是願意的。
林姑姑給她的感覺與在賈家完全不同。
在賈家她需得處處小心,處處謹慎,當初與林姑姑在碧園住着的時候就完全不是這樣,比起賈家,林姑姑似乎更親和一些,更能貼近人心。
如今陳景書說接林姑姑過來,黛玉當然是高興的。
只是也有些顧慮。
林姑姑到底只是她姑姑,新媳婦才剛過門就把自己寡居的姑姑接來家裏住,這算什麽說法呢。
陳景書笑道:“不礙事的,何況也不是現在就來,這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兒,何況林姑姑若來咱們家住,小平安巷那套三進的院子就剛好可以轉給王先生了。”
王撰一家三口住着剛好。
而且……
“隔着一條街吳玉棠和鄭沄他們才剛買了個院子,王先生住那裏,以後也方便。”
嗯,是的,吳玉棠中了進士當然不必再去國子監讀書了,也就要有自己的住所,再加上平日裏也有朋友往來,吳玉棠便幹脆在京城買了個院子,然後順帶着把住在柳湘蓮那裏的鄭沄給揪回去了。
不讓鄭沄鬧出是非來,這已經是柳湘蓮能力的極限了,要說讓鄭沄好好讀書什麽的,那可真不是柳湘蓮能夠做到的事情,于是吳玉棠打算自己親自管教了。
以後若是和王撰住的近了,不僅做文集的事情方便,估摸着吳玉棠也會高興不少。
大不了也請王撰管教一番鄭沄嘛。
不求其他,鄭沄能學着陳景書的十之一二,恐怕鄭家老爺子就燒高香了。
黛玉聽說陳景書已經有了打算,自然不反對的。
因陳景書大婚,翰林院那裏請了七天的假,如今一時也不忙着公務,正好有時間在家陪着黛玉。
陳景書也不是沒有設想過婚後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黛玉的性格遠比他之前所了解的更加活潑。
陳景書對黛玉的最初印象源自前世那個所謂整天哭哭哭,柔弱又愁苦的黛玉,可在他自己了解到的來看,黛玉雖有幾分柔弱,也并不是剛強不屈革命女鬥士那樣的性格,但她本身其實也是個非常聰慧可愛,活潑愛玩的小姑娘。
如今與黛玉生活在一處,兩人略相處一兩日最初的尴尬與生疏便悄然消失,陳景書見她笑的多,鬧得多,拿他玩笑打趣也常有的,說她口舌伶俐半點不假,陳景書之前便覺得黛玉對制藝的品評很多話是非常一針見血的,而如今看來,不僅僅是看文章這樣,她說話也常有這樣的,反而常叫陳景書啞口無言。
這樣的黛玉比之陳景書最初的前世印象差別實在太大。
不過,真要論起來,還是這樣的黛玉更加可愛吧?
何況不管是陳景書還是黛玉都喜讀書,因為知道自己之前看的多數是為科舉做準備的書,若叫黛玉日常看這些,未免太過枯燥無聊,因此黛玉來之前,陳景書便在自己書房裏專門收拾出一個書架來,上頭擺的多數是些話本游記,又或者風土人情,以及其他寫花鳥,寫琴瑟,寫茶水一類的書,另外還有些盧克思那裏貢獻的西方書籍。
大約是西方此時正是在海上破風斬浪,探索整個世界熱情最高漲的時期,因此陳景書精心搜羅,又請盧克思等人做翻譯之後,發現還是有不少寫航海見聞的書籍的。
嗯,陳景書目前熟練掌握的外語除了上輩子帶來的英語技能,就是盧克思那個不知道什麽國家的語言了。
也許是陳景書前世有的某個國家的語言,也許是沒有的,總歸陳景書自己分不出來。
但除此之外,西方還有許多門‘外語’存在,遇上這些,陳景書可就沒轍了。
倒是盧克思等人,外語居然都掌握了好幾門。
所以說,什麽數學天文物理之類的科學要會,音樂繪畫也要會,如今連外語都掌握好幾門……
陳景書覺得傳教士真的都不是一般人呀!
當然,好處就是,盧克思能夠翻譯很多黛玉以前從來沒有看過的書。
陳景書其他不好說,但根據黛玉看的航海故事,在黛玉遇到某些不能理解的問題的時候聯系前世的知識為她解釋一番,這還是不成問題的。
如此兩人或是讀書彈琴下棋,或是你作畫來我題詩,相處十分融洽。
因雖有三日後新娘要回門的風俗,但黛玉到底無父無母,賈家再怎麽說也是外祖家,雖是從他家出嫁,可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回門是回娘家,自然不同的,只是黛玉如今畢竟沒有什麽娘家可回,又是從小養在賈母身邊,與賈家那裏商議過後便是改為五日後回賈家。
這既能算是補全了回門,卻又不算是正式的回門。
但到底有這麽一遭了。
只是時間寬松,陳景書和黛玉便也不怎麽着急,兩人倒是能多過幾天自己的自在小日子。
吳氏也很少管這些,只是每日花半天的時間教導黛玉罷了,正巧陳景書也趁着這半日把自己的正事處理了,剩下半日自然就是新婚小夫妻的甜蜜時光了。
黛玉極喜愛陳景書書房裏那豐富的藏書,不管是所謂的聖賢經典,還是一些閑書雜書都能找到,在陳景書的書房裏挑選書籍,甚至讓黛玉産生一種尋寶游戲似的感覺。
這日黛玉正巧看見一只箱子,便問:“那箱子裏是什麽?”
陳景書看了眼道:“是收起來一時用不上的舊書和我以前寫的制藝。”
聽到這話,黛玉順手打開了箱子:“我瞧瞧你寫了什麽。”
最上頭壓着的都是一些舊書,黛玉看了看,也是一些與作制藝,和解釋聖人言相關的書,便拿出來放在一邊。
下面則是陳景書寫的制藝,皆被細心的裝訂成冊。
黛玉随手拿起一冊,才剛剛翻開,一眼看過來的陳景書便驚呼一聲:“那個不能看!”
黛玉一時疑惑,下意識的低頭,然後就看到自己手上那翻開的書頁間哪裏是什麽制藝,分明是一幅幅羞人的圖畫旁邊還配有文字。
當下也是臉色通紅:“你……”
你怎麽把這種書放在這裏呀!
陳景書飛速的搶過書,丢進箱子裏,然後砰的一聲蓋上箱子。
對上黛玉的眼神,他也窘迫起來。
這、這不就是上回陳孝宗叫他看,他沒好意思,順手給壓箱底的小圖冊嘛!
“那個,你聽我解釋……”
陳景書急急忙忙道:“我、這……這個是成親之前,那個……”
嗨呀,說不出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