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花市”, 修真界最大的銷魂窟, 也是修真界最為繁華的灰色地區,飲食男女,人之大欲。
只是這樣一個地方, 也有着自己的“規矩”,無論你是人人聞之喪膽的魔教聖君, 還是正道德高望重的正派領袖,只要踏入花市的地盤, 就得按照花市的規矩來辦事。
第一,不得傷人性命。無論對方是殺你全家還是奪你妻女, 只要在花市的地盤, 哪怕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也不許你在花市動手,否則代價便是你自己的項上人頭。
第二, 花市不得有欺瞞、強迫的買賣。花市的幕後主人昙老祖是以商入道,他對于花市上的生意買賣要求高的很, 哪怕你是賭靈寶, 還是猜天材,交易不得出現以次充好,欺瞞強迫的行為。
第三,牢牢記住上面兩條。并且永遠不要觸犯。
此時正值元日,是“花市”一年一度“賞花宴”舉辦的日子, 只是這一次的賞花宴不同往日, 往日的賞花宴大部分只有媚修來參加, 這一次……賞花宴的名譜中多了不少正道門派女修的身影。
為了淑雲草,這些宗門門主們也是拼了,他們自己先在宗門裏篩選了一遍長相秀美的女弟子,選了幾個出來把名字報上了“萬花譜”,又把男弟子們都踹出去參加投票——來啊,不就是比人多嗎!誰怕誰?
——本來應該是的。
但是昙老祖是什麽人,他會不知道這些宗門門主腦子裏的小九九麽?所以當這些男弟子來到花市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用來在賞花宴中投票的玉簽,其實都是做過手腳的,只有将靈力輸入其中,才能用來投票,而一旦輸入靈力,玉簽就會自動關聯他們登記進入賞花宴投票的靈盤之中,找到他的宗門,并且在玉簡上浮現出“某某宗某某某”的字樣來。
昙老祖定的規矩,一旦有超過半數的票數來自自己宗門的師兄弟,那名前來參加賞花宴的女修就會直接落選。
這個規矩乍一看好像不是很合理,但是細究起來,也就只有這樣才能防止這些大宗門直接開啓人海戰術。
而且為了防止前來投票的男修們尴尬,雖然玉簡之上會浮現出名字宗門來,但是唱票,顯示的時候,卻不會出現本人的名字。
這當然是昙老祖将心比心之後的結果——要是被宗門最漂亮的師姐妹知道自己的審美和大衆不太一樣,還做了二五仔,投票給了別的女孩子,哪怕是昙老祖,也會覺得非常尴尬的。
不僅尴尬,可能還會有生命危險。
溫寧緊趕慢趕,努力苦練了三個月的舞蹈,她是第一次踏進花市,之前在鶴歸仙境的時候,宛城就已經足夠熱鬧擁擠了,但是當時的宛城,完全不能和“花市”相比。
花市分為中心街,裏街和外街,這裏居住着大量的凡人和修士,兩者魚龍混雜,又加上花市從來不拒絕邪修、惡人、游俠之類的人物,這就更讓花市看上去危險了不少——溫寧發現走在大街上的人又不少是帶着奇形怪狀的面具,或者佩紗鬥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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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音也帶着佩紗鬥笠,将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霧蒙蒙的白紗之下。
大概是因為和尚逛花街,實在是太過不正經的關系吧。
三個月前他在教導溫寧飛天舞的時候,佛珠斷了,這串佛珠随了他一百多年,雖然只是凡物,但是好歹凡物用久了習慣,他又把它穿了起來,重新戴上。
“真是的,你們慈濟寺怎麽就是個和尚廟呢。”一邊的淩雪直搖頭,自從師妹說了要來參加賞花宴,想要拔得頭籌拿到淑雲草之後,她的心情就很複雜。
一方面從來不愛打扮的小師妹終于知道不要浪費自己的花容月貌了,另一方面她有點不太爽為什麽小師妹參加這樣的比賽,是為了個光頭——你有本事诓我師妹去比賽,你有本事穿女裝啊,別躲在佛祖後面不出聲。
無音……無音不說話。
他老乖了,站直了挨嫌棄,都不帶還嘴的。
無音這樣逆來順受,淩雪也不好多說什麽了,只好扭頭拉着溫寧的袖子,“這兩個月,我和你夢師姐不眠不休,試驗了好多布料和妝容,還特地跑去慈濟寺研究了兩個月的壁畫,你待會乖乖站着不要動。”
溫寧:……
不知道為什麽,師姐讓她乖乖站好,她就……有點……不祥的預感?
賞花宴的賽區在中心街,而參賽的女修們也會被安排在中心街的客棧內住下,而且比賽方式也極為簡單粗暴,參加這一次“賞花宴”的女修一共有一百六十一名,她們會先登臺表演,随後能記錄他人影像的法寶“朝花夕拾”會将她們的表現記錄下來,存放在大廳之中,若是想要投票,便随時可以為自己心儀的美人花投出手中的玉簡。
可以說此時花市之內的男修們,人人手持一支玉簡,甚至連無音的手上都有。
大和尚看着手上浮現出的“慈濟寺無音”的玉簡,長長的嘆了口氣。
一邊的小姑娘對着他眨了眨眼。
無音只得搖頭微笑,鬥笠上的佩紗微微泛波。
只是這一搖頭,他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嗯……真的很眼熟,但是……不至于吧?大和尚有些為難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扭頭卻發現溫寧被淩雪提着脖子拽進了給參加賞花宴的女修們單獨準備的準備間裏,不得不說,雖然昙老祖“好色,饞別人身子,下賤”(溫俠語),但此人做事細心熨帖,實在是找不出比他更好的商人來了。
要知道,每年的“賞花宴”給花市帶來了多少客流,還有花的和淌水似的靈石啊。
無音在外頭等了一會,聽見裏頭小姑娘“師姐你別碰——呀——”的暧昧不明的聲音,默默地往外移了一步,然後,又“非禮勿聽”不得法,只得借着鬥笠遮蔽真容,往前臺去了。他腦子裏始終都是自己剛剛一瞥的那個頗為熟悉的身影——這身影……他實在是不太願意多想的。
準備間裏,淩雪逮着溫寧一頓搓,又在她身上撲了特制的香粉,這些東西,都是淩雪壓箱底的寶貝,平時自己都舍不得拿出來用,她和姚夢是新月宗溫老祖親傳弟子中唯二的女修——曾經是,直到十八年前,師父外出抱回來一個小嬰兒。
淩雪擅妝容,姚夢擅裁衣。
為了她們都喜歡的小姑娘,這倆親媽般的師姐可以跑去慈濟寺兩個月盯着飛天壁畫設計一套從頭到尾的妝容和舞衣。
而現在,她的小師妹穿着舞衣,坐在榻上,伸出雙手乖乖的讓她點蔻丹——為了做出淡淡的暈染感,淩雪只在她的指甲前端輕輕的點了一下,便由着這一點嫣紅在小姑娘水晶般的粉嫩的指甲上兀自漫延開去。
只有這個時候,才能注意到溫寧的手指上,都是持醫刀,撚銀針,搗草藥留下的痕跡,她的腰,她的胳臂,她的小腿,上頭都是不那麽完美的肌肉線條。
為了掩蓋這麽一點點的不完美,淩雪又觀察小姑娘跳舞觀察了好幾天,終于和姚夢一起想到了修飾的辦法,于是為了這一點點的改動,姚夢又懷着極大的熱情修改了自己已經完成的飛天舞裙,在搭配裏添加了腳鈴。
淩雪捏住溫寧的下巴,青黛描眉,恍若遠山,素頰微粉——本當是含羞帶怯的,卻因為飛天妝容而徒然帶了一絲肅穆——這是本是飛天佛妝,施在少女面上,卻使得少女宛如從壁畫中走出來的伎樂天一般。
這對于淩雪和姚夢,卻是一次藝術細胞的極致燃燒。
甚至隐隐有悟道的傾向。
溫寧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氣。
冷靜,冷靜……不要緊張,千萬不要緊張。
小姑娘雖然這樣提醒自己,但是實在是架不住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世面,雙手都微微有些發抖。
淩雪拍了拍她的背,“深呼吸。冷靜些,你可是我和你夢師姐最滿意的了。”
溫寧擡頭,擠出了一個微笑。
非但沒有冷靜,反而更加緊張了。
無音在前面擡頭看着舞臺上彈奏琵琶的女子,她生的很美,不管是以誰的目光看去,她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她的琵琶彈得極好,如泣如訴,如裂帛,如低語,如珠玉落盤,場下不少帶着面具的男修都忍不住交頭接耳,詢問起這到底是誰家的美人了。
——逍遙宮屬下,珠闕門的弟子,邱婉婉。
今宵過後,大概整個修仙界都會傳播着她的豔名吧。
雖然裴家也派出了一名女弟子來參加,但是到底不能和這樣的美人相提并論。
“大約接下來也沒有人能同她相提并論了吧。”有人竊竊私語道。
無音垂眸,他本是清心寡欲的出家人,雖然能欣賞美,卻不會被美色迷亂雙眼,他看美人同看花是一樣的。
銀鈴的聲音從幕後傳來,伴随着一雙并不完美的赤足,那雙腳點一步,那銀鈴便細碎一聲。
無音擡頭,正對上那雙眸子——恍惚鋪開了千裏的黃沙,托着浩瀚的星河。
仙子起手,反彈琵琶。
垂眸微擡,便是那壁畫裏走出來的伎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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