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對于陳景書來說,想娶黛玉真的不容易, 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要考慮到。
說實話, 這裏頭針對他的為難倒是好說, 新郎上門備足了紅包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但對于黛玉來說并不是如此。
至少賈家還有一個坑了黛玉不止一次的賈寶玉在。
因為聽說之前黛玉定親和陳家下聘的時候賈寶玉便鬧了一次,這回娶親,黛玉算是徹底離開賈家, 陳景書當然也擔心賈寶玉鬧起來。
好在雖然陳景書自己不能去盯着賈寶玉但他還有一群靠譜的小夥伴。
吳玉棠鄭沄沈純何昕等人一起來了, 如此多讀書上進的青年才俊,賈政自然是非常歡喜的。
當然,鄭沄是個沒功名的, 但鄭沄至少老老實實在國子監讀書了呀,這一點賈政也是頗為贊賞的。
沈純是今科探花, 吳玉棠也是二甲,何昕雖差了點, 但十八歲的秀才說一句年輕有為也不算過,更別提何昕一心向科舉了, 這麽一群人正對賈政的胃口。
聊起來的時候,吳玉棠便似乎是不在意一般的提到了賈家銜玉而生的公子。
……然後賈寶玉就被賈政叫過去見客了。
說實話, 用啥對付賈寶玉都不好使, 唯有用賈政最好使。
賈寶玉在賈政的面前跟個縮頭的鹌鹑似的, 話都不大敢說, 何況是為黛玉的事情鬧一鬧了。
就算要鬧, 至少也得等他從賈政這裏安全脫身之後了。
有了靠譜的小夥伴們幫忙, 陳景書非常安穩的從賈家接走了黛玉, 之後騎上高頭大馬,一路往自家去了。
黛玉的嫁妝自不必提,完全可以說得上一句十裏紅妝了,前一天送嫁妝時說一句前頭的人已經到了陳家,後頭的人還沒出賈家的大門也不算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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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陳景書覺得古代的婚禮和現代的婚禮大約也是有相通之處的,比如現代婚禮常見的豪車車隊,古代雖然沒有,但做工精美的車轎比之現代豪車更勝三分。
陳景書在後世的電視節目裏也看過所謂的‘萬工轎’‘千工轎’一類女子出嫁時所用的花轎,每一樣拿出來都是震撼人心的精美,當然,當年他并不是很關注花轎這種東西,但至少如今黛玉的花轎,陳景書很清楚這是特意從揚州送來的,做工精細華美,從陳家下聘之後就開始準備,直到今天這一日,也只用這一回,自己想想前世看過的東西,再對比一番,好像也并不差什麽。
陳景書想着,這大概和後世坐着豪車結婚差不多的意思?
不過如今婚禮的盛大也代表了黛玉的臉面,何況就憑着黛玉的那些嫁妝,陳景書就算是想低調也低調不了。
倒是一路上的百姓們瞧足了熱鬧。
幾個月之前,新科狀元郎陳景書游街時的情景大家可都還沒忘記呢,回去少不得要議論一番這狀元郎又年輕又俊俏之類的話,這會兒又聽說狀元郎娶親大家當然更是要看。
如今的陳景書一身新郎禮服,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百倍,大約是真的心情好,陳景書一路帶着笑也不嫌棄累,還時不時和圍觀的百姓們招招手之類的。
只是……
“咦,那是……”
熱鬧擁擠的人群中不知為何忽然有了一塊寥落的空地,雖是在角落裏,卻也足夠顯眼,陳景書一眼看過去,只恍惚看見那裏似乎是有一僧一道兩人。
出家人也湊這熱鬧?
再看第二眼,卻只能看見那一僧一道的背影了。
等到第三眼時,那一僧一道已經消失不見,他們原本站着的地方也重新被看熱鬧的百姓填滿,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對于陳景書來說,這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好像一切真的就在眨眼間發生。
‘一眨眼就不見’這話在這裏并不是一種誇張的比喻,而是實實在在的事實。
哪怕是陳景書,這會兒也不由在內心嘀咕,那一僧一道到底是人是鬼?是他眼花看錯了,還是真的有兩個行蹤詭秘的人出現過?
還未等他思考出結果來,袖子就被一路跟着的松煙扯了一下:“大爺,到了。”
陳景書慌忙回過神來,連忙根據指示去接黛玉下轎,然後引着她入陳家的大門。
因黛玉并無父母,便是從賈家出嫁的,可到底黛玉姓林,林家那裏沒有人也不好,因此便也請了林姑姑前來。
只是林姑姑素來不高調,再加上她不過普通百姓,賈家卻是公侯之家,又極盡張揚,反倒更顯得林姑姑的存在感低了。
這會兒林姑姑雖不能上前來,但陳景書一眼看到她心中便已經有了打算,只是這會兒并不多說。
古時候的婚禮比現代更加注重儀式感,陳景書原以為只是進門之後拜個天地父母就算完事,就跟電視劇裏演的似的,什麽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拜完了就可以送入洞房,之後挑個蓋頭……就、就拉燈大和諧了呀!
可哪知道事情遠不止于此,就從下轎子到進門都不止一道儀式,再從門口走到陳孝宗夫妻面前,哪怕是陳景書也開始覺得累了。
說起來很多流程他壓根不明白有什麽含義呀,只知道肯定是讨吉利的意思,只好人家讓幹啥就幹啥。
不過比起自己,陳景書倒是更擔心黛玉的情況。
男子的禮服比之尋常的衣物當然更加繁瑣精致,但卻遠不到勞累的程度,女子卻是鳳冠霞帔一整套,身上還有不少飾物,為了顯示端莊穩重,也為了顯示身份,用的東西都是最實在的,一整套禮服都非常有質感,陳景書光是看着禮服上裝飾的珍珠寶石等物就覺得這衣服不輕便,何況腦袋上的鳳冠了。
這會兒便手上微微用力,更托扶着黛玉一些,又見機小聲道:“累了就往我這裏靠一點,穿着禮服呢,旁人也看不出來。”
黛玉小聲應了。
等終于到了入洞房的時候,陳景書可以說是結結實實的松了口氣。
然後事實再一次告訴陳景書,電視劇不可信。
陳景書還記得以前的電視劇裏經常看見男主角和女主角在洞房獨處,男主角掀開女主角的紅蓋頭,之後女主角羞澀一笑,跟着女主角一起的小丫鬟就很自覺的退下,再接下來就是不可描述的和諧戲份了。
可現在麽……呼啦啦一大群人跟着他一起進了洞房,旁邊說了一路吉祥話壓根沒停過嘴巴的喜娘這會兒更是有一堆話要說。
沒辦法,繼續讓幹啥幹啥吧。
好在到了洞房裏真正忙活的人就是陳景書和黛玉了,他們只需要任人擺布就好。
其中陳景書唯二熟悉的流程之一就是揭蓋頭了。
當然不是随便一掀就完事,而是特特有人拿了玉如意來,陳景書要用玉如意挑開,而不是自個兒上手掀。
再一次感慨古代婚禮講究真多。
但、但講究多也是有道理的呀!
陳景書看着随着蓋頭被玉如意緩緩挑開而露出臉龐的黛玉,心中不由這麽想着。
比起一下子猛然掀開,這樣緩緩挑開,讓新娘的面容一點一點慢慢浮現的樣子真的太美啦!
陳景書記憶裏的黛玉總是穿着顏色最素淡的衣服,面容還是那般稚嫩的樣子,可眼前的黛玉一身火紅嫁衣,精心描畫過的眉眼早已褪去了當年的稚氣,有着少女特有的鮮活與動人。
兩人視線一對,卻又同時受驚似的飛速移開。
黛玉微微低頭,垂眸捏着手裏的帕子。
陳景書更是一臉尴尬又不失害羞的傻笑。
黛玉真好看,嘿嘿。
好在陳景書傻了旁邊的喜娘可沒傻,婚禮倒是可以繼續正常進行。
而除了挑蓋頭之外,陳景書第二個熟悉的儀式大概就是喝合卺酒了。
嗯,好在這年頭酒水度數都不算高,再加上随着年齡增長,陳景書覺得自己酒量也好了些,至少不用擔心喝完合卺酒就給大家扭一段海草舞了。
等房內終于消停下來,陳景書只覺得整個人都快軟在地上了。
他看着黛玉問道:“妹妹累不累?”
黛玉紅着臉點點頭。
陳景書道:“等會兒我叫人問問後頭還有沒有其他事情,若是沒有,你就趁早把鳳冠取了,這東西雖然好看,但瞧着就重。”
黛玉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只是看着此時的陳景書,不由想着,原來他已經是這般模樣了呀。
十八歲的陳景書身材高挑修長,少年俊秀又意氣風發,實在是再美好不過的年紀。
不一會兒又有人來請陳景書到前頭去,陳景書便對黛玉道:“你且先歇着,等會兒我吩咐人送些吃的來,你從一早出門就沒吃過東西了。”
停頓一下又說:“等我回來。”
之後便匆匆去了。
黛玉看着他紅着臉快步離開的樣子卻有些好笑。
她不在這裏等他回來,還能去哪裏呢?
不一會兒聽見敲門的聲音,紫鵑去開了門,就見菖蒲走進來笑道:“大爺吩咐我給奶奶送東西來。”
紫鵑忙道:“多謝姐姐了。”
她和黛玉都知道菖蒲是從小伺候陳景書的,比之旁的丫鬟自然不同,因此紫鵑待菖蒲向來十分客氣。
再說了,少爺房裏的丫鬟,總讓人有幾分聯想的。
菖蒲倒是不知紫鵑心裏想着什麽,這會兒道:“大爺說今日賓客多些,恐怕要晚點才能過來,奶奶若是累了便先歇着,若有事他再提前打發人來說,不過想來是沒什麽事兒的。”
陳景書原本還擔心有鬧洞房的,然後發現大晉的婚禮上鬧洞房并不是常見的,準确來說,是鬧新郎。
主要是新郎接見賓客的時候會被刁難玩笑一番。
好在到底來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刁難,也不過是猜謎罰酒一類的罷了。
陳景書一早吩咐過松煙給他的酒裏玩命的兌水,這年頭的酒度數本就不高,再兌上水就更不算什麽了。
是以陳景書終于回去見黛玉的時候還沒有完全醉倒,不過是略有些迷糊罷了。
黛玉已經重新換了一身衣服,可原本沒見面時仿佛有一肚子話要說要問的兩人,真的見了面,單獨相處起來,反而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了。
陳景書尴尬了好半天,才幹巴巴道:“那就……就先休息吧。”
啊!怎麽辦!
書上的教程這會兒完全用不出來啊!
另一邊的黛玉顯然也接受過婚前教育,這時候似乎也想到了那裏去,不由面色通紅。
這會兒的紫鵑等人倒是和陳景書看過的電視劇裏演的一般,默默的自覺退下了。
等門關上只剩下兩人,陳景書幹咳一聲道:“床是新做的,很大,夠兩個人一起睡的。”
才剛說完這話忽而又覺得不對勁。
——啊呸!我在說些什麽!
然而說起床的事情,黛玉更不好應答了。
這種事情,新婚的女孩子能說什麽呢。
陳景書覺得就這麽尴尬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再說了,作為一個純爺們真漢子,他這會兒就要擔當起來呀!
這麽想着,他背過身去,默默解自己的衣裳。
嗯,陳景書,你可以的,不要怕,不就是脫個衣服嘛,古人裏頭的衣服比你現代穿出門的衣服都要嚴實呀,怕啥!
夏天去游泳館的時候你都不害羞,這會兒有啥害羞的!
最後深吸一口氣,總算是略微平靜了一點。
可就在此時,黛玉卻在略微遲疑之後主動走到他面前來,伸手幫他更衣。
陳景書:“——!!!”
黛、黛玉脫我衣服了!
瞬間臉色通紅,結結巴巴道:“我自己來,自己來,你……你也自己來。”
——我又說了什麽鬼啊!
最後好不容易兩人躺在了床上,卻是一人一半,直挺挺的躺着,僵硬的比之兩個雕像都不如。
陳景書道:“睡吧。”
嗯,今天肯定是沒啥大和諧的戲份了。
說起來吳氏大概是覺得叫兩個年輕人不那啥啥不太靠譜,還特意對陳景書說,只要算準了日子,偶爾那啥啥也沒有關系的,只是得小心些之類的。
然而當一整天折騰結束躺在床上的時候,陳景書不由覺得,就照着古代婚禮這麽個折騰法兒,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得累,十幾歲的小姑娘就更是如此了,可就這麽着還得伺候丈夫更衣之類,如果再加上和諧運動的話,嗯,女孩子真不容易呀。
兩人躺了一會兒誰都沒有睡着,終于還是黛玉先開口:“景……”
“叫我若瑜吧,”陳景書道:“你親自選的字,不叫多可惜呀。”
黛玉輕輕嗯了一聲,道:“上回你說為我取字的事情,還算不算數?”
陳景書沒想到她第一個說起的話題竟然是這個,可随即明白過來,黛玉心裏恐怕是很在意那件事情的。
原本賈寶玉給她取的字不過是個小時候不當真的笑話罷了,那會兒她也不過六歲,有什麽話能當真呢?
可這樣的事情不出門自然是個不當真的笑話,要是出了門就不一樣了。
哪怕陳景書知道之後并沒有表現的很在意的樣子,至少沒有因此誤會她,卻不代表黛玉真的完全不在意這件事情了。
想到這裏,陳景書道:“我的字是你選的,難道你想要賴賬不成?若不是這樣,自然得我來取你的字才算公平。”
忽而又想起來,這年頭,男子取字多由親長老師一類,女子則除了親長之外,多有丈夫取字的,再想到自己當年幹的事情,頓時也窘迫起來:“我……我當年可沒想那麽多。”
黛玉給他選的字,那豈不就是……嗨呀,這不算!
像是怕黛玉問起他當年想什麽似的,陳景書道:“其實,有句話我很早就想說了,只是一直沒機會。”
黛玉問:“什麽?”
陳景書停頓一下才道:“……你今天真好看。”
這句話讓黛玉的呼吸都快了一瞬,臉上不由微微發熱。
又聽陳景書問道:“你熱不熱?”
如今七月的天氣依舊帶着暑熱,哪怕是晚間有些涼意,但如陳景書和黛玉這般各人都蓋着薄被,之前大約是緊張,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就算想不熱都難。
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倒還沒顧上這個,如今放松下來,頓時覺得這樣有些熱了。
黛玉也道:“有點熱。”
她說完這話,停頓一會兒才聽到陳景書的聲音。
“那,我們只需要一張被子就夠了吧?”
“……嗯。”
兩人一起把陳景書那張被子疊起來丢到一邊去,頓時覺得床上清爽不少。
陳景書給自己扯了點被角搭着,既沒有太近,也沒有太遠。
只是到底蓋着同一張被子,兩人之間不由便覺得親密了許多。
陳景書這會兒笑道:“其實,今天還多虧了你前些日子叫人送來的詩,不然我可不知道要出多大的醜呢。”
黛玉道:“詩詞不過是小道,科舉又以這為主,你之前專心科舉,對這些不大精通也是常有的,人又不能樣樣精通,往年也不是沒有過進士不會作詩的。”
陳景書聞言笑道:“那我倒是娶了世上頂頂聰明的女子了,我還記得你以前送我的那一冊制藝新解,上面有不少見解,都很有用呢,我看過很受啓發……”
然後就着這個話題,兩人居然熱火朝天的聊了起來,之前的尴尬與害羞不知不覺早已丢到一邊去了。
等黛玉說着說着,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時候,恍惚間想着……若瑜哥哥離我是不是比剛開始近了不少呢?
他們之前分明離着将有一拳的距離,這會兒卻近的能夠感受到陳景書的呼吸和體溫。
只是還沒等想明白這個問題,她便已經睡了過去。
黑暗中的陳景書眨巴了一下眼睛,又蹭着往旁邊……挪了一點。
嘿嘿。
第二日黛玉是被陳景書叫醒的,睜開眼睛就看到已經換好衣服束好了頭發的陳景書正趴在床邊看着她,見她睜眼,笑眯眯道:“起床啦。”
黛玉呀了一聲,猛地背過身去。
這、這一大早的,她有沒有洗漱,又沒有梳頭,還睡了懶覺,這會兒全被陳景書看見啦!
陳景書笑道:“好啦好啦,快起來,等會兒要去父親母親那裏請安呢。”
黛玉窘迫道:“你、你不許看我。”
十五歲的女孩子,到底還是很在乎形象的,更何況是在心中喜歡的那個人面前,就更不願意對方看到自己有一絲一毫的不好。
其實恨不得自己在對方面前一直都是個小仙女。
陳景書噗嗤一笑,道:“我叫紫鵑過來。”
等紫鵑伺候黛玉洗漱之後,黛玉才算松了口氣。
雖說日後難免要遇到這樣的情況,但新婚的第一天,她還是很希望自己在陳景書心目中的形象更美好一點的。
嗯,所謂少女心嘛。
倒是陳景書,這時候卻問道:“當年我送你的那枚戒指還在不在?”
黛玉頓時想起多年前陳景書送她的戒指了,只是那個時候并沒有來得及詢問陳景書那枚戒指的含義。
雖然如此,但陳景書的每一件禮物,哪怕是一張紙,一個字,黛玉都是悉心保存的,這會兒叫紫鵑取了出來,問道:“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卻見陳景書拿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戒指來,只是比她的略大一點。
“我給你戴上你的,你給我戴上我的,好不好?”
黛玉雖不明所以,還是點頭同意。
等兩人交換了戒指,陳景書這才笑道:“這下好了,我套牢了你,你也套牢了我。”
黛玉面上微紅道:“我以前都不知你是這般油嘴滑舌的樣子。”
直到兩人一起去陳孝宗和吳氏那裏請安,吳氏看着兩人之間又是羞澀又是甜蜜的樣子心中不由一笑。
嗯,看來昨晚兩人過的都不錯。
唯一的問題大概是,新媳婦紅着臉倒也罷了,陳景書幹啥也跟着叫了一聲‘父親母親’就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