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如果問陳景書, 會試與之前最大的不同是什麽, 那大概要數會試是不允許回家的這一點了。
參加會試的考生們,在确認身份無誤并且檢查過所有物品之後,就可以領取到這幾天所要用的燭火等物。
蠟燭是統一發放的, 一般考幾天就給幾根蠟燭,如果有不夠用的, 當然也可以在用完後申請再拿幾根。
會試的號房比之之前的兩場要稍微大一點,但總體來說還是狹隘逼仄的,陳景書領好了東西找到自己的號房時也松了口氣, 他的運氣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號房是一字排開的建築,在每一行建築的最末尾有一個小廁所, 雖然現在還是春天, 不至于像夏天那麽熱,氣味逼人,但在廁所旁邊考試, 也是沒人願意的,陳景書在正數第三間,算是個好位置。
放在自己的東西過後,陳景書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號房。
號房內提供一張桌, 一張椅和一個砌在牆角的單人床。
單人床很小, 如陳景書這樣的身材躺上去都不大敢翻身,若是換了何昕那樣高壯的來, 甚至能稱作是一種折磨了。
床上有被子, 陳景書看了看, 果斷把被子壓了壓,放在最下面了。
鬼知道這被子之前誰用過,有沒有洗幹淨之類的,他來的時候倒是帶了一張幹淨的大布,這會兒當做床單鋪在被子上,雖然另帶被子不可能,但陳景書卻帶了厚外套。
這年頭衣服寬大,厚實的外套脫下來也是個小被子。
對着床的另一邊擺有一個小爐子,每日考場會提供炭火,或是做食物或是取暖,都可以用。
考生每天由考場發放幹糧和清水,但也不禁自帶,比如陳景書就帶了一點幹淨的米和自家做的幾張大餅。
是的,大餅。
這種既能填肚子又方便保存的食物簡直考場神器了。
除此之外陳景書還帶了點腌漬好的小菜,可以就着餅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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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還有許多零零碎碎的事情需要一一處理,在這事上陳景書真心覺得王撰幫了大忙了。
王撰當年會試考了兩回,說不上特別經驗豐富,但也是個考場老手了,他便把自己覺得不便,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說出,并且告訴陳景書怎麽處置,這回會試的東西也是準備好之後請王撰過目的,若有不合适的就改換掉。
等陳景書終于把自己要住三天的號房收拾好的時候,第一場也就差不多要開始了。
試卷和打草稿用的紙都是挨個發放到考生手上的,但題目還是會在每排號房之前有人大聲宣讀出來,另外還有幾人舉着寫有題目的牌子在號房面前來回走兩遍,考生确認和自己的試卷無誤之後,就可以開始作答了。
會試依舊是以制藝為主,頭一天是一道制藝一篇策論。
會試答題,哪怕陳景書也不能作的很快,就算是寫在稿紙上,他的每一筆也都很用心,很謹慎。
今年主持考試的三位主考官中,最讓人在意的便是主考官之首的大學士程鴻光,這位當年也是狀元出身,早年還給當今聖上當過老師,在朝中也是頗受尊重的一位。
之前陳孝祖曾猜測過今年主考的大學士不是程鴻光就是楊勉,如今看來還真叫他猜對了。
對程鴻光這個人,陳景書是研究過的,老爺子偏愛雅直清正的風格,而老爺子自己本身的文風也是以言語樸素但意境深長出名的。
這會兒雖然不一定完全按照程鴻光的愛好來寫,但至少那辭藻華麗或是慷慨激進的寫法可以被放棄了。
陳景書在第一天太陽西落之前完成了當天的全部題目,至少不用挑燈夜戰了。
晚飯他在配的小爐子上用自帶的鍋煮了點粥,就着大餅和小菜吃了頓。
至于說考場發的食物他卻沒動。
雖然有過分小心的嫌疑,但考慮到之前被子上那仿佛三年沒曬過的氣味,陳景書對考場的食物也是很警惕的。
嗯,寧願浪費這三天的糧食,也不想在考試中途鬧肚子。
吃完飯略休息一會兒,陳景書便把椅子挪開,在小小的號房正中空出塊地方來,又把從小練到大的五禽戲打了兩遍,也不管路過巡查考場的衙役看他眼神怪怪的。
打完兩遍五禽戲,陳景書才覺得整個身體放松下來了。
想着如今這地方又小,被子又薄,還帶着奇怪的味道,還要精神高度緊張的連考三天,難怪常說有考生撐不住呢。
陳景書如今十八歲,正是精神最旺盛的時候,他又從小騎馬射箭,五禽戲等鍛煉身體的也沒落下,這會兒也覺得全身疲憊,若是尋常考生,還不知道怎樣呢。
這麽想着,見天色黑了下來,陳景書還是得睡覺。
春三月裏,白天已經讓人覺得有些熱,但到了晚上還是會涼的,何況號房的條件有限,不太能擋風,陳景書又把之前煮粥的小爐子燒起來,放到床前去,這才覺得好點。
當然,一般考生是不太敢這麽幹的,畢竟使用的東西都有定例,用爐子取暖未免太奢侈。
不過如陳景書這般奢侈的考生也不在少數。
考場雖不許帶銀子進,但在臨考之前,大致是知道自己會被分到哪一大區的,至于說是哪一區的哪一組,哪一號就不清楚了,但知道大區好辦事,一般家裏條件不錯的,會給分管大區的‘班頭’送些銀錢,如此在考場上也多幾分照顧。
比如陳景書分到的食物都是最新鮮最熱乎的,給他的水也是有人打了一桶幹淨的給他挑到號房前,炭火蠟燭一類的,只要他開口,随時都是備着的。
東西雖小,也都不值什麽錢,但只要想想如果送來的食物是冷硬的,送來的水是不幹不淨的,炭火蠟燭是多一分都不給的……這就很慘了嘛!
因此陳景書之前打聽了自己在哪個區之後,也确實給這一區的班頭塞了不少銀子,這會兒也算多點照顧。
之前鄭沄還開玩笑說,若是塞的錢多,是不是能在考場開個小竈,自己點菜什麽的。
陳景書最開始還當是個笑話,結果今天他隔壁房的那位居然真的點了幾個炒菜。
陳景書不由感慨,錢啊,真是個罪惡的好東西。
如此三天的考試考完,陳景書不由捏捏自己的胳膊:“啧,瘦了。”
收拾東西出去的時候,他還特意快了一步,然後略停一下,就看到自己隔壁房間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面貌端正清秀,身上穿的十分幹淨整潔,哪怕在號房裏憋了三天出來,他依舊是清清爽爽的。
兄臺啊,就是你在我身邊吃了三天豪華外賣啊!
陳景書有粥有幹糧還有清爽可口的小菜,到第三天覺得大餅硬了,還幹脆放水煮了,順便給自己打了個雞蛋,總體來說在考生中算吃的不錯的,但和隔壁號房飄來的香味比起來嘛……那可真的不算啥了。
大哥,你真的是來考試的嗎!
仿佛是察覺到陳景書的視線,那男子便朝着陳景書看了一眼,大約是見他年紀小,還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麽似的,沖着他一笑。
……笑了居然還有一個小酒窩的嗎!
陳景書面無表情的扭過頭,完全不想再看了。
陳景書才剛出了貢院就看到陳家已經派了馬車來接了,上了自家的馬車,那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氣。
回去之後陳景書二話不說,吃了點東西就爬上了自己柔軟的大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直到第二天,把自己這幾日所寫的題目文章都重新寫下來,拿去給王撰看。
大晉會試的名次一般在五到六天後放出來,陳景書原本打算在家好好休息一番,哪知道第二天吳玉棠就上門了。
會試剛結束,國子監給他們都放了三天的假,吳玉棠這便趕緊來找陳景書了。
當然,他也把自己寫的文章都帶來了。
這是陳景書頭一次看到吳玉棠如此緊張,要知道吳玉棠之前可是很少做這種考完和人對題的事情的,就算有,也不過略說幾句罷了,這種連夜把題目全部重寫一遍,然後拿着上門找人對答案的事情,陳景書還是頭一回見。
陳景書試圖安撫他幾句,但效果似乎不大,何況陳景書自己心中也十分緊張呀。
哪怕王撰對他說他這回發揮的很好,必定能中的,但陳景書還是會緊張。
畢竟他要的可不僅僅是考中而已。
如此一個本就緊張的人去安慰另一個緊張的人,當然是沒有效果的。
直到放榜那一天,松煙一大早就帶人去貢院外頭守着了。
可很快陳景書就覺得松煙大概是白辛苦了。
因為在松煙等人回來之前,便有一群報喜的敲鑼打鼓往陳家而來,那動靜,隔着三條街都能聽見。
陳景書考了那麽多回,自然知道報喜的人圖的什麽,最開始聽到動靜他并不敢确定,直到那聲音越來越近,明顯是一路往陳府而來,陳景書卻更加坐立不安了。
“大爺!中了!會元!”
陳景書才剛聽到有人呼喊,不一會兒就見菖蒲一連喜色的快步進來:“大爺,報喜的來了,會元!”
陳景書的心思猛然一松,随即道:“快,給他們包喜錢!”
菖蒲笑道:“哪裏需要大爺操心這事,太太那裏早準備好了。”
陳景書嘿嘿一笑,又問:“除了咱們家,林妹妹那裏打發人去送消息了沒?”
過了會試就能參加殿試,殿試出身的就是正經的進士了,不過多數時候,只要不出現重大失誤,殿試是不會再刷人的,只是由皇帝定等級和名次罷了。
因此陳景書覺得這會兒該給黛玉送消息去。
菖蒲搖頭道:“還沒呢,如今家裏正亂着,還沒來得及安排。”
陳景書點點頭,問:“我這裏有一樁賺賞錢的好差事,你去不去?”
菖蒲噗嗤一笑:“大爺是想打發我去給林姑娘送信?”
陳景書點頭:“這麽容易就猜到啦?”
菖蒲笑道:“這會兒要是猜不着那才是蠢呢,行,既然是賺賞錢的好差事,我自然不讓給別人的,這就去了。”
陳景書又道:“記得先去母親那裏回話,跟她說過了再去。”
如此陳景書又給自己換了一身新衣裳,顯得精氣十足的去見吳氏。
吳氏那裏早已喜極而泣的,發了賞錢,又打發了報喜的人,這會兒正在哭呢。
陳景書一到,吳氏哭的更厲害了,直說:“我兒出息了。”
陳景書不得不先安慰她一番,又問:“父親呢?”
吳氏道:“你父親那裏也得了消息,也在發賞錢呢,還說要給你擺宴慶賀。”
陳景書道:“這個又不急,之後還有殿試呢,殿試過了才算妥當。”
吳氏點點頭:“你呀,這會兒才算有點你大伯的樣子。”
陳孝祖算是整個陳家的驕傲,哪怕他如今辭官了也是如此。
雖然陳孝祖辭官突然,但陳孝宗接到消息的時候不知為何竟沒有多少驚訝,甚至心中有種‘總算來了’的感覺。
以前陳孝宗和吳氏雖然也都希望陳景書能出息,卻也不敢想他能像陳孝祖一般,畢竟那樣的人,幾百年也不一定出一個,陳孝宗私下就說,陳景書只要能得陳孝祖一半的好,也就足夠了。
哪知道陳景書自幼年開始讀書,一路童試鄉試接連奪魁,如今會試又是會元,若是殿試能好,豈不又是一個六元及第?
就算沒有,六元能中五元者,也是古今少有的了。
陳家這裏喜氣洋洋,黛玉那裏自得了菖蒲的消息就更是如此了,聽說陳景書中了會元,黛玉自然為他高興。
“總算不負他這些年的苦讀。”
又給菖蒲包了賞錢,賞錢雖只有二三兩銀子,但黛玉還額外賞了一支黃金翡翠的發釵,分量十足的純金,而不是用來賞人常見的鍍金,可以說是非常貴重了。
菖蒲原要推辭,黛玉只說:“我素日裏又不愛戴這沉甸甸的,何況這做的樣子喜慶,姐姐只當是今日讨個好彩頭呢。”
而陳景書在第二日問過才知吳玉棠也中了,只是吳玉棠這回的成績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第三十四名自然比不得陳景書又中會元,但吳玉棠如今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會試能中已經十分難得,何況一共只取三百多人,吳玉棠得第三十四名也是不差的。
幾個朋友自然是一番恭賀。
何昕自然十分羨慕,不過好在最大的安慰是在去年的童試之中何昕終于順利通過,雖然名次是挂在了尾巴上,但到底也是正經的生員了。
這會兒見了陳景書和吳玉棠,何昕幹勁更足。
當然,打擊也是難免的。
他和陳景書同齡,可陳景書已經是會元了,他才勉強算個生員。
好在何昕心思單純,大家鼓勵他一番,他便也打起精神來了。
一衆朋友在外頭吃喝一頓,柳湘蓮甚至特意親自上場給陳景書和吳玉棠唱了出戲,說是對他們兩的祝賀,如此氣氛倒也熱烈。
何況有鄭沄這個能鬧騰的在,想清靜也難的。
在會試放榜三天之後,貢院公布了殿試的時間,就在下月十六,十六日入宮,由翰林院主持複試,主要是再次确認各人的身份,也是大致看看有沒有水平突變的,進行核實,不排名次,總體來說,只要是靠着自己考上的,這一場都不需要擔心。
十七日則會正式舉行殿試,那時候皇帝也是必定會到的。
只是殿試考什麽,向來全由皇帝決定,雖然八成以上的都是考策論,可剩下的兩成,以前也不是沒有考過制藝或者詩賦。
對于陳景書來說,臨到了這會兒早已沒什麽可準備的。
不過剩下半個多月的時間,就算臨時抱佛腳,若是平日的學的不好,這會兒也是不夠的,若是平日的功夫到了,這會兒自然也不必太緊張。
但自從他再中會元,想要結交他的人便不知有多少,很多以前聽說過沒聽說過的,都往陳家下帖子請,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就是讀書人之間的邀請了,但不管是什麽邀請,陳景書一概以專心準備殿試為由推辭了。
直到十六日那天。
這一天的考試自然沒什麽難的,最簡單的一道四書制藝和三十道帖經題,只要不是靠着一路作弊考上來的,應答這些題目都不成問題,說是兩題,但不過半日的功夫大部分人就都作答完畢了。
中午在宮中安排好的地方休息一番,吃了一頓據說是皇帝吩咐的午餐,下午的時候主要是進行禮儀培訓了。
要面見皇帝,禮儀規矩是必定不能少的。
但又不是每一個人都像陳景書這般的出身,莫說是別人,就是吳玉棠那樣的,他還得跟着練習呢。
他家以前至多見見官,見皇帝需要注意啥,那是真的不知道啊!
陳景書屬于先天環境好的,再加上陳孝祖一早在這些方面給他做準備,負責教導他們的翰林院學士看了看,還特意點了陳景書的名字誇獎一番,要大家學學他的風姿氣度。
倒是陳景書再一次看見了考試時他隔壁房點外賣加餐的那位兄臺,原本想上去搭話,但吳玉棠卻過來問他問題,請他指點,陳景書也只好罷了。
說起來他對那位外賣兄還是挺有興趣的。
直到日頭偏西,見大家雖然不是人人都做的最好,但到底也有模有樣,不至于因為失禮冒犯皇帝之後,負責教導他們的翰林院學士便宣布他們可以回去了。
自然,宮裏不許亂走,大家還得排好隊被人領出宮門外。
十七日便是正式的殿試了。
陳景書雖然最年輕,但他是會元,是這一屆貢士之首,自然是由他走在衆人前面。
殿試的地點在文和殿,自大晉立國以來,所有殿試都在這裏舉行,文和殿兩側有水池,池中養蓮花錦鯉等,據說是因為文和殿失過兩次火的緣故。
陳景書猜測是不是在文和殿的附近挖池子就是方便一旦失火就近取水。
……這麽一想池子裏的魚還蠻可憐的。
如此胡思亂想着,陳景書終于走進了文和殿內,皇帝一身正服高座,陳景書對皇帝還是有幾分好奇的,忍不住擡眼去看,哪知道卻正對上皇帝看他的視線。
昨日就說,他們進殿之後必須低頭,不許到處亂看。
四處張望都不行,更別說是直接擡頭打量皇帝了。
陳景書原本只想偷偷看一眼,哪知道被皇帝逮個正着,剛要重新低頭,就見上頭的皇帝忽然對他一笑。
陳景書眨巴一下眼睛,跟着咧嘴露出個笑。
……然後就被皇帝瞪了一眼。
這下陳景書不敢亂做表情了,也立刻低下頭去,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希望皇帝不要跟他計較吧。
他卻不知道上頭的皇帝心裏也正犯嘀咕呢。
那個打頭的陳景書,就是陳卿的侄子吧?怎麽瞧着傻乎乎的呢,半點沒有陳卿的機敏從容啊。
偷看朕被發現了也就罷了,還笑,笑也就笑呗,怎麽還咧着嘴笑成那樣?
看着更傻了呀。
由于陳景書已經低下頭去,這會兒從皇帝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勺。
……這就是今年的會元?這麽傻的?
一邊暗自嘀咕,一邊還是叫了起。
當然了,雖然覺得陳景書傻乎乎,但皇帝對他并不讨厭。
十八歲的陳景書,與幾十年前少年意氣的陳孝祖頗有幾分相似之處,他們本就是血緣之親,相貌上也有幾分影子,只是當年的陳孝祖更加單薄一點,陳景書瞧着,至少在讀書人裏頭算結實的。
當年的陳孝祖是一種秀與柔雅的樣子,如今的陳景書則更加英氣勃發。
皇帝對比一下,覺得既相似,又有差別。
嗯,陳卿那樣的人果然是少見的,哪怕是他的親侄子也難和他一樣呢。
當然了,比起相貌上的相似,對于皇帝來說,他對陳景書更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情。
都是被陳孝祖坑了的人啊!
陳景書完全不知道表面上看起來莊重嚴肅的皇帝內心都在腦補什麽戲份,見皇帝沒有什麽表示,他也就略微松了口氣,開始準備今日的題目了。
好在今年皇帝不想玩什麽新花樣,只是照例出了一道策論,以去年安徽的水災為題。
陳景書眨巴一下眼睛,簡直覺得這是陳孝祖和皇帝商量好的題目了。
陳孝祖他不僅猜中了會試主考官,甚至連殿試的題目都猜中了啊!
這題陳景書是練過的,還為此搜集了不少資料,這會兒不僅寫起來得心應手,更是言之有物,而不是如大部分考生那般只會寫些什麽朝廷派遣欽差,發放救濟的銀錢糧食之類的套路虛話,更不必為了湊字數再寫上一堆歌功頌德的話。
講真的,論歌功頌德,這些考生們算什麽,大佬們可都在朝堂上呢。
嗯,歌功頌德拍馬屁這事,陳景書也是學過的。
不過陳孝祖告訴他,這個技能不需要經常用,甚至多數時候是不必用的,因為皇帝真的不喜歡。
等陳景書洋洋灑灑一篇幾千字的策論寫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文和殿內不知何時已經點起了燭火照明。
其實這會兒還遠未到需要點燭火的時候,不過陳景書猜測主要是為了光線好點,不影響考生作答。
等交了卷子,就可以到旁邊偏殿裏休息等候,大家一起來的,自然也是要一起走,不會讓考生自個兒随便溜達的。
不過比起前幾回,陳景書對這次的殿試倒是十分有信心,因為那場安徽水災,他看過前後所有的處理方式,王撰和陳孝祖都陪他總結過得失,而陳景書自己則據此又與往年其他水災做對比,總結了一些水災救災的要點和原則。
可以說,他寫的既是那場水災,又不僅僅是那場水災。
總結經驗,制定規章制度,這是後世常見的做法,但卻很能體現眼光和格局。
因此殿試之後,陳景書可以說是最不緊張的一回了,回去之後只管彈琴作畫,完全沒把殿試當回事似的。
殿試一共只有三百多人,但陪同皇帝一起閱卷的考官卻有二十人,因此出結果是極快的。
第二日再進宮,就是宣布名次,并且委任職務了。
按照慣例是先宣布一甲三人,之後宣布二甲三甲。
當陳景書聽到一甲第一是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原本以為自己會十分激動,但實際情況卻是,他非常平靜的向皇帝謝恩。
一甲第一俗稱狀元,第二名稱為榜眼,第三就是探花了。
當年的林如海便是探花。
現在嘛……
一甲第三,沈純。
陳景書擡眼一看,好嘛!這不就是他隔壁那位外賣兄嗎!
一甲前三一般是當場授予職位,其他人就得以後再說了。
按照慣例,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授翰林院編修。
當然,要說起來,這些事情大部分和普通老百姓沒有關系,要說唯一有關系的,就是狀元游街了。
披紅挂彩,高頭駿馬,年輕的狀元郎意氣風發,更兼之相貌俊秀,這可比前幾科的中老年們好看多啦!
何況老百姓最愛看的就是少年狀元郎嘛,沒見戲文裏都是中了狀元娶公主麽。
陳景書這一天可以說是相當風光的一天。
等他晚間回去,吳氏雖然早就得了陳景書真的中狀元的消息,可真的見了他,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只覺得有這麽個兒子,自己這輩子都算圓滿了。
好不容易哄着吳氏收了眼淚,陳景書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還有件事情想和母親說呢。”
吳氏正是最寶貝他的時候,這會兒陳景書就算說他要摘月亮,吳氏都得叫人給他摘的,因此道:“你有什麽事情,盡管說來。”
陳景書羞澀一笑,問道:“母親,我的婚期定了沒呀?”
吳氏:“……”
看着之前還覺得少年壯志酬的兒子,吳氏突然覺得自己前一刻大概是眼瞎。
哪裏有什麽少年壯志,分明是一臉少女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