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人生四大喜之二,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對于陳景書來說, 金榜題名已經有了, 就只差洞房花燭了。
當然,吳氏自然也是很願意盡快讓黛玉進門的,一方面是她确實覺得賈家是個糟心的地方,另一方面,她和陳孝宗留在京城也是為了這事。
說起來, 黛玉去賈家, 原本就是說因她無父母,因此由賈母教養。
可實際上嘛, 賈家既沒有教,也沒有養。
黛玉在賈家的一切花銷都是她自己的, 更別說時不時還要補賈家賬上的窟窿,幾乎每年都有一兩千兩的銀子入了賈家。
至于說教, 吳氏就更想冷笑了。
黛玉去了賈家,賈家既沒有給她請先生讀書,也沒有教她管家交際,這些哪個大家閨秀是不學的?
就算賈家沒想這個, 但凡他們家教黛玉女紅一類,吳氏至多也就說賈家小家子氣,把自己當做小戶人家一般罷了, 可連這個, 賈家也是沒有教的。
若是前些年, 說黛玉還小,不學這些也能說得通,可眼看着陳家下了聘,也說過等黛玉及笄就成親,可莫說是黛玉及笄之前,就算黛玉及笄之後也是沒人教她管家交際的事情的。
作為日後的管家奶奶,這些不會,不說家裏出亂子,就算是在外面也是要鬧笑話的。
真正的大戶人家誰願意要一個管不住事兒的媳婦?
吳氏嘆了口氣,心想,自己若真是個惡婆婆,只這一點就足夠拿捏黛玉了,日後鬧起來,黛玉在這方面也不知要吃多少虧呢。
也是考慮到這一點,因此吳氏是打算在京城多留一段時間的。
賈家不教的就只能她親自來教。
對陳景書說起這事的時候,陳景書便笑道:“他們家不教也不算什麽壞事,母親教她就好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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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道:“話哪裏是這麽說的,有些話,她家裏的長輩好說,我就說不得,這婆媳之間說是親密,可又哪裏是那麽簡單的。”
陳景書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賈家自個兒內裏就是那個樣子,若是林妹妹學他們家的,到了咱們家反而容易有矛盾呢。”
到時候一件事情黛玉說這樣辦,吳氏說那樣辦,這可不就是矛盾了?
“這會兒她既沒有學,母親日後好好教她就是,不也方便?何況林妹妹又不是小心眼的人,她最聰慧,母親待她好,她必定知道的。”
陳景書這麽說着,卻被吳氏伸手戳着額頭笑罵道:“瞧瞧,這媳婦還沒進沒,就擔心我待她不好了?”
陳景書嘿嘿一笑:“我自然知道母親好的。”
吳氏無奈的搖搖頭,也不說他什麽了。
不過心中也覺得,這婚事還是早辦的好,黛玉挺好的孩子,放在賈家可惜了。
雖說是早辦,但陳景書覺得這年頭大家族辦事就算再怎麽早,實際上也不會很早。
畢竟娶親不是小事,何況陳景書也沒有‘一切從簡’的意思。
固然他自己覺得婚禮可能太過奢華,但那也只是站在現代人的角度來看的,在目前這個年代,陳景書的婚禮就該是這個樣子。
再說了,這婚禮的場面不僅代表陳家的臉面,也是黛玉的臉面,因此陳景書便也由着家裏安排了。
如此在與賈家商議之後,定下七月初九成親。
就算這樣,吳氏算一算也說時間太緊呢。
這回吳氏和陳孝宗來的時候本料想着這事,因此預備的東西也帶了不少,但如今還是有不少尚在揚州,另外就是黛玉的嫁妝,賈家那裏是不知能出多少的,陳孝宗的意思是,把目前歸陳家管着的林家産業一并拿給黛玉。
雖然或許外人見着豐厚的嫁妝會以為那是賈家置辦,認為賈家疼愛黛玉,但這不過都是虛的,黛玉真正能夠得到的好處才是實實在在的。
那些東西由黛玉帶進來,日後她見人自然是有底氣的,因為她雖是孤女,卻并非一無所有。
陳景書自然也贊同。
哪知道就在這會兒,陳孝祖那裏卻突然來信,說林如海還有十萬兩銀子的東西放在他那裏,叫陳孝宗下回多安排些人手,到時候一并送來京城。
陳景書知道這事的時候便愣住了:“這……大伯那裏還有,父親知道麽?”
陳孝宗搖頭:“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看來比起陳孝宗,林如海還是更加相信陳孝祖,因此還額外存了東西在陳孝祖那裏。
這也是告訴陳孝祖,林家家産豐厚,陳孝宗便是想貪下一些,也只能拿走他們當初商量好的三成,或者就算陳孝宗真的做的過分,而陳孝祖也未能成功阻攔,但以林如海對陳孝祖的了解來說,放在他那裏的十萬兩是必定能夠一分不少的留給黛玉的。
對一個孤女來說,有這十萬兩,日後過的總不會差了。
陳景書嘆了口氣:“林大人這一筆埋的可真深呀,大伯也是,這麽多年了,半個字也沒告訴我們。”
陳孝宗道:“他若是那種人,林如海也不會把東西放在他那裏了。”
只是這些東西都必須另做賬目,到時候要一起給黛玉的。
而在正式成親之前,陳景書得先操心自己的事情。
因陳景書這一科的主考官是程鴻光,因此甭管程鴻光以前有沒有教導過陳景書,從這一天起,他都是陳景書的座師,陳景書見了他是必定要稱呼老師的。
嗯,雖然史上和老師政見不同鬧翻的也不少見,但到底不是啥光彩事兒,因此陳景書對程鴻光還是有幾分擔心的。
拜見座師算是慣例,不過其實多數人在座師那裏是不會留下名字的,能留下的,也是會元狀元之類的。
吳玉棠在殿試中是二甲十二名,總體來說算是個不錯的成績。
今年取一甲三人,二甲十五人,剩下的就算是三甲了。
除了一甲三人之外,二甲三甲每年的人數都是會變動的,全看皇帝心意,不過按照慣例,二甲最低不會少于七個,最多不會多于二十個,至于說三甲,那就随意很多了,反正剩下的都算三甲。
吳玉棠這回的十二名雖然是挂在尾巴上,但那也是二甲,和三甲就不一樣,陳景書見了他自然也是一番恭賀。
大家一起去拜見座師程鴻光的時候,陳景書覺得自己之前關于程鴻光的一切擔心都是多餘的。
老爺子年紀太大了,這大概是他主持的最後一次科舉,而且似乎年紀大了精神也不太足,并沒有與他們說很多話,也沒有暗示什麽他們都是他的學生,日後算他的黨羽之類的意思。
嗯,若無意外,座師和學生之間基本就是天然的同盟,程鴻光卻對這一科的進士們沒有任何表示,顯然是随着他們去了,并不打算把人往自己這邊拉。
這倒是讓陳景書松了口氣,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也很清楚自己和這官場上的大部分人是利益沖突的,因此他并不想把自己算作任何人的勢力裏頭。
拜過了座師,自然就是同年們的各式聚會了,大的小的,今天請喝酒明天請看戲,陳景書只挑着去了幾個。
他原本以為能遇上探花沈純,結果卻發現沈純壓根不參加這一類的活動。
嗯,至于說同年那位四十多歲的榜眼,陳景書壓根沒關注過。
說起來那天游街的時候,也是多數人看陳景書,少數人看沈純,榜眼根本無人問津嘛!
也對,一個少年狀元,一個青年探花,換了誰都不會願意看那位四十多奔着五十走的榜眼的。
若是他能有陳孝祖那般的氣質風度,大約還能吸引點眼球,可惜新科榜眼并沒有這個技能。
幾天的閑散生活過後,陳景書便正式入職了,他如今也有正式的官職了,每日是必然要去的。
翰林院總體來說不是很忙碌的地方,到了日子,陳景書換上發放的從六品翰林院修撰的官服,一時覺得十分新奇。
吳氏看着倒是很滿意他的樣子,只覺得陳景書穿上官服更俊了幾分。
陳景書自己倒是沒這感覺。
何況還覺得官服沒他平日裏的衣服好看。
真要說起來,穿官服顯威風,多數是吳氏的心理作用吧?
大晉的翰林院主要負責起草诏書、文書一類,編撰修書,科舉一類的事情也都歸翰林院管。
到了這會兒就看出差別來了。
如陳景書這般的新人來了當然要先從學習開始,算是入職培訓。
這可這也是有不同的。
雖然都是老人帶新人,但人家是教你去舊書堆裏修書呢,還是讓你學着草拟诏書呢,這可是大有不同的。
陳景書不知道是對新科狀元的特殊照顧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他竟然是掌院學士親自帶的。
嗯,掌院學士雖然只是正五品的官職,但也确實是整個翰林院的大BOSS了,何況翰林嘛,品級上确實不起眼,但與皇帝親近呀!
尋常六品小官,一輩子也不一定能見皇帝一面,但六品的翰林卻是日常能見皇帝的,這比之其他官職自然不同。
陳景書頭一日分配到的任務就是看。
看以前翰林院草拟發布的各種诏書,文件一類。
尤其是皇帝的旨意最是重要。
陳景書拿到的稿子包括了方方面面,民政,經濟,文化,教育,甚至還有一些與軍事相關的內容。
陳景書也不多話,問過說可以抄寫但不許帶回家之後,他便幹脆的鋪開筆墨開始抄寫。
過筆不忘這種技能,不就是這會兒用的嗎!
頭一天是看各種诏書,心中大致有點概念,第二天便開始正式的講解學習,能中狀元的,筆下功夫自然都不會差了,因此寫作文采方面是不說的,要說的是寫诏書的要求和忌諱。
除此之外,發往各部門的文件也得從翰林院出,這個陳景書也得學。
說起來,到了第三天的時候,那位姓徐的掌院學士叫他開始練習寫的便是這個。
陳景書覺得其實這些只要用心學,都不算難,畢竟徐掌院教的細致認真,這事本身也不是太困難的技術活兒。
可平日裏這些東西接觸的多了,所見所寫皆是家國大事,也能看到旁人對這件事情的想法建議和最後皇帝如何處理,這其實才是在翰林院最大的收獲。
在翰林院小半月之後,陳景書終于和他隔壁的外賣兄……哦,也就是探花沈純建立了初步的友誼。
沈純今年三十四歲,池州人,早已成家,如今已經有一子一女,不過要說起來,沈純家裏也是池州巨富,祖父也曾是進士,父親也考中了舉人,到了沈純這一代,竟還出了個探花,也算光宗耀祖了。
話是這麽說,但沈純并不是那種刻板的性子,相反,陳景書覺得沈純是個相當活潑的人。
大約生來就是大少爺的緣故,他三十多年來從來沒吃過什麽苦頭,親事也順利,家庭又和睦,因此讓沈純的性格當中也多了幾分單純。
當然,這單純不是傻乎乎,能中探花的,怎麽也不可能真的傻。
何況沈純若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他在會試時也不可能在號房點外賣了。
嗯,說起外賣這事兒,其實也沒其他。
大少爺平日裏沒吃過苦頭,本身又是個極愛美食的,自然不願意忍受考場那糟糕的食物,在知道自己分到哪個區之後,不差錢的沈大少很幹脆的撒了百十兩銀子出去,于是他會試三天,每天都吃的香甜。
在與沈純交朋友之後,連帶着陳景書都覺得自己的或是水準全面上升了。
大晉的官員是早坐班晚歸家,中間午休不回去的模式,因此中午是提供一頓飯食的。
翰林院的夥食算不錯,有菜有肉有湯還常附帶一些禦膳房的小驚喜,比如什麽新菜肴新點心之類的。
陳景書覺得作為工作餐來說,這水平真的非常高了。
但沈純瞧不上。
只是也不好自帶,何況就算想塞錢請人開小竈,目前還是新人時期也是不合适的。
可除此之外,沈純倒是常帶新奇點心之類的。
陳景書對中式點心沒啥研究,但西式甜點後世吃過不少,這會兒和沈純聊起來也完全不負責任的瞎吹牛。
然後沒過半個月,他吃到了古代版的水果果凍,并且在吃到果凍的第二天吃到了中西結合但确實非常美味的布丁。
——沈純你是神啊!
陳景書二話不說要了食譜回去就塞給自家廚子讓照做。
可惜陳家的大廚不知怎麽的,就是做不出沈純家的水平來,這讓陳景書很是失望。
不過好在還能蹭沈純的吃。
當然,一直吃別人的也不太好意思,陳景書有空便也請沈純去自家,再叫上幾個朋友,大家一起喝茶也是好的。
陳景書那裏的好茶好水很多都是陳孝祖給他的,如今到了揚州的陳孝祖,越發開心了,整日裏盡琢磨這些事兒了。
總體來說,陳景書的生活保持着每日好好工作好好學習,蹭點沈純的吃喝,得空了也回請朋友們品茶喝酒一類。
陳景書知道自己本身是新人,更何況年紀又小,這會兒正是熬資歷的時候,不說熬上許多年,但該學的東西,該做的事情還是都要做過一遍的,因此也并不十分着急。
如此到了五月底的時候,徐掌院忽然叫了陳景書道:“今日去聖上那裏當值,你與我一起去。”
“我?”陳景書問道:“我去聖上那裏當值是不是太早了?”
徐掌院道:“不妨,這事不看早晚,你這幾日草拟的文書我都看過了,如今叫你去也是合适的。”
往皇帝面前露臉,混個眼熟的事情,莫說是新人,有人來了翰林院一年半年的都不一定能安排一回這樣的任務,陳景書才來了一個月便被帶着去皇帝面前,可見重視了。
不過有了徐掌院的話,陳景書也不再推辭。
機會沒到的時候不需急躁,而是安心打磨自己,如今機會到了眼前,自己的本事也夠,當然是要抓住的。
因此這一天,陳景書便跟着徐掌院去宣和殿,一般來說,皇帝會在這裏辦公。
宣和殿的建築總體并不大,尤其是在和其他宮室做對比的時候,就更顯得小巧了,但這裏卻也是皇帝日常處理政務與大臣商量國事的地方。
畢竟并不是任何事情都會在早朝上說的,也不是皇帝遇到啥事就一定要上朝解決的,多數情況下是把相關人員叫來宣和殿也就給處理完畢了。
因此翰林院在宣和殿是一定有人當值的,皇帝那裏随時用得上,當然也就得随叫随到。
陳景書這會兒坐的班房是隔出來的一間,大約六七平米的樣子,有四位翰林在此當值,雖然地方不大,但人也不多,所以坐着也寬敞。
因皇帝那裏一時還沒有叫到,因此陳景書便翻出之前抄好的以往的诏書來看,繼續揣摩學習,徐掌院卻敲了敲他的桌子,然後道:“這裏等會兒要送去工部的東西你來寫。”
陳景書看了看,是叫寫宮中需要制作的新器物以及皇帝對這些東西的要求之類的。
這算是最簡單的工作,但其中涉及的細節卻又繁瑣,陳景書接到之後便開始動筆,只是第一次寫,不少地方都需要反複斟酌,因此速度并不快。
他是見過其他人寫這個的,那可真是筆下如飛。
不過陳景書并不着急,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比起速度,不出錯更加重要。
到了下午的時候陳景書才把修改過好幾遍的文字拿給徐掌院看,見徐掌院點頭,頓時松了口氣。
徐掌院笑道:“行了,如今天色也不早,就不安排你其他事情了,且先休息去吧。”
這話才剛說完,就看見尋常往翰林們這裏傳話的小太監過來了。
徐掌院立刻站起身來:“聖上那裏有什麽事兒?”
那小太監道:“聖上問今科的陳狀元在不在,若是在,就叫他過去。”
陳景書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會兒徐掌院聽了小太監的話招手叫他過去,他便立刻走過去。
徐掌院道:“這就是陳修撰。”
小太監道:“請陳修撰跟奴婢來。”
陳景書自然不敢不去,只是心裏嘀咕着,皇帝這會兒叫他過去,是有什麽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